第34章 三十四回
自是不能在程秀之房中換衣裳的,也不能久呆,他今晚像發春的貓兒,只差喵喵叫喚求歡了,簡雁容進房後來到窗前,尋思着,若是跳窗遁逃,後來只狡辯是從正門走的,忽悠得了程秀之嗎?
似乎不容易,簡雁容抓耳撓腮,一時間計拙。
跟前不見簡雁容,程秀之瞬間興趣缺缺,悶悶地喝了一杯酒後,撮唇吹了長長一聲口哨。
哨聲剛停,府裏養的解悶兒的猴子蹿了過來,猴子穿了特制衣裳,粉色褙子,綠邊黃綢小短褲,鮮豔活潑,跑過來了在地上先翻了個跟頭,,接着跳到石桌上,抓耳撓腮,搖頭擺臀,好不乖趣。
程秀之眉開眼笑看着,忽地坐直身體。
猴子右爪抓着一樣東西,仔細看,竟是上好的徽州宣紙一角。
這種宣紙着墨上色極好,作畫經久不褪色,價錢也高不可估,等閑人用不起。
程秀之探手從猴子手裏拿過,半個巴掌大的紙角,被猴子抓得皺巴巴的,依稀可見墨色。
是許庭芳來了,這紙應該是他拿在手裏要送自己的畫作一角。
程秀之心念一動,揮手讓小滿離開,快步走進房間。
踏踏腳步聲傳來,簡雁容急從窗前離開,剛走到桌前想裝模作樣打開包袱看衣裳,程秀之挾着一陣風過來。
“跟我進來。”他不自稱爺了,猛一下抓住簡雁容往裏間卧房拖。
“爺,你幹嘛?”他不是那種強人所難霸王硬上弓不講情趣的人啊!
難道是小滿在酒裏下了料,他中了那什麽藥了?
簡雁容驚得腿軟手顫,急慌慌掙紮。
程秀之風流秀美,想不到力氣卻不小,簡雁容拼盡全力也沒掙開,天旋地轉間,背脊一陣劇痛,程秀之把她推按倒到床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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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你放開我……”簡雁容吓得眼淚都出來了。
程秀之本來要演戲的,簡雁容熱燙燙的淚滴到手背上,霎那間糊塗了,心口先是細小的油星子,接着被添了幹柴,轟地一下火苗燃成大火,心心念念都是罪惡。
她平時那麽狡猾刁鑽,嘻嘻哈哈之間眼珠子骨碌碌轉動間壞水直冒,這會兒卻被自己逼上絕路,涕淚交流只能求饒,這感覺當真妙不可言!
她是許庭芳愛慕之人,将許庭芳愛慕的人得了!讓他發瘋!
惡念一動再壓不下,理智被邪火燒幹,程秀之赤紅着眼死死盯着簡雁容,想一口咬下去,咬遍她全身,生生将她無暇的身體啃出新鮮熱燙的印記來。
黃昏的最後一點亮色在掙紮的點滴時間裏漸次消退,房間越發昏暗,抵按着自己的人卻格外亮眼,秀美的芙蓉粉面染了丹霞的彩妝,妖冶鮮豔,墨綠斜襟薄綢春衫在掙紮扭打中松開了,露出一截白玉鑄就的脖頸,瑩白的肌膚像要解凍的雪,落在眼底,本應是讓人心跳氣促,簡雁容卻害怕到極點。
手腕骨像被他掐斷了似疼痛難忍,也許還磨掉一層皮了,急促的喘-息在靜谧的空間裏分外清晰,堅實的楠木大床在微微搖晃,背脊凹凸不平的雕花花紋深卡進皮肉裏,痛入骨髓。
沉穩的節奏分明的敲門聲就在這時傳來,接着是清朗溫潤的喊聲:“秀之,你在房中嗎?”
是許庭芳,簡雁容張嘴想喊“庭芳救我”,程秀之卻驀地按住她發狠撞擊起來,楠木大床劇烈搖晃,吱呀有聲。
“啊……心肝肉兒……爽死爺了……”伴着吱呀聲,他吼叫起來,聲音嘶啞,激昂快活。
錦繡膏梁香濃,春閨月色無邊。
敲門聲止了,腳步聲響起遠去。
“別害怕,爺只是有些難忍,抱上一抱。”程秀之溫柔地笑,湊到簡雁容耳邊昵喃,“開心嗎?快活嗎?等你從江南回來……”
哄騙的柔情蜜語在腹中拟了許多,此時卻覺得多餘了,想必不用說,她那麽剔透伶俐的人理會得。
他不是來真的便好,簡雁容沒了反抗之力,死裏逃生,腦袋裏一片空茫,想大聲聽嚎哭,喉嚨被什麽堵住了,酸酸的哭嚷不出來。
心裏還是害怕被許庭芳發現自己和程秀之不清不白,不敢弄出聲響,只不自覺。
推拒的手還搭在程秀之肩頭,此時不推了,虛虛地無力搭着,倒像是欲把人留住。
程秀之只當她不舍,快活無限,低了頭,小聲道:“庭芳來了,我先出去會客,你歇着。”
恰似巫山雲趕雨之後,旖旎溫存綢缪體貼。
快些兒走,別把許庭芳引了進來,簡雁容背脊都是汗,頭發濕了淚水軟軟地沾在臉頰上,這會兒危險遠去,透心的涼,身體冷得發抖。
程秀之依依不舍起身,春衫方才蹭動中有些兒歪斜了,他也不整一整,不只不整,還把腰間系帶松開,弄得更加淩亂,一壁走,一壁緩緩悠悠閑适地往回系帶子,風鼓起衣擺下沿,本就出色的人更加說不出的風流撩人。
看得程秀之出門,簡雁容一刻不敢逗留,跳窗遁逃。
這晚膽兒再肥也不敢留在侍郎府了,簡雁容也不向程昱告假,悄悄兒出府回家。
“你要離京?”簡老爹聽說簡雁容要離開京城,如喪考妣,“你走了書肆怎麽辦?”
邵氏也呆了,以為簡雁容生氣妹先嫁姐待字閨中的事,忙道:“雁容,興獻王府沒來向蕊珠提親,我們不會讓你在蕊珠之後出嫁的。”
“不關這事。”簡雁容撫額,不能說是皇命,有些兒解說不清。
簡老爹和邵氏更慌了。
“這次賣話本賺了一千二百三十兩,我忽悠你說只賺了五百六十五兩,我把你要的提成給你補足。”簡老爹哭喪着臉,咬牙狠狠心從懷裏摸出銀票。
老爹只打了對折瞞報算有良心的了,簡雁容哪是生這個氣,擺手不接。
“你是不是知道相府悄悄送來那五千兩銀子求親了?”邵氏頂頂簡老爹,示意他再拿出二千五百兩出來和簡雁容分贓。
簡雁容還不知相府求親之前悄悄送過五千兩銀子,當下氣得臉都綠了。
五千兩銀子不是小數目,許臨風官聲清廉,說不定是變賣了田地才湊出來的。
“把銀票給我拿來,五千兩一兩不準少。”簡雁容厲聲喝道,伸了手,立逼着簡老爹拿銀票。
“雁容……”簡老爹探手入懷,跟粘了強力膠水似半天出不來,看簡雁容圓瞪着雙眼,吃進嘴裏的肉不吐出來不行了,流淚把銀票摸出來了,哽咽着問:“雁容,給你銀票你就不離開京城了是吧?皇帝的話本太好賣了,是不是再出一期皇帝的話本?”
“寫來寫去同一個人有什麽新鮮的,下期出未來皇後娘娘的。”簡雁容惡聲惡氣道,心道異想天開,往後誰的話本我都不會寫了。
搶過簡老爹手裏的銀票,轉身往外走。
“五千兩啊,就這樣沒了。”簡老爹跌坐地上放聲大哭。
“別哭了,雁容不是說下期出皇後娘娘的嗎?只要雁容不離開京城,五千兩銀子出幾期話本就賺出來了。”邵氏安慰道。
好像是的,只要有女兒在身邊,再多的銀子都能賺回來,簡老爹破涕為笑。
簡雁容走出大門,一肚子悶氣還沒平息,狠狠地踹了踹門口的石獅子幾下,獠牙獅子怒目看她,紋風不動,她的腳趾卻疼的很。
老爹真是蠢不可及,拒親已是讓相府很沒臉了,竟還敢昧相府的銀子,打量着許臨風真不敢滅了簡家麽?
好不好,都是親爹,邵氏雖對她不親厚慈愛,卻也不刻薄,自然還得想法化解怨氣保他們平安。
少不得不遵許庭芳的冷言,登相府的高門一次。
五千兩銀票不是小數目,簡雁容想親手交給許庭芳,順便坦承身份,門上人進去後出來了,說,許庭芳外出不在府裏。
罷了,便後日碰面一起下江南時再交給他,簡雁容轉身欲走,裏面一人如飛般奔了出來,卻是書硯。
“公子,我家相爺有請。”書硯笑嘻嘻道。
剛才聽得門上報一個青年公子要見許庭芳,他就猜到是誰。
相爺下黃昏時改了口,這青年公子那麽關心他們公子,人物俊秀氣度從容,相爺見了肯定喜歡的,怎麽着都比那讓他家公子再三再四沒臉的簡家小姐強,他急忙去向許臨風禀報,果然許臨風讓他出來喚人。
鞋底踩到青石路面發出“答答”的脆響,書硯一路走一路樂滋滋看簡雁容,先前啐簡雁容一臉口水的事也忘了要解釋。
“相爺在書房裏。”把簡雁容領到一處樹木扶疏的屋宇前,書硯做了個請稍等的手勢,站在門前,恭恭敬敬垂手禀報,“相爺,奴才把客人帶來了。”語畢,方笑道:“公子請進。”
室內十分昏暗,跟許庭芳房間的亮堂寬敞不同,層層錦槅阻滞,重幛圍垂,簡雁容定了定神,閉上眼睛靜讓自己适應黑暗。
空沉沉裏有聲音持續傳來,手指敲打在楠木案面上的沉重,不仔細聆聽竟是難以察覺。
再睜眼時,四周沒那麽暗了,循着聲音傳來的方向走,穿過不知多少個錦槅多少道垂幔,眼前忽然一亮,別有洞天。
空間很大,沒有點燈,卻亮如白晝,亮光房梁上垂下來的一個吊架上的一塊銅盆大小的夜光璧發出來的,那夜光璧通體透明,如十五明月灼灼生輝。
這樣的寶物價值連城,千載難逢有金無處買,簡雁容吓了一跳,游目四顧,房中靠西牆壁一整面書櫥,房間正中一張大書案,一把楠木大交椅,材質均是上乘的楠木,挺不錯,卻不似那夜光璧過分,和許臨風一國相爺的身份也相襯。
“參見相爺。”簡雁容拱手作揖,腦子裏糾結不已。
這麽一個大違許臨風身份的寶物,只怕會給相府招來橫禍,要不要提醒一下呢。
許臨風緊盯着簡雁容,禿骛似的毫不掩飾的尖銳眼神,簡雁容面上細微的變化均沒放過。
為官二十幾年,閱人無數,老道世故,約摸也猜出她心中所想,暗暗點頭,這小夥年紀雖輕,世事卻洞然于胸,比自己兒子的耿直清朗又是不同。
可惜是個男人,不然,倒是美事一樁。
眼下還得靠他将兒子的心從那簡家小姐身上拉回來,顧不得許多了。許臨風收起漠然,和顏悅色道:“免禮。”
他若一直沉着臉,簡雁容反倒輕松些,見他突然換了個人,心中打了個突,不敢直說了,應了一聲站起來不再說話。
小子雖然年輕,倒不莽撞,許臨風心中好感又增了一分,面上微有笑容,問道:“聽說你來找庭芳,有事嗎?”
銀票交給他也是一樣的,簡雁容摸出銀票,道:“請相爺收回。”
“你怎麽知道我讓許通事前送過銀票給簡家?”許臨風訝然,腦子一轉,想起淩宵樓前聽到的對話,笑道:“你替庭芳去找簡家麻煩了?”
是問話,卻也是肯定的口氣,心頭大悅,複又嘆氣,道:“那簡重烨貪婪無義,簡家小姐應承了婚事卻又出爾反爾,與乃父如出一轍重財輕情,你是庭芳好友,得便勸勸庭芳。”
簡家小姐就站在你面前,被當面打臉,簡雁容面龐精赤,說不出話來,吱唔了幾聲行禮告辭。
許臨風也沒留人,只道:“官場明槍暗箭,庭芳性情耿直不設防,你和他一路同行南下,替他留神着,若有什麽應付不了的,性命最重拖為上策,飛報與我,自會想法子解決。”
簡雁容諾諾應是。
出得房來,但見天邊新月如鈎,朦朦胧胧,近處燈火點點,想着腳下站的是許庭芳生活的地方,簡雁容心頭百味俱雜。
跟許臨風說了許久的話,也不知許庭芳回來了沒?簡雁容擡步想往淩宵樓而去,忽地頓住,略一停,轉了方向出府。
從相府出來,簡雁容本拟去一趟靖國公府找陶不棄,告訴他自己要下江南,合作的事以後再說,心情不好,不去了,徑自出了城,到三醉樓開房。
窗外蟲吟細細,桌上孤燈一盞,簡雁容喊了一桌子精致吃食,一個人靜靜地小口小口吃着,緩緩地品着梅花釀,這一夜,沒有喝得酩酊大醉,睡得卻比上回還死,物我兩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