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大巧不工
傍晚時分，陰沉的天空終于在冬雷的隆隆聲中，下起了飛揚的大雪。
原野短暫地睡了一覺，便被身體中的疼痛刺醒。這種痛并非出自他身體表面的傷口，而是源于他骨髓深處，仿佛有無數細針在紮他的骨頭上，痛癢難耐又無法抓撓。
顯然，這次邪靈對他身體的傷害要遠大于在沙漠中的那一次。
無法抹除的疼痛容易使人心生絕望，但當原野睜開眼時，臉上卻抑制不住地露出了笑容。就在剛剛他睡着的時候，何川将《千流刀法》放到了他的枕邊，他醒來就看見了它。第一本屬于他的武籍，這自他記事以來最夢寐以求的東西。
他拿過《千流刀法》，吃力起身，下床。當他的雙腳踩到地面時，一股劇烈的疼痛從他的腳後跟直鑽心髒，疼得他龇牙咧嘴，但他還是忍住沒有哼出聲。
他緩緩坐到床前的椅子上，雙膝并攏，挺直腰板，深深吸了口氣，這才打開《千流刀法》古樸泛黃的羊皮頁扉。
“第一式，風流斬！”原野自語念道着第一頁所寫的招式名稱。
此時，他已經忘記疼痛，心懷虔誠，抑制着激動，翻開了第一頁。
出乎他的意料，第二頁沒有文字，只有一個勾勒得很潦草的武者像。如果不是之前大費周章搶到它，他真以為這是哪個小孩子亂畫的東西。
畫中武者，右手持一柄短刀，橫于胸前，呈自左向右斬的姿态。接着他急不可耐地翻到第三張，依然是前一張的武者像，只是它揮刀姿勢有了一點點向右的軌跡，然後是第四張、第五張，直到第十張，一招簡簡單單的橫斬結束。
不過，讓人寬慰的是，第十張終于配上了幾行小字：一遍不成，萬遍！萬遍不成，萬萬遍！成則火印（武者）！
原野啞口無言，這就是他期盼已久的武籍？前十頁就畫出一招一個動作？
他不甘心地再次向後翻，越翻越惱火。同時明白，在拍賣會的那些人為什麽百般侮辱此刀法了，就連他現在都想把這刀法扔到地上，踩上兩腳再罵上幾句。
第二式，極光火！
人物畫像與前一式的一模一樣，占紙十頁，末尾仍是那幾句話：一遍不成，萬遍！萬遍不成，萬萬遍！成則殘月（武者）！
第三式，金域修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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占紙十頁，畫面不變，末尾語：一遍不成，萬遍！萬遍不成，萬萬遍！成則下弦（武者）！
第四式，小天澤！
占紙十頁，畫面不變，末尾語：一遍不成，萬遍！萬遍不成，萬萬遍！成則上弦（武者）！
第五式，塵引刀！
占紙十頁，畫面不變，末尾語：一遍不成，萬遍！萬遍不成，萬萬遍！成則滿月（武者）！
最後一張幹脆就是空白頁，什麽都沒有！？
這就是他拼死搶回來的東西？除了每一式的名稱不一樣，結尾的修煉成果不一樣，共五式法刀竟然完全雷同？令他失望透頂！
“呵呵，這是非常高深的刀法，你可要認真修習！”何川微笑着從門外走進屋，單手端着木托盤，上面放着一塊冒着熱氣的肉和一壺酒。
“何叔，你快來看！”原野急得眼淚都快出來了，忙站起來将刀法交給何川。
“怎麽了？”何川好奇地将木托盤放到桌子上，拿過刀法，翻看幾眼，随後問道：“有什麽問題？”
“這是不是假的？為什麽會這樣潦草？這跟本就不是什麽武籍。”原野氣憤地說道。
“哈哈！”何川突然大笑起來，說道：“這當然是真的，不僅如此，它還是天下最好的一本，既練武又煉體的武體雙修秘籍。千萬不要以為它簡單，呃，——應該說，如果你悟性極高，那它就是一本非常深奧卻最好學的刀法，三年之內保你能學會前五招并體質大成；如果你悟性差，那它就是一本非常簡單卻是練起來最艱難的刀法，只要你不放棄依然可以在三十年之內學成。”
“三十年？”很顯然，原野知道自己悟性沒有那麽高。
“不用灰心，三十年的修煉是一天三個時辰，如果你肯努力，一天十三四個時辰修習它，依然可以在十年之內學成。”何川安慰道。
“它确實是真的？”原野依然将信将疑，何川雖然給他一種很可靠的信任感，但他還是有一種被戲弄的感覺。
“跟我來！”何川從床頭拿過妖花藏龍刀，領着原野走出房門，來到院子中。
院子很簡單，十丈方圓，一口老井，一株冰梅古樹，還有一座一丈高的黑石假山。
鵝毛大雪無風靜落，地上已經潔白一片。何川與原野站在院子中，望着那座看起來很堅固的黑石假山。
“看好了。”何川将《千流刀法》交給原野，右手持刀，橫于胸前，直視黑石假山，擺出刀法中第一刀風流斬的姿态。
天色漸暗，雪花飄落，隐隐閃電奔騰于天際。
只見刀在何川的手中，似乎是雪落到枯枝上，一切都靜止不動了。
“有沒有感覺到風在流動？”何川先是等待片刻，接着對原野說道。
“風？”原野扭頭四顧，除了雪“瑟瑟”落下，他一點風絲都沒察覺到。
“風無處不在，只要你能捕捉到它的動向。”話畢，何川嘴邊兩撇濃密的胡須微微上揚，迅猛地揮出了第一刀！
“翁！！！”一道并不響亮的震鳴聲響起，何川面前飄落白雪的空氣中，出現一道幹淨刀痕，不遠處的黑石假山輕輕一震，被斬出了一道刃跡光滑的切口，随之下滑，重重墜落到雪地上。
“好快！”原野說得并不是何川的動作快，相反他也能揮出那麽快的刀，讓他難以置信的是那刀氣，似乎就在何川揮刀的同時，刀氣就已經斬到了黑石假山之上。看見動作就已經被斬傷，如此迅速的攻擊，敵人根本無法逃脫。
“随風而動，流斬金石！這就是第一式的奧義。”何川将刀交到原野手，說道：“我也不奢望你能領悟，但只要你千萬遍地堅持練下去，就算是石頭腦袋都能學會。”
“何叔剛剛使用的是風靈？”原野說道。
“不是使用，是利用！如同普通人借風祛暑，借火煮食。這千流刀法所闡述的就是這個道理，只是它更加深奧罷了！它所要教你的是尋找風流動的痕跡，然後将力量化為速度，沿着風痕進行攻擊……對這種風痕掌握的越精準，你的刀法就越快！你的刀法越快，所能利用的風的威力就越強。這種風的威力就是刀鋒劍氣，你也可以理解為風靈！只是這種風不屬于你，它屬于天地自然！”何川伸手撣去原野頭上的雪，說道：“雖然這五式都只有一刀，但它卻是一把鑰匙！只要你找到了這把鑰匙，你就能打開武與靈的奧義大門，之後你會發現，這一招背後隐藏着千千萬萬種刀法！這就叫做大巧不工，你可明白？”
“不明白。”原野誠實地搖了搖頭。
“哈哈，無所謂！你已經是下弦武士，體質早已達到修習第一式的資格，接下來你所要做的就是苦修，悟出第一式風流斬，到時你就會發現在極速的風痕中還隐藏着另一種元素——火！這是一式扣住一式的刀法，只要你學會這五式，便可知天下武靈秘籍乃大同小異，以後無論你再學什麽武籍都會快于常人。”何川看着原野那炯炯有神的眼睛，頓了一下，說道：“你打算什麽時候開始修煉？”
“當然是越快越好了。”原野對何川的話似懂非懂，但他的直覺知訴他，何川的話是對的。
“嗯。”何川點頭道：“等你傷好了，還是去藏月大沙漠吧，最好找個荒涼的地方，雖然會很孤獨，但那裏沒有人打擾你，更适合你修煉和感悟……高手往往都是孤獨造就的，你能耐得住一個人修煉的孤寂嗎？”
“能！”
……
不知何時有了風，原本靜靜飄落的大雪，突然混亂地紛揚起來。
陲陽城外，被白雪覆蓋的雪楓林中間的古道上，原野曾與阡陌父子戰鬥過地方，出現了幾個樣貌怪異的人。
一個光頭獨眼的老者，下身沒有雙腿，取而代之的是一坨石磨大小的圓形肉瘤，肉瘤下長着四條胳膊粗的半截肉須，四把鋒利的藍劍插入四截肉須下端，支撐在雪地上，形成四條詭異的劍腿。
怪誕的老者身邊站着一個身穿黑色鬥篷的人物，其恭敬地低頭靜候着老者開口。
“京與毒，兩煞已死。”老者用低沉的聲音說道。
“可為何感應不到他們屍首藏于何處？”黑衣人奇怪地說道。
“斬殺他們的人很聰明，肯定是用火将他們屍體焚成了灰燼，不然我不可能感應不他們體內須蟲的氣息。”老者用陰鸷的獨眼掃視四周，緩緩說道。
“藍妖大人，你打算如何處置這兩人？”黑衣人指着被捆綁在雪地中，渾身血污，已經被寒冷和傷痛折磨得奄奄一息的狼狽的阡陌父子。
“你們……咳咳，是誰，為什麽要抓我們？你們是不是想要金幣，我有得是，只要……”老阡陌迷迷糊糊地說道，從他眼神中可以看出來，他跟本不認識眼前是何人，也不知道在自己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他最近的記憶就是在家中摟着嬌柔的小妾睡覺。然而，他卻不知道，那已經是幾個月前的事了。他這幾個月的記憶，已被人從他腦海中抹去了。
“他們被真靈高手抹去了記憶，留着沒用了。”老者看都沒有看他們，一句話就打消了老阡陌想用錢買命的企圖。
黑衣人點了點頭，轉身走向被捆得像待宰肥豬般阡陌父子，從他衣袖間悄然伸出一條肉須，其肉須前端還長着一張生有利齒的流着涎水的嘴，掙紮着直欲鑽進阡陌父子腦中，去吸食他們的腦漿。
“誰！”古怪老者突然一聲沉喝！
黑衣人急忙轉身，他身後的一棵古老高大的雪楓樹梢上，一名懷抱長劍，身着黑白花格束腰錦袍的青年，正下低頭俯視着他們，白雪飛揚，令他的面容依稀不清。
雖然看不清那人的樣貌，但黑衣人能感覺到他身體周圍有一層層隐隐波動的靈氣。如同從門縫中散逸出的煙氣，他猜不出此人的修為是推開門後的熊熊大火，抑或僅僅是一盞幽燭？
和黑衣人感覺一樣，藍妖老者，也沒有看透此人的修為，但他能看清此人有着英俊的相貌，和一雙睨視天下的眼睛。
“你是何人？”黑衣人用沙啞刺耳的聲音問道。
“老怪物，給你兩個選擇，一是帶着你的爪牙離開陲陽城，離開風國！”此人便是江舞雲經常消失、行蹤難測的三哥——江楓。
“二是你送我們離開？”老者沉聲反問道。
“不是離開。”江楓搖了搖頭，将懷中長劍擔到肩膀上，雙手随意搭在長劍兩端，露出一副潇灑迷人的笑容，“是送你們上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