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年初的這幾天,發生了許多事。雖然陳南一的舊年以見到不想見的人作尾,但早早晚晚,磕磕絆絆,新年終于還是以緊握賀昀遲的手開始了。
One Day照計劃更換了全新的菜單,主打的兩道傣味料理經事先品嘗過的賀昀遲反複推介後,成了幾個課題組點單率最高的外賣之一。
“欸,你又叫外賣?”莊澤森瞄見賀昀遲拎着一個紙袋往便利店二樓走。
莊澤森不愛睡午覺,午餐嚴格控制碳水攝入,大多都是用三明治和沙拉解決。他用腳踢開一點位置,示意賀昀遲坐到自己對面。
賀昀遲朝他抛了一罐蘇打水,落座打開餐盒——那顯然不是外賣。盡管食物看起來眼熟,但用料明擺着過于紮實,莊澤森不由得咋舌,“大哥我也想要人給我送飯。”
他拉開蘇打水的拉環,悲憤地吞了一口,打着嗝道,“還要不用給錢的那種。”
莊澤森說着,想起昨天去陳南一店裏找人的遭遇。其實這件事全怪賀昀遲最近突然不再貫徹一心一意泡實驗室的原則,早中晚準點打卡,準點離崗。課題組的幾個人八卦一頓,一致認為,他是戀愛了。
莊澤森好奇心重,中午讨論完,下午便随口問了一句賀昀遲晚餐去哪兒吃。
“說,是不是跟你對象啊?”他靠着轉椅,沖賀昀遲壞笑挑眉。
賀昀遲大方承認,“嗯。”
“啥?!”莊澤森呆滞道,“卧槽你什麽時候脫單的?說好一起做科研單身狗,你先跟別人牽了手?!”
“最近牽的。”賀昀遲拿起外套,露出一個很淡的微笑,“我走了。”
莊澤森覺得他話講得有幾分得意,但又沒從表情裏找出确鑿證據,只能抓緊時間敲竹杠,“都脫單了不請客說不過去吧,擇日不如撞日我看就今天。诶诶,對象哪個院的?師妹還是師姐啊,能不能幫我介紹一下漂亮姐姐……”
賀昀遲腳步一頓,轉過身看着他,稍加思考,便給陳南一發了條微信。
等到答複之後,他朝莊澤森點點頭,“請你吃晚餐。”
“OK,保證只吃飯不當電燈泡。去哪兒吃啊?”莊澤森興沖沖道。
Advertisement
“老地方,One Day。你的觀察弄完了嗎?”
“還沒。”莊澤森回頭望望電腦,“你先走吧,我過半個小時再去找你。”
但隔了半個小時,再在店內二樓見面時,莊澤森卻不巧撞上賀昀遲偷偷摸摸按着店老板,躲在臨窗的隔斷附近接吻。
“失戀太久才脫單的人就是瘋哈。不過話說回來,誰能想到你不聲不響地就彎了。”莊澤森咬了一口三明治,“之前我可是完全沒看出你有這種傾向。”
“我以前也沒考慮過。”賀昀遲說。
莊澤森嚼着三明治,疑惑地問,“那你跟冉雯算怎麽回事啊?”
“算我的問題。”賀昀遲吃掉兩塊裏脊,慢慢道,“還好,她比我看得清楚。”
莊澤森心想也是,咧嘴笑笑,“反正都過去啦,沒耽誤人家就行。對了……”他吃着蔬菜沙拉追問道,“你怎麽跟那個老板在一起的啊?”
“你都彎了我覺得我脫單可能需要拓寬思路。”莊澤森仰頭哀嘆,漫不經心道,“請問賀同學你是怎麽發現自己喜歡上一個男人的?”
這次賀昀遲沒有像剛剛那樣立刻作答,而是捏着蘇打水的鋁罐皺眉想了一會兒,模模糊糊記起祁明曾經說過的“就這人沒跑”,不禁低頭笑了笑。
莊澤森深感無語,撇撇嘴道,“喂喂,你回憶戀愛歷史也不用這麽陶醉吧。”
他對面的人立馬收斂笑容,迅速搬出正事,“吃完再買點吃的帶回去,晚上的實驗應該要盯到很晚。”
前段時間賀昀遲的導師為了加快進度,安排一個師妹幫忙做了部分賀昀遲的實驗。現在師妹有新的實驗安排,賀昀遲自然要搭把手,和他自己的任務堆到一起,工作量也就多了不少。
今天的實驗每六個小時要重新觀察記錄,賀昀遲做好熬通宵的準備,提前告訴了陳南一。
節後工作日,店內用餐的客人不多。陳南一最近深陷熱戀,店員分擔得多,都忙了幾天沒好好休息,他今晚便早早打烊了。
到家沒多久,陳南一剛洗完澡從浴室出來,就聽見外套裏的手機嗡嗡作響。他快步過去,摸出來看清來電人,手上動作一僵,深呼吸兩下才接起來,“媽?”
“南一,現在在家嗎?”母親問。
“在。”陳南一下意識繃直了背,回答道。
“媽媽到這邊來參加朋友女兒的婚禮。”母親說話的聲音裏有如雲霧般輕而深重的憂愁,“路過你住的小區,想來看看你。”
“你爸爸這次沒過來。”她說。
陳南一心像被人狠狠揪了一下,沒法開口拒絕,“那我、我到門口去接您。”
“不用了。”陳母按下電梯的上行鍵,“我上電梯了。”
“好。”陳南一盡力控制了一下情緒,匆匆收起手機打開門,等了不到一分鐘,便看見許久未見的母親走出了電梯。
“媽。”
“南一。”陳母也稍有些激動,拉着兒子的胳膊看了看,“怎麽又瘦了?”
“沒有吧。”陳南一勉強一笑,接過她拎的包帶她進門,“您冷不冷?”
“媽不冷,你怎麽穿得這麽少。”陳母注意到他身上的水汽,習慣性抱怨道,“剛洗完澡身上也要多穿點。”
她說着,拿起搭在玄關衣勾上的一件外套往陳南一身上披,才抖開便發現不對,“南一,這不是你平常穿的碼呀……”
陳南一怔,側過臉看,暗自頭疼地拿回外套,小聲說,“是……随便買的,碼數不是很準……”
他平常不是這麽粗心的人,樣子又躲躲閃閃。陳母打量他片刻便明白過來,眼角眉梢都是失望,“是你那……留下來的?”
陳南一低下頭,許久,輕聲道,“是正在交往的人。”
“你……”陳母的聲音頓時變得帶了幾絲酸楚,“你這個孩子。真是……”
她和陳南一在玄關處站着僵持,“你不是和你那個男朋友分手了嗎?”她苦口婆心道,“你自己也說,你們沒可能了,人家都打算去結婚了,你怎麽就不能學着……”
“不是邵越。”陳南一低聲解釋道,“是另外一個人。”
母親愣了愣,靜了少時,再開口嗓音都摻雜一絲哭腔,“南一,你聽媽媽的話。你這樣哪有個保障?就算你們現在好,過幾年人家要回去結婚了你怎麽辦……”
上次對話是在電話裏,只能聽見聲音。如今母親站在自己面前絮絮哭訴,陳南一的道理與反問都被堵了回去。他沉默幾秒,拉着母親大衣的手肘處,輕輕抱了抱她,“媽,別哭了。”
“什麽路都是自己選的,不能把責任都推給同路的人承擔。有沒有人陪我一起,我都會繼續走下去。”陳南一緩緩說,“而且,他是個很好的人。”
他拿過紙巾,遞給母親擦淚,“比那本證更讓我安心。”
這晚發生在陳南一家裏的一場對談,賀昀遲并不知道。
淩晨三點,他在實驗室記錄過新一組數據,掃入電腦等待下一輪分析結果時,忽然非常想見一見陳南一。
破曉前的風很冷,夜空深沉,星月格外明亮。他走在路上,心想明天或許會是個晴朗的好天氣。他邊想,腳步邊不自覺變得很急,幾乎是快步跑回家,打開門,按亮屋內亮度很低的幾盞壁燈。
陳南一在床上縮成一小團,觸感柔順的毛毯裹着他,幾乎擋住了他小半張臉。賀昀遲悄悄盯了幾秒,湊上去吻吻他的鼻尖。陳南一睡得很淺,這一下便醒了,半睜着眼睛,下意識道,“賀昀遲……?”
“嗯。”賀昀遲輕手輕腳地爬上床,從身後圈着他。
“不是說有實驗嗎……”陳南一聽起來并不是很困,“怎麽回來了……”
“呆半小時就走。”賀昀遲的下巴抵着他露在外面的一小塊肩頸,磨蹭着伸手勾他的手指,心滿意足道,“你繼續睡。”
房間很快回歸安靜,賀昀遲埋在他的頭發裏,腦海中又隐隐約約閃過午餐時的交談。
賀昀遲認為,他仍然不懂得性取向、戀愛标準、感覺等等與“喜歡”這個詞條相關的複雜詞義。他的愛情可能是呆坐在餐桌前反複聽一首鋼琴曲的夜晚,可能是敢于輕裝簡行來找一個人時,在航班上見到的夜中雲朵。
——也可能是深夜、淩晨的任意時刻,一切與陳南一有關的清醒、睡夢。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