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操!”祁明擦了一把自己的嘴角,吐出一口血沫,“老子今天非給你點教訓……”
看好友還想伸腳踢那邊的人兩腳,賀昀遲面色不愉地拽了一把,“別打了。”
他半擋在祁明身前,和陳南一的目光短短相接。陳南一看見來幫忙的人是他,有些意外,抿了抿唇,便別開臉,問林昂感覺怎麽樣。
“哎喲,我的車啊……”兩撥人中間還蹲着一個中年男人,心疼萬分地看着自己的車子,嘴裏不住地抱怨,“這修起來要花多少錢啊……”
賀昀遲打算問問祁明這是什麽狀況,但一回頭,就看見兩個男人拿着手機匆匆往陳南一那邊走,“你們沒事吧?”
“還行!碰了兩下而已。”林昂仍舊怒氣沖沖的,被剛趕來的男朋友攔腰抱回來,免得他又沖上去。
陳南一自然松了手,讓林昂靠着他的男友,自己向路口望了望,“叫交警來處理吧。”
“我報過警了。”鄭渝站在他身邊,指指他手背上沾的一點血污,給他遞了張紙巾,彬彬有禮道,“你怎麽樣?沒受傷吧?”
“我沒事。謝謝。”對方語氣中摻雜了一點刻意拉近關系的親昵,陳南一略感不自在,但還是接過紙巾擦淨了手背。
賀昀遲在幾步遠的地方聽着他們交談,也看見零星幾個圍觀群衆之外,有交警正往這邊來。反光安全服在夜色霓虹中亮得像晃動的光點,令他眯了眯眼睛。
他靠在祁明的車邊,臉色不太好看地盯着陳南一和他身旁的男人。
那個男人穿着一套西裝,外套拎在手上,戴着塊價值不菲的腕表,一副商務精英做派,非常體貼地保持着用手臂半圈住陳南一的姿勢。
賀昀遲只覺那個動作很讓人別扭,臉色越來越沉。
有賴于賀母喜歡用物質補償自己在兒子成長中缺失的陪伴的習慣,賀昀遲算是沒有過過苦日子的那類人。
他要什麽都伸手即得,所以才會像冉雯說的那樣,願意遷就人,不愛發脾氣。
但如果解構賀昀遲,那麽從軀體到一顆心,也不過只是平凡人類的模樣,其中一定也填充着屬于人類的負面情緒與蓬勃欲望。比如不肯忍受失望,不想解除占有,對特定的人與情感貪得無厭,充滿索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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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後面的祁明緩過勁,打了兩個電話,推了他一把道,“我叫人來處理,不跟這群孫子耗了,走。”
祁明的父親是本市公安系統頗有分量的人物,他犯不上自己操心今晚剩下的事。沒等多久,便有人過來替他和交警交涉。
脫身之後,賀昀遲跟着祁明進了剛才那間酒吧。祁明去洗了把臉,又叫了兩杯威士忌,才在卡座坐定,呲牙咧嘴地說起剛才的事,“我他媽正找地方停車呢,那大叔的車自己別過來,下來一問,是前面那倆娘炮急剎車給鬧的。”
賀昀遲一直低頭盯着面前的酒杯,聽見娘炮兩個字,擡起頭,指尖在冰涼的玻璃桌面上按了按。
祁明全然未覺,喝了一口酒,繼續道,“我就順口跟着槽了一句,媽的那個開車的小子脾氣還挺大。”
他邊說邊活動兩下剛剛打得有些發麻的手腳,“老子車都那樣了,槽他兩句,他倒先來打我。啧,搞同性戀的這些男的就是矯情。”
“你怎麽知道他們——”賀昀遲似乎是很不喜歡祁明的措辭,頓了一下,傳達出自己的疑問意思就沒往下繼續說了。
“什麽?怎麽知道那倆娘炮是同性戀啊?”祁明大剌剌道,“夜場裏見多了呗。再說剛打起來的時侯,那個斯文點的打電話叫人,我聽見店名了,是隔壁街那家gay吧。喏,後來不就來了兩個男的。”
他說完,隔了不短的時間,卡座裏除了低低的慢搖音樂沒有別的聲音了。賀昀遲端起酒吞了一大口,随即把酒杯丢到桌子上,“都打過一架了你還不滿意?”
“同性戀也沒礙着你什麽,別再娘炮娘炮的叫。”
祁明一愣,拿酒的手都停了。兩人認識多年,賀昀遲很少這麽不客氣地跟他講話。他把這兩句話在腦子裏細細品了一遍,覺得賀昀遲像是生氣了,讪讪道,“我又不是罵你,你發什麽火。”
賀昀遲的指腹緊按着酒杯不答話,他就又琢磨了一會兒,但還沒整理出點思路,賀昀遲就起身招手,讓服務生過來買單走人了。
和祁明告別之後,賀昀遲自己到路邊打了一輛車回家。他走到公寓樓下時,看見自己家所在的那層漆黑一片,便沒有上去,只是在樓下噴泉附近的一小段路上來來回回地走。
天色很晚,也沒有人散步,顯得他這位繞來繞去的閑散人士有點奇怪。
賀昀遲偶爾會看一眼時間,可看着看着就想起今晚圈着陳南一的那個男人。
他生出一點對比的心思,比較主觀地給對方從穿着打扮到舉止言談都打了一個超低分。同時又天馬行空地想,抽屜裏還扔着幾塊母親挑給他的表,或許改天也可以換套正裝戴一戴。
他第三次按亮手機鎖屏界面時,陳南一的聲音微弱地從小路的另一頭傳過來。賀昀遲停止了自己轉圈的腳步,等着他走近一些。
但等他确實走近了,才發現并不止一個人。剛剛被賀昀遲打過超低分的男人陪在他身邊,正跟他溫聲細語地交談。
對方送到公寓樓下,就禮貌告辭了。陳南一站在公寓樓入口,仿佛很困擾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拖着緩慢的步子朝電梯走。
他獨自一人踏入電梯,按了關門鍵。
不過電梯門合上不到一秒,又自己打開了。
賀昀遲在門外聽不出什麽情緒地叫了一聲他的名字,然後走了進來。
陳南一看見他,感覺頭都大了,恨不得沖出去等下一部電梯上樓。可是賀昀遲一進來就去按關門鍵,一點時間都沒留給他。
電梯開始上行,賀昀遲站在轎廂正中,對着右邊的人問,“朋友送你回來的?”
陳南一很低地嗯了一聲,“剛跟交警那邊處理完,他順路送我。”
賀昀遲離他太近,整個人幾乎籠罩過來。陳南一不大流暢地思考一番,有些尴尬地開口道,“剛剛在酒吧街的那個……是你朋友吧。”
賀昀遲知道他是在說祁明,淡淡點了點頭。
電梯運行到十樓,他們一同走了出去,仍然保持着不算遠的距離。
今晚的事情總歸是林昂開車急躁又先動手惹出來的,陳南一便開口替他道歉,“對不起。林昂個性急,我們和人有約,當時很趕時間,他車開得快了點,急剎就追尾了。後來下車打起來……”
說到這裏,他忽然噤聲了,腦子裏回放着賀昀遲朋友的那幾句話。
就在幾天前,陳南一還認為賀昀遲像是突然憑空砸來的好運,而命運為了強調這種眷顧與優待,讓他出現得十分頻繁與密集。
可現在湊巧或不湊巧地對着他,陳南一就不能不想賀昀遲幫他的忙,跟他愉快相處,是因為把他當成普通鄰居。但如果他知道自己的性向,會不會是和他那個朋友一樣的反應?
他的胡思亂想被賀昀遲的問話截斷了,但顯然賀昀遲從他先前的話中抓的完全是另一個重點,“有約,是去幹什麽?”
陳南一微微怔了怔,有些心虛地擡臉看着他,說,“朋友聚會。”
賀昀遲剛想追問,陳南一的手機響了。
他一看是林昂打來的,便走開兩步接了起來。
賀昀遲不動聲色地跟着挪了幾步,聽見陳南一有點無奈又堅決地說,“該賠多少就賠多少,這件事我也有責任,該出一部分的,明天我再和你商量……”
等他結束通話,賀昀遲在他背後出聲道,“祁明要你們賠多少?”
陳南一被他吓了一跳,轉過身,勉強一笑,“交警定過責了,該賠的。”
賀昀遲皺皺眉,心想就祁明那個脾氣,找來的人沒有刻意打招呼為難他們就有鬼了。他看着陳南一,略帶僵硬地說,“你別管了。我會和他談。”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