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洛伊兒回到雲霞苑的時候, 夜色濃郁得化不開, 再來兩個時辰, 便是要天亮了,盼思急忙讓人燒水,伺候她沐浴之後,将房間裏的燈燭撥了撥,發出暗暖的光。
洛伊兒斜靠在床榻上,今夜的事發突然,她也沒有預料到,只是在知道楚氏并未昏迷後, 随機應變罷了,她有些倦意地揉了揉眉尖,阖眸細細回想今夜發生的事情。
先是那日她發現茯苓溜進竹林,後來玲珑告訴她, 發現竹林的腳步是朝着南苑的。
之後便是那人傳來消息,茯苓在落雲閣埋下木盒,洛茜發現後,将計就計,卻沒有想到蘇氏并未将布料放進落雲閣,反而放進了梨園。
洛伊兒沒有料到的是, 楚氏竟然配合着演了這出戲, 事先并未通知她, 讓她最初有些措手不及。
如今, 茯苓暴露, 依着洛櫻的性格,定不會放過她。
最讓人驚訝的還是蘇氏,都已經被關了禁閉,竟然還能做出這麽大的動作,如今罪名被清氏背着了,也不知爹爹會如何處理蘇氏。
洛伊兒指尖撫了撫錦被上的花紋,突兀想起今日靖王來府中的情形,她微睜開眼眸,垂眸道:“明日邱姨娘出府,她身為二姐生母,二姐也該去送送邱姨娘。”
話落,盼思尚未反應過來,就見她捏了捏額頭,有些乏了似的:“此去是為府中祈福,不宜奢侈,勞煩二姐一路艱辛些了。”
盼思替她掖了掖被子,輕聲道:“奴婢省的,小姐快些休息吧,天色就要亮了,明日還要早起去給夫人請安。”
洛伊兒了然,雖然她知道楚氏并未昏迷,但是面子功夫還是要做。
因着睡得晚了,翌日,洛伊兒醒得便晚了些,她剛從羅玉架子床榻上坐起來,就看見床簾外盼思急忙走過來,掀開床簾,将她扶起來,忙吩咐下人伺候着,然後才輕聲禀報着:
“小姐先漱口,夫人已經醒了,侯爺等夫人醒來後才去上朝。”
“等小姐用過早膳,便要去芳韻堂請安了。”
說到這裏,她停了停,接過洛伊兒手中的鹽水杯放下,方才低聲說道:“夫人剛剛傳下話來,讓邱姨娘用過午膳再離府,二小姐已經過去了。”
聽到這兒,洛伊兒才有了些許反應,她掃了一眼屋子,問道:“玲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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盼思扶着她走到桌子旁,笑着回話:“玲珑此時應是去芙蓉院了。”
昨日小姐吩咐下來後,她回去就和玲珑說了,今日一早,玲珑将活計忙完,就打了聲招呼朝芙蓉院去了,此時應該撲了一個空,等着二小姐從邱姨娘那裏回來,才能見着在芙蓉院的玲珑吧。
盼思漫不經心地想着,一邊小心翼翼地伺候着洛伊兒用早膳。
等到了芳韻堂,楚氏雖說是醒了,卻并未起床,她靠在床榻上,烏黑的長發披散在後背上,聽見動靜,斜斜一擡眸,見着來人是洛伊兒,才露了一抹笑:
“用過早膳了嗎?”
洛伊兒抿唇淺笑:“自是用過了來的,娘親覺得可好?”
楚氏沖張嬷嬷揚了揚眉,張嬷嬷應聲帶着衆人退下,洛伊兒斂下眸子,走到楚氏床榻邊坐下,任由楚氏拉着她的手,才蹙着細眉撒嬌道:
“娘親昨日也未打聲招呼,差些就将伊兒也瞞了過去。”
楚氏拍了拍她的手,笑意淺淡:“不過是給那些手伸太長的人一個警告罷了。”
洛伊兒眸色閃了閃,一時不知她是在說蘇氏還是其他人,她抿了抿唇,遲疑問道:“娘親,那蘇氏該怎麽辦?如此放任不管嗎?”
她就看見楚氏面上的笑意寡淡了些:“此事就交由侯爺去做吧。”
洛伊兒蹙了蹙眉:“可……”
楚氏打斷她,擡眸,神色多了一絲涼意:“放心,她用了這法子,侯爺便容不下她了。”
洛伊兒顫了顫眼睫,聽懂了楚氏的話,良久,她露了一抹笑,換了一個話題:“今日邱姨娘離府,二姐定是舍不得的,女兒剛剛派玲珑去說了,許了二姐将邱姨娘送到明淨寺。”
楚氏神色淡淡的:“二姑娘孝順,自該感激你的。”
洛伊兒掩唇笑了笑,此事算過去了,而清姨娘一事,她有心問,卻覺得此事楚氏未必願意提及,便暫時未問,她抿唇輕笑,眸底神色微深。
此番蘇氏出手,讓洛茜在府中幾乎寸步難行。
她也想知道,洛茜下一步會做什麽呢?
總不會善罷甘休的。
……
洛芙在邱姨娘那裏呆了很久,才回了芙蓉院,剛剛邁進院門,就發現院子裏十分安靜,讓她因着邱氏離去而慌亂失落的心思微頓,皺眉問向守院子的嬷嬷:
“怎麽回事?”
那嬷嬷還未說話,就見主屋處跑出來一個丫鬟,看見洛芙後,眼睛一亮:“小姐,您可回來了。”
這是屋子裏的二等丫鬟,洛芙自然認得,她不解問:“怎麽了?”
那丫鬟低頭小聲道:“三小姐身邊的玲珑已經在院子裏等候多時了。”
洛芙神色一僵,她此時最不想見到的就是芳韻堂和雲霞苑的人,她此時心中也有些懊悔,若是知道她昨日的動作會讓自己和姨娘有這般遭遇,她肯定老老實實待在院子裏,不會亂跑。
身後的白芷碰了碰她,小聲提醒:“小姐?”
洛芙回神,忍住心底的慌亂,快步向主屋走去,剛到那裏,就看見玲珑從耳房裏走出來,見到她後,不緊不慢地走過來行禮:“二小姐安。”
洛芙臉上挂着笑:“是玲珑啊,三妹讓你過來,可是有事?”
玲珑服了服身子,臉上笑容得體,不卑不亢:“小姐體恤,知道二小姐定是舍不得邱姨娘的,特意讓奴婢來告訴二小姐,可以送邱姨娘到明淨寺再回來。”
送到明淨寺?就她一人?
此次姨娘去明淨寺,明着是祈福,暗地裏卻是受罰,一路行程雖不算遠,卻也定不如從前那般舒适的。
洛芙臉上的笑意僵了僵,勉強道:“我剛剛已經去向姨娘道別過了……”
玲珑仿若未聽見她的話一般,不鹹不淡地擡起頭,重複一遍剛剛的話,扯出一抹笑問道:“二小姐是不去送邱姨娘嗎?”
她雖是問着,可話裏卻不容許洛芙拒絕。
洛芙明顯聽出了她的意思,見她一個丫鬟對自己不敬,心底有些怒意,她眼底已經露了些出來,就見眼前的玲珑臉上的笑意淡了下去,退了一步服了服身子,淡淡道:
“若是二小姐不願,奴婢自回了小姐的話,就不耽誤二小姐的時間了。”
“慢!”
見她轉身就要走,洛芙連忙出聲阻攔,她眼底的怒意早就消了下去,打狗還要看主人,她對玲珑不滿,就等于告訴別人,她對洛伊兒不滿,她再蠢,也不敢明着表示出來。
玲珑慢慢地轉過身子,不發一言地看着她,洛茜勉強牽起一抹笑:“三妹如此體恤我,我心裏感激還來不及,怎麽可能會不願呢?”
玲珑輕笑,并未接話。
洛芙咬着牙,袖子中的手緊緊掐住,她努力地笑:“勞煩玲珑跑這一趟了,替我向三妹道謝,我這便收拾東西送送姨娘。”
玲珑微笑:“這就不必了,從侯府到明淨寺,一來一回,不過幾個時辰,若是快的話,二小姐還可以回府用晚膳,自不必收拾物件。”
她頓了頓,笑了起來:“難不成,二小姐是想陪着邱姨娘在明淨寺為府中祈福?”
她面有驚訝,微緩了緩,她笑着道:“若是如此,那奴婢便向小姐說……”
“不必!”洛芙連忙打斷她的話,怕她再說下去,自己近期就不要想回府了,她心底怒意焚燒,面上卻是要笑得感激萬分:
“不必麻煩了,我這便去送姨娘。”
玲珑退後一步:“那奴婢送送二小姐。”她站在不遠處,是打定了主意,要看着洛芙上馬車。
洛芙身子微僵,扶着白芷的手臂,一步步艱難地朝侯府偏門走去。
姨娘出府不能走正門,這也是規矩,而此時洛芙走在偏門這條道上,心底卻似火燎一般難受,不得寵的主子不如奴才,在哪裏都是受用的。
洛芙心尖微顫,一股悶氣被她死死壓下,讓她心裏疼得難受,疼得眼眶泛紅,卻是不敢流露出來,快速地拿出手帕擦擦,若無其事地朝偏門而去。
偏門處,邱姨娘正要上馬車,轉頭卻看見洛芙快速走出來,她驚訝地轉過身,慌亂問道:“二小姐,您出來做什麽?”
洛芙眼眶通紅,卻是挂着笑:“我舍不得姨娘,想要親自送姨娘到明淨寺。”
邱氏容貌清秀周正,因着自幼當着奴才,眉眼間透着一股小家子氣,而此時她看着洛芙,卻是手都有些抖,餘光看見玲珑邁過偏門,她連忙收斂了臉上的神色,笑着對玲珑說:
“玲珑姑娘怎麽到外面來了?”
玲珑服了服身子:“奴婢送二小姐出來。”
邱氏看了眼忍着怒意的洛芙,再看向不卑不亢的玲珑,心底明白,這是三小姐給的警告,心底發慌,卻還是要笑着道謝:“如此,便謝過玲珑姑娘了。”
“邱姨娘客氣了。”玲珑說完這句,她便不再與邱氏說話,轉向洛芙,淺笑着:“二小姐莫要着急,管家已經讓人送馬車來了。”
話音剛落地,洛芙就看見下人從偏門處牽出一輛馬車,洛芙氣得臉色發白,卻只能緊緊掐着白芷的手臂,忍着心底委屈怒意,只見那馬車,別說和洛伊兒平時出府的馬車比了,就是最簡單、沒有一絲裝飾的普通馬車。
玲珑也是微蹙眉,有些為難地對洛芙說:“邱姨娘此行不宜奢侈鋪費,一路上可能艱苦些,也全了二小姐的一片孝心。”
洛芙怒極,不想再看見玲珑,甩袖上了馬車。
邱姨娘在後面陪笑道:“二小姐念着我,此時心情不好,玲珑姑娘莫怪,快些回府吧,三小姐那離不開你。”
玲珑不鹹不淡地看向她:“邱姨娘此去一行,是為侯府祈福,是天大的好事,二小姐心情不好?奴婢倒是有些不懂了。”
邱姨娘臉色一僵:“是我說錯了話。”
玲珑也不想再多說,她還要趕着回去複命,當下服了服身子,淺笑道:“奴婢也是知道邱姨娘剛剛不過是口誤罷了,邱姨娘還是快快上了馬車,不要誤了時辰。”
她笑得溫和:“二小姐此去送行,今日還要趕回來呢,夜路可不好走。”
邱姨娘此時心底才知洛芙為何發怒,一來一回本就需要不少時間,如今已過午時,若要今日趕回來,那豈不是深夜才能到府?
邱姨娘心底不滿,卻是不敢表露出來,只能連忙上了馬車,希望能抓緊些時間。
等二人上了馬車後,玲珑朝着馬夫吩咐道:“二小姐孝順,你等好生伺候着,今日務必将二小姐帶回。”
洛芙坐在馬車內,聽着玲珑的話,臉色氣得一會兒青一會兒白,深呼吸了好幾次,才将怒意壓回去。
瞧着馬車走遠,尚在偏門處的玲珑輕哼一聲,轉身朝府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