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洛茜的神色一僵, 衆人轉過身去,就見楚氏攜着三小姐, 身後跟着一大群奴才慢慢走過來,楚氏面上一絲情緒也無, 只是淡淡地看着這邊,卻人感覺到有巨大的壓力襲傾覆來。
下人們最先反應過來, 服身行禮:“請夫人安, 三小姐安。”
洛櫻此時見到楚氏, 瞬間松了口氣, 眨眼睛紅了眼眶,甚是委屈地喊了一句:“母親。”
楚氏掃了她們一眼,皺起眉頭, 微有些怒意:“堂堂侯府小姐,竟像市井潑婦一般吵吵鬧鬧, 成何體統!”
楚氏話音剛落, 洛芙直接跪在地上, 揚着自己紅腫的臉頰,哭出聲來:“母親, 你看看女兒的臉,大姐她好狠的心啊,母親,你要為女兒做主呀!”
洛伊兒見她的慘狀,松開了挽着楚氏的手,微蹙起眉尖, 有些心疼道:“怎麽弄成這樣了?”
她快步上前,扶着洛芙的手臂:“二姐,快快起來。”
她心疼地看着洛芙紅腫的臉頰,伸手似乎想去碰,又不敢碰,不贊成地看着洛茜,道:“大姐,你有什麽委屈,盡可找娘親做主,怎麽可以将二妹打成這樣,若是留下傷疤,那可如何是好?”
聽到“傷疤”二字,洛芙渾身一顫,眼底閃過一絲恐懼,哭得越發兇狠了。
洛茜陰沉着臉色,冷眼看着洛伊兒的惺惺作态,她緊捏着手中殘留的細線,卻說不出絲毫的話來。
一行人從花園到了芳韻堂,楚氏皺眉,讓人去請侯爺。
洛煜安今日似乎也是不忙,很快就到了芳韻堂,路上他已經聽下人說了事情,可是那下人卻也講不清原委,他冷沉着神色,進了屋內,瞧着屋裏的幾人,隐隐有些不悅。
楚氏擡眸看他:“侯爺來了。”
洛煜安應了一聲,坐到她旁邊,她才看向洛芙道:“行了,說說吧,終究是什麽事竟能讓你們姐妹打了起來。”
楚氏面上神色淡淡的,似乎對這事隐隐有些不耐煩。
洛芙又跪在地上,側仰着自己紅腫的臉龐,讓洛煜安看得清清楚楚,她抽噎着說:“母親,今日女兒與五妹約好聚一聚,可是到了涼亭後,女兒發現大姐将五妹推到在地,五妹和其嬷嬷疼得起不來身。”
Advertisement
聽着她的話,洛煜安和楚氏微微一皺眉,卻聽她繼續說着:
“女兒想讓大姐給五妹道歉,卻不小心拉斷了大姐的手鏈,女兒不是故意的,也沒有想到大姐這麽愛護那條手鏈,大姐竟然因為一條手鏈,打了女兒兩巴掌!”
洛芙抹了一把眼淚,哭得停停頓頓:“她還說……她還說,女兒教養禮數不好,要替母親管教女兒!”
洛煜安眼底已隐隐有些怒意,卻聽着洛芙聲音陡然拔高:“女兒并不覺母親教導有何不妥,大姐她這是完全沒有将母親放在眼裏,爹爹,母親,你看女兒的臉,你們要為女兒做主啊!”
洛伊兒拿着帕子掩了掩唇,眸子裏幾不可察地劃過一絲笑意,這洛芙今日倒也有些小聰明,知道自己分量不夠,便将楚氏拖下水。
楚氏在她話落之後,面上神色寡淡了些,看向洛茜,不鹹不淡道:“那倒是勞煩大姑娘了,對府中姑娘的禮數教導如此盡心盡力。”
她話中聽不出什麽怒意,卻是讓洛茜臉色一白,掀開裙擺跪在地上:“女兒失言,求母親息怒。”
洛煜安一皺眉,看向一旁的洛櫻,問:“你二姐說得可是真的?”
洛櫻看了屋裏的人一圈,抿了抿唇,眼眶紅了一圈,委屈道:“回爹爹的話,二姐說得沒錯,大姐的确推了女兒,二姐也只是想讓大姐給女兒道歉。”
她素來會撒嬌賣可憐,此時眼淚吧唧一下掉下來,似乎被吓住了一樣:“爹爹,都是女兒不好,是女兒撞到大姐的丫鬟,爹爹不要生氣了,女兒給大姐、二姐道歉。”
她一直抽噎着,本就是府中最小的孩子,還沒了生母在跟前,本就多得侯爺一份心疼,此時小身板一抽一抽的,看上去十分可憐。
洛煜安聽到洛茜只是為了一個丫鬟,就如此對待手足,眼底的怒意更甚。
洛茜緊緊掐着手心,聽着她們颠倒黑白,臉上皆是倔強和清冷,可是看着洛煜安冰冷的神色,眼底不覺就是一濕。
從來都是這樣,他從不會聽自己解釋,因為當初那事讓楚氏早産,他便一直覺得自己的存在是個錯誤,從不會正眼看待自己!
今日明明是姨娘的生日,可是府中卻沒有一個人記得。
她們打碎了自己送給姨娘的生辰禮,卻還要讓自己道歉,自己若是還手,便是長姐不愛護妹妹,便是她不懂事!
洛茜心中一陣凄涼,她突然想起前世,方瑾瑜将自己打入冷宮之時,她原以為自己的爹爹會為自己說話,可是宮人卻來報,國公爺絲毫未有辯解,已經接下了聖旨,甚至揚言,要與她斷絕關系!
洛茜跪在地上,睜着眼睛看向洛煜安,眼角的淚珠無意識滴落,洛煜安眼底的怒意一頓,微微蹙起眉頭,擰眉看向她,就在她回憶起往日,覺得渾身冰冷的時候,突然有一人撲到她身上,将她護住,哭着為她辯解:
“侯爺,夫人!不是這樣的,是五小姐先找小姐的麻煩,還将小姐要送于清姨娘的物件全部打落。”
“五小姐在小姐的阻止下,還将小姐特意準備的手鏈踩進泥垢裏,小姐只是一時情急,才會失手推了五小姐啊!侯爺明察啊!”
洛茜回頭看着碧玉哭得淚流滿面,眼底一晃,就聽到她一番辯解,臉色瞬間一變,阻攔道:“閉嘴!”
可是最終晚了些,洛煜安原本因她而有些緩和的神色已然暗沉下來,他擡手就将手邊的茶杯砸在碧玉額頭上,甩袖站起身,陰沉怒道:
“本侯說過,任何人都不許去見清氏!”
所有人都沒有想到他會發這麽大的脾氣,洛櫻和洛芙渾身一個哆嗦,哭泣聲也漸漸小了下來,滿屋瞬間沉寂下來,洛茜跪得筆直,看着那應該被她稱之為父親的男人勃然大怒,為的居然僅僅只是一個奴才提了她姨娘一句。
洛伊兒看着碧玉額頭上瞬間出現紅痕,杯子滾落時似乎劃到了她,額頭處出現一道淡淡的紅痕,細細的血絲綻開,洛伊兒不着痕跡地蹙了蹙眉尖,移開視線。
在場的人,應該只有楚氏一人神色不變,她掃了一眼滿臉倔強的洛茜,淡淡擡眸道:“侯爺不必生氣,是我覺得大姑娘與清姨娘終究是親生母女,才默認她可以去看望清姨娘的。”
楚氏難産的時候,洛煜安心底愧疚,對清姨娘也深深厭惡,即使後來知道她有孕了,也依然下令将她禁足在梨園,不許旁人探望。
後來洛茜等人出生,這道命令也只有府中的老人知道,偶爾告訴下府中新來的下人,其他小姐主子卻是不知道這條命令的,就是洛茜也是前世快要入宮前才得知,所以才會在碧玉說出那話時,那麽緊張地阻止。
洛煜安身上冷意淡了些許,卻依然冷哼了一聲,看着洛茜,眼底無一絲溫情,道:
“為了身外之物,不念手足之情,如此無情無義,給本侯在院子裏好好閉門思過!”
聽着他對自己的評價,洛茜終于忍不住眼底的濕意,淚珠從臉頰上滾落,她連擦也未擦,叩首硬聲道:“女兒遵令!”
此時的碧玉也終于回過神,知道自己惹了禍,眼底皆是愧疚不安地扶着洛茜的手臂。
回了雲霞苑,洛伊兒連口茶水還未來得及喝,就看見盼思掀開簾子走進來,洛伊兒瞥了她一眼,接過玲珑奉上來的茶水抿了一口後,才道:
“傳過去了?”
盼思點頭:“是,明日應該就能有消息了。”
話落,她又有些疑惑:“小姐,若是小喜真的是那位的人,那大小姐是想做什麽?”
洛伊兒輕擡了擡眉梢,還能做什麽?不過是想借自己的手除掉小喜,甚至在她的心裏,怕是一直以為溫王在與和自己暗通款曲吧。
小喜事小,她最想要的不過就是,自己與溫王“自相殘殺”。
不過……洛伊兒淡淡斂眉,府中溫王的探子是不是太多了些,她擡眸:“不管她要做什麽,府中這麽多他人的眼線,着實讓人寝食難安。”
尤其是溫王的眼線,讓她有些狐疑,到底是在監視侯府,還是在監視……她?
一想到自己的所作所為,全在他人的注視下,她就有些反感。
突然,洛伊兒的動作一頓,她放下茶杯,眉尖微蹙,既然溫王都在府中有暗子,那麽靖王呢……
酉時,齊侯府膳房,小喜剛準備收拾收拾回房,就聽李嬷嬷叫她:“小喜啊,今日柳兒她身子不舒服,今晚你留下來值夜。”
小喜微微一皺眉,眼底劃過一絲不悅,低頭安靜地應了下來。
其他人面面相觑,誰不知道這柳兒是李嬷嬷的閨女,一到她值夜,就身子不舒服,膳房的人幾乎都替她頂過值,幾人撇撇嘴,敢怒不敢言,留下小喜一人,都匆匆回房。
而此時的溫王府,有一身材高大的男子拖着一車的瓜果蔬菜,停在了側門處,在下人幫忙将車上的東西卸下來的時候,借着擡東西的錯位,他隐晦地将袖子裏的東西交于那人,神色沒有絲毫異樣地彎腰駕着車離開。
書房內,溫王坐在書桌後面,聽着下人禀報的消息,寂靜的房間內突然響起一聲輕笑:“五年的探子,就這麽暴露了。”
“本王倒是有些好奇了,是誰有這麽大的本事,竟然連本王的字跡都能臨摹地能夠以假亂真。”
書房內的安崇皺了皺眉頭,對于眼線傳來的消息有些懷疑:“王爺,是不是暗線看錯了?”
方瑾瑜眼底神色明明暗暗:“能讓本王的人認錯,已然是不得了了。”
誰會特意臨摹他的字跡?
伊兒?不可能,若是她,她不可能行事如此松懈。
那會是誰呢?
他輕笑一聲:“有意思了,侯府裏竟然有一人對本王字跡如此熟悉,倒是真讓本王好奇。”
安崇皺着眉頭,與王爺的字跡一模一樣,這可不是小事,若是讓其他王爺知道……
方瑾瑜看着桌案上自己剛寫下的一張字,眼底神色漸陰:“查查吧,将這人務必給本王揪出來!”
“屬下遵令!”
隔日,天際剛見曉亮,盼思從雲霞苑外面走進來,玲珑正好從主屋裏出來,盼思低聲問她:“小姐起了嗎?”
玲珑點頭:“剛醒。”她手中拿着茶盞,正準備去小廚房燒一壺茶水。
盼思推開門走進去,就見洛伊兒斜斜靠在床榻上,眼眸半阖,面上還有些困意,她動作放輕了些,将床頭的簾子放下時,低聲說了一句:“小姐,事情辦好了。”
洛伊兒仰着白淨的臉蛋,細細蹙着眉尖,玉手抵了抵額間,似乎有些不适,盼思頓了頓,有些擔憂道:“小姐,您不舒服嗎?”
“無事,昨夜裏睡得晚了。”洛伊兒輕輕搖頭。
昨日她突然想起來,尚有些佛經未摘抄完,因着明日裏就要送去明淨寺,不能再拖,所以昨夜裏便熬得晚了些,不想剛剛做起身,突覺得有些頭疼。
盼思不語,斂下眉眼,輕輕地替她揉按着頭部穴位。
洛伊兒眉尖舒展開了些,輕柔道:“讓人去芳韻堂和娘親說一聲,我今日就不過去了。”
盼思應了下來,等她面色舒乏了些,才停下手來,伺候她重新躺下,輕手輕腳地退出去。
盼思親自跑了一趟芳韻堂,回來的時候,身邊卻跟着府醫,楚氏聽說洛伊兒身有不适,就皺眉讓盼思去請府醫過來看看,盼思不敢拒,連忙請了來。
洛伊兒剛剛進入睡眠,就聽到房門被輕輕敲響,盼思輕聲輕語:“小姐,夫人讓府醫來了。”
洛伊兒眉眼間迅速閃過一絲被吵醒的不耐,待聽清盼思的話後,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道:“進來。”
床幔被放下,從裏面伸出一截白皙細嫩的手腕,随後裏面響起一道淡淡溫婉的聲音:“勞煩您了。”
府醫低下頭:“三小姐太客氣了。”
他坐下來,靜靜地替她把脈,片刻功夫,他就收回了手,道:“三小姐并無大礙,只是染了風寒,喝兩副藥就沒事了。”
盼思将府醫送出去,派人随着府醫去拿藥後,沒有再進去吵洛伊兒,而是到了耳房休息。
……
小喜這時才從廚房出來,向自己的房間走去,路徑花園時,她見那裏有些粉衣少女面色微沉重地等在那裏,心底狠狠一沉。
……她暴露了。
從粉衣女子口中知道這個消息後,小喜有些晃神,怎麽可能?她在侯府已經待了五年,一直安然無事,又怎麽會突然暴露?
她恍恍惚惚地回了房間,此時其他人都已經在自己職位上,房間裏唯獨她一人,她突然看見自己床榻上的枕頭低下隐隐露出的紙條,目光一頓。
她想起剛剛粉衣女子傳達的話,主子讓務必查出是誰傳的紙條。
她眸色一厲,快步走過去,拿出紙條一看,皺起眉頭。
又是落雲閣?
她餘光不經意間看到門後槽那裏似乎有個東西,心下微頓,走近後才發現是一粒珍珠,她眯了眯眼睛,将那粒珍珠拾起,放在手心撚了撚,面上閃過若有所思。
直到晌午,洛伊兒才漸漸醒來,她淺蹙着細眉,緩緩睜開含情眸,只覺得頭腦有些昏昏沉沉,外間的玲珑聽到動靜,連忙打開簾子走進來,扶着她坐起身。
洛伊兒一手撐在床榻上,蹙眉問道:“什麽時辰了?”
“剛過午時。”玲珑半跪在地上,為她穿好繡鞋,沒有停頓地回答她。
洗漱之後,她抿了一口茶水,潤了潤喉,才覺得清醒了些。
等她用過午膳後,玲珑端進來一碗黑糊糊的湯藥,不等洛伊兒皺眉,她就開口道:“小姐,這藥已經熱了三回了,您快趁熱喝了吧。”
洛伊兒眸子裏閃過一絲不願,不管前世今生,她過得都是養尊處優的生活,來到這裏之後,若是說她最讨厭什麽,那必定是這些苦澀的藥了。
她蹙着眉尖,想到明日還要出府,抿着唇将藥碗接過,玲珑甚少見到她如此孩子氣模樣,眼底不禁露了一分笑,她剛把藥碗放下,玲珑便趕緊地遞了蜜餞上去。
洛伊兒解了口中的苦澀,眉尖才舒展開,淡淡道:“去芳韻堂問問,明日去明淨寺上香一事。”
每年這個時候,府中都會到明淨寺上香,只不過往年都是楚氏帶着洛伊兒幾位姐妹一起去,而今年,洛茜剛剛被禁足,怕是無法去了。
等到晚上的時候,楚氏那邊遞了話,盼思複述道:“夫人說,若小姐還不舒服,上香之日可以推遲。”
“若是小姐無礙,那今年可能就由小姐一人去了,夫人昨日收了尚書夫人的帖子,明日要到尚書府去,夫人怕其他人給小姐惹麻煩,便不打算讓她們出府了。”
這裏的其他人,明顯就是指洛芙她們幾人。
隔日,洛伊兒的傷寒好了一些,她換着一身乳白色錦繡羅衫裙,袖口和衣襟處帶着淺淺的紅色,多了一分豔麗,她讓玲珑帶上自己摘抄的佛經和三千兩香油錢,坐上馬車朝明淨寺而去。
她此番到明淨寺,需要小住一日,楚氏已經派人和明淨寺裏的打過招呼了,玲珑随着寺裏的小和尚去放行禮了,洛伊兒身邊只跟着一個盼思,她跪在明黃色的跪墊上,雙手合十對着佛像拜了拜,美眸微阖,模樣虔誠。
盼思将帶來的東西,交給寺裏的人,洛伊兒也站了起來,從大殿內走出來,她輕舒了一口氣,寧靜深遠的撞鐘聲隐隐傳來,她整個人越加顯得溫婉輕柔。
她們每年都來這明淨寺,對這裏也算熟悉,明淨寺有一個特色,山頂山腳都有一處桂花林,每到季節,四處飄香,主仆二人沒有要人帶領,她們剛從山腳上來,此時相攜着朝山上而去,若能自行爬到山頂,也算是心誠。
為了防止香客在爬山途中疲累,明淨寺在小徑旁設了許多石凳,山頂和山腳,及其中間,都設有涼亭,以供香客歇息。
洛伊兒主仆二人,一鼓作氣,相攜着到了山頂,洛伊兒側頭與盼思說着話,待聞到一陣桂花香時,便知自己将到了,堪堪擡起頭來,卻是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