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落雲閣,洛茜剛進屋子,就聽見外面一陣喧鬧,洛茜幾不可察地皺起眉頭,就聽見門外洛櫻和青靈等人推搡的聲音:
“洛茜,你給我出來!”
“五小姐,你不能進去!”
“賤婢,給本小姐滾開!”
“五小姐……”
洛櫻氣地眼睛通紅,她從小便機靈,讨得爹爹喜愛,這還是第一次吃這麽大的虧,還是因為她從來看不上的大姐,讓她如何心平氣和,這時,她只恨不得昨日沒把那些器件砸洛茜身上。
房門突然從裏面被打開,門外的人都一頓,洛櫻回過神來,更加羞惱:“洛茜,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向母親告我狀!”
洛茜神色平靜地看向她:“看來五妹今日還沒受到教訓。”
洛櫻怒極反笑:“教訓?洛茜,我平日裏喊你一聲大姐,你倒是真擺起架子了?你別忘了,你可不是孤家寡人,你身後還有一個清姨娘呢!你這麽陷害我,也不怕我找清姨娘麻煩?”
洛茜面色一冷,聲音瞬間涼了下來:“清姨娘也是你的庶母,五妹妹還是尊敬些為好。”
“庶母?大姐怕不是瘋魔了,姨娘不過就是一個奴才而已,你竟然讓我對她尊敬些?”
洛櫻是不可能悶聲吃啞巴虧的,她目光在洛茜身上轉了一圈,嗤笑一聲:“洛茜,我們走着瞧!”
洛茜冰冷的目光落在洛櫻的後背上,袖子中的雙手卻不由自主地捏緊,她有心不再受欺負,可是姨娘她卻立不起來,讓她每行一步,都有所顧忌。
她轉身走進屋中,坐在炕上,想要喝口茶水冷靜下,卻只覺得口中的茶水十分苦澀,就如同她此時的心情一般,澀意中帶着一分疲倦。
她想起前世,她在宮中聽說姨娘病重去世,可她卻連姨娘最後一面都沒有見到,她想起後來,姨娘身邊的丫鬟哭着對她說,姨娘并不是病重去世,可她卻聽信了溫王的話,認定了那丫鬟背主。
洛茜抿着茶水,眼中多了一分濕意,她越回憶,越覺得心中恨意多上幾分,前世她聽信小人之言,竟在最後身邊連一個可信之人都沒有,可悲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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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夏日灼熱,她在這屋子裏,卻覺得從骨子裏透着一股涼意,就像是在那冷冰冰的冷宮中,沁人心脾的涼意。
碧玉遲疑的聲音喚醒了她:“小姐,茶水涼了,奴婢給你換杯新的吧。”
洛茜垂眸,又恢複清淡的模樣:“沒事,你先下去吧。”
夏日炎炎,即使屋裏放上了幾盆冰塊,也讓人覺得熱得慌,軟榻上,洛伊兒羅杉半褪,斜靠在塌上,她一手支着頭,垂眸看向手心,只見她食指微挑,上面繞着一圈紅繩,紅繩下方挂着一枚羊脂白玉的玉佩。
窗戶開了半扇,她倚在窗邊,陽光透着樹葉縫隙中斜射下來,在她側臉上投上一層柔暗的光,又似隔着一層薄薄的雲霧般,讓人看不清她在想什麽。
玲珑輕步走進來,見這副情形,腳下一頓,就見窗邊人有了反應,她收了手心的玉佩,将眸光看向窗外,輕柔的聲音飄過來:“什麽事?”
“五小姐回去後,差些和大小姐打起來。”玲珑将落雲閣那邊發生的事一一說了出來,尤其是洛櫻的那一番有關清姨娘的話。
洛伊兒輕笑了下,透着莫名的意味:“五妹還是這般天真。”不過,她也想知道,若是洛櫻真的為難清姨娘,洛茜又該怎麽辦?
玲珑低着頭,又遲疑地說起另一件事:“小姐,青靈傳來消息,她最近越發不受大小姐待見了,她想知道她接下來該如何做?”
洛伊兒的動作一頓,一雙美眸輕柔地看向玲珑,卻讓玲珑覺得心底泛起一絲冷意,就聽見她似含着笑的聲音:“她身為大姐的奴才,自然要有奴才的樣子,這衷心的奴才受了冷遇,自然是委屈不解的,也不怪她心急得亂投醫,問到我這兒來了。”
她偏頭看向玲珑,嗓音越發柔和,似乎帶着些許心疼:“玲珑還是心太軟了。”
玲珑渾身打了個寒顫,她垂着頭低低福下身子,盡量平穩着聲線:“奴婢知錯。”
洛伊兒收了視線,随意撥弄着桌子上的玉佩,終于淡淡問道:“知道該怎麽做嗎?”
“奴婢知道,”她漠然着神色,輕輕地吐出四個字:“物盡其用。”
洛伊兒眼角洩了一分笑意,就在玲珑舒了一口氣,以為此事過去了時,屋中才響起一道輕柔的聲音:“下不為例。”
玲珑面色一凜:“是。”
房間裏安靜了好久,外面傳來丫鬟的聲音:“小姐,午膳送來了。”
洛伊兒斂眉将玉佩放進荷包中,鎖在梳妝臺上的盒子中,才繞過屏風走出去,玲珑在一旁伺候着她用膳,飯後,她似突然想起來一樣,側頭吩咐:
“讓人去落雲閣一趟,讓大姐別忘了三日後要去赴賞花宴。”既然已經鬧起來了,那她就再添一把火,左右不過一句話的事。
有丫鬟服了服身退出去,玲珑扶着她站起來,擔憂地念了一句:“小姐這兩天吃得越發少了。”
洛伊兒搖搖頭、眼底似泛起一分乏意:“天氣煩熱,無甚胃口。”
玲珑嘆了一口氣,也不再多勸。
這時外面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穿着粉色衣裳、紮着兩個小髻的女子打簾進來,服了服身子:“小姐。”
洛伊兒讓她起來,含着笑意問道:“這麽急做什麽?”
粉色衣裳的女子、也就是紅豆撇了撇嘴,氣呼呼地嘟囔道:“小姐,南苑那位今兒又鬧起來了!”
“怎麽回事?”
紅豆挑着話,将事情說清楚,原來是那蘇姨娘入府兩年後也沒有身孕,今兒個請了府外的大夫進來,一查,就查出她身子于子嗣有礙,她那不饒人的性子,自然又哭又鬧了起來,弄得人仰馬翻。
侯爺剛辦完公回來,就被西苑那邊請了過去,蘇姨娘抽抽噎噎哭訴着,是楚氏害了她。
紅豆輕哼了一聲,不滿嘟囔道:“她就是仗着咱們夫人脾氣好,擱哪家後院,會讓一個妾室過得這麽自在?偏生她還忒不知足。”
她說得起勁,一旁的玲珑眉頭都緊皺在一起,不停地對她使眼色,紅豆一頓,終于意識到洛伊兒眸子中神色輕淺,她忙低下頭,不敢再說。
洛伊兒笑意寡淡了些,手中把玩的玉件随意扔在案子上,清淡着聲音問:“爹爹現在在何處?”
“侯爺還在南苑,”頓了一下,紅豆補充道:“夫人也在。”
洛伊兒沒再說話,低頭繞着案子上的玉件,不經意間,玉件順着手邊滑落掉地,發出一聲清脆的響音,碎了一地,她斂了眸子中的神色,平淡地吩咐:
“收拾了。”
紅豆壓低身子退下,不一會兒,幾個丫鬟低着頭魚貫而入,蹲在地上撿着那些碎渣,因着屋內的氣氛,行動間不敢發出一點聲響。
那些丫鬟退下後,玲珑才遲疑地出聲:“我們要不要過去?”
洛伊兒聽見這話,斜睨向她,輕勾起一抹幅度反問道:“去哪?南苑?她一個妾室也承擔得起?”
大明朝重嫡輕庶,妾室也只不過是奴才而已,讓主子去一個奴才那裏,得多大的臉面?這也是洛伊兒這般生氣的原因,若不是那蘇氏太過鬧騰,楚氏又怎會自降身價親自去了南苑?
要知道,這兩年裏,即使是那蘇氏最受寵的時候,楚氏也沒沾過南苑一次。
察覺到她的怒意,玲珑驚地低垂了頭,壓低聲音:“那夫人那邊?”
洛伊兒垂眸,理了理自己的衣衫,望着自己凝白如玉的手指:“一個蘇氏而已,翻不了天。”
話音落下,她臉上才重新帶了淺笑,扶着玲珑的手向軟榻走去,外面突然響了聲蟬鳴,她腳下一頓,擡眸向外看去,笑道:“這些奴才越發不頂用了。”
話音中泛着一絲涼意,她透着窗戶掃了眼外面的奴才,也不知是這些奴才遺漏了兩只,還是說,他們根本沒上心。
玲珑心知主子現在心情不好,也沒替那些奴才說話,只盡心伺候着。
等洛伊兒躺在軟榻上阖眸小憩時,她才彎腰輕步退了出去。
剛退出去,就看見紅豆一副小可憐的模樣等在門口,她失了笑,扯着紅豆的袖子拉着她走出院子,才開口說道:“你這性子什麽時候才能改改?那蘇姨娘再不好,又哪是我們能多嘴的?你還大大咧咧地在小姐面前說,今兒讓你躲過一遭,若是被哪位主子聽見,小心挨板子。”
紅豆蔫頭耷腦地環着她的手臂,晃着撒嬌道:“剛剛多謝姐姐了,要不是姐姐提醒,我又要犯錯了。”
玲珑搖搖頭:“小姐那麽重規矩的人,也不知怎麽能容忍你的。”
紅豆眯着眼笑了笑,低下頭去恍若沒聽見她這話一般。
玲珑眸子微暗地看了她頭頂良久,才偏開頭去,推了推她:“好了,你看着院子,我到門前守着去。”
“欸,好。”紅豆目送她轉身後,才淺了些笑意,尋着個樹蔭下站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