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趙露暖抱着頭蹦跳着跑進屋檐下,竄進屋裏掩上門,鬼鬼祟祟地掏出了懷裏的包裹。
包裹裏,是一套道服。
她換上,自個兒把長發撈了撈,在頭上擰成一個小髻,突然樂了。
還真挺像一個小道童。
趙露暖想了又想,覺得扮成小僧這計劃,不靠譜。
首先,她得剃發。
在古代,在閣女子剃發可是很嚴重的事,趙露暖可不敢這麽作,別到時候太子沒碰着,自己還賠進去了。
她着人打聽,終于挖出來一個消息,原來有一支民間的道教信徒,也正巧在後天,要上朝安寺去拜訪禮佛,也能得到方丈接見。
說得好聽,其實就是拜碼頭。
在這個朝代的設定裏,佛教為尊,道教已經十分零落,若不去各個寺廟裏拜拜碼頭、尋個庇護,怕是真要斷了傳承。
趙露暖頗有幾分唏噓。
她學的中醫,是家族裏世代傳下來的,耳濡目染了道家的傳承。
無所不能、永恒不滅的大智慧,本不該如此凄涼。
她打算混成一個道教信徒,跟随這支隊伍上山去,先進了寺廟,再想別的。
如今崇道之人極其稀少,他們自然是十分歡迎,加之趙露暖是以丫鬟的名義去聯系的,也沒有引起懷疑。
過了兩日,趙露暖便在小丫鬟的助攻下,避開了所有的仆從,獨自來到了約定地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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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雖然身穿道服,明豔的小臉卻十分矚目,與之前接洽的人顯然不是同一個,那道長頓時慌了起來,就要把她趕回去。
趙露暖不慌不忙,拿出一幅自己用小楷寫的《逍遙游》,遞過去。
她的小楷十分古拙,很快把那道長的目光吸引了過去,看完之後,連連稱贊:“端莊遒勁,剛勁有力,好字,小友,這是你自己臨的?”
趙露暖拱手行了一禮:“是,道長,我身份不便,之前差使丫鬟前來接洽,是為不敬,以此聊表心意,賠禮道歉了。”
說字如其人,趙露暖這幅《逍遙游》無一絲塵俗之氣,寧拙毋巧,率真不輕滑,首先已奪得歡心,再看她行止有度,水潤的雙目清澈見底,更是難得地令人心曠神怡。
道長收起那卷字,說:“也罷,你既心誠,便一道去吧。”
趙露暖點點頭,面色嚴肅。
她自然心誠,誠得不能再誠了,那滿滿的都是對生命的的渴望啊。
一路上,道長終究免不了對趙露暖多方打探,雖然不知她名諱,也不知她來歷,但也看得出她養尊處優。便問她一個世家貴女,為何會對道家思想如此感興趣。
趙露暖只得含糊說,家中有一位前輩,治病救人,便是秉持的道家觀念,她從小在旁學習,深有感觸,只是如今道家已成了世外之人,難以修行了。
道長也心生感慨,又問了幾句趙露暖學醫的事,趙露暖肅然道,醫學并不深晦,甚至每個人的目的都不相同,有的只為強身健體,有的是為人母、只想替小兒驅病去災,并沒有高下低賤之分,這便是醫之道。
這番理念,與道家的觀點也很是相合,道長十分震動,對着趙露暖看了又看,趙露暖只端莊自持,并不顯露。
她越是這樣,道長越是覺得她高深莫測,自以為發現一個神童,一路上相談甚歡,話題連綿不絕。
問及那位前輩姓甚名誰?趙露暖糾結了一小下,答了一句“傅山,早已雲游四方”。
道長扼腕嘆息,直道沒能見到其人。
趙露暖松了口氣,還好,這個設定的世界裏,是沒有傅山這個名醫的,她才能這麽胡編亂造一通。
到了朝安寺裏,方丈也很客氣地前來會客,趙露暖瞅着時機正好,便推說自己腹痛,要去如廁,偷偷開溜。
只可惜,方丈是見到了,卻要怎麽才能見到那個太子?
趙露暖一個人在寺廟裏轉悠,偌大的地方,就算太子來了,如果沒有大動靜,她也難以發現,更別提靠近了。
不知怎的,趙露暖忽然想到,在越樓臺上蕩秋千的事,站得越高,看得越遠,是個道理。
她左右瞧瞧沒有人,便相中了一棵大樹,拎了拎道服,吭哧吭哧地往上爬。
她這個身體才十三歲,輕盈靈活得很,還真叫她給爬了上去,趙露暖坐在樹枝上,探頭打量,從這裏正好能看見上山的兩條路,從不同方向來,太子來的話,大概率能看見。
趙露暖合掌一嘆:我真聰明呀真聰明。
于是靜靜等待。
過了大約兩刻鐘,一隊人馬緩緩上山,中間擡着一頂轎辇,竟是明黃色車頂。
定是太子了!
趙露暖興奮激動,眼看着那頂轎子越來越近,在寺廟門口停下,然後,一個身着黑袍的年輕男人從轎中走了下來。
距離太遠,趙露暖看不太清楚,只是直覺确定,那一定是太子!
她着急忙慌地四處尋找下去的路,只可惜爬樹她也是頭一遭,上是上來了,下去卻又是不能了,急得滿頭大汗,不知過了多久,也還是沒能找對姿勢爬下去。
她折騰的動作太大,手上一滑,竟然直接從樹枝上摔了下去。
趙露暖一聲驚呼,還沒回過神來,只覺自己砸進了一個人的懷裏。
黑袍威嚴,身形颀長。
趙露暖擡頭,對上那人的臉,雙目忽然之間就癡了。
傾國傾城啊。
趙露暖呆滞了不知道多久,才終于找回自己的呼吸。
怎麽會有長得如此好看的人?看一眼便叫人忘記整個世界,竟然是真的。
她腦子恢複轉動的時候,系統音也随之響起。
“肢體接觸X1,生命積分+1,恭喜宿主。”
這是太子本太沒錯了!!
趙露暖整個人忽然興奮起來,也不顧無辜抱住她的這人甩着手要把她扔出去的舉動,蹭在人家身上,拼命玩賴。
又是摸摸肩膀,又是蹭蹭手臂,趙露暖還大着膽子,伸長兩只手抱住這人的脊背,喊叫道:“哇,我怎麽摔下來了,好怕啊,好怕啊——”
腦海中,獲取生命積分的提示音不斷響起。
“殿下!”
旁邊的人早已反應過來,只因殿下沒有下令,便遲遲沒有上前。如今看到這突然“空襲”的人竟在殿下身上扭動起來,旁邊的侍衛再也忍耐不住,拔劍上前。
聽見那利劍出鞘的铮然聲響,趙露暖是真的被吓到了,她一個不防,竟然順着抱住自己的那人的手臂,哧溜一下,爬到了他肩頭。
坐、坐在了太子的肩膀上。
睢峻:“……”
趙露暖:“……”
我不是故意的!
睢峻自幼習武,身形亦十分靈活,一個扭身,将脖子上的人甩了下來,趙露暖原地翻滾了一圈,帽子掉落在地,露出一個圓溜溜的道童發髻,頗為無辜地抱着自己的膝蓋,花瓣似的小嘴微抿,清亮亮的眼睛瞅着睢峻。
睢峻驀地呼吸頓了頓。
“殿下!您沒有受傷吧?”
趙露暖被一圈人用明晃晃的劍尖齊齊指住,貼身侍衛忙檢查着殿下的安危。
走在路上好好的,殿下忽然被一個人從樹上掉下來糊了一臉,他們這些當侍衛的,真的是吓都要吓斷氣了。
“無礙。”睢峻拂開旁邊的人,清冷的眸光看了趙露暖一眼,“……放開她吧,無知小兒罷了。”
說完,震了震袖袍,繼續端莊淡定地往寺中走去。
太子果然仁德,齊刷刷的收劍聲響起,衆人一齊離去。
趙露暖拍撫着胸口,這才從狂跳不止地混亂中逃出。
她不敢再逗留,今天已經占足了太子的便宜,用神識在腦海中略略一看,生命積分竟攢了足足十五分,已經是幸運至極,再留下去,怕是小命要斷送當場。
趙露暖的身影消失在山道上,另一端,睢峻擡步,上階梯,突然錯空,歪了一下。
旁邊的方丈立刻憂心道:“殿下貴體無恙吧?”
“……沒事。”睢峻以袖遮唇,肅着臉,一步步踩上去。
方才落進懷中的那一陣清幽香氣……
睢峻收斂心神,對身旁方丈道:“今日還是問天,請方丈依舊為我退避左右。”
太子對于佛寺僧人很是尊敬,在他們面前,從來以“我”自稱。
方丈喏然應答,揮揮衣袖,自然有人下去安排。
睢峻被送進佛堂,大門緊閉。
佛香缭繞,睢峻眉目幽深,擡頭緊盯着佛像,眼中流瀉出一抹悵然。
記憶回到十六年前。
金陵皇城,深邃子夜。
寬宏無極的天邊逐漸移來一片紫雲,雲中透着愈閃愈強的光芒,離皇城越近,越是刺目。
觀星臺上,身着官服的衆重臣,擡頭看雲,心中惶然,又激動雀躍。
惶然,是面對神诏,心中自然的敬畏。
雀躍,是因為此時,後宮殿內,聖上的嫡長子正要臨盆。
如此祥诏,天佑我大江朝。
“哇——”
嬰兒響亮的啼哭聲在殿內響起,小嬰兒攥着手蹬着腿,眉目緊閉,雖暫時還看不出樣貌,但纖長的睫毛和濃黑柔順的胎發,似乎已注定了,他将是一個世中無一的美男子。
殿內頓時忙碌起來,甚至有人激動灑淚。
但,在衆人聽不到的地方,一道梵音也似的聲音,在嬰兒耳邊響起。
那似乎是一個幽幽的男聲,正在遍數歷代明君。
奇異的是,那嬰兒竟一字不落的,全能聽懂。
“……他,用嚴明的法度治國。”
“他,用富民強軍之路治國。”
“他,用仁愛寬政治國。”
嬰兒靜靜聆聽着,小嘴兒堅毅地抿起,仿佛受了極大的感召。
冥冥之中,似乎有種神秘的力量在指引,尚在襁褓中,他就立下志願,以後,他亦會成為一代明君。
那梵音般的男聲頓了頓,接着,指向了他。
“……你,用超絕美色治國。”
嬰兒:???
不是,等一等!
嬰兒蹬着腿氣憤地亂哭了幾聲,那男聲卻逐漸隐去,再也尋摸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