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越樓臺上,一架秋千正輕輕搖晃。
一個粉裙少女坐在秋千上,她相貌生得極其甜美,粉嘟嘟的面頰上襯着形狀姣好的紅唇,唇形不笑而彎,看起來十分喜人,只是那雙眼雖大,卻纏繞着幾分戾氣和雜質,讓她的美貌大打折扣。
秋千本是作為風景線之一,卻被粉裙少女獨自霸占,身後一群少年少女都眼巴巴地看着她,分明是都想蕩一蕩,少女卻一點想讓的意思也沒有。
反而還頤指氣使地朝着後面人群嚷嚷着:“推啊?怎麽不推了?你們的腦子都塞了木頭嗎,這麽笨!”
離她最近的是一個鵝黃色上衫的少女,肌膚白皙,眉毛纖細,垂着眼的時候就是一副順從柔善的樣子,細嫩的手上因為長時間緊緊拽着秋千的麻繩,已經勒出了道道紅痕,看來是那粉裙少女最喜歡欺淩的對象。
果然,粉裙少女罵完還不夠,轉頭就沖着耷拉着眉毛的女孩兒說:“你沒吃飽還是裝的啊?再不好好推,就拿鞭子抽你!”
黃衫少女身後,一個比她們高出兩個頭的少年受不住了,怒氣逼上了眉心,豁然往前一步就要奪過那秋千繩,牙齒咬得咯咯作響,目露兇光。
“哥哥不要!”黃衫少女一改平靜面容,焦急地攔下。
少年憎恨的目光緊緊盯着粉裙少女,仿佛看見路邊一坨蠅蟲叮食、不堪入目的腐肉,恨聲道:“她待你如豬狗一般,我要把她推下去,一了百了!”
因為憤怒,他聲音壓抑在喉中,未能盡發,好在沒讓那粉裙少女聽見。
黃衫姑娘拉住他連退幾步,傷心道:“哥哥,如今你的前途、父親的命運,都捏在她兄長手中,我受這點委屈算什麽?千萬不要意氣用事!”
他倆的交談,粉裙少女聽不見,其餘站得近的一衆年輕男女卻是聽得清楚。
聽了這話,這一群半大不小的少年人臉上,個個都露出了或凄惶或不甘的神情,看來他們也都是同病相憐,因為家族權柄的牽制,不得不聽這粉裙少女發號施令。
他們都沒看到的卻是,在他們陷入自己神思的同時,秋千上的少女也露出了一臉驚恐的表情。
趙露暖的神魂在這個新軀體裏瘋狂打轉,如同一百八十級的暈車,整個魂魄被拉扯了數十秒,才逐漸平穩下來。
她也在這十幾秒內接受了原主的記憶,原主一個高門大家的寶貝千金,天天做着當太子妃的夢,瘋狂地癡迷着宮裏那個據說容顏絕世的太子。不僅如此,原主性情惡劣,欺軟怕硬,将沒什麽權勢的京城大臣家的兒女欺淩了個遍,那些家境優越、有涵養的真正名門淑女則根本無人理睬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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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作到沒朋友。
偏偏趙露暖穿成了書裏的這麽一個角色。
沒錯,原主趙露暖是一本種馬男頻權柄文裏的女配,或者說,男主的後宮之一,原本家世顯赫,除了男主誰也沒放在眼裏,後來家族勢力被男主收割,她也因為之前所作所為結下的“善緣”,從天之嬌女變成了千人踩萬人罵的爛泥。
而這時,她就只能依附于光芒四射的男主。一個貴門嬌女一夕之間變成一個離了男主就不能活的可憐蟲,這反差,大大地滿足了目标讀者們的爽點,再加上她被設定為書中女性角色最高代表的顏值,所以即便她是個惡毒女配,但出現的頻率也不少。
趙露暖在心底咬牙。
她不過是看完診,午休時放空大腦看了本小說,邊看邊吐槽了幾句,結果就穿成了這書裏的同名女。
按照原劇情,趙露暖身後的陳晖兒最終沒能拉住她哥哥陳辰,陳辰一把将趙露暖推下了高臺,摔斷手腳,招致陳家在朝堂上被趙家強行打為貪污叛賊,整族滅門。
原主從此之後,越發變得嗜血、目無綱法,滿朝大臣,只要是她看不慣的,就立刻向爹爹撒嬌告狀,喊打就打,喊殺就殺。
“你被整族滅門又如何?我傷得可是手腳呢。”
這也是原主在書中的名臺詞。
而現在,趙露暖并不在乎什麽嗜血什麽滅門。
她只知道,摔斷手腳很疼疼疼疼的啊!
趙露暖迅速從秋千上跳了下來,轉身看向身後。
同一時間,她身後,按捺不住的陳辰推開了陳晖兒的手,大步向前,一掌推向秋千。
——推了個空。
陳辰看着自己沒收回的手,和站在一邊正盯着他的趙露暖,場面有些尴尬。
陳辰是個從小就受儒家教育的世家公子,沖動傷人本就是氣急之下神智昏聩之舉,現在傷人不成反而當場被捉,自然有些心虛氣短。
旁邊的衆人,看到這一幕,也倒抽一口氣。
他妹妹陳晖兒,瞬間面如土色,眼中逐漸溢出絕望。
趙露暖此人最為狹隘,被她抓到這樣的把柄,以後的日子,怕是更為艱難了。
沒有人知道,他們懼怕着的趙露暖,面無表情,似乎正處于深不可測的極怒中,其實內心慌得一批。
剛穿過來就差點被揍,怎麽辦,在線等。
趙露暖咳了兩聲,好像根本不計較陳辰剛剛明顯是要推她下樓的動作,擺着手,迅速地說:“我玩夠了,你們玩,一個個來,排隊不要擠。”
說完,對着秋千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然後,就像一個沒事人似的,大搖大擺地經過了他們,走下了扶梯,偏頭,看他們一眼,然後咚咚咚地迅速跑下去。
好可怕,快溜快溜。
觀景臺上,秋千還在輕微地搖晃着。
衆人心中,也都搖曳着一陣迷茫。
陳辰捏緊拳,悲憤道:“這妖女!定是回去告狀了。趕緊回家通知父親,明日稱病,不要再去上朝!免得被人折辱!”
這種事情,以前不是沒發生過。
陳晖兒反而淡定些,拉着她哥的手臂勸道:“不要沖動,爹爹是有品有級的臣子,怎能因為這點事情便避而不出......或許,趙露暖方才并未察覺......”
這話,陳晖兒自己說得也無甚底氣。
最終說不下去,只能幽幽地嘆了口氣。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只是這屋檐,也太紮人了些。
趙露暖溜下樓,早有護衛在那兒等着,見她下來,一聲不吭地招來馬車,掀開轎簾送她上去。
趙露暖偷偷拍了拍小心髒,看來這原主也不是完全沒腦子,也懂得怕死,每天在外面橫行霸道,也不忘多帶幾個護衛。
馬車在趙府門口停下,趙露暖探頭看了一眼,這可真是上來容易下去難,她沒經驗,還好護衛有經驗。
沉默地靠近一步,遞過來一條手臂。
趙露暖見狀頓時放了心,伸出指尖攀着護衛的衣袖,爬下馬車,習慣性地道了聲謝。
她低着頭一陣猛沖,噠噠地跑進門裏,身後的護衛卻是愣在原地,曬得黝黑的臉上一陣迷惑。
他垂首看了看自己的手臂,以前這大小姐都是把他的手臂當階梯,不管鞋底上有什麽髒污,都直接往他身上踩,今天卻......
他輕握拳收回手,臉上閃過一絲別扭。
趙府果然恢弘,還好趙露暖接收了原主的記憶,否則只是看了小說的她,對于這趙府的結構又怎麽可能了如指掌,估計連自己的卧房都找不到。
趙露暖是趙家唯一的一個嫡女,待遇果然是不同尋常,才十三歲年紀,既沒有執掌中饋,又身無長物,竟已經有了單獨的別院,取名為朝露苑。
朝露皎潔清透,脆弱易碎,只能捧在掌心,意蘊着多美好的寓意。
原主卻對這份生養之恩全無感激,後來男主将趙氏其餘人等全數流放時,她還慶幸不已,連連感嘆幸好自己嫁進了皇宮,一點也沒有對家人族人的憐惜。
趙露暖搖搖頭,在桌上攤開紙筆,沾了墨,凝神靜氣。
她學的是中醫,父親爺爺也都是中醫出身,毛筆字是從小寫慣的,倒沒什麽阻礙。
攤開紙,趙露暖目光炯炯,首先提筆,題下幾個大字——
社畜求生路線圖。
趙露暖刷刷寫下腦海中能回想起的諸多名字,并将他們大致分了個類。
得罪了的、還沒得罪的、關系好的。
最後發現,第一個類別裏,幾乎囊括了她在小說中看到的大多數人名,而最後一個類別裏,則空空如也,一個名字也填不進去。
趙露暖又嘆了一口氣。
作為一個靠社交關系活着的現代人,她不說到處逢迎,至少不會四處樹敵,趙露暖簡直不能理解,古代的這些嬌小姐,怎麽能這麽剛的。
趙露暖只能重振精神,在腦海中思索了半晌,倏爾眼前一亮,筆尖,緩緩移向中間那一欄。
尚且還未來得及得罪的人。
恐怕,就只有那一位了。
男主。
整本書的核心人物,太子殿下。
書中寫他出生之時祥雲滿天,紫光東來,啼哭之聲撼動山河,睜眼之後便四處尋書來看,不哭不鬧,兩歲便遍讀兵法,斷奶之後便三點起,七點歇,一個小小的嬰孩,比正當壯年的皇帝陛下還要自律,令皇帝時常附手感嘆,自愧弗如。
這麽一個仙童,長大之後更是芝蘭之姿,傳說他的眼尾,掃一眼金陵,金陵的萬千青瓦便要坍塌一半,睨一眼江海,濤濤波浪便要為他停歇一剎。
他的指尖,是南國最寶貴的玉雕成,他的鼻梁,是山神賜予的凜凜光輝。
光是這般傳說中的風采,就已經使滿朝少女心動不已,而原主仗着自己如日中天的家世,大早便放出話去,此生非太子妃不當。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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