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只能擦肩而過
秦铮在街上頗為失意地走着。他心中煩亂,卻無從向人訴說。
腦海中全是那丫頭的影子。從初次相見到朝夕相處,一幕幕場景不停地閃現。最後定格在陸雪晴向他辭行的一幕上。那平靜的面容,客氣的話語,像一根細細的鞭子,抽得他心裏隐隐作痛。
因了陸雪晴遭逢人生巨變的緣故,他沒有急于向陸雪晴表白,以免被她視為趁人之危,只是用心地照顧她。但他的心意連李嬸和丁嫂都看得出來,他就不信那丫頭毫無所覺。所以他決定再等等。
可他今日等來的卻是她說要走了,且是那樣的無情。
不是沒想過這個問題,甚至想過要陪她一起走。可聽她今日的話語裏,竟是把他撇在一邊,不再需要了。這讓一向躊躇滿志的他第一次有了挫敗的感覺,但卻沒有撼動他的誓言:除了他,沒人能夠娶她!
唉,他嘆口氣。還真是個磨人的丫頭。
秦铮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走了一圈,收拾了一番苦惱心情之後,感覺舒服了很多,便折返身往回走。剛走了幾步,就見迎面來了一個男子。那男子相貌尚可,只是面頰上一塊胎記讓人看着不甚舒服。那男子看到他,似是怔了一下,随即迅速又從容地與他擦肩而過。
秦铮并未在意,繼續前行。沒走出多遠,就聽身後一聲吼:“死小子現在才出來,老子都等急了知道嗎?”
秦铮回過頭去,只見方才過去那男子被一人攔住,那男子似是認識攔住他的人,說了句“老人家,是您哪。”聲音不是很大,秦铮卻聽得清楚。不由一愣:這聲音怎麽有點像女子似的雌雄莫辨呀。再看那背影,竟有那麽一絲熟悉。可那面容他确實不識。只見他們說了幾句話之後,那男子就跟着攔住他的人走了。從後看去,竟是個滿頭銀發之人,年紀當是不小了。
秦铮不以為意,只當自己想多了,轉身大步離去。
等他回到老宅,看門的老李叫道:“少爺,您可回來了,堡主和夫人都等了半天了。”
“爹娘來了?什麽時候來的?”秦铮吃了一驚。
“快一個時辰了。您趕緊去吧。”
秦铮一聽正是自己剛出門不久。他出門的時候沒走大門,是以家人都不知他出去。他疾步來到正堂,一眼看到坐在正中的父母,揚聲喊道:“爹、娘。”
易鳳蓮一見兒子回來了,從座椅上站起來:“铮兒,給我過來。”
秦铮快步走過去,跟父母見了禮。他笑道:“大老遠的,你們怎麽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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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易鳳蓮瞪他一眼,“這京城有什麽東西把你的魂兒鈎住了吧?來了就不想回了。那幾個小子一說,我就知道你準有事。所以我和你爹就來了,到底看看你在這兒幹什麽呢。”
秦鐵英臉色倒還和善:“我和你娘不放心,便來看看。幸虧前幾年買了這處宅子,來了便有個落腳的地兒,沒想到卻給你提供方便了。”
秦铮立刻明白他爹說得是什麽,便也大方承認:“你們見過她了?”
“見過了。”易鳳蓮還是沒有好臉色。
“那,爹娘覺得她怎麽樣?”秦铮滿臉期待地看着爹娘。
“怎麽樣?”易鳳蓮氣道,“她是什麽人你不知道嗎?”
“知道。”秦铮老實回答。
“那你還......”
“好了,你先別急着責怪他。”秦鐵英攔住易鳳蓮,“铮兒,你為什麽要和一個受通緝的女子扯上關系?說說你的想法。”
秦铮鎮定地看着父親道:“爹,她并沒犯什麽事,從始至終,她才是最受傷害的人。”說完,便簡略向爹娘述說了陸雪晴的遭遇。
秦鐵英聽得連連點頭,易鳳蓮則驚愕地睜大了眼睛說道:“照你這麽說,她确實夠可憐的。可是铮兒,甭管對錯,這帽子已經扣她頭上,事情就不會那麽簡單了。你還是跟我們回去吧,好多世家小姐都在等着你呢。”
秦铮搖搖頭,“爹、娘,我已起誓,非她不娶。”
秦鐵英道:“可聽她的意思是想離開這裏。若她對你無意,你又該如何?”
“我就一直等到她對我有意那天。”
“可你卻不能老呆在這裏不回秦家堡。”
“我帶她一同回去。”
秦鐵英沒話了。他看看妻子,易鳳蓮接道:“铮兒,你的婚事在北五省那可是大事。如果被人知道你娶了個欽犯為妻,那可就惹大麻煩了。”
“铮兒可以不要那些面子上的事兒,只要和她平淡相守,兩情相悅,便足矣。”
易鳳蓮張了張嘴,也不知該說什麽了。
秦鐵英嘆了口氣,“把她叫來,爹要當面聽聽她的意思。”
秦铮忙道:“不可。她母親過世不久,傷也剛好,身體尚未恢複,還是等等再說吧。”
“可你卻要即刻跟我們回秦家堡。如果不問清楚,你讓她以什麽身份跟我們回去?”秦鐵英不悅道。
“那好吧。”秦铮見父親說得有理,也不好再反駁,便讓阿明去請陸雪晴。阿明答應着去了。
不一會兒兒,阿明匆匆跑進來,将手裏一張紙遞給秦铮,“少爺,陸姑娘不在。”
“什麽?”
秦铮大驚,急忙看向那張紙,秦鐵英夫婦也吃驚地站了起來,看着兒子。只見秦铮看完那張紙,面沉似水,将紙扔給阿明,拔步便往外走。易鳳蓮急道:“铮兒你去哪兒?”
“她走了,我去找她。”秦铮扔下一句話,頭也不回地走了。
秦鐵英夫婦走過來,拿過那張紙看了看,易鳳蓮嘆了口氣:“唉,還真是個有情有義的姑娘。知道會連累铮兒,便自己走了。長得還那麽美,也難怪兒子那麽癡情了。”
秦鐵英面色凝重:“她定是早存了離去之意。看來,她對铮兒并非無情。只是既然走了,要想找到她怕是不易。”
“要是铮兒一片癡心真付了流水,那可怎麽辦?瞧他那個認真勁兒,發誓非他不娶,那我這孫子何時才能抱上呀!”易鳳蓮忍不住抱怨起來。
正在秦鐵英夫婦相對唏噓之際,一隊官兵沖進老宅,吓得老李趕忙跑去禀告秦鐵英。
秦鐵英夫婦急忙出來,向領頭的官差拱手道:“這位官爺,不知來此有何貴幹?”
那官差揚揚手中公文倨傲道:“奉府尹大人之命搜查欽犯。有人報官說你們這兒神神秘秘,可疑的很,故前來搜查。若抗命不尊,既時查辦。”
秦鐵英将手裏陸雪晴寫得那張紙暗暗收好,陪笑道:“既是公事,在下自當配合。來呀,将各房門打開,請官爺查看。”
官差們跟着阿明等挨個房間搜查了一遍,就連柴房、廚房、茅廁也不放過,最後還是一無所獲。
見他們悻悻地回來。秦鐵英忙迎上去:“官爺,可有要找之人?”
“哼!”官差瞪他一眼,“算你們走運。若真窩藏了欽犯,便是死罪。咦,你不是本地人吧?”
秦鐵英忙道:“在下乃滄州人氏,因和京城幾個鋪子常有生意來往,故而購買了此處宅院,以便來京城有個落腳處。平日也不大常來,和街坊鄰裏生疏了些,這才生出誤會。卻勞官爺空跑一趟。這個您拿着,給兄弟們買碗酒喝,聊表在下的歉意。”說着,将一塊十兩紋銀塞在那頭兒的手中。
那頭兒會意,立時緊緊握住了銀子。咳了一聲道:“原來是個外地生意人,怪不得他們不認識,那便跟欽犯毫無關聯,走吧!”帶領着一隊人呼啦啦地走了。
易鳳蓮長長松了口氣:“這丫頭走得可真是時候,不然得有大麻煩了。”
秦鐵英沉着臉,命老李關好門,和妻子進屋,靜靜等待着去尋找陸雪晴的秦铮。
秦铮匆匆在街上走着,不停地詢問着路人有沒有見過一個左頰下有一塊胎記的男子。他終于明白了,那男子為何見了他神色有異,說話為何會是那種聲音,背影為何有一絲熟悉,只因為那男子是陸雪晴喬裝改扮的!
找了半日功夫,秦铮一無所獲。他知道,陸雪晴定是跟那攔路的老者走了。可那老者是誰,他們會去哪裏?秦铮無法知道。只能一臉失落地回到陶府老宅。
秦鐵英夫婦看秦铮一人回來,心中雪亮。易鳳蓮趕忙過去拉起兒子的手,秦鐵英則道:“铮兒,若是有緣,你們定會再見。今日官差已來搜查過,你不宜再久留于此。再者,五年一度的北五省武林大會就快到了,得早作準備。咱們明日就回秦家堡吧。”
易鳳蓮也附和道:“是啊,都出來這麽久了,還是早回去得好。”早把她要在京城住幾天的話忘一邊了。
秦铮看看爹娘那期待的眼神,當即點頭:“好,明日便回秦家堡。”秦鐵英夫婦欣慰地笑了。
次日,秦铮和父母收拾完畢,在幾個家人的送別聲中,離開了陶府老宅,離開了讓他情潮初動的京城。他策馬奔馳着,任耳邊風聲呼嘯。他俊逸的臉上露出了笑容,心中默念:晴兒,原來你早知我對你的一片心意呢。傻丫頭,等着我,我會找到你,一定!
☆、三十八章 悲催的丐幫幫主
在炎京城南一百裏開外有個小縣郡名曰譚平縣。面積不算大,卻是個非常重要的地方。它地處交通要道,一條青河繞城而過,養育了這裏勤勞善良的百姓。借助交通之便,這裏的百姓各自做着不同的生意,生活得還算富足舒适。
這天,在縣城東端一條僻靜的胡同內,一個身背菜筐的男子來到一處宅院的門前,擦擦臉上的汗,也不敲門,徑直推門走進院內。他直接走到廚房,将身上菜筐卸下來,把裏面的雞魚肉菜等拿出來放好,然後來到了院裏,沖屋裏喊了一聲:“師父,我回來了。”竟是悅耳的女子聲音。
只聽屋裏有人大聲道:“先給老子把臉洗幹淨了。看見那胎記老子飯都吃不下。”
“知道了。”他脆生生地答應着,走到水缸邊舀出水來,細細地将臉上洗幹淨了。一張白皙淨透的女子面容露了出來,正是從陶府老宅獨自離去的陸雪晴。
她整整衣衫走到正屋前,一位須發皆白卻紅光滿面的老者已站在那裏。他舉起手中的葫蘆往嘴裏灌了一口問道:“都買了些什麽?”
陸雪晴笑道:“當然都是師父愛吃的了。接下來的幾天呢,您可以吃到清蒸魚、幹筍雞、醬鹵肉,以及各種開胃小菜。怎麽樣,晴兒夠孝順您吧?”
老者笑道:“你這丫頭,算是摸透老子的脾性了。”
陸雪晴跑過去,挽着他的手臂輕搖着央求道:“師父,那您是不是該教我武功了?”
老者乜斜她一眼:“怎麽,就這麽急着走啊?”
“我哪有要走。”陸雪晴急聲辯解道,“師傅你又編排我了。”
“急着要學武功,學好武功之後呢,你便擡腿就走,是不是?”老者不屑地哼道,“還我編排你,就你那點小心眼,能瞞過老子才怪!”
“我......”陸雪晴被說中心思,一時語結,哎,畢竟不是善于說謊的人哪。她眼珠一轉,向老者道:“師父,您放心,晴兒不會說走就走的。只要晴兒在這一天,就一定讓您吃好喝好穿好,把您伺候的舒舒服服的,讓您幫中那些不聽話的花子羨慕地不得了,慢慢地,他們一個個就都會改邪歸正,再也不願當那邋裏邋遢的花子了,您就會天天清清靜靜的,多好啊。”
“嗯。”老者聽得眉開眼笑,顯是受用得很,“到時候,老子就再也不用為那些不長進的兔崽子操心了。”
“您是不用操心了,可您這天下第一幫豈不是也要散了?”陸雪晴故作惋惜地說道。
“散了就散了,你以為老子稀罕這破幫主啊。要不是老頭子連蒙帶騙,我怎麽會做這花子頭?如今倒好,他自個兒逍遙自在去了,讓老子替他受罪,真是氣死我了。”老者說着破口罵起來。陸雪晴忍不住又是一陣哈哈大笑,只要聽到老者對這事抱怨牢騷個不停,她總是忍不住暢快得笑一陣。
這老者不是別人,正是她那日與秦铮擦肩而過後遇到的攔路人,天下第一大幫丐幫的幫主袁楓。而她當日之所以毫不猶豫肯跟袁楓走,一是認出來他就是在羅鳳平過六十大壽時與羅真起沖突的怪老頭,二是袁楓報出了邱聿庭的名號,說是受邱聿庭所托來接她的,三是他說出了林芝的埋葬之處。沖着這三條,陸雪晴相信了袁楓的話,順從地跟他走了。她先讓袁楓帶着去林芝的墳上拜祭了,而後便跟着袁楓到了這譚平縣境內,在袁楓的這處宅子裏安頓了下來。轉眼間已是一月有餘。
初來之時,陸雪晴驚異于此處的幹淨整潔,讓人很難将之與一個丐幫的花子頭聯系起來。可它确實是袁楓的一處固定住所。陸雪晴本以為得花上一番功夫來收拾的,最後倒樂得清閑。只是她住下來後,做飯、洗衣、清潔、采買等活就都壓在了她一人身上。她問袁楓以前誰幹這些活,袁楓說有花子定時來收拾,可她來了就不用他們了。因為看見花子的邋遢樣他就來氣。
陸雪晴聽了袁楓的說辭不覺好笑,卻毫無怨言的聽從了袁楓的安排。但她實在是好奇這丐幫幫主到底是怎樣的人。經過她軟磨硬泡,終于知道了袁楓一個天大的秘密——袁楓有妻女,但他非常懼內,而他從家裏出走則已有三十年了。
想當年,袁楓也是一個武林世家的翩翩公子,家世顯赫,風流潇灑,一表人才。遵從父母之命,他娶了同樣出身武林世家的一位女子為妻。誰曾想這女子霸道得很,活脫脫一只母老虎,将袁楓管得死死的。袁楓只要出門玩樂,她必跟着,像粘在身上的蟲一樣甩也甩不掉。後來生了個女兒,等女兒漸大,袁楓滿以為可以消停了,誰知女兒竟和她娘一樣,娘兒倆合起來管他。目的只有一個,怕他花心。用他妻子的話說就是,他此生只準娶妻,不準納妾。而他因被管束太緊,也确實動過納妾的念頭,故而反抗了幾次,最終均已失敗告終。因為他的武功不如妻子,他打不過她。
那一年的那一天,袁楓在最後一次和妻子打了一架後,徹底死了心,懷揣着好多銀兩,袁楓離家出走了。
他信馬由缰地随性而行。在一個小鎮上,他在一家小飯館裏獨酌。店門口來了個老叫花子要進店喝酒吃飯,夥計不讓進,大聲争執起來。袁楓當時也不知怎的突發善心,将花子讓到自己桌上,請他吃酒。而且由着花子點了幾個他愛吃的菜,便推杯換盞地盡情喝起來。
袁楓那天特別大方,對那花子特別和善,和那花子喝得特別盡興。最後的結果就是,袁楓喝醉了,掏心掏肺地向花子不停敘說着他心底的苦楚,将自個兒的情況亮了個底朝天。那花子笑眯眯樂呵呵地聽完袁楓的傾訴之後,将不省人事的袁楓帶走了。
那老花子正是時任丐幫幫主程不憂。程不憂正愁着怎麽找個繼任者自己好清閑自在呢,袁楓就像是從天而降似的讓程不憂心花怒放。他短時間內即将自己的武功向袁楓傾囊而授。袁楓還沒高興完,程不憂就把那個黝黑的葫蘆給了他,告訴他那不是普通的葫蘆,而是丐幫幫主的象征,袁楓就是新任的丐幫幫主。
袁楓一聽慌得扔下葫蘆就跑。程不憂說你跑吧,你跑到哪兒你家裏那母老虎都能找到你。因為我已将你的畫像傳于幫中弟子認識,你到哪兒都能被認出來,母老虎很快就能找到你。
袁楓悔得捶胸頓足,不該一時心善請程不憂喝酒;氣得咬牙切齒,大罵程不憂不仁不義,竟讓身家清白、風流潇灑的自己整日跟叫花子為伍。可與被自家母老虎寸步不離地跟着相比,做幫主起碼在行動上是相當自由的。于是,袁楓被逼無奈,很不情願地接過了丐幫幫主的重任。程不憂随即去雲游四方樂逍遙了。
三十年來,有好幾次母老虎都找到了他,也知道他當了丐幫幫主。可他的武功已高出母老虎太多,因此都被他甩脫了。他也将幫規修改了一些。其中一條是,誰若放下打狗棍,脫下花子服,脫離丐幫,他獎現銀二十兩。明擺着,他就是要幫衆自行解散。只可惜這麽些年他一兩獎銀也沒發出去。
當陸雪晴聽袁楓面含悲戚、長籲短嘆地講完自己的悲慘遭遇後,不顧形象、頗不厚道地捧腹大笑了很長時間。氣得袁楓直說她幸災樂禍,罰她連着做了三天的清蒸魚,直吃得陸雪晴覺得渾身往外冒魚腥味才罷休。因為陸雪晴告訴過他自己不喜歡吃魚,而袁楓最喜歡吃的還就是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