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蓋娅星，皇宮。
一架架戰鬥飛梭在空中穿梭往來，爆炸的轟鳴和火光不斷閃現，仿佛是漫天飄灑的煙火，不斷炸響。
昔日繁華的宮殿幾乎被夷為平地，高聳的塔樓已經倒塌，白色的宮殿上布滿了塵埃，美麗的花園化作一片廢墟火海。
漫天火光，濃煙滾滾，彌漫在空氣中，仿佛在見證希爾曼帝國皇室的消亡。
皇後穿着逶迤席地的華麗長裙，昂頭望着窗外的天空。
一架戰鬥飛梭低空飛過，卻被一股蟲族大軍擊中，很快尾部就冒出一股濃煙，下一刻，火光如絢麗的煙花，在昏暗的天空盛開，頃刻間灰飛煙滅。
在她的視線裏，遠遠的，可以看到許多戰機或機甲的殘骸，有些還在冒着濃煙，許多人橫七豎八的躺在地上，一動不動，可惜，或許就在下一刻，他們就會被蜂擁而至的蟲潮吞噬，連屍體都不會留下。
她舉起雙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沒了。
希爾曼，沒了。
什麽都沒了。
“哈哈哈哈——！”皇後仰天大笑起來，她看着遍地戰火哀嚎，滿目瘡痍，笑着笑着，卻又流下淚來，泣不成聲。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轉過身，望着房間裏躺在床上昏睡不醒的皇帝，微笑着慢慢走了過去。
她來到床邊，坐到他身旁，伸手輕撫着他的額角，語氣非常溫柔的說：“雷蒙，希爾曼沒了。”
她望着他安然熟睡的面容，眼淚一滴一滴的落下來，砸在他的臉上，化作點點水痕。
“雷蒙，如今我不再是希爾曼的皇後，你也不再是希爾曼的皇帝，你只是我的雷蒙，我也只是你的伊萊莎，你說好不好？”
“雷蒙，或許當初你不該娶我，我也不該嫁給你，可是，誰讓我們最後還是在一起了呢？”
“雷蒙，你答應過我，要一輩子對我好，你不能食言。”
“雷蒙，我知道你不會原諒我的，可是……”
外面的火光越來越近，皇後坐在這裏，能夠清晰的感受到外面那不斷逼近的熱浪的炙熱高溫。
她爬到床上，把依然昏睡的皇帝抱在懷中，她擡頭望着窗外漫天的火光，看到窗簾上燃起的火苗，靜靜道：“雷蒙，我們終于可以永遠在一起了。”
她的眼前仿佛出現了過去的許多場景，一幕幕光怪陸離的畫面在她眼前輪番上演。
少女時代的錦衣玉食，鮮衣怒馬，無憂無慮的快樂時光。
第一次與當時還是希爾曼皇太子的雷蒙相識，第一次怦然心動，第一次輾轉相思，第一次想要和一個人永遠在一起……
乃至于之後的猜忌、誤解、痛苦、囚禁，長年的孤獨一人，她的想法變得越來越偏激，越來越病态，可是，唯有一件事是從未改變過的。
——她愛他。
不管是變态的占有欲，還是瘋狂的報複心，沒有致命刻骨的愛，又何來傾國傾城的恨？
她用盡自己所有的力氣，想要把一切都毀滅。
如今，她的目的終于達到了。
看着外面山河破碎，城池坍塌，曾經美麗的湖水、花草、宮殿全都化作一片廢墟，變成一片荒蕪。
她覺得，自己的心也死了。
她抱着愛人坐在那裏，眼眸裏倒影着跳躍的火焰，臉上卻露出一抹釋然的微笑，孤獨而安然的等待着死亡的降臨。
“陛下——！”
皇家衛隊的戰機終于突破重圍而來，卻看到眼前的宮殿早已化作一片熊熊的火海，近衛官悲戚的哭喊聲在空中響起。
此時，郊外的一座高山上。
迎着呼嘯的狂風，克萊斯特悠然的站在山頂，望着遠方那一片戰火塗炭的地方，淡淡的勾唇微笑。
他的身旁，站着一個女人，正是竹清零。
她柔順的依偎在他的身邊，雙眼懵懂的望着眼前的場景。
過了好一會兒，克萊斯特緩緩道：“我們該走了。”
“走？”竹清零擡頭看他，疑惑的問：“我們去哪裏？”
克萊斯特心情很好的撫摸着她的臉頰，溫柔的解釋道：“總之不是這裏，我們會有屬于我們自己的地方。”
“我不明白……”
看着她臉上全然的疑惑，他微笑的凝視着她的眼睛，淡淡道：“你不需要明白，只要一直和我在一起就好。”
竹清零沉默的點了點頭。
這時，只見超過百架戰機飛了過來，在他們面前降落，機艙門打開，從裏面走出數百個人類。
他們的動作整齊劃一，敏捷而輕盈，只是，他們的雙眼全部都是猩紅色的獸瞳。
他們走到克萊斯特面前，動作整齊的單膝跪地，恭敬的開口道：“主人，我們來了。”
克萊斯特藍色的瞳仁中，紅光一閃而過。
“都準備好了嗎？”
為首的男人擡頭回道：“一切就緒，星艦就在航空港等候。”
克萊斯特的臉上露出滿意的微笑。
那微笑如冰雪初融，卻也讓人戰栗。
“出發。”
“是——！”整齊劃一的聲音，明确而簡練。
—— —— —— —— —— —— —— —— ——
宇宙，五十光年外。
數以百計的大小星艦，搭載上萬架各種型號的機甲和戰機，在寧靜墨色的太空中，沉默的航行。
肖恩坐在飛鷹號的指揮室裏，看着屏幕上從各地傳來的最新戰報。
他沉默的盯着蓋娅星的戰報，目光深邃如黑洞，裏面是一片冰冷暗沉的幽藍。
他的耳邊，仿佛還回響着之前近衛官哽咽的哭喊。
“殿下，蓋娅星被蟲族大軍大舉入侵，皇宮被大火吞沒了，陛下、皇後都在裏面……克萊斯特殿下也失蹤了……我們該怎麽辦？殿下，求求你快回來吧！殿下……”
父皇……
母後……
大哥……
肖恩一個人朝自己房間的方向走去。
星艦外面是一片黑暗，無數繁星在巨大的黑幕下閃爍着幽暗的光芒，它們高懸在太空中，無聲的訴說着自己的故事。
肖恩一步一步走在路上，腳步緩慢而沉重，英俊的臉上，始終沒有半點表情，長長的睫毛垂下來，掩住了眼眸裏濃重的神色，在他的臉上投下一片暗影。
過了一會兒，他終于走到了房間的門口，他低着頭沉默良久，才打開門走了進去。
房間裏一片昏暗，他沒有開燈，孤身站在黑暗中，仿佛一尊亘古不變的雕像，沉默的矗立在那裏。
出于安全考慮，聯邦主要的人類可居星球都去不得了，所以，顏昭帶着從Omega保護協會裏解救出來的Omega們前往亞特星暫時安置。
他們卻沒想到，僅僅過了幾個小時，肖恩就接到了這樣讓他迷茫無措、震驚悲痛的噩耗。
顏昭昨天才在首都星和他分開，此時，房間裏還留着她的許多東西，床頭櫃上的護膚品，浴室臺面上擺放的牙刷和毛巾，衣櫃裏挂着她經常穿的衣服，還有擺在茶桌上的一大一小兩個情侶水杯……
這所有的一切，仿佛還帶着她的溫度，似乎下一刻，她就會推門而入，微笑着望着他，不曾遠離。
肖恩在原地站了一會兒，這才一步一步的走到床邊，脫掉外套，直接躺到了床上。
他睜着眼睛，幽深冰冷的雙眸，定定的望着頭頂的天花板。
過了一會兒，他翻身坐起，走到旁邊的書櫃前，從最上層最靠裏面的角落裏抽出一本舊舊的書。
他翻開書頁找了找，才從裏面找到一張照片。
在所有人都習慣了電子照片的時代，只有有特殊紀念意義的時刻才會做成實體照片。
那張照片很舊了，邊角的地方有些泛黃，帶着歲月的痕跡。
上面有四個人，皇帝、皇後、克萊斯特和他，那時的父皇母後還很年輕，他們的笑容看起來純粹而真摯，克萊斯特還是一個小孩子，像小大人一樣，不茍言笑的站在皇後前面，而他只是一個小嬰兒，被父皇抱在懷裏。
這是他記憶中唯一的、也是最後一張全家福，被他塵封在記憶的深處。
他凝神看着這張照片，曾經，他們也是幸福的一家，為什麽會全變了呢？
他想象着過去發生的故事，思考着可能發生的一切，在腦海中一遍遍預演，終于不堪重負，把它放回書頁裏，合上書，又把它塞了回去。
他扯下領帶，直接就扔在地上，脫光衣服，赤足走進了浴室。
他猛地打開冷水閥門，靜靜的站在花灑下，從頭至尾澆了個濕透，流水沖刷着他的頭發，劃過冷硬的臉頰，順着健碩的軀體流淌。
他覺得身體很冷，可是卻不及他的心更冷，一遍遍沖刷着他的全身。
他仿佛看到漫天大火把熟悉的宮殿吞噬，父皇和母後消失在滔天火海之中。
無數人慌亂的哭喊，徒勞無助的逃亡，在痛苦和絕望中被蟲族撕碎，到處是鮮血和屍體，整座城市化作一片光影交錯的迷夢，被一寸寸的摧毀。
克萊斯特轉身離去，只留給他一個冷酷決絕的背影。
肖恩低下頭，雙臂撐在牆壁上，汩汩而下的流水，分不清是水還是他的眼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