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041
怪不得商雲策和黎離都讓她記住蘿莉音。
怪不得溺水之後， 他會說：“死了， 就能見到小雪了。”
小雪不是狗子， 而是人。
他折紙， 他做巧克力，他夢裏呓語， 所有的所有，都是為了他的寶貝妹妹。
而她， 不僅誤會了，還兩次暴打輪椅。
“十二歲，還那麽小就……”得知真相，游星既心疼又後悔。
“小六，馬上升初中，商先生每天接送小雪，兄妹感情很好。”司風鏡幽幽地說。
“他真是一個好哥哥。”游星鼻頭泛酸， 眼眶泛紅。
“車禍發生在放學途中，小雪坐在車後座， 追尾造成起火， 小雪全身嚴重燒傷， 沒搶救過來。”司風鏡聲音哽咽。
“醉駕的混蛋， 應該判死刑， 死一萬次也不夠。”游星将指骨捏得嘎啦作響。
“車禍發生， 司機逃逸，最後自首，只判了十年。”司風鏡語氣裏充滿了無奈與憤慨。
十年！？
一雙腿， 一條人命，一個家庭！
毀滅了這麽多東西，卻因為自首情節而得到輕判？
開什麽國際玩笑！！
游星感到異常憤怒。
此時，她突然有點理解殺人犯了。
壞人得不到應有的懲罰，除了以暴制暴，別無他法。
她拽緊拳頭，咬牙切齒：“那混蛋別出來，否則我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肇事者進去後，沒過多久便死于欺|淩，下場很慘，死前簽了遺體捐贈書，屍體正在我們實驗室躺着。”
“活該！讓你們的研究人員天天在他身上做實驗。”
“肇事者雖然付出了代價，小雪卻無法複活，商先生也落下殘疾，性格大變。”
“他晚上睡覺離不了燈，一閉上眼睛就會做噩夢。”
“商先生太過自責，他怪自己沒有盡到做哥哥的責任，他恨自己沒有保護好妹妹。”
游星抿抿唇，心裏很難過。
被留下的人往往是最痛苦的。
親愛的妹妹慘遭火焰吞噬，做哥哥的只能眼睜睜看着，無能無力。
當時的商雲策到底該有多絕望啊！
明明不是他的錯，卻把所有過錯攬上身，仿佛只有這樣才能活下去。
一想到這些，游星的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
司風鏡摘下眼鏡，捏了捏鼻梁：“犯有不可饒恕錯誤的人，沒資格享受自由與健康，商先生以這個理由拒絕做手術。”
以痛苦來自我懲罰。
以痛苦來銘記死亡。
以痛苦來緬懷摯愛。
這三年，他一定過得很辛苦，很艱難。
可是，他的人生還很長，難道要這樣折磨自己一輩子嗎？
游星很心疼，很想勸勸他。
當視線變得模糊不清時，腦中不期然地響起了商雲策的聲音。
——我不需要你同情！
那麽冰冷，那麽決絕，那麽堅定。
任何人任何安慰，對他來說都于事無補。
游星背過身擦幹眼淚，如此軟弱，如此狼狽的自己，千萬不能讓他看到。
是啊，這個話題實在太過悲傷，太過沉重。
繼續下去，她恐怕控制不住情緒。
于是，只好強行轉移注意力。
“他們的個人信息裏，完全看不到小雪的記錄，還有吃瓜群衆，也只字不提。”游星查過商雲策，資料顯示，他是獨子。
“事故一發生，商家馬上封鎖了消息，小雪與商先生相差十一歲，被保護的很好，只有圈內人知道他們家還有一位可愛的小公主。”
“原來如此。”
“之後，商先生讓11抹去網上所有相關信息，知情者礙于他們家的勢力，也無人敢提。”
“高科技輪椅呢？”
“我們在小雪腦死亡前抽取了她的記憶和聲音，再與AI融合，這樣商先生就可以随時随地與妹妹對話了。”
“記憶怎麽抽取？”
“商太太，抱歉，這涉及商業機密，我不便透露。”
“不好意思，問了不該問的問題。”游星吸吸鼻子，“那我也能和小雪說話？”
“小雪有自主意識，傳感器位于扶手表面，只要肌體與它接觸，她就能感應腦電波，讀取身體數據。”
“我碰過兩次輪椅，她只報了數據，沒搭理我。”
“可能時機還沒到？你再等等，小雪很開朗，很健談。”
“也不知小雪願不願意和我玩，也不知他會不會同意。”游星的目光落到商雲策身上，他正在做器械訓練，滿頭大汗，表情看起來很痛苦。
“當然會。”司風鏡肯定地說道。
“真的嗎？”游星一點信心都沒有。
“商先生抗拒複健，還有一個重要理由，商太太可知道？”司風鏡反問。
“他……舍不得小雪。”
“但商先生還是來了，在商太太的陪同下，這說明什麽呢？”
這說明，他決定結束懲罰，他決定擺脫輪椅，他決定離開小雪。
為什麽突然改變心意了？
個中原因，游星不太明白。
“大概因為商先生找到了今後要保護的人，所以才想變得更加強大。”司風鏡的食指在嘴角處點了點。
性格軟，洞察力卻極強，司風鏡注意到了商雲策的傷勢。
只是，游星沒想到，他會把這個功勞，算到自己頭上。
“小雪還在實驗室時，我經常和她聊天，她總說，死的人幸好不是哥哥，她希望哥哥能幸福快樂地生活下去。”司風鏡将自己所見所聞一五一十地告訴游星。
游星靜靜地聽着，目光定在輪椅之上。
小小年紀，飽受煎熬而離世，她卻沒有抱怨，也不憎恨。
哪怕肉|體消失，殘存的意志最放心不下的人，仍是親愛的哥哥。
多麽感人的兄妹情啊。
“接小雪回家那天，商先生說剩餘的時光，他都要和妹妹在一起。” 司風鏡繼續述說。
游星輕輕點頭，視線落到商雲策身上。
無法再牽妹妹的手，那便乘上擁有妹妹意識的輪椅，陪她度過生命中的每一分每一秒。
為此，不惜舍棄未來與健康。
多麽偉大，多麽無私的愛啊。
“系統需要維護升級，商先生每隔幾個月便會陪小雪過來，順道複健。”司風鏡看着游星，“上次，是一個月前。”
游星轉過頭，眼中寫滿了震驚與不可思議。
也就是說，商雲策不是為了妹妹而來。
難道，真的是……
游星不敢往下想，黎離和小雪都做不到的事，她憑什麽能？
身為孤兒，她最渴望的是親情。
父母為什麽抛棄她，這個問題，她思考了二十多年。
師父撿到她的時候，她很健康。
僅僅因為性別或者貧窮，就如此糟踐親身骨肉。
這也太殘忍，太沒有良心了吧。
長大後，她托人打聽過，結果一無所獲。
于是，她只能偷偷幻想，偷偷期待，有朝一日他們會來尋她。
然後，狠狠打他們的臉，讓他們後悔當初的決定，讓他們求她回去。
所以，比起虛無缥缈的愛情，她對“血緣”、“家族”這種東西，執念更深。
商雲策那麽重情重義，她一個外人，地位怎麽可能超過他的親屬。
這不科學！
而且，她比許多男人都強，完全不需要他保護。
一定還有什麽其他原因。
快想……快想……快想……
游星陷入一種自顧自的情緒當中，久久不可自拔。
時間悄然流逝，直到商雲策那邊結束了，她還沒回過神。
“商太太，有什麽不懂的地方，盡管問他們。”司風鏡伸出手在游星面前晃晃。
“啊，好。”游星眨眨眼，商雲策已坐上輪椅，正在與技師交流，她趕緊上前收器材。
“我先看看。”她以二倍數回放，檢查是否有遺漏之處。
“如果有些角度沒拍進去也不要緊，小雪自帶錄制功能。”司風鏡提醒道。
又是小雪。
游星好不容易集中精神，思緒再次被打斷。
無意間擡頭，正好對上商雲策的視線。
他一臉疲累，複健很辛苦，類似的訓練，還要日複一日地進行。
她心裏一抽一抽的疼。
“你眼睛怎麽那麽紅？”商雲策皺着眉頭來到游星身邊。
“一直盯着屏幕看，眼睛很累，我就擦啊擦，擦啊擦……”游星揮舞粉拳，隔空擦眼睛。
動作很萌，很可愛。
演技卻相當蹩腳。
商雲策一眼看穿：“是不是司風鏡和你說了什麽？”
司風鏡坦白承認：“商先生，我把一切都告訴了商太太。”
商雲策陰沉着臉：“多嘴。”
司風鏡低下頭，撓撓頭發，像個犯錯的孩子似的，杵在那等候發落。
“我去趟洗手間。”商雲策沒有追究，轉而對游星說。
“我陪你一起去吧。”游星不放心。
“別聽完故事就同情心泛濫，在這等我。”
命令的口吻。
說完，商雲策獨自離開。
看着他遠去的背影，游星發現，他的頭發濕透了，發梢還在滴汗。
是累的，還是痛的？
她向司風鏡打聽小雪的事，他會不會生氣？
剛才他一直在練習雙杠撐體，他的手臂還擡得起來嗎？
如果她不聽話，跟着去了，他會怎麽樣？
糟了，腦子又被商雲策占得滿滿的。
不行，她要找他問清楚。
剛邁出一步，游星聽到手機響，來電顯示是一串亂碼。
摁下接聽鍵，熟悉的蘿莉音響起：“姐姐，快救救哥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