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葉清隽的動作微微一頓。
“你确定沒有記岔了。”他皺着眉道:“那個女子粗俗蠢笨, 一身土味, 俗不可耐,她怎配得上你?”
明槐序确定自己沒念錯名字, 又輕輕搖了搖頭道:“她怎會如葉兄說得這般不堪, 在我看來, 她乖巧憐人, 溫柔體貼,我見過的女子中, 她的目光最是純澈,雖有些嬌憨,卻無傷大雅, 她是個心性極純的女子,若是能伴着我,那才是我的福分。”
葉清隽聽得他的話, 難免也生出幾分疑心。
明槐序說的那個小傻子和他記憶裏的小傻子是一個人?
明槐序卻又說:“若是葉兄能夠割愛,我願交換任何代價。”
葉清隽面上不顯,喚來了一名丫鬟:“去稚水苑, 将雲姨娘請來。”
葉清隽吩咐完後, 才淡聲與明槐序道:“你我朋友一場談何代價, 可此事也是需得你情我願,待她來了之後, 你當面問她願不願意,如此可行?”
明槐序溫聲應道:“那是自然,若是雲黛姑娘不願, 我也不敢強求。”
待雲黛過來,見是家主與明公子飲酒,便拘謹地見了個禮。
明槐序看向她的目光柔和許多,同樣起身回了一禮。
葉清隽飲了杯中酒水,手中把玩着空玉杯,緩聲道:“明公子今日與我求了你,想要帶你前往江南,你可願意?”
乍然聽到這些,雲黛只是一頭霧水。
明槐序溫聲道:“雲姑娘,我平生醉心書畫,不喜受到束縛,你若願意随我,往後即便不能扶你做正妻,我卻也不會再有其他女子。”
他這條件遠比他本身更要吸引尋常女子。
試問,哪個女子不希望夫君一心一意對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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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槐序容貌出衆,極負盛名,書香門第,學識淵博,更不說他還願意守着一個女子共度一生。
這怕是個比天上掉餡餅還難得遇見的事情。
擁有着一後院女人的葉清隽頓時被比得連個影子都趕不上了,後面的丫鬟聽見了,幾乎羨慕妒忌地要擰碎了小手帕。
雲黛頗是驚訝地瞧了明槐序一眼,卻見葉清隽驀地将杯子放在了桌上,發出了清脆的碰響。
“他問你話,你怎光顧着盯着他的臉看。”葉清隽似笑非笑道:“莫不是他臉上寫了答案。”
雲黛頓時微窘,臉上的淺笑也收斂了起來。
葉清隽見她一瞧見自己就沒了笑臉,心道她可真不愧是葉府養出來的小白眼狼。
雲黛未覺不妥,然而心裏卻隐隐懷疑當下是不是在夢裏。
明槐序于她而言便如天邊那輪皎月一般,合該遠遠的喜歡着,可真叫她去月亮上住,她也沒想過啊……
再說後者去江南對她來說,都快成了執念,一個極難實現的願望,如今竟也一道被人捧來了她的面前。
這等好事忽然砸在了雲黛頭上,她難免要疑心自己上輩子是不是做了不少修橋鋪路的好事兒。
“我……”雲黛鼓起勇氣擡起了眸,目光落在明槐序的臉上。
明槐序笑着朝她點了點頭,正溫潤無聲地鼓勵她答應下來。
“我原……”
她才吐出兩個字來,葉清隽便驀地捏碎了手中的酒杯。
雲黛吓了一跳,這才留意到他。
葉清隽仿佛終于耗盡了耐心,臉上最後一抹笑意消失,眼底也透出了絲絲陰霾。
雲黛戰戰兢兢地打量着他的臉色,他卻冷冷啓唇道:“滾下去——”
雲黛顫了顫肩,似被他吓得愣住了。
葉清隽見她還有膽子不走,唇角勾起一抹陰翳的弧度,目光森冷道:“可要我再說第二遍?”
雲黛委屈地收斂了目光,也不敢吭聲,悶悶地滾出了他的視野。
葉清隽掌心慢慢複蘇了些許痛覺。
他垂眸打量着掌心的碎片,随手丢在了地上。
明槐序驚疑不定地打量着他。
他自認識葉清隽以來,對方最是溫和大方,更不曾苛待過任何人,今日何以對一個柔弱的女子發這般大的脾氣。
“葉兄竟不願意……只是我并不會虧待了她,日後也不過是紅袖添香的尋常日子。”
明槐序第一反應竟以為葉清隽不放心将人托付給他。
葉清隽擡眸掃了他一眼,眼中透出冷嘲之意。
就她還紅袖添香,回頭叫她寫一手缺胳膊斷腿的字拿去給明槐序看,他倒要看看明槐序是怎麽被氣得臉色發青,吐血三升。
“你還是選旁人的好,這不過是個粗鄙之人,配不得你。”葉清隽說道。
明槐序卻愈發面熱,低聲說道:“你有所不知,她……她前日晚上與我已經、已經……”
明槐序一向是個光明磊落的君子,那些字詞叫他說出來也是為難。
但是話中未完的話是何意,是個男人都能明白。
葉清隽叫來青衣,問道:“前日晚上雲姨娘人在何處?”
青衣掃了明槐序一眼,道:“前夜有雨,雲姨娘早早歇下了,哪裏也沒有去。”
明槐序臉色頓時有些不大好了。
“可那日晚上她分明……”
青衣又道:“那晚上只有清和苑的人出來過。”
“清和苑……”葉清隽将這幾個字口中咀嚼一邊,心裏更是多了幾分玩味。
好的很,她們這群人如今是一個個的都不把他的話放在眼裏了。
“去将姜煙給我請來。”葉清隽道。
驟然聽到這個名字,明槐序面上竟掠過幾分慌亂。
“難道這事情還與姜姑娘有關系……”
葉清隽不答他。
片刻姜煙到,見葉清隽與明槐序都在,臉色也隐隐有些不好。
姜煙望着葉清隽,嬌笑一聲道:“您叫我,可是又想念妾身的小曲了?”
葉清隽未答她的話,食指叩了叩桌面,随即道:“我先前警告過你,不要私下作祟。”
他看着她緩聲說道:“不若天一亮我便将你送回王家。”
姜煙臉色驀地一白,方才那股鎮定模樣也再維持不住。
比她表情更是複雜的還有明槐序。
他低聲呢喃道:“你說的王家是什麽意思?”
葉清隽淡聲道:“自然是因為她本家姓王……”
姜煙驀地跪在地上,額角沁出了冷汗,低聲打斷了他的話,道:“家主莫要再說……”
然而已經太遲了。
天底下沒有那般巧合的事情。
明槐序大為震驚地走來姜煙面前,打量着她的臉。
“你……你是不是叫王煙,根本不叫姜煙?”
姜煙抿着嘴未開口,明槐序又道:“我原本一直覺得你極是熟悉,你唱曲兒腔調,你寫的字,包括你的聲音……可我卻不敢确定。”
“我原就打算向葉兄要了你去,可……”
可他前天晚上喝了酒之後怎麽也睡不着,到了夜裏身子反而有些發熱。
外面下着雨刮着風,他身邊伺候的小厮也不知去了哪裏。
再然後,有個女子不知怎麽出現在他房間裏,便令他稀裏糊塗度了一夜**。
第二日早上他醒來瞧見枕頭上有個耳墜,正是白日裏雲黛戴的那一只。
他當時心裏懊惱後悔之極,便不得不放棄對姜煙的念頭,卻要承擔起對雲黛所作所為的責任。
“那天晚上,正是姜姨娘去了明公子的屋裏。”青衣這時又淡淡地插了一句嘴。
府中日常皆有人盯梢,若是日常無事,自然不必事事禀報,可這不代表他們就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
明槐序大為震驚。
“你為什麽一直不去找我?”他的口吻極不可置信。
女大十八變,昔日的王煙變成了今日的姜煙,自然也不再是當年那個女子。
可明槐序卻一直未變。
王家王煙,乃是王家的庶女,是明槐序尚在襁褓之中便定了親的未婚妻子。
她十四歲那年跟着家人來暮州見他,明槐序那時雖是少年心性,但對她也極是喜愛,答應很快就會江南去與她成親。
之後他便得到了王家傳來的噩耗。
王煙路上被人牙子給拐了。
王家派出人找了她一年,耗費不起人財,随即放棄。
明槐序卻找了她七年。
便是為了尋她,他一直留在暮州,不曾回去家鄉。
“我是被嫡母親手交到人牙子手中的,哪裏是走丢的。”姜煙面露嘲諷道:“那一年我呆在暗窯一個黑漆漆的門洞裏,只要躺在那炕上等客,有時候等一個,有時候卻等來好幾個……
一年後我讨好了一個常來光顧我的男人,哄他買我回去,我出了那地方,那男人轉身便将我高價賣給了一個商人做妾,我被主母折磨,被其他妾侍侮辱,眼見着我病了快不行了,他便将我轉手送給了朋友。
後來我慢慢好了起來,便唱曲兒彈琵琶哄他們開心,不管去了誰府上都能惹人疼愛,我什麽都學,什麽都會,髒了身子也髒了心,你尋我做甚?”
後院裏更污糟的事情多了去了,她甚至不止和一個女人同時去伺候那些男人。
這些話說出來,怕都污了眼前這人的耳朵。
明槐序不是沒有想過未婚妻被拐賣之後的下場。
可真正聽她說出口來,心口更似被人鑿了個洞,幽幽地灌入寒風。
“那你為何要騙我是雲黛姑娘與我……”他眼中掠過一抹痛色,更說不下去了。
姜煙垂眸道:“我知你是個癡情之人,一直想着你若是能得一個足夠美好的女子,餘生便也不必再記得我這污濁之人,後來我遇見了雲黛,便覺她與你真真再合适不過了……”
他們雖地位不同,可性子卻是一樣的純澈,是個幹淨通透的人。
她絕對相信,若是明槐序有雲黛相伴,時日長久,他必然也會喜歡上對方,忘卻舊情。
他方才能輕易許諾雲黛不再有其他女子,自然不是單單為了雲黛,而是因為他根本就沒想過娶妻。
姜煙與他不過十四載情誼,卻要他平白消耗他的一生,她也着實承受不來。
可雲黛偏偏忒過老實,憑她怎麽挑撥,對方也不肯生出攀妄之心,她便秉着為雲黛與明槐序二人都好的心思,私下裏做了些手腳。
偏偏如今功虧一篑,連她最不願意叫人知道的污糟身世也被拆穿。
葉清隽飲了不少酒下肚,也着實無心再為他們搭橋牽線。
“你若是願意帶她走,便直接帶走,不願意我便将她送回王家。”葉清隽淡聲道:“我葉府卻容不得這樣的女子了。”
作者有話要說: 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