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天
上午七點，九月份的太陽已經展露了邊角，溫度稍稍有些上升。
紅綠相間的塑膠跑道，整齊站着一排排的學生，音響內的話筒聲悠悠地傳響着。
“今日是嶄新的一日，也是我們翰華一高的新學期，希望我們……”
關小南站在隊伍的末尾，仰頭看着主席臺上的校長，終是沒忍住打了個哈欠，前頭的蕭潔微微後退一步，側頭小聲問她，“你昨晚幹嘛去了，不是說好和我組隊玩游戲的嗎？”
關小南半阖着眼，懶洋洋道：“我是祖國未來的花朵，當然是為祖國做奉獻去了。”
“放屁，我信了你的邪，還花朵呢！”
“你愛信不信，我可是熬到了深夜。”
蕭潔聞言睨了她一眼，“補作業呢吧！”
關小南：“……”
臺上的校長聲夾着他停頓的時間催着讓人睡覺，看着那一張一合的嘴，關小南莫名想到了一部動畫影片裏的角色人物，水濑。
慢到極致。
她又忍不住打了哈欠，“什麽時候講好？”
蕭潔也有些煩躁，“按這速度都可以玩兩局游戲了。”
她半掀起眼，“就你的水平，十局都可以。”
前頭的蕭潔聞言翻了翻眼皮，這就是在拐着彎罵她技術差，正想開口反駁，卻見一人從隊伍前走了下來，她頓時噤聲。
關小南忽而察覺到四周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她微微擡起眼皮，恰好與身前的人四目相對。
來人穿着拘謹的襯衫西褲，一臉肅穆，眉間緊皺起，關小南覺得可以夾死一只蒼蠅了。
郭偉負手站着，帶着慣有挑剔的眼神掃了兩人一眼，“開茶話呢？”
“……”
“上頭校長在講話，你們也想講是不是？”他皺眉看着，低聲重重地道：“你倆出來。”
兩人低頭裝聾作啞着，看着四周。
郭偉擡手指着關小南和排在她前面的蕭潔，戳穿道：“別給我東看西看的，就你們倆了。”
關小南狠狠瞪了一眼前頭的蕭潔，而後一步步移到隊伍最後，走到郭偉的跟前低頭輕聲，“老師好。”
郭偉盯着她倆，冷哼一聲，“原來你也知道我還是你老師！”
站在一旁的蕭雯雯聞言低着腦袋小聲嘀咕，“我還不想知道呢。”
她的聲音不小，郭偉聞言眯眼看着她，“蕭潔，你別給我嘀嘀咕咕的！你說說你都上學期遲到幾次了？”
蕭潔扯了扯嘴角，“報告老師，沒數。”
郭偉瞪眼，“沒數？你作為一個學生覺得好意思嗎，我都覺得替你丢臉！”
這話講的蕭潔有些忍不了，正想擡頭開口怼回去，卻是被一旁的關小南拉住了手，示意她稍安勿躁。
可下一秒她頓時擰緊了眉眼，神色似是有些痛苦。
她的腰诶！
一旁的關小南扭頭看她，佯裝驚訝，“哎呀，蕭潔，你怎麽了，不舒服嗎？”
蕭潔面色有些痛苦，雙眼瞪着她咬牙道：“我……肚子疼！”
她身後的手試圖推開正擰着她腰的邪手。
話音落下，關小南放開手，轉而扶着她的肩，朝郭偉焦急說，“老師，您看這太陽這麽大，蕭潔可能中暑了，我先扶她去醫務室看看。”
言罷，未等郭偉回話，她扶着蕭潔便往操場外的方向走去。
身後一群學生聽着關小南走時的最後一句擡眸看了眼頭頂的天氣。
灰蒙蒙的天，不遠處還飄着幾朵烏雲。
“……”
郭偉被她唬得愣了幾秒，回神後指着就快走出操場的兩人怒道，“你們倆給我回來！”
前方相互扶持的兩人相視一眼，撒腿就往外跑。
今天是開學第一天，晨會的慣例就是請學生代表發言，關小南這邊的事除了隔壁幾個班注意到了，但對全校這麽多班根本沒有影響。
郭偉想追去，但回頭看了眼操場上的學生，最終作罷。
關小南快步逃出晨會，遙遙聽見身後那道平淡的聲音透過話筒傳來。
“我是學生代表，周桀。”
學生們退出操場，晨會結束後跟着隊伍熙熙攘攘的往教室走去，高二五班的教室外，幾個領頭的學生瞧見自己班級裏居然已經有人在，快步走進教室內，那靠窗的位置上趴着一人似是在酣睡，只能瞧見她烏黑的頭頂。
“我去！你放着這大好時機不去玩，居然用來睡覺！”
關小南有些煩躁地擡頭看向來人，“我昨晚通宵趕完了作業，困得要死，還玩個屁！”
男生看了她眼底的烏青，嘲笑一聲，“有膽和郭偉頂嘴，怎麽沒膽不寫作業。”
關小南睨了他一眼，“我還真的後悔了。”
何執挑眉，“後悔頂嘴？！”
“是寫作業。”
“……”
“小南，蕭潔，班主任讓你們去一趟辦公室。”
班長的聲音從門外傳來，何執聞言朝她吹了聲哨子，一臉看好戲的模樣。
關小南輕啧一聲，站起身往外頭走，拍了拍何執的肩留了句，“蕭潔在廁所，你去叫一聲。”
何執爽快的點頭，“沒問題。”下一秒，他才意識到不對朝門口的人影吼了一聲，“我他媽是男的！”
關小南沒理身後的嘶吼，慢悠悠地走上樓梯，高二段的辦公室在三樓的盡頭，樓梯上下同學許多有些擁擠，她貼着牆踩着臺階往上走。
九月份，天氣依舊很炎熱，不少人留了很多汗，擁擠樓道內的空氣漸漸變得沉悶。
她微微蹙眉，想快步往上走，奈何前面的人卻像是蝸牛一般慢吞吞的，看了眼側邊有空位，腳步一移，邁步走出隊伍正要要轉彎上樓，卻不想一人堵住了她的階梯。
上方的臺階站着一雙鞋，高邦帆布，黑邊白面簡單的樣式，鞋面連帶着鞋帶皆是白，她愣了一秒，不知為何有些鬼使神差地垂眼看了眼自己的鞋。
一樣的款式，一樣的白色，但不同的是，她的白已經變成了灰黑。
她眯眼，心內輕啧，這人是潔癖吧？
那帆布鞋停頓了幾秒，見她沒有動作，腳步朝側邊一移，徑自下樓經過她。
不同于樓道上渾濁令人窒息的氣味，那人經過時帶起一陣幹淨的味道。
她眨了眨眼，回神後用餘光瞥了眼下方樓道上的人影。
上下行人穿着一樣的校服，無法分辨，她只能看見那人幹淨利落的黑發。
她拾級而上，走到三樓盡頭的一處，掃了眼牆上的挂牌，敲了敲門便推門而進。
“老師好。”
屋內的人擡頭看來，其他班的老師看見她笑道：“這才開學第一天吧。”
關小南被調侃地幹笑了一聲，“陳老師好。”
“你又犯了什麽事啊？”陳老師推了推眼鏡，開口問她。
關小南正想回答，卻是被人先一步打斷，“關小南，過來。”
她一聽連忙點頭朝角落裏一處走去。
鐘旭掃了她身後，空無一人，疑惑問道：“蕭潔呢？”
“她肚子疼在上廁所。”
鐘旭聞言擡頭看着她，開口問：“不是說中暑了嗎？”
關小南一噎，下一秒接話道：“她中暑引發了肚子疼。”
“……”
鐘旭是去年調來的老師，也是第一次當班主任，所謂新官上任一把火，高一的時候确實對五班盡心盡職，現在一年過去，班上學生是什麽樣子他哪能不知道，看着面前的關小南嘆氣，“小南，先不說你的成績在班上甚至在學校裏都是名列前茅的，但是我們追求成績的同時也要讓自己的德智體美勞都到全面發展，今天是開學第一天，你和蕭潔在操場上對郭老師的……”
聽着他的長篇大論，關小南暗地裏翻了個白眼，無奈低頭數着地板上的花紋，算着他什麽時候才能結束。
數着數着眼神忽而注意到自己的鞋上，想起剛才在樓梯上看到的白鞋。
耳邊鐘旭的聲音漸漸變得清晰，“回去寫個檢讨書過來，你和蕭潔明天下午放學之前交過來。”
關小南聞言老實地點頭，“是。”
鐘旭見她這般應了一聲，“快上課了，先回去吧。”
轉身往外頭，而方才的陳老師看見她喚住，“小南，幫老師一個忙，你去三班叫一下我們的語文課代表過來，反正你也正好順路。”
關小南：“……”
一個樓上一個樓下，哪順路？
樓道喧鬧聲作響，三班的門口站着幾人正在打鬧，關小南慢步走去，看着後門大開着，便擡手敲了敲門板，朝裏頭喚了句，“那個……”
教室內的學生不是在休息就是在講話，她的聲音完全被淹沒其中，而樓道上的學生正追逐玩耍着，其中一人猛地後退來。
前方的人注意到後門站着的關小南，随即喊了一聲：“小心！”
關小南被這聲音驚到，扭頭看着朝自己退來的人，腳步下意識向後一撤，卻不想後腦勺頓時撞到了一個堅硬的東西。
而腳跟也似是踩到了什麽。
她皺眉輕嘶一聲，捂着腦袋移開腳站穩後，低頭朝後方看去。
入眼的是一雙熟悉的布鞋，與之前亮白不同，這次鞋面上多了一個大大明顯的黑色鞋底印記。
異常刺眼。
她身子一僵，視線慢慢順着鞋子上移，褲腳，垂在兩側的手，白皙節骨分明，再上去是熟悉的校服，最後是那人的臉。
關小南怔了幾秒，後腦勺的疼意讓她掃了一眼他削瘦的肩膀。
周桀皺眉看着她，眉眼內閃過幾分厭煩。
“讓開。”
對方平淡的聲音傳來，關小南剛想說出口的對不起被他止住，聞言腳步向右側移了移，讓出道路，他便徑自走進教室內。
“同學，你沒事吧？”
玩耍的同學見她還捂着自己的腦袋，快步走來問她，關小南随意揉了揉後放下手，看着他們開口，“我沒事，陳老師讓你們班的語文課代表去一趟辦公室。”
其中的一人聞言瞬時點頭趴在窗戶邊朝裏面喊着，關小南見此擡眸看了眼教室內。
喧鬧的氣氛內，過分好的太陽折射在地板上，有些耀陽，那少年坐在最後一排，在她的角度下只能看到他幹淨利落的短發，狹長的眼微垂着，鼻骨直挺，薄唇微潤，下颚輪廓線條分明。
電風扇吹動的風忽而拂過他的衣領，微動，掃過他白皙的脖頸，喉結。
他在喧鬧的環境中異常顯眼，膚白貌美。
是個美人。
她舔了舔有些幹燥的唇，微微眯眼。
就是性子有點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