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有木可依
楚傾每日在閣子裏養花種草,繁蕪便每日陪她詩酒棋畫,葉初陽難得不摻和,除了每日政事之外來楚傾這坐坐,倒沒再提過繁蕪的事情。
這日天色不錯,楚傾出門就見繁蕪一身素色衣裳,正在院子裏除着雜草,他倒一點都不嫌髒累,反而樂在其中。陽光落在身上,竟有些讓人移不開眼睛。
“你不用做這些。”
繁蕪知是楚傾,并未擡頭,只是将旁邊幾根枝芽撿起,開始培入土裏。
“你就當成全我。”
楚傾站在他旁邊,未再說話。
“種幾株海棠,日子久了,你這院子裏定會好看些。”
楚傾原以為他又在幹着小厮的活計,聽他這麽說,反而放松了些,但目光所及他素白的手上滿是泥濘,她還是蹙了蹙眉,
“那這些也不用你來,等改日……”
“我與你說過……”他頓了頓,長睫掩下眸子裏的思緒,“這樣的日子,我求之不得。”
“……”
“所以啊,不必每次都勸我……”
他擡頭沖她笑着說了這句話,楚傾無奈,幹脆蹲到了他旁邊,伸手拿了支嫩芽,
“楚姑娘……”
“還傻看什麽?幫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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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蕪愣了許久才嘆了口氣,但臉上的笑意更大。恩人,倒真是一貫的刀子嘴豆腐心。
紫霄進院子的時候,看到的便是楚傾與一白衣男子挨得極近,一同頓坐在院子裏的場景。瞬時,她未做猶豫,直接沖了上去,
“楚傾!你還是要守點分寸的吧!”
“……”
她的一句話打破了小院裏的寂靜。楚傾悠悠站起身看向她,雖有些無奈,但語氣并不和善,
“紫霄姑娘突然來我這,有事?”
“你別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就算主子對你另眼相看……你也該知道你一個女人,別做什麽喪名聲的事!分寸,該有吧!”
這幾日外面的風言風語,她早就聽不下去了,楚傾的名聲她不管,但主子……
“我也勸紫霄姑娘,守點本分。”
“你!”
“不該管的閑事,就別來自讨沒趣。”
楚傾原本可憐紫霄身為女子所背負的一切,但這并不代表她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來招惹她!
紫霄直接抽出了腰間的配劍,語氣生硬陰冷,
“今日便替主子……結果了你這蕩婦!”
“噌……!”
劍尖直沖楚傾的喉嚨,她猛然後退了幾步,幾乎同時,一直未曾說話的繁蕪突然出現在楚傾面前,這一躲一閃之間,紫霄反應不及,手中的劍一偏,劃過了繁蕪的右肩。
血透過素色的衣裳透了出來,繁蕪卻仿若傷的不是自己,只是平日裏清澈的眸子此時越發陰沉,
“姑娘說話,過分了些!”
紫霄怔了半晌,但之後便無視繁蕪的怒意,看着他弱不禁風的樣子,她臉上的輕蔑不再遮掩。不過是個小白臉,在這裝什麽……
“輪不到你說話!”
楚傾只是在一旁将自己衣裙的一角綁在了繁蕪的傷口,直到現在才眸色幽深的看向紫霄。
紫霄以為她要說什麽,下一刻,便覺得自己頸間一陣刺痛,然後就感到右肩被劍尖劃過。她猛然驚覺,但已經來不及了……
“你……你做了什麽?”
她四肢發麻,用盡了力氣,卻始終動不得。
只能站在原地任由右肩不住的滴血。
“楚姑娘……你,”
楚傾沒看繁蕪略感意外的表情,眼神緊盯着他不斷滲血的右臂,
“你說,我現在殺了你,他可會怪我?”
說完,空氣都凝固了似的,楚傾陰冷的語氣,竟令紫霄打心底裏生畏。她明明在對她笑,但她的怒意,顯露無遺。
紫霄不自覺眼眶泛紅,不知因楚傾……而是因,她知道,即使她死了……他也不會怪罪楚傾。
“你……要殺……便殺!別再說旁的了!”
楚傾嗤笑,将手中的銀針緩緩指向了紫霄的脖頸,終于,院門外傳來動靜,
“住手!”
一抹身影飛快跑了進來,擋在兩人之間,
“你還真想殺人啊!”
楚傾并不意外,只是利落的收回了動作,眼神調侃,
“你怎麽到我這來了。”
那人眼神有些慌亂,複又瞪向楚傾,
“快給她解了!”
紫霄費力擡起一條胳膊,拽住了他的衣角,
“徐儀……你快走!她……”
“又說什麽傻話!”
“我……”
“你們要如何出去說,”楚傾打斷了兩人的話,回轉過頭,
“別在我這膩歪。”
“……”
兩人滿臉驚訝,但終究是一瘸一拐的走了。楚傾走過繁蕪身側,嘆了口氣,
“去找葉離處理一下傷口。”
“好。”
楚傾偏頭,眸中有着探究,
“你就不問,我為何放了她?”
繁蕪垂頭,不再看着楚傾,整個動作竟顯得恭敬,
“不問。”
楚傾愣了愣,看來,是她自己問多了。她不再說話,進了房間。
繁蕪站在原地,這才緩緩擡頭。他豈會不知,楚傾本就無意取她性命,那樣的做法,無非是想引院外的男子進來罷了。
不過确有一事,他想問問……
楚傾的房門在她進去的時候就被帶上。繁蕪走到門口,沉吟了許久,才對着木門緩緩開口。
“我倒還有一事想問……”
靜了片刻,裏面的楚傾才說話,
“說。”
“我受傷時,你為何那麽生氣?”
雖相識不久,但繁蕪覺得楚傾不會是一個如此容易喜怒形于色的人,她當時的怒意,任誰都會有所畏懼……
“……”
他等了許久,門內都無人說話,對着門口,繁蕪垂頭無奈的笑了笑,也罷,今日是自己問多了……他終是拂了拂袖,轉身離開。
而門內,楚傾眼見他映在室內的背影消失,才擡頭看着銅鏡中的自己。
為何生氣?剛開始,她同情繁蕪,後來,她就覺得他既然跟着她,那她不管他在此之前經歷過什麽,她都不會再讓他受那些委屈,但現在,她更多的是将繁蕪當成了自己,遇到葉初陽之前的自己。
那個生來便是錯誤,死了無人會惦記,前生無所依靠的自己……
她想護着他,與舒禹不同。她竟覺得,他若得償所願,有木可依,那是不是代表,無論經歷過什麽,到最終都會得到救贖。繁蕪若可以,那她便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