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在她眼中
兖州城內，倒是靜谧至極，家家戶戶房門緊閉，只剩幾個攤位零零落落的擺在街旁，無人照管，鋪面與街道都似積了一層塵土，整個兖州如空城般死寂。
這幾日的光景，逃的逃死的死，充兵的充兵，剩一些老弱孩童，天天躲在房裏，大門都不敢邁。而此時戰亂之後的冷清終是被葉初陽入駐兖州城打破。
他率衆将入城之前，便繳了兖州士兵的兵器，此時他騎着高頭大馬行于隊伍中央，眸色深沉的看着街道兩旁的荒涼與冷清，沉默不語。
他不說話，衆将士無不小心翼翼，直到一個八九歲的孩子橫沖直撞的跑了出來，差點撞上他胯下的馬時，他才拉了拉缰繩，停下腳步。
底下的士兵剛要将這孩子拽下去，動作生硬，毫不留情。那孩子早被吓得不知做什麽，就被推到在地，忍着眼眶裏的淚。
葉初陽随即翻身下馬，當着衆多人的面将那孩子扶了起來，
“去吧……”
他水靈靈的大眼睛錯愕的看着葉初陽，然後竟伸手拽住了葉初陽的衣角。
葉初陽身邊的人無不倒吸一口涼氣，這帝君向來最惡別人的碰觸，更何況，是這個髒兮兮的孩子。
“謝謝哥哥！”
說完，那孩子就放手跑遠了，衆人眼睜睜的看着帝君不但沒有發怒，臉上反而有了些暖意，不似平常般陰冷。
葉初陽停頓片刻，才繼續往前。身邊的葉離等人都松了口氣，徐儀想着這一戰大勝本是高興事，所以想說什麽打破這沉寂，可身後就有個趕上來的小兵打斷了他想說的，
“禀帝君！”
葉初陽挑了挑眉，大概想到了來意，不由的沉了眸子。
“說……”
“程老将軍他……自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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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出，無人不嘆息，這程錦華，當真算是将相之才，只可惜……
葉初陽依舊不語，擡頭看了看陰沉的天色，越發覺得這死般的沉寂令他無地自容，但他卻還是斂下一切心緒，繼續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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兖州城破，整個地界都與往日不大相同。而因為城中瑣事極多，又怕其中生什麽變數，所以楚傾等人被接進城的時候，已是第三日午時了。
“楚姐姐……”
看着舒禹為難的樣子，楚傾便知道他要說什麽，
“去吧。我自己去見葉初陽。”
看舒禹裝作不懂，也不動地方。楚傾只得問向了身旁的侍衛，
“葉離公子，可在此處？”
提及葉離，侍衛更加畢恭畢敬了幾分，
“在在！葉離将軍徐儀将軍都在這，末将領你們去？”
“嗯，煩勞你帶他走一趟。”
“好，好……”
舒禹的心思被看了個透徹，幹脆不再說話，跟着那侍衛走了幾步，才沖楚傾大喊，
“一會我過去找你！”
楚傾站在原地，無奈搖了搖頭，她現在才知道這小子原來如此口是心非。
穿過層層疊疊的守衛，楚傾終是被領到葉初陽所在的正廳，看見房門緊閉，她不由蹙了蹙眉。
推開門，房內陰冷的令人生畏，也沒有一絲光亮，葉初陽靜靜地坐在太師椅上，聽見動靜，才緩緩擡頭。
幾日不見，他的臉又消瘦了些，眸子也黯淡深沉，讓人看不透情緒。但他一見楚傾，還是率先開口，
“你來了……”
“……”
“過來。”
“……”
楚傾不說話，但還是乖乖走了過去，她還未來的及站穩，下一瞬，葉初陽竟長臂一勾，環住了她的腰。
他依舊坐着，在她腰間俯首，
“葉初陽！放開！”
“就一會……”
“……”
楚傾從未聽過他祈求的語氣，也從未見過他如此頹然的樣子，她剛開始以為是因這幾日的勞累所致，但又覺得葉初陽從不如此……思及剛剛她入城時城中的樣子，她才敢确定，葉初陽的心事。
“這一戰大獲全勝，你該高興的。”
葉初陽将她環的更緊，深深嘆了口氣，
“我輸了……”
他一向張狂，如今說出這種話，倒讓楚傾不知所措。但在他看來，他确是輸了，他不斷攻城略地，現今就快攻到邺城，但他卻猶豫了。
剛開始起義時，他為自己為兄弟義無反顧。但後來，他卻更關心所過之處百姓的疾苦與安危，也漸漸将推翻北齊之無人道的統治視為己任。但他的作為，他所帶來的戰争，卻也伴随着血淚和哭聲，生離與死別。
即使，他告訴自己，不該拘泥于小節，不該優柔寡斷，只有徹底推翻這朝廷，他們才能得以平定。但每每看到孩子沒了母親，老人失了依靠，他便越發覺得自己，罪孽深重。
他帶着自己的仇恨，帶着自己犯的罪孽，走到現在，真的累了……他輸了，一敗塗地的，是他才對。
“你贏了……在我眼中，你贏了。”
清幽的聲音打破了沉寂，葉初陽錯愕的擡起頭，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什麽……
“北齊昏庸無道，人盡皆知，剛開始，我只是覺得你的作為過于大膽，但後來我卻覺得，你的選擇并無什麽過錯。”
楚傾說的簡單利落，葉初陽一直愣愣的盯着她，乖乖聽着。終于，他回過神來，剛想将她拉着坐到他懷裏，她就一個閃身退後了幾步，裝作什麽也沒有發生，
“我覺得你應該不會為這種小事懊惱……”
“小事？”
“嗯，那若是沒什麽事，我就先出去了。你這裏……太過沉悶……”
說完，她就轉身出了房門，葉初陽擡起剛才環在她腰間的雙手，盯了半晌，然後竟覺得一切的靜止都因楚傾的片刻停留變的鮮活起來。他看着敞開的房門，看着楚傾離開的方向，靜坐了許久，
“在……你眼中……”
房中的光線落在掌間，他突然笑了，笑中有着太多的情緒，想着既然如此……便足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