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下）
? “我在月亮落下之前回來。”
雅暮失落的看着月亮在海面上的倒影，海風和潮水連綿不絕的朝她奔襲而來。她死死的掐着顧嘉禛的表，盯着上面的時間，顯示23:47。這一天就快過完了。雅暮垂下頭來，馬上又擡起頭看着月亮，試圖安慰自己。
他會回來的。只要月亮沒有落下，這一天就不算完。
雅暮從來沒有任何一刻像現在這麽喜歡月亮。月亮是那麽皎潔，光亮，無暇。不像太陽一樣光芒奪目無法直視，月亮就這麽靜靜的，落在天空上。就這麽靜靜的，灑下光輝照在她身上。月亮那麽溫柔，像顧嘉禛一樣。月亮那麽遙遠，像顧嘉禛一樣。想到這裏，她又垂下頭去。
沒有哪一個晚上像這夜一樣漫長了。她不知道低頭看了多少遍時間，祈禱時間能快些過去，這樣顧嘉禛便能早一刻出現在她面前，她又害怕指針轉動的太快，月亮的光芒散盡顧嘉禛也沒有回來。
她看着月亮慢慢升起，慢慢升到夜空中央，今晚沒有星星，只有月亮，孤單的留在空中，沈雅暮擡起頭靜靜的看着，柔輝映在眼底，她再也忍不住了，哇的一聲哭了出來，癱坐在沙灘上，眼淚橫流，她不記得自己上一次這樣哭泣是在什麽時候，這幾天發生的事情太多了，她并沒有來得及把他們全部消化，現在她一個人留在這座孤島，她并不篤定顧嘉禛在天亮之前一定會回來，但是她知道自己以後無法再輕易的相信他人。
如果自己還有以後的話。
可是，為什麽在剛剛被周念波背叛以後，還要投入顧嘉禛的懷抱，連自己也沒有想清楚這個問題，她只知道，自己不想再一個人了，不管以什麽方式遇見什麽人，她只是不想再一個人了。她不想一個人面對黑夜，不想一個人面對這個兇猛的世界，綁匪也好，國際大盜也好，只要能留在她身邊。
她甚至沒有擦一擦眼淚，仍然不停的哭泣着，聲音在孤島上游蕩，盤旋，不知道飄向了哪裏。哭着哭着，她覺得有些冷，有些累了，身體開始顫抖，她卻已經沒有力氣再站起來，沈雅暮非常希望現在有個人來攙扶自己一下，但是這讓她再一次意識到，現在這座島上只有她一個人。她從未發現自己原來如此的脆弱，她一直認為自己是非常堅強非常強大的，家人朋友都可以依靠她，這樣時間久了，連自己都忘記了，她也不過是一個女人而已,世界上是沒有人可以不依賴任何人而存活的，她自己也沒有發現，她一直依賴着周念波，然而這座建立了數年的，她自以為堅不可摧的城池，原來早已經淪陷，而她還一無所知的做着守城之主。
她擡起手支撐住身體，好讓無力的身體不倒下去，哭聲漸漸的止住了，她的身體卻還在微微的顫抖，夜風也沒有考慮她現在的感受，不斷的從她身體穿過，此刻她有些痛恨自己，痛恨自己為什麽如此自制，為什麽不能讓顧嘉禛留下，為什麽不能請求他帶上自己。為什麽不能告訴他，別離開我。
月亮終究還是落下了。
雅暮絕望的閉上雙眼，手裏的表掉在沙裏，連聲音也沒有。她也沒有出聲，認命一般看着遠方漸漸露出微白的天空。
為什麽要相信他。為什麽還要相信別人連周念波也背叛你了不是嗎，連楊松都抛下你了不是嗎為什麽還能夠相信一個亡命之徒的話
雅暮呆呆的坐着，海風肆意侵襲着她單薄的身體，遠方的海面上，太陽像是宣告死亡一般慢慢的出現，她猛然想起顧嘉禛說要陪在她身邊看海上日出，他說那會是她此生從未見過的美景，現在她看到了，遠方的天空上，光芒從雲層後散出來，漸漸地，雲朵被光芒擠壓着四散開來，露出微亮的光華。那光芒一點一點，慢慢的，從雲層後，上升到空中。
她靜靜的看着海面，碧藍的海水從腳下鋪開，延伸向遠方，一望無垠，沒有盡頭，正如同她無盡的等待和絕望般。沈雅暮慢慢的向前挪了一步，身體幾乎要往前倒去，太陽照射着本就透明的海水變得閃閃發亮，腳底不斷感覺到海水的波動。陽光灑在她冰冷的身體上，卻并沒有給她帶來絲毫溫暖，是，涼意是從心底由內而外散發出來的，從陽光去不到的地方開始蔓延，變成絕症，無藥可解。
她靜靜的看着海面，碧藍的海水從腳下鋪開，伸延向遠方，一望無垠，沒有盡頭，正如同她無盡的等待。沈雅暮慢慢的向前挪了一步，身體幾乎要往前倒去，太陽照射着本就近乎透明的海水變得閃閃發亮，她的腳底不斷感覺到海水的波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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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嘉禛看着烈日當空，心底浮起一股不好的念頭，他看着岸邊越來越近，站了起來開始尋找沈雅暮的身影，他有些等不及了，但是小艇卻無法以更快的速度達到海邊。顧嘉禛的身後還跟着周念波帶來的一支海岸巡邏隊，顧嘉禛毫不介意這些人的出現是否會給他帶來牢獄之災，他現在只希望沈雅暮能快些出現在自己眼前。
沈雅暮一點一點向海裏移動，毫無表情，像靈魂被抽走的玩偶般，機械的朝海裏移動。不，并不是沒有靈魂的，她的臉上還在不斷的流淚，只是她自己絲毫沒有察覺到。
小艇終于到達了淺灘，顧嘉禛不等船停穩，便縱身跳進了海裏朝着岸邊跑去。
沈雅暮感受着海水的推擠，漸漸的，海水變得不再冰冷，像是在接納她一樣，變得有些溫度了。沈雅暮感受到海水沒過她的腰，行走變得有些吃力了。
顧嘉禛馬上拿出儀器搜索着手表的信號，顯示在前方三百多米，顧嘉禛露出欣喜的微笑，擡起頭尋找着沈雅暮的身影，但是不要說三百米了，整個海灘上根本看不到任何身影。他愣在原地，太陽照得他身體有些滾燙，顧嘉禛努力的壓制着腦海裏閃過的那些不好的想法，沿着海岸線拼命的奔跑着，幾次摔倒之後又馬上爬了起來接着往前跑去，尋找着那個本來早就應該出現在眼前的身影。
周念波跟在顧嘉禛身後，他希望比顧嘉禛早一步找到沈雅暮，可是顧嘉禛像是瘋了一樣，完全追不上他的步伐。只能不停的張望着尋找雅暮。可是沒過多久，他發現顧嘉禛停了下來，
沈雅暮現在站在海裏，海水淹沒在她的胸口，海水不斷的拍打在她的臉上，沈雅暮不再用力維持着身體的平衡，她放下了身體，放下了疲憊的靈魂，大海開始準備接納她的儀式，海浪一波接着一波的湧來，冰冷的海水不斷的淹過她的脖子，她的嘴，她的眼睛，沈雅暮最後睜開眼睛看了一眼太陽，然後和大海融為一體。
不會的，一定不會的。
顧嘉禛自我安慰着，仿佛已經預見到了将會發生什麽。這裏是孤島，她沒有求生的本領，只能留在原地等待，就算萬幸之中有路過的船只救走了她，那麽沈雅暮也一定會以某種方式留下訊息傳遞給他，可是現在他站在昨天分別的地方，感受不到絲毫她所傳遞的信息。就像是這裏從來沒有人存在，這裏從來沒有人在等待他的歸來。他為什麽沒有想清楚？一夜的時間，在以前也許睡一覺就過去了，但是對于獨自留在這裏的沈雅暮來說會多漫長？為什麽他在離開之前沒有想好，為什麽要為了利益放棄她。
周念波看着失神的顧嘉禛，似乎明白了什麽，他走過來用力的抓住顧嘉禛的衣領，質問着他，“怎麽回事？她人呢？”
顧嘉禛的身體有些顫抖，他任由周念波搖晃着他的肩膀，手裏緊緊的攥着儀器，眼神空洞而茫然，呆滞的望着前方。
“你怎麽能丢下她？她在哪裏？沈雅暮人在哪裏阿!”
顧嘉禛擡起眼睛怒視着他，用力的推開周念波，往後踉跄了幾步，“你有什麽資格說我？”
“我現在問你，她人在哪裏！”
“怎麽？現在沒有生命危險，你就想起回來找她了？昨天易琳說帶你走的時候你為什麽不堅定一點？你為什麽不留下來陪她？你怎麽不換她走阿！”顧嘉禛也不甘示弱的瞪着他。
顧嘉禛剛說完這話，周念波就用力朝他臉上揮了一拳，顧嘉禛馬上反應過來下意識的擡起右手按住周念波，兩人在沙灘上扭打起來。不遠處的救援隊員看見這幅場景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急忙跑過來制止。這時，突然儀器響了起來，顧嘉禛馬上放開了周念波抓起儀器，上面顯示微弱的信號，而發出信號的位置是他們身後的大海。顧嘉禛先反應過來，手腳并用的爬了起來沖進海裏，信號顯示就在前方百米之內，顧嘉禛心急如焚的超海裏撲去，但是海水太淺，他只能吃力的向前跑去。周念波看着顧嘉禛瘋了似的沖進海裏，馬上明白了沈雅暮現在就在那裏。他也推開救援隊員站了起來跑進海裏。
千萬不要。
顧嘉禛看了一眼儀器信號，顯示就在前方五十米的地方，他大聲的呼喊着沈雅暮的名字，但很快被海水的咆哮所掩蓋，顧嘉禛瘋了似的一頭紮進海裏朝前方游去。周念波也驚慌失措的跟在後面。幾個救援隊員也慌了神，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
怎麽會這樣。她竟然會想不開。為什麽他沒有想到，這幾天來沈雅暮經歷的已經太多了，她的精神應該早就承受不住，他怎麽能夠離開她。
顧嘉禛又浮出海面看了一眼信號。明明就在附近，明明應該就在眼前。她明明應該等着自己回來的。顧嘉禛痛苦的拍打着海水，再一次下潛希望能找到沈雅暮。
來得及，他已經救過她兩次了。這一次也一定能找到她。這一次也一定能将她帶回來。但是海水根本不允許顧嘉禛尋找沈雅暮，大海不斷的卷起波瀾，将顧嘉禛推離他要去的方向。幾個救援隊員開着小艇駛了過來，顧嘉禛馬上搶過船上的面罩，迷糊不清的說了一句在海裏，便再次潛進了大海之中。
海底是黑暗的，像沒有星辰和月亮的夜晚般漆黑冰冷，顧嘉禛扭動着身體不知道該往那個方向尋找沈雅暮，他緊緊的盯着手上的儀器，那上面的數字分明顯示，信號來自他腳下更深的海底。顧嘉禛的手有些顫抖，他不顧旁人的阻攔決定要往更深的海底下潛，卻被和他一起的墨鏡一把從海裏拉了起來。
顧嘉禛痛苦的看着他，拼命的掙脫了又再一次潛入海裏。幾個救援隊員看他這個樣子連忙拖住他，将他帶往岸邊。周念波看見顧嘉禛這副模樣，停下了腳步，直接跪在了沙灘上，身體不住的顫抖着。顧嘉禛靠在救生艇上像個孩子一樣大聲的哭喊着，手中的儀器早已經滑落，和沈雅暮一起，沉眠在這片大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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