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娃娃
鄭華的女兒,名叫鄭青芸,小馮給我手機號的時候順道也一起把他們家的地址給了我,順便做了個簡單地介紹:“你也知道,她父親是做生意的,雖然不大,但還算是比較有錢的,一家人住在市中心的一塊別墅區,那的物業很好,你要進去的話最好還是提前溝通下,不然恐怕很難進去。剛好我也要一起回市裏,你就坐我的車去吧。”
這片工廠位于郊區,到市中心有一兩個小時的車程,來的時候是打車來的,但是回去就沒這麽簡單打到車了,我很高興的接受了他的提議。小馮的車有些老舊,是那種四五年前生産的海馬汽車,但被他自己洗刷的很幹淨,車裏有一股讓人感覺舒适的清新劑的味道,看不出來這個五大三粗的漢子居然也會有這麽細致的一面。
在回城裏的路上我就撥通了鄭青芸的電話,為了避免不必要的懷疑,我先讓負責這件案子的小馮跟他打了招呼,然後才由我接過電話,表達了自己想要了解的意思。那邊的聲音是個好聽的女聲,有種溫柔到骨子裏的感覺,就是那種江南軟語的代表,但是那聲音有些略小,好幾次都讓我差點聽不清她在說什麽,看來她大概也是一個非常內向的人吧。
鄭青芸沒有拒絕我的要求,她經過了短暫的沉默就答應了,用她自己的話來說,只要是對破案有幫助的事情,她都一定會做的。這一點讓我很高興,不管怎樣,今天一天居然都這麽順利,沒有吃到任何的閉門羹,實在是讓人心情不錯。
“那個,鄧記者,你吃過晚飯了麽?”電話裏傳來那個細小的聲音,像是誠惶誠恐的詢問。
“啊,沒呢。”從今天早上下了火車到現在,我只是在上午吃了一頓旅館招待的早餐,她不說還好,一說我的肚子還真餓了,連帶的讓我整個人都有些精神虛弱了。我知道自己不是超人,飯不吃還是撐不住的。
“那就剛好一起來我家吃個晚飯吧,我們邊吃邊談好了。”
那聲音還真是好聽的讓人不想拒絕啊,雖然我本來就沒想過要拒絕。話說中國人的習慣就是飯桌之上談事情,不過要在飯桌上談自己父親的兇殺案,還真是有些讓人難以接受啊。不過,作為女兒的她沒有壓力,我當然也樂于傾聽了。
“吃晚飯麽?嗯嗯,好的,我大概會在半個小時到你的小區吧。”我一邊說着,一邊看着一旁開車的小馮,感覺他的臉上不知不覺帶有了讓人迷惑的笑意。
挂掉電話,小馮的微笑更加明顯,那笑容讓我感覺自己好像做錯了什麽事情一樣,可他不說,我就越發感覺難以理解啦。
小馮也注意到了我臉上的異樣,忙說道:“她請你去吃晚飯?你可有福可享喽。”說完自己更是忍不住大笑起來。頓時有一種不好的感覺直逼我的心頭,我已經隐隐約約感覺到了不妙。小馮接着解釋說:“那位大小姐哪裏會做飯啊,前兩天我們三個刑警加班調查到深夜,她就自己做了夜宵給我們送過來,那個味道啊,保證讓你終生難忘,我一聽你說要去吃晚飯,就忍不住了,到時候你千萬要HOLD住啊。”
“有這麽難吃?”我的眉頭都快皺成一團了,但還是忍不住打趣道:“我正餓着,不會讓我吃中毒了吧?”
“這個你放心,至少我們三個到現在還沒事,食物是不至于讓你中毒啦,不過這個人嘛~”小馮拖長了音調,想釣我的胃口,顯然,都對我這種人來說,吊胃口是最能折磨自己的一種方式。
“不會跟她的菜一樣糟糕吧?那我還是吃了個飯再去吧,免得自己餓死了。”
“NO,NO,NO。”這個時候的小馮還冒出了幾句英語:“她的人絕對美翻了,這個我可以保證,說真的,鄭華的女兒還真是那種最完美的江南女人的代表,小家碧玉,生的水靈水靈的,家境又好,人也溫柔,哎,家裏發生了這種事情,真是可惜了。”說到這,他還忍不住嘆了口氣。
“你要是看上了就追呗,現在她不正在最難過的時候麽,你安慰兩下,說不定就可以兩個人天長地久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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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去去,我只是個小警察,哪比得上她家的環境,你就別損我了。”他的話雖然這麽說,但是臉卻不由自主的紅了,還真是個不會做表面的漢子。
……
從輕松愉快的聊天環境中切換出來的時候,車已經開到了一個小區的門口,我擡頭看了看小區的名字:玉環小區。小區內全是三層樓的別墅并排而立,顯然,這就是小馮所說的富人小區了,鄭華跟他的女兒就住在這裏。下了車,一個站立在一邊的女孩立刻迎了上來,對着我腼腆的問道:“請問是鄧記者麽?”
我打量了她一下,穿着一身淺白色碎花洋裙,臉上洋溢的是那種屬于年輕女孩子的青春的氣息,不得不說,小馮說得還真沒錯,确實是個很美的女孩子。不過可以看得出來,這幾天她的睡眠一定不太好,眼角的黑眼圈讓她顯得有些疲倦。我回頭望了車裏一眼,小馮對我點點頭,然後關了車門,準備離開。我擺擺手,說了聲謝謝,然後就和鄭青芸一起往小區裏面踱步而去。
經過小區大門的時候,從傳達室裏走出一個身穿制服的人來,拿着一個小冊子對我說道:“非小區住戶,請在此登記,請配合工作,謝謝。”我看了青芸一眼,她對我不好意思的一笑,然後說道:“這裏的門衛就是這樣,不好意思,誰說都沒用,很負責的。”
我點點頭,在心裏悄悄地記下了這筆,看來小馮說的沒錯,這個小區的物業監管顯然是非常到位的,這條線索,說不定以後會有幫助的。
鄭華顯然這幾年在這個發達的城市賺了不少錢,進入那間屬于他們的別墅的時候我實在是忍不住大大的驚嘆了一番,再對比一下自己小小的那個家,他們家裏那個咖啡機都是我沒有見過的牌子。這樣富足的家庭,本來應該是很多人羨慕的對象,但是四年前母親的失蹤,還有三天前發現父親的死亡,我回頭看了看那個明顯還透漏出稚嫩氣息的少女,突然覺得她有些可憐。
“其實我挺害怕的,一個人住在這間大房子裏。”我聽到進屋後她的喃喃自語。
“父親死了以後,就只剩下我一個人住在這裏了。”
我還想繼續聽下去,但卻聽見她話鋒一轉:“算了,我說這個幹什麽,記者你是來幫我找出殺死父親的兇手的吧?我們先吃吧,一邊吃一邊說。”
她獨自一人跑向了未知的房間,然後端出了兩個大碗。原來那是廚房。
“這是?”我一時間沒有看清碗裏裝着的東西。
“哦,我知道我做飯不好吃,所以,所以”她的臉色紅了,顯得很不好意思:“只能自己下了面條,可以麽?”
我當然不會說不行,替她将碗接過,一起送到了飯廳的餐桌上。
“喝什麽麽?”她問了句,然後打開了一邊的冰箱,先給自己挑了一瓶蘇打水:“喝啤酒麽?父親死了以後,這些東西恐怕都要浪費了,雖然原本在家裏他就不怎麽喝。”那樣子越說聲音越小,到最後猶如蚊吟,我怕她是說道最後直接忍不住直接哭起來了,忙接口道:“嗯,就一罐啤酒就行了。”
她蹲下身子,從冰箱深處拿出一罐啤酒,我遠遠地一看就知道是好東西,不愧是有錢人家。她把啤酒遞過來,我接過,然後開始消滅眼前的這份美女煮面,雖然味道不太好,但對于此刻早已饑腸露露的我來說,能吃上就已經不錯了。
其實光顧着吃的另外一個原因是,我真的不知道應該怎麽開口了,我理解了小馮那番笑意裏的另外一個意思,詢問這樣的一個女孩子,真是舍不得打舍不得逼,最後搞到自己都沒辦法了。
當我的面條吃完的時候,我才發現她碗裏的面條基本上沒怎麽動過,我知道我真的不能再沉默了,首先發問打破了現在的這個難堪的沉默:“為什麽不吃呢?”
“沒有胃口吧,沒事的,你不用管我,有什麽問題就開始問吧。”她挑了一根面條,小口的吃下,然後半天又沒了動靜,看來真的情緒不太好導致沒有一絲的胃口。
“好好吃飯吧,我等你。介意我逛一下這座房子麽?當然,你的房間我不會進去的。”我提出的這個請求有些冒昧,但也是此刻比較不錯的一個選擇了。
她點點頭,卻沒有指出她的房間是哪個:“随便看吧。”
最後說了句好好吃飯,我離開飯桌開始觀察起這座房子。那些華麗的家具,電器當然不會是我的觀察重點,我只是需要找到人的痕跡,只有這些東西才是我收集線索的關鍵。
一樓顯然沒有卧室,只有一個大大的客廳和一旁的飯廳廚房,另外還有一個小型的衛生間。客廳裏擺着一臺很大的背投電視,我不知道是五十寸還是五十五寸,總之很大,下面有着一臺DVD和各種散落的碟片,基本以恐怖片為主,還有着大量的科幻片,我想父女兩人不知道誰這麽具有暴力傾向,喜歡看這些東西,當然,現在也不是我讨論這些的時候。沙發真的很柔軟,躺上去給人一種酥到了骨子裏的感覺,我躺在沙發上假寐了半分鐘,然後看向了一邊的衛生間。
說是衛生間,但其實裏面有着兩個隔間,一個應該是早上起床以後洗漱的地方,擺放着牙膏牙刷水杯等東西;另外一個才是上廁所的地方。我着重看了下洗漱臺,發現上面居然擺着三個水杯和牙刷,按理來說這家裏應該只住着兩個人才對,自從鄭青芸的母親失蹤以後,鄭華一直沒有再娶,所以按道理來說,這裏只應該有兩個水杯才對。怎麽會多出來一個?
仔細看了看牙刷,頓時有些豁然開朗,有一副洗漱用具明顯沒有用過的痕跡,也就是說,實際上使用的還是兩幅,那麽這最後多出來的一副,可能是用來給突然留夜的客人用的。當然,也可能是——
留給他們失蹤的愛人、母親的。
不過無論是誰将這套用具放在這裏,ta的性格果然有些怪異。
廚房裏顯然不會有像樣的甜味料和刀具,因為妻子的失蹤,加上鄭華自己本身忙于生意場上的事務,所以應該沒有多少時間在家裏吃飯,那些東西當然不可能準備齊全,最後一個女兒顯然看樣子也不是大廚的樣子,廚房應該是已經荒廢很久了,菜刀刀口都有些變鈍了。
一樓沒有找到自己想要找到的線索,甚至連一張照片都沒有找到,其實我很好奇,鄭青芸的父母親的樣子,雖然感覺可能和這個案子沒有太大關系,但心裏還是覺得看一看比較好。
從一樓轉戰到了二樓,這一層明顯就是卧室了,一共三個卧室,一個用各種彩色壁紙包裹着的,明顯是屬于樓下那個女孩子的。我開門的瞬間手一個哆嗦,重新把門帶上了。另外的一個卧室明顯有些簡陋,基本上只有一張床和空空如也的衣櫃,看樣子是為前面提到的留夜客人準備的,這是一件客房。而剩下的最後一間,當然就是死者鄭華生前的卧室,也是我這次探訪的重頭戲了。心裏默默念叨了一句死者已矣,我打量起了這個房間的構造。其實這個房間真的很普通,床頭挂着的是夫妻二人的結婚照,是那種很普通的近代小青年喜歡的婚紗樣式,照片裏的鄭華已經顯出了中年男人的富态,也就是說,這幅照片是在後來補照的,可能是夫妻為了趕一把時髦,重新照的一套婚紗照。而在鄭華的身邊,挽着一位漂亮的女人,真的很漂亮,從外貌上看完全看不出老相,感覺跟個二十多歲的小姑娘差不多。這是我第一次見到鄭青芸的母親,對比一下她與她的母親,不由得感嘆一句果然是龍生龍,鳳生鳳。母親生的如此年輕漂亮,實際年紀恐怕已經有三十歲了卻仍然有着二十多歲的外表;女兒算是繼承了母親的良好基因,也生得是一副讓人心動的好相貌。
只是這樣的一個女人,怎麽會半路上就突然失蹤了?
房間裏還有着一個書桌,上頭擺着一個電腦,我開了機,卻發現沒有密碼無法進入,只好作罷,轉向了書桌上的抽屜。抽屜裏有一個打火機,很舊的樣子,卻沒有找到煙盒,然後是一些雜七雜八的收據賬單,一些零錢,幾只筆,還有幾個空白的筆記本,沒有什麽留下記號的東西。再之後,是他的衣櫃,打開以後,裏面的東西讓我覺得腦袋有些一震。
裏面挂着一些西服,休閑衫,都是名牌,顯然也符合死者的身份,但最最讓我覺得不可思議的是,裏面居然有半邊都挂着女人的衣服!!!
他是變态麽?我覺得心裏有些惡寒,卻忍着自習的看了下那些衣服,有些衣服的布料有些發黃,不像是最近的新衣服,反倒像是很久以前的衣服了。這也許,也許是他妻子的衣服啊?我的腦子裏突然冒出這樣的一個想法,但随之而來的卻是有些疑惑,四年了,為什麽他沒有将她的衣服收拾起來,反而是繼續挂在卧室的衣櫃裏?難道是怕失蹤了的妻子突然回來,卻發現關于自己的一切都已經消失在了這個家裏而委屈?但是他的妻子已經消失了這麽多年,難道他能肯定她一定能回得來?
這實在是有些牽強的解釋,我數了數,衣櫃很大,女式衣服挂了很多,差不多有二十多件,新舊程度也不一樣,有一些我記得是最近才流行的新款式,現在看來,好像從很多年前就有衣服挂在這裏了,然後,有人似乎每年都會給這裏面添置新衣服?可能吧,這只是我的猜測罷了。
可能這樣做的人只有兩個,一個是她的丈夫鄭華,一個是她的女兒鄭青芸,但無論從哪方面想,這樣的做法都讓人覺得有些詭異,難以理解,我又想到了小馮提到的事情,他們父女倆的性格都有些古怪,這些話不是沒有由來的!
我不清楚這麽做的人是誰,也不清楚這個人這樣做的理由,但總感覺似乎跟這個女人的失蹤有着一些莫名其妙的聯系,只是現在沒有更多的線索,我的推理做不下去了。
等等,那是什麽?我看到了一個或許不該出現在衣櫃裏的東西——一個芭比娃娃。它就那麽躺倒在衣櫃裏面,埋在厚厚的一堆衣服下面,依舊是那純粹的金黃色頭發,依舊是那大大的水靈靈眼睛,只不過出現在這裏實在是不應該的一件事情。如果它出現在鄭青芸的房間,我可能一點都不會覺得奇怪,但是當它出現在一個失去了妻子的男人的房間,而且是擺放在衣櫃裏,這就讓人有些不解了。我突然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此刻也顧不得那麽多,将電腦書桌的抽屜整個拿了出來,然後一陣翻箱倒櫃,終于在雜亂的廢紙堆裏找到了我想要看到的東西。
又是一個芭比娃娃。
鄭華自己工廠生産的芭比娃娃。
我低下身子,把手伸進黑暗的窗縫低下,摸了半天,終于摸到了一個東西,拿出來,還是芭比娃娃。
然後,還有哪?我看遍了房間裏的每一個可能藏着娃娃的角落,床頭櫃後面,窗簾裏,甚至是鞋子的收容盒裏,每一次出手,都找到了一個芭比娃娃。她們的衣服,眼睛或許各不相同,但卻同時在向我傳達一個我想破頭也想不到的疑問:“這些娃娃,到底是為什麽在這裏?”
我覺得有些難受,仿佛被什麽東西困住的感覺。到底是什麽原因?
捏了捏手裏的這些娃娃,感覺有些過分的軟了,我咬咬牙,将其中一個的首尾分離,卻沒有在裏面找到什麽紙片,只是這只娃娃卻有着和普通娃娃完全不一樣的構造,它除了那具外在的軀殼以外,再也沒有任何東西支撐着它的身體,就像,就像一個被抽幹了內髒的人一樣。
這樣的比喻讓我自己有些惡心,但為了驗證是不是所有的娃娃都是這樣的結果,我一口氣拆掉了四個,無一例外,全部都是這樣的軟皮構造,随意的一捏就會變形,這絕對不是市面上生産的給小孩子玩的娃娃。我突然覺得有些累,疲憊的坐在了地板上,看着那些散落一地的娃娃,大腦一片空白。
這些娃娃,到底是什麽?一種不好的感覺,從心裏竄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