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該看的都看了 (2)
不起來了。
“是空的,其實,裏面裝着我的私房。”
衛子纖聲音突然變得很小,她把骷髅倒過來,底座的部分有一個小皮塞,打開之後,裏面有很多張銀票,她臉色微紅地和莫顏分享秘密。
莫顏一臉黑線,誰說古人沒腦子,她一定和那人拼命,藏私房錢真是各有奇招,她突然想起現代的笑話,土豪把家中的金條,藏在骨灰盒裏,和小偷鬥智鬥勇。
分享過秘密之後,衛子纖立刻把莫顏當成知己看待,得知她明日就要離開泸州,衛子纖愁眉苦臉,好不容易遇見個姐妹,結果又要離開了。
“衛家姐姐,你可以等我回來啊。”
莫顏拉着衛子纖安慰,這次離開泸州南下,等參加完大堂哥的婚禮,她和娘親還是會順原路返回的,而泸州是回到京都的必經之地,回來路程不用那麽趕了,可以在泸州停下,多玩幾天。
“那敢情好,我等你。”
衛子纖拍了拍胸脯,豪爽地道,“我也是剛來泸州,人生地不熟,先探探路,等你回來,咱們好好出門轉轉。”
泸州的山水不錯,民風淳樸,酒香十裏,那真是一個好地方。這裏沒有京都的繁華和浮躁,百姓們生活得很是安逸自得。
提到泸州的酒,不得不想起那個醉仙樓,莫顏對昨日的醉酒悔不當初,可天下沒有後悔藥,她看光了南平王萬俟玉翎,沒被滅口,反倒被要挾藏匿虎符。
“小姐,夫人讓您帶着莫小姐去正院。”
一個眉眼靈活的小丫鬟進門禀報,“馬上到了晌午,後廚那邊準備了點吃食。”
在北地,由于氣候寒冷,消耗過快,百姓們都習慣一日三餐,在正午時分用午膳,之後小憩片刻,而京都不同,只有早晚膳,其他時辰若是肚腹空空,都用點心填,這也是禦史府節衣縮食,可是點心上卻從不短缺的原因。
姐妹二人攜手一起去正院,劉氏看到二人手拉手進門,很是高興,當年她就是看不得呂氏受氣,所以才挺身相護,二人成了好姐妹,希望這種感情能一直延續到兒女的身上。
衛子纖還有兩個哥哥,大哥已經成親,帶着家眷留在北地,掌管家族的生意,衛子纖的二哥今年十八,還未說親,去年剛剛考中了秀才,雖然和莫顏大哥莫輕風不能比,也算是個青年才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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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年頭,科舉是學子們唯一的出路,正常情況下,考中秀才也得到而立之年,十來歲的秀才,那除非是有名師指教或者家中富貴者,不然,就是天才中的天才。
“趕緊淨手吧,今兒做了幾樣北地的特色,不知道顏顏能不能吃習慣。”
莫顏跟着衛子纖淨手,立刻有丫鬟婆子遞上幹淨的布巾,擦幹手上的水滴,分主次落座,莫顏這才看到桌上的菜。
滿滿的一大桌子,很豐盛,分量不小,可其中很多菜色,莫顏也沒有見過,還是得靠衛子纖在一旁介紹。其中有一樣,辣炒焖子,格外的和莫顏胃口。
“這是北地特色,京都應該沒有。”
劉氏幫着呂氏和莫顏夾菜,介紹道,“這焖子,北地百姓人家經常吃,不算是精細吃食。”
焖子是用地瓜粉熬制的,看起來有些墨綠色,并不透明,有些厚重,用油煎出金黃色,配上調稀的芝麻醬,蒜水,辣醬和蝦油,爆炒入鍋,盛盤即可食用。
“味道确實好,回頭給我一份方子,讓府上廚娘也學學。”
呂氏和劉氏感情深厚,最基本的場面話都不用說,劉氏聞言點點頭,笑道,“可惜你明日就走了,不然在泸州多住些的日子,好吃的豈止這些?”
“娘,我和顏顏約好了,她在南邊回來的時候,還會路過泸州,到時候必定多住些時日。”
衛子纖笑眯眯地往莫顏的碗裏夾了一塊排骨,熱情的催促,在北地,女子都以豐滿為美,而莫顏身材清瘦,瓜子臉,相貌有江南女子的秀麗出塵。
劉氏微微眯了眯眼,眼裏浮現一抹懷念之色,對着呂氏道,“只是可惜我們老爺做了泸州知府,恐怕最近幾年無法回京,咱們姐妹以後相見的時日不多了。”
“好在泸州離京都不過幾日路程,來往會方便得多。”
曾經閨中密友相聚千裏之遙,如今才幾日路程,呂氏已經很滿足,這樣二人來往通信方便,偶爾可以派人來接衛子纖到京都小住,她看的出來,自家女兒似乎和衛子纖很對脾氣。
飯畢,莫顏和衛子纖一直跟在偏廳,聽着呂氏和劉氏閑聊,說起當年未出嫁的美好時光,莫顏從中得到一些消息,原來娘親當年也是京都有名氣的才女,本來定給了永平侯。
“娘,那您為什麽會嫁給爹爹?”
莫顏心中疑惑,便問出口。其中定然發生了一些事情,不然現在的永平侯夫人,怎麽可能是她的姨母,娘的嫡親姐姐呢?這麽多年,從來沒有聽說過這段往事。
“那是因為,娘被你大姨母算計。”
提起當年之事,呂氏嘆息了一聲,本來這事在京都也不算是秘密,她堂堂帝師嫡女,最後卻嫁給了一個寒門子弟,門不當戶不對,傳言她和莫中臣有了私情,所以呂家沒有辦法,才用她的嫡姐代嫁。
當然,傳言終究是傳言,沒有根據,永遠做不得真。呂氏被定給永平侯做夫人,卻有此事,可是她的嫡姐大呂氏不甘心比妹妹差,同一個爹娘生的,呂氏小巧玲珑,容顏出衆,而大呂氏又高又壯,眉毛稀疏,一張大餅子臉,相貌平平。
永平侯也不算什麽好人,一次去呂家,被大呂氏的丫鬟算計醉酒,走錯了庭院,誤闖大呂氏房間,彼時大呂氏正在沐浴,又是一個破壞名節的狗血橋段,永平侯自知理虧,沒有辦法只能認倒黴。
帝師之女無比尊貴,怎麽可能姐妹共侍一夫?于是,這門親事就落到大呂氏身上,而原本屬于大呂氏的親事,落到妹妹頭上。
“能嫁給你爹爹是極好的。”
這麽多年,日子雖然貧窮了一點,但是夫妻二人同心,為了彌補呂氏這個女兒,莫顏的外祖父送出非常豐厚的陪嫁,可以說呂氏手底下有的是田莊和商鋪。
永平侯府外表光鮮,內地裏夏家早已經腐朽,成破敗不堪之勢,大呂氏作為府上當家主母,為了自己的賢明,這麽多年,小妾,通房一個個往永平侯那裏送,庶子庶女如雨後春筍一般冒出來。
而禦史府,莫中臣只有呂氏一人,什麽小妾,姨娘統統沒有,即便是呂氏生莫顏難産,傷了身子,莫中臣仍舊無二心,一生一世一雙人足矣。
想不到其中還有這段淵源,這也是所謂的緣分。但莫顏對夏若雪更看不上了,有其母必有其女,像李月娥的娘,小三上位,所以李月娥總想那點子龌龊事,同理,夏若雪也不是什麽好鳥。
“從那以後,什麽三從四德和娘都沒有關系,自己痛快才是真的。”
呂氏臉上挂着滿足的微笑,從此,她就變得無比潑辣,誰欺負她,她便加倍償還回來,欺負她的心肝寶貝莫顏,什麽話都不用講,直接打上門去,那些多嘴的長舌婦,全部都老實。
“對,說的好!”
劉氏一拍大腿,豪氣地站起身,頗有些巾帼英雄的氣勢,她哈哈大笑,“所以我們子纖就是不受氣,就當小子養。”
莫顏囧了囧,她撕着小手帕,一臉糾結,劉氏的爹爹确定是前刑部侍郎,而不是哪裏山頭上的大王麽?
一直在知府後衙做客到下晌,眼瞅着到了晚膳時分,呂氏不肯停留,這次母女二人是跟着南平王的赈災車隊,不知道幾時離開,恐有事,再說也呆了一天,也該到了臨別的時刻。
莫顏上了馬車,對着衛子纖揮手告別,才接觸一天時間,二人嫣然成了好閨蜜。衛子纖不做作,為人爽朗,和那些京都的貴女整日悲傷春秋的貴女不同,讓莫顏想起在現代的幾個好友。
回到仙客來,草草用了晚膳,洗漱過後,墨香點燃了內室的燭火,邊整理衣物,邊道,“奴婢剛才擡水的時候碰到了黑炭頭,他說糧草準備妥當,明天一早天剛亮就離開。”
再一次上路,又開始馬車上的生活,莫顏嘆了一口氣,本想今天到泸州街上轉轉,誰想到遇見娘親多年未見的姐妹,她和衛子纖也算投緣,衛子纖用骷髅頭藏私房錢的舉動,讓莫顏另眼相看。
“那今日就早點休息吧,墨香,記得臨走時候和後廚要點姜片。”
天一熱,馬車行駛緩慢,不太通風,更容易眩暈,生姜貼肚臍雖然是土方子,但是非常管用,有墨香在,主仆二人也可以說說話,閑來無事,莫顏也會拿出醫書,教會墨香識別一些簡單的草藥,預備以後給她打個下手。
“小姐,對門好像一直黑着。”
墨香臉色複雜地看了自家小姐一眼,黑炭頭很是不平,非要說自家小姐借着醉酒非禮他主子南平王,可是吃虧的明明是自家小姐好吧?二人只要見面,定要為此吵個面紅耳赤。
“可能不在吧。”
莫顏輕輕咳嗽兩聲,以緩解尴尬,她站起身,熄滅了火燭,催促墨香到小榻上休息,她一個人,推開露臺的門,想要透透氣。
“你……你怎麽在這?”
晚上,露臺上有一個輕飄飄的白影,衣袂随風飛舞,烏發如畫,清冷的眉眼,不帶絲毫情感,就算是莫顏心理素質再強大,面對突如其來的場面,仍舊吓了一跳。
“等你。”
萬俟玉翎轉過身,沖着街邊的方向眺望,良久之後,莫顏好像聽到一聲嘆氣,她以為自己聽錯了,到底有什麽事情能難道大越最尊貴的皇叔?
莫顏沒有說話,二人就一直沉默,一前一後,在露臺上看着景色。房間內的墨香迷迷糊糊地,推開露臺的門,頓時像被釘子釘上一樣,好半天反應過來,啪地一聲關上門。
“這丫頭,真是沒禮貌。”
莫顏開玩笑地嘆息一聲,看來明日在馬車上,又要忍受那丫頭探究的眼神,昨日之事她輕描淡寫,根本沒提看到萬俟玉翎沐浴之事,不然墨香一定會吓暈過去。
夏日的夜晚,寧靜而美好,偶爾有幾聲蟬鳴,街道上沒有幾個行人,周圍一片漆黑,只有黑絲絨的天空,挂着細小的而不甚明亮的月牙。
“等我,不會是為了在露臺欣賞景色吧?”
等了好久,莫顏終于沒了耐心,她覺得如果不開口,南平王不會答話,二人要僵持到後半夜。她現在沒那些精力,想馬上回到床上去睡覺。
“那個東西很重要,定不要落在任何人手上。”
萬俟玉翎轉過頭,居高臨下地對着莫顏,清冷的眼眸神色莫測,他擡起手,僵硬地摸了一下莫顏的頭,囑咐道,“或許會有危險,等回到京都,交給你爹莫大人,他會明白。”
“只是這樣嗎?”
莫顏有太多的疑問,一直問不出口,她以為一切都是巧合,現在涉及到爹爹,難道說,爹和南平王萬俟玉翎有什麽聯系?好像很多事情,已經脫離了她的掌控,變得不确定起來。
“只是這樣便好,聽到任何消息,都不要慌張。”
萬俟玉翎已經考驗了莫顏很久,從最開始的西園詩會,到後來的兇案現場巧合相遇,還有那天在昌平坊一事,現在到了大越風雨飄搖之時,內憂外患,随時有被滅國的征兆,大越象征兵權的虎符,絕對不能落入他人手中,而他自己,這一路上兇險,自身難保。只能托付一人。
內部出現了叛徒,可究竟是誰,還沒有查明。有人提前透露他的路線,無論怎麽變換,都躲不過黑衣人的追殺,不如将計就計,尋找适當的時機詐死,以引出幕後那條大魚。
萬俟玉翎的話雲裏霧裏,可莫顏還是聽懂了,既然爹爹是南平王的人,那麽她有責任幫助他,雖然這任務艱巨,她會盡可能的去保護,未來的路不太平又如何,她已經做好了準備。
這一夜過的如此平靜,讓莫顏覺得,這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一大早,墨香頂着兩個大大的黑眼圈,她實在想不明白,自家小姐怎麽能和南平王在露臺約會,難道說袁小将軍和林苗月定親,自家小姐受了刺激,立志找個更好的?那麽南平王絕對符合條件。
早膳十分豐盛,光是各式各樣的餅就有七八種,雞蛋餅,蔥花餅,千層餅等等,用竹子編織的小筐子,每樣上了一些。莫顏就着酸辣黃瓜條等幾樣小菜,喝了一碗粥并幾塊餅子,一直感覺到撐,這才放下筷子。
“墨香,你怎麽這副模樣,沒睡好?”
莫顏裝糊塗,絕口不提昨日之事,她對着梳妝臺整理好衣衫,順便把二哥送的匕首放進袖兜之中,随身攜帶,而虎符被她串上的結實的紅繩,戴在脖子上,不離身。
“小姐,有蚊子,所以奴婢沒睡好。”
墨香對着銅鏡一照,也被自己的黑眼圈吓了一跳,她紅着臉打好了包袱,跟在莫顏身後下樓,一路上遇見對面的李德,她沒擡起頭,怕這個樣子被對方攻擊。
赈災的車隊離開,莫顏在上馬車的時候看到泸州知府夫人劉氏和衛子纖,二人特地起了個大早相送,莫顏收到衛子纖送的食盒,裏面有各式各樣的糕餅,都是北地比較有名的特色,香酥可口,讓她留着路上打發時間吃用。
“顏顏,我等你,早點回來!”
馬車緩緩地移動,莫顏探出頭,對着衛子纖揮手,她這次行程匆忙,沒帶什麽好物件,就把前身做的一個蝴蝶扇面送給衛子纖做紀念。
本來最是普通的東西,衛子纖反倒很開心,衛子纖對着莫顏表明,這幾月定要好好學習刺繡,等到莫顏歸來,她也要能送出一個拿得出手的荷包。
跟着赈災的車隊,馬車行駛緩慢。趁着白日裏光線好,莫顏看了幾頁醫書,昨日她對衛子纖說自己正在習醫,衛子纖特地在書房翻找,找到一本關于民間偏方和疑難雜症的小本子。
這書是以前在北地之時,一個老郎中送給她爹爹的,不過家裏沒人習醫,也沒大用處,她曾經翻看幾頁,上面上的藥材,衛子纖不懂,便随手扔在書箱裏。
“小姐,這本手劄記載的都是土方子吧,能做得真嗎?”
墨香壓低頭,看了上面一排密密麻麻地小字,只覺得腦仁疼,她這個做丫鬟的都無法靜心,而小姐已經盯着翻看有一個多時辰了。
“墨香,你現在還暈馬車嗎?”
莫顏随手翻看了一頁,把上面的偏方記在心裏,她閉着眼睛,靠在車壁上,漫不經心地問了一句。
“不暈了,奴婢精神着呢!”
墨香倒了一杯涼茶,這才恍然大悟,“小姐,是奴婢想差了,之前覺得這些山野郎中沒見過世面,定不能醫治疑難雜症,可奴婢剛才想到,生姜貼肚臍,有是土方子,卻真的有效果。”
暈馬車,其實不算大問題,但是嚴重起來,每日嘔吐,也夠要命。一般醫館都有湯藥,但是這種炎熱的天氣,喝上點苦藥湯,茶飯不思,沒病也能熬出病來。
“你知道就好。”
莫顏點點頭,孺子可教也。其實高手在民間,尤其是中醫中藥,都是百姓們智慧的結晶,從生活中點滴積累而成,切莫輕視。至于上面偏方的驗證,抱着嚴謹的态度,以後有的是機會。
借着這個話題,莫顏對墨香進行了教育。這個丫鬟非常機靈,聰慧,可能是前身不着調,從沒好好的雕琢,以至于還有很大的開發空間。
中醫是神奇的,莫顏雖然了解不太多,卻十分推崇,人體五髒即五行,肝與木,心與火,脾與土,金與肺,水與腎,五髒與五行相生相克,和諧相處,若是發生失調,便是人生病的根源,通過中藥,按摩,針灸等一系列的療法治療。
莫顏的強項是能抓住人體的穴位,經絡,針灸,按摩等不在話下,但是對于中藥,她的确是個半吊子,現在只能說勉強認識藥材,還沒經過試驗,而炮制和配藥才是難點,沒個幾年的積累,根本不能出師。
“小姐,您能認識點藥材,也是有好處的。”
墨香以為,自家小姐是突來的三分鐘熱度,堅持不長久。京都的高門千金,從小就會被培養這些,或者身邊得一個教養嬷嬷,将來跟過去陪嫁。畢竟大戶人家水深,內裏彎彎道道太多,就像那二三品官員的府上,小妾姨娘幾十號人,每年都要擡出去幾個,庶子庶女卻只有一兩人,其中那點貓膩不言而喻。
當家主母大方的,會讓小妾姨娘留個庶女做念想,若是庶子,說道就多了,為了怕與嫡子争家産,主母要麽嚴厲打壓,把庶子養成一副小家子氣的樣子,見人不敢說話,要麽就是溺愛,培養成纨绔子弟,以後也不會有什麽大出息。
“是啊,大姨母屬于前者。”
天氣炎熱,莫顏透了一個帕子擦臉,又抿了一口涼茶。墨香說的這些有點意思,而永平侯夫人大呂氏外表故作賢明,所以侯府內的小妾姨娘們一個個的生産,庶女庶子多了,就不值錢了,就和蘿蔔白菜一樣,住在府上最偏僻的院落,過的也就稍微比下人們強點,還不如體面的大丫鬟。
莫顏去侯府做客的時候,曾經碰見過表姐的庶妹,和莫顏一般年紀,長的瘦瘦小小,就像個八九歲的女童,見人大氣都不敢喘,見面匆匆行禮之後,便跑得不見蹤影。
自從得知大呂氏當年所作所為之後,莫顏更看不上永平侯府一家人,不過表哥夏明軒那個人還算正直,可惜近墨者黑,将來怎麽樣還難說。
正午的太陽格外刺眼,空氣中彌漫着暑氣,莫顏覺得馬車的竹墊都沾染上了溫度,她只好站起身,讓墨香用冷水擦洗,再用幹布巾擦幹,以此來降溫。
“小姐,馬車上無人,不如您把領子解開吧。”
墨香見自家小姐臉色酡紅,眼裏彌漫着霧氣,喘息個不停,很是困擾。這一路上在荒郊野嶺,車隊又沒有停下,想找一條小溪洗把臉都不成,也難怪出門之前夫人再三強調,這一路上肯定要吃些苦頭。
“無礙。”
領口有紅繩,上面可是挂着虎符,這麽重要的東西,莫顏不敢掉以輕心,她擺擺手,用帕子抹了一把汗,再忍耐一段時間,等進入到林蔭路,有樹木遮擋,會好一些。
馬車外,李德手裏提着一個小木箱子,一臉糾結。自從離京開始,主子就變得不太正常,上次在醉仙樓用膳,竟然交代他替那草包小姐和潑辣丫鬟結賬,這次又主動讓他送冰塊解暑。
前天晚上,當他闖入內室的時候,主子已經穿好衣衫,可盥洗室的一片狼藉,預示曾經發生了什麽。難道說,貞操不只女子才有,男子也極為重視?被草包小姐看光,主子要以身相許?
因為此事,李德懊惱了兩天,若不是他非要去茅廁,怎麽會讓草包小姐鑽了空子?自家主子是什麽人物,大越第一美男,當今皇上的親皇叔,不知道為何,他的腦海裏總是出現那句不合時宜的鄉下土話,好白菜都讓豬拱了。
“莫小姐,這是我們主子讓送來的冰塊。”
李德說話有氣無力,整個人恹恹的,他見墨香探出腦袋,也沒了吵架的沖動,像一只鬥敗的公雞,耷拉着腦袋,遞上小箱子,轉頭策馬離開。
“黑炭頭,替我們小姐謝謝王爺。”
有了冰塊,墨香也沒計較李德的态度,喜滋滋地拎進馬車內,用帕子包着冰塊,“小姐,您看,有冰塊呢,真涼爽,上面還冒着冷氣!”
“王爺心裏還是惦記小姐的!”
這些冰塊晶瑩滴透,墨香忍不住放進嘴裏,感受到冰涼的滋味,她舒服地眯了眯眼睛,手舞足蹈,“放在涼茶裏,喝上幾口透心涼,解暑!”
莫顏滿臉黑線,不知道說什麽好,墨香的話聽上去有點暧昧,不過南平王既然能惦記她,也算他有良心,背負那麽大的使命,總得給個不錯的待遇吧。
有了解暑的冰塊,果然要比剛才好過多了,莫顏睡了個午覺,起身之後,頓時覺得神清氣爽,她的要求不高,以後每天能供應這麽多的冰塊最好。
馬車一路前行,一刻沒有停歇,從日出到日落,赈災的車隊終于找了樹林邊的官道停下。為了趕路,一行人錯過了驿站,今夜要在這裏露宿。
呂氏被墨梨攙扶着下了馬車走一圈,坐一整天馬車,腰酸腿疼,要不是靠着墨梨和跟着的婆子捶腿,恐怕腿都腫了。
傍晚夕陽西下,空氣中彌漫着青草的香氣,路邊不知名的小野花開得正豔,在不遠處,有一條緩緩流動的小溪。士兵和護衛們争相到溪邊洗臉洗手,有人打着赤膊,說說笑笑。
“草……莫小姐,您可和我們主子一同用膳?”
李德一驚,多虧自己反應快,不然草包二字脫口而出,還不太好解釋。他并不怕莫顏,而是怕身後那個虎視眈眈,随時準備噴火跳腳的潑辣丫鬟。衆目睽睽之下,和小女子吵架,會顯得他很沒品。
“不用了,馬車上有吃食,替我謝謝你們主子。”
莫顏态度平和,她非常了解李德這類人,為了自己的名聲,她也不會傻得裝清高。早上離開泸州,衛子纖送了很多吃的,天熱,放不住,正好用做晚膳。
“小姐,咱們有炒焖子,還有醬牛肉片,糖醋魚段,酒釀田螺……”
墨香故意揚着腦袋,當着李德的面報菜名,如願聽到對方肚子咕嚕一聲,墨香眼底劃過一抹狐貍般的微笑,轉身回到馬車上準備。
衛子纖平時咋咋呼呼,實則非常細心,她知曉在馬車上帶東西不容易,特地挑了幾樣沒有湯的菜色,葷素搭配,莫顏這頓晚膳又吃得撐了,趁着天色還沒黑得徹底,她搭着墨香的手臂,四處散步消食。
日落西山,暑氣漸消,空氣中流動着涼風。莫顏沿着一條小路,向小溪邊走,墨香也跟着四處張望。以往在府上,日子每天都是一樣度過,根本無心欣賞美景,而這次出門,大半時間在馬車上,能在外面走上幾步,主仆二人很是輕松。
從溪水的盡頭,傳來絲竹之聲,那聲音舒緩清明,直擊人的心底深處,莫顏閉着眼睛,用心聆聽,她好像到了一個世外桃源,桃源裏住着無憂無慮生活的百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每個人臉上都帶着憨厚淳樸而又滿足的笑意,沒有戰争,沒有壓迫,也沒有剝削,桃源裏到處是青磚瓦房,門口種着五顏六色的花花草草。
“小姐,您看……”
莫顏已經癡迷在這缥缈的絲竹聲裏,直到墨香拉了一下她的衣袖,她才在樂曲聲中走出來,順着墨香指着的方向,萬俟玉翎手裏拿着一把通體碧綠的玉笛,修長的手指飛舞着,他的白色衣衫迎風起舞,眼神凝望着遠方,帶着淡淡的漠然。
“墨香,我們回去吧。”
莫顏搖搖頭,準備順着原路返回,對于這個人,真的是讓她琢磨不透,作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地位崇高而尊貴的皇親國戚,怎麽可能有如此淡然的心思?
“小姐,奴婢為什麽會覺得,王爺要羽化而登仙了呢。”
墨香一頭霧水,想了很久,才找到合适的詞語。南平王在大越是一個傳說,墨香有時候都會以為,根本沒有這個人,她是看到了神仙。
天色越來越暗,終于,大地上最後一抹光亮被剝奪,進入了無盡的黑夜。
馬車上點燃了油燈和防止蚊蟲的熏香,莫顏去盥洗室洗漱,好在白日天氣熱,放置的涼水有了溫度,不用另外生火。在荒郊野外,夜裏寒涼,丫鬟墨香從車凳底下的拉門,找出來一床絲被。
“小姐,您怎麽不睡?”
墨香從車凳改造的床鋪上坐起身,歪着頭,見自家小姐正在油燈下看書,她問道,“您又看《大越異聞錄》了嗎?”
“恩,睡不着。”
下晌的時候睡了一覺,莫顏現在還精神着。馬車內的熏香有些刺鼻,她把車窗拉開一個縫隙。車窗外,士兵們已經原地休息,地下鋪着油氈布,只留下幾人舉着火把值夜,防止夜晚有什麽突發情況。
《大越異聞錄》都是些奇聞異志,鬼怪之事,是一個秀才搜集整理而成,雖然那個秀才最終沒考上舉人,可憑着這一本書,一夜成名,賺了不少銀子的潤筆費,跑到鄉下買了大片良田,安心在家裏做個地主。
其中的故事,說得有鼻子有眼,鬼打牆,鬼怪報恩等等,傳播是因果報應的思想,其中有一篇很有意思,講述一個做生意的王姓商人,被妻子和好友合謀害死,為了他的家産,結果二人在跑路的時候,意外從山崖墜下,死于非命,後來官府介入,其中一個捕快夢到王府後院花壇有一具屍身,第二日半信半疑,帶着其他官差前去,結果真的挖出。
諸如此類的例子,數不勝數,在現代的時候,也有此類方面的案例,用科學根本無法解釋。莫顏饒有興致地講了幾個,吓得墨香抱緊了被子,抖了又抖,臉色發白。
“小姐,進了農歷七月,就是鬼月,這荒郊野嶺的,萬一有鬼怪,怎生是好?”
墨香真是想不通,一向膽小的小姐,為什麽喜歡這些民間怪談,一定是受二少爺影響,總是接觸此類神神叨叨的東西。幾年前,二少爺莫輕雨曾經拿回府上一把桃木劍,每天晚上在府上提着劍轉悠,說禦史府有妖氣。
哪裏來的妖怪?當時呂氏差點以為莫輕雨魔怔了,準備找個跳大神的來看看,結果沒幾天,家裏失蹤一個下人,而莫輕雨徹底好了。
“怕什麽,不是還有南平王在。”
有萬俟玉翎,不管是人是鬼都無法接近,絕對辟邪。莫顏把書放在枕頭下,用手支着頭,前身的記憶有些模糊,隐約記得前幾年家裏确實是少了一個丫鬟,具體為何,她也沒有過問。
“小姐,這話奴婢怎麽好意思說。”
墨香滿臉尴尬,她一個做奴婢的,怎麽能非議主子,但是去廚房取膳的時候,曾經聽廚娘嘴碎唠叨過,當年失蹤的丫鬟,是外院端茶遞水的,對老爺莫中臣暗生情愫,夫人一直不知曉。
“哦?後來被娘親送走了?”
莫顏怎麽也想不起這號人,印象裏,爹爹最是正直,而且有些懼內,府上都是娘親做主,只有遇見大事,二人才坐在一起商量。爹爹摳門的很,就算娘親主動幫着爹爹納妾,恐怕他也不肯。
“是被老爺送走的。”
這件事被莫輕雨挑出來,整天有妖氣有妖氣的說,那個丫鬟也臊得很,莫中臣覺得自家人手夠用,就找個可靠的人牙子,把人賣了,事後也沒有告知呂氏,怕她心裏不舒服。
“哈哈,估計賣了丫鬟的銀子,爹爹藏着當私房了!”
莫顏笑得合不攏嘴,銀子是爹爹的死穴,什麽小妾姨娘,就算不要銀子,也要供着吃喝,爹爹絕對不能做出那種事來,與其說不告訴娘親怕她傷心,不如說賣了丫鬟的銀子可以藏私,必要的時候偷喝上二兩好酒。
“這……”
墨香眨眨眼,沖着自家小姐豎起大拇指,知父莫若女,小姐言辭犀利,一針見血。
“可惜二哥去游歷了,不然我們能提早賺銀子大計。”
有了銀子,可以買很多很多東西,沒有銀子寸步難行,莫顏正是十二歲嬌花一樣的年紀,就該穿最漂亮的衣裙,戴精致的首飾。禦史府能提供的那些都是娘呂氏的陪嫁,過于厚重,不太适合她。
“小姐,您上次說要寫戲本子,真的嗎?”
墨香兩眼放光,她就是個戲迷,可惜府上很少舉行宴會,沒有機會請戲班子,跟着小姐到其他官員的府上,她又提心吊膽,片刻不敢離開莫顏左右,擔心小姐惹麻煩不好收場,她這個做丫鬟的,也是操碎心。
“确切的說,是連續性的戲本子。”
大越的戲班子唱戲,一個時辰左右,可以表達一個獨立的小故事,而莫顏想到當年火爆的電視劇《雙鳳奇案》,她想進行改變,讓推理和破案更為娴熟,完美的展現出來,在大越,形成一股熱潮。
目的不僅僅是豐富百姓們的生活,也給那些官員一個警示,特別是這個時候,沒有指紋,沒有DNA,最容易出冤假錯案,而結果就是,無辜的人殒命,兇徒逍遙法外。
當法醫多年,莫顏很有正義感,雖然她無法改變這個落後的時代,也不能作為一名仵作,為死者找真兇,但是她可以把這個理念傳出去,若是日後有機會,她也可以編寫一本關于仵作學習之用的書。
袁煥之殺死紅兒和琴音兩個丫鬟,這事不算完,一定還有後續,袁煥之好比一枚炸彈,說不定什麽時候就引爆,他和永平侯府夏若雪的丫鬟春情勾三搭四,絕不可能沒有目的。
“小姐,您這點子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