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長公主駕到
陸尚書被釋放的那天, 陸家衆人以及陸宣兒都在天牢外接他。
乍見如此明亮的光,陸尚書在靠近出口的時候微微眯起了眼,适應了一會兒才踏出去。
看到等候他的衆人時他微微點頭, 拍着自己大兒子的肩膀, 感覺到手下的身軀比以往瘦了些,他嘆道:“辛苦了。”
陸昂的眼眶微微濕潤起來,“父親沒事就好。”
陸宣兒扶着祖母站在後面,看到父親頭上已經花白的頭發時眼眶就熱了起來。當初她的父親最重保養, 雖已有六十出頭看着卻只有四十來歲,如今經歷這一番牢獄之災,倒是蒼老了不少。
不過陸尚書的臉色并不顯蒼白, 沒有病色。
雖然知道公主殿下已經為父親請過太醫, 但如今看到父親完好的樣子,陸宣兒提着的心才算完全放下了。
陸尚書在陸昂的攙扶下走到自己母親面前, 行了一禮,“讓母親擔憂了,是兒子不孝。”
陸老夫人微微一嘆, 擦去眼角淚水, 只是不停道:“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最後陸尚書看着那個已有一年多未見的女兒,沒有說話, 只是帶着溫熱的手輕輕搭在陸宣兒的頭上。
“父親。”
陸宣兒強撐着的堅強終于潰敗, 她在父親的懷裏泣不成聲。
“宣兒,為父在呢。”
一番寒暄後,陸府衆人駕着馬車回到了陸府。
前段時間還很荒涼衰敗的陸府随着陸尚書的出獄終于重新熱鬧了起來。
……
陸宣兒當晚留在了陸府裏, 還住在她未入宮之前的院子裏。
剛剛梳洗完她就被父親喚去書房,到了書房的時候只見她父親一個人背對着她坐在那裏。
“宣兒, 那條路有多難你知道嗎?”
陸尚書背對着她,陸宣兒看不清父親的表情,但從他有些虛弱的聲音裏還是讀懂了父親的擔憂。
“父親,宣兒此意已決。
“權勢,從來都不是只能握在男子的手裏。
“宣兒此行,不為争權奪勢,不為稱王拜相,亦不求千載史冊稱頌,只求無愧于心。
“父親,您覺得宣兒幸福嗎?宣兒自幼得您教導,雖不敢自稱才華出衆,卻也有微薄之力。但最終的結果也只能于後宮深院落寞餘生。
“一國之中,敢自稱有着定國之才的人有多少。若非時局世事,長公主豈不是也要埋沒了自己?
“此行之艱難,宣兒已有所預料。但縱使如此,吾亦往矣。”
陸宣兒俯下身子,深深行了一禮。
燭火微晃,燭淚滴落,火光漸漸變暗。
“我曾教導你,老祖宗之法不可變。但你此行此意,我卻無法阻止你。”
“宣兒……”陸尚書緩緩起身,扶起陸宣兒,然後深深拍了拍她的肩膀,“為父始終恪守古禮,亦是如此教導你。但長公主橫空出世,驚才絕豔,古禮的正确與否已遭民衆質疑。再加上陛下也是個開明之人。所以如果你要做什麽,就去吧。”
……
這是最好的時代,也是最壞的時代。
在這個時代,男尊女卑,女子的地位雖較前朝已有改變,卻依舊是閉于深庭大院,以男子的寵愛地位等等賴以為生。同時內有隐憂,外有邊境之亂。
這同樣也是最好的時代。
國家要強大,就需要變革。所以對于任何有才能的人,帝王都願意不拘一格降人才。
陸宣兒穿上特意為她準備的官服,正式接過大太監手上的授官印時,一直微微緊繃的臉終于放松下來。
她微微笑着,将那枚官印舉于頭頂,展示給朝堂之上的所有官員看。
雖然她現在只是一個小小的七品官員,也只能負責為皇帝整理文書。
但這第一步,她踏出去了不是嗎?
然後,她的視線與蕭以安撞在一起。
我做到了。
她的嘴唇微動。
看懂了她的唇語的蕭以安也不由的笑起來。
是的,你做到了。
……
“晉國先皇意外駕崩,死去之時尚未立儲,如今三皇子和六皇子的争鬥已經擺在了臺面上。兩方勢力鬥得水深火熱,如今正是我們趁虛而入平定晉國的時候。”
內閣首輔蘇大人在內閣其餘幾位大人已經發言後,才緩緩開口下了定論。
“的确如此。”蕭以哲微微點頭,他心裏也是這般想的。
而陸宣兒跪坐在一旁,為蕭以哲提筆記錄。
這般軍事機密,記錄的人都要選擇十二分忠心的人。而陸宣兒身份特殊,既貴為一國妃子,又是專門負責文書整理記載的官員,所以讓她來記錄很是合适。
雖然如今她不過是空占個靜妃的名頭。
“陛下,長公主殿下來了。”門口外守着的大太監通報道。
蕭以安已知蕭以哲宣她前來所為何事,而她身穿一身輕甲,腰佩長劍,入了殿內按禮卸下長劍,卻依舊一身凜冽氣質,咄咄逼人。
蕭以哲早已下旨,蕭以安不必對他行禮。所以當蕭以安一入內後,蕭以哲就簡單向她介紹了情況。
蕭以安笑起來,笑容明媚又銳利。
她道:“我欲披挂出征,但希望內閣與陛下能同意我的一個請求。”
不待內閣衆人說話,蕭以哲就先搶先道:“阿姐你說。”
“本将軍希望諸位大臣能給女子更多的入朝為官的機會。”
內閣衆人都微微蹙起眉來。
其實這個問題早已有了苗頭,靜妃被授予官職的時候除了禮部尚書與內閣首輔不管不顧,其他幾位大臣都是極力反對。但最後卻被長公主強勢壓了下來。
如今踏出了第一步,就要踏出更多的步伐了嗎。
吏部尚書微微咳了聲,就要開口。
“諸位錯了,我如今說這句話,只是為了告知諸位這個消息罷了。”蕭以安搶先開口,“我在外征戰三年之久,又已回國兩年。也就是說,自我大權得握已有六年。六年時間,局勢已成定局。”
她這樣說着,已是一副運籌帷幄的姿态。
凜冽逼人,不可阻擋。
她花了六年的時間布局,如今已到了收網的時候,又怎麽會允許他人阻攔呢。
陸宣兒朝着蕭以哲行了一禮,然後站起來,輕笑着接道:“威震天下的燕雲十六騎中有三人為女子,邊境中也有一支完全由身為孤兒的女子組成的軍隊。如今在我魏國最受歡迎的雅言書房幕後負責人也是女子,書房裏整理書籍、抄寫書籍的工作也多是由女子在負責。而前段時間推行的田地政策,在落實到各鄉各鎮的時候,我們已經替換成了女子去執行……”
“不知這些可能打動諸位?”陸宣兒緩緩道來,明明是極悅耳的聲音,卻讓幾人都變了臉色。
“長公主好手段。”吏部尚書率先反應過來。
蕭以安笑着看他,臉上一派謙遜。
“不過未免也太不把內閣放在眼裏了。”吏部尚書冷冷一笑。
魏國之內,雖然帝王為尊,但內閣手上的權利同樣不可小觑,如今長公主這般布局,未免太不把內閣當回事了。
蕭以安微微一嘆,拱手行了一禮,臉上表情滿是誠懇,“待吾踏平晉國歸來之日,就是吾卸甲放下手中權利之時。”
有所得,必要有所犧牲。
她手握權勢太大了,不管有沒有這一出,她都會選擇卸下手上所有權勢,好好享受餘生。
如今不過是順勢而為。
她的退出,就會讓出更大的利益。就算女子入朝為官,也不過是只能分得小部分利益,哪裏有蕭以安退出留下的利益大呢。
“盧某沒有異議。”同樣也是吏部尚書率先服軟點頭。然後內閣首輔蘇大人以及禮部尚書陸大人也沒有異議。
為什麽會造成這個局面他們卻沒有收到一點點風聲,不過就是因為長公主勢大,同時皇帝也縱容罷了。
此事已成定局,這的确是他們輸了。既然輸了,他們自然也是輸得起。而且長公主這般表态,內閣也并未虧損太多。
“臣等也無異議。”
剩下幾位互相對視了一眼,也拱手附議。
長公主都這般表态了,若他們還糾纏不休,只怕皇上也會不滿。
蕭以哲對于這一切的走勢早已有所預料,雖則心疼自家阿姐,但他也并未表示任何異議。
最為驚訝的應該是陸宣兒了。
雖然她已經知道必須要付出一些代價,但這個代價未免太大了些。
蕭以安餘光瞥見陸宣兒,沖她微微一笑安撫她。
……
諸位大臣離開之後,尚書房之內只剩蕭以安、蕭以哲、陸宣兒三人。
“阿姐,此去多加小心。”
蕭以安俯身摸着這個坐在那裏、已到青年的帝王的頭,“只不過要錯過你的加冠之禮了。”
與蕭以哲說完後,蕭以安又轉頭對陸宣兒道:“宣兒,就算我不再擔任要職,就算我病入膏肓,只要我在一日,我就是權勢本身。”
蕭以安這三個字,本就代表着一種無可動搖的權勢。
說完之後,蕭以安從懷裏掏出一塊雕刻得很好的暖玉,将它佩戴在陸宣兒脖子上。
暖玉雕刻成一個極為精巧的葫蘆形狀。這款暖玉通體純白,唯有在中心之中暈染開了一抹紅色。
如此大塊的暖玉倒是難得,而它中間的一抹紅色更是為其添了一抹神秘,不僅不破壞暖玉的美感,還提高了它的收藏價值。
“這個葫蘆是我自己雕刻的,如今便贈與宣兒你。”
陸宣兒用手撫摸着那塊暖玉,絲絲暖意從指尖開始蔓延,一直暖到了她的心底,就如同眼前這個女子帶給她的感覺般。
“此去小心,待君凱旋。”
陸宣兒走到蕭以安面前,為蕭以安正了正她的衣領,眸中布滿擔憂,但在擡頭看向蕭以安時,她的眼中又恢複了平靜。
“自當如此。”
意氣風發的将軍這般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