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五福問完周勵,擡着一張小臉看啊看的,想等着周勵說好啊,等你開學那一天我去送你上學。
周勵早就看出了五福的期待,他面色暗了下來,看着五福,輕輕把她拉到身邊,然後蹲在五福面前,看着她說:“我很想很想去學校送你,去看看你的教室,看看你坐在哪個位置,看看你的同桌是誰。”
周勵一臉真誠的注視着五福,只覺得五福身體微微一顫,說道這裏,五福已經猜到周勵下面要說什麽了。
五福滿是期待的目光瞬時暗了下來,她眼睛裏亮亮的,看着周勵,輕聲問:“不行嗎?”
周勵說:“不是不行,是我只有幾天的假期。算是今天只能再住五天就要走了。你開學,我恐怕是等不到的。”
周勵說完,覺得自己嗓子都啞了,沉聲道:“對不起,五福。”
五福眼底的淚馬上就要湧出來了,她努力控制着自己的眼淚,不讓它流出來,可是那眼底的一汪泉水,清澈見底,任誰都能看出來,她馬上就要哭了。
三福趕緊在一旁拉一下五福說:“沒關系,到時候哥哥姐姐一起送你上學,好嗎?”
二福也趕緊道:“是啊,我和大哥一去,誰也不敢在學校裏欺負你。”
五福只是站着看周勵,一句話也不說。
她看了許久,突然把哨子放在嘴裏,用力的吹響了。
這一吹,五福再也忍不住了,眼淚流了下來,一雙大大的眼睛裏寫滿了無奈和委屈。
她吹響的哨子似乎也在嗚咽,一聲一聲的,響的直裂紮人。
周勵看着五福,看着她在自己面前哭,還一直吹着哨子,自己卻無可奈何,周勵知道,這個小姑娘是家裏孩子中最正常長大的一個,可就算這樣,就算她有很多哥哥姐姐,有媽媽有大姨,可仍然彌補不了沒有爸爸的缺憾。
周勵看着五福,突然抓住五福的胳膊,堅定道:“我現在有事要出去,你在家等我,好不好?”
五福臉頰上的淚還沒幹,聽見周勵和她說,立刻點點頭,“我等你,周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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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勵立刻站起來,拿着那些材料就往外跑。
張抗抗連忙跟過去,“周勵,你去哪裏?”
“我去鎮上,找人把這個章蓋了。”周勵說。
“還沒吃飯呢,吃完午飯再去。”張抗抗看着周勵的背影喊。
周勵一邊倒着走,一邊對張抗抗擺手,“我盡快回來,不用管我。”
周勵說完,轉過身就往村口跑。
幾個孩子也都跑了出來,四福問張抗抗:“娘,周叔叔去幹什麽了?”
“去鎮上蓋章去了。”張抗抗看着周勵的背影說。
“太急了,吃完飯再去多好,不差這一會兒。”二福說。
“他是想早點回來,早點陪五福吧。”三福站在一旁,看着周勵的背影道。
張抗抗無奈的回頭看一眼五福,小姑娘還站在原地,嘴裏含着哨子,一動不動。
“三福,去勸勸你妹妹。”張抗抗對三福說,“這時候,姐姐在一旁,最好了。”
三福立刻道:“我知道了,媽。”
三福走過去,拉起五福的手,說:“五福,跟我回房間吧。要不然,去我屋好不好?我教你畫畫,畫完畫不一會兒,周叔叔就回來了。”
五福扁着嘴,看向三福,一字一句道:“三姐,我不是不想讓你和哥哥們送,我也想讓爸爸送,別人都有爸爸,就我沒有。”
五福說着,淚又流了出來。
三福用力握了握五福的手,“好妹妹,很快就有爸爸了,還是你最喜歡的爸爸,你別哭了。有的人雖然爸爸,可爸爸在家裏不是打她就是罵,還不讓上學,還不如沒有好呢。是不是?”
三福說着說着,後面的聲音越來越小,一個自己都無法說服自己的理由,怎麽能指望說服五福呢。
只聽得五福低頭道:“三姐,就算是打我,我也想有爸爸。”
五福的聲音很小,可周圍的人全都聽見了,幾個孩子都看向對方,眼圈都紅了。
張抗抗鼻頭發酸,偷偷別過臉去,使勁揉了一下眼睛。
這時大門突然打開了,張萍萍下班回來,今天是上午班,張萍萍一下班就趕緊回家,想着張抗抗和周勵肯定很多事要處理,她趕回來照顧孩子們。
張萍萍一推門,就看見幾個人都站在院子裏,張抗抗正別着臉抹去眼淚,張萍萍還以為是出什麽事了,立刻問張抗抗:“小妹,這是怎麽了,剛才我來的時候正好碰到周勵,他二話不說就把我的自行車騎走了,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張抗抗搖搖頭,嗓子都啞了,“大姐,沒事。”
張萍萍嗯了一聲,可看孩子們情緒都不對,也沒有多問,想着一會兒單獨問張抗抗好了。
幾個孩子簇擁着三福和五福一起回了房間,張抗抗去做午飯,做飯的時候,把事情給張萍萍說了一遍。
張萍萍聽了直嘆氣,半晌也沒緩過來,最後才說:“只覺得五福皮,是個活波的孩子,應該沒什麽問題的,可沒想到,那麽小的一個人兒,心裏裝了那麽多的東西。”
張抗抗眼睛又紅了,說:“我也是,平時她一點也沒露出來過,我也覺得她不會有什麽問題,可現在看來,卻不是這樣。”
張抗抗想到五福,又想到其他四個孩子,說:“五福至少還有我這個親媽,和哥哥姐姐,一生下來,沒有颠沛流離,沒有擔心過會沒有家,可還是這樣。我都不敢想象,大福他們小時候是什麽樣的。”
張萍萍輕輕拍着張抗抗的後背,“沒事,都過去了。也幸虧有你,他們都長大了,這四個孩子是我見過最懂事,最好的孩子了。”
張抗抗啞聲道:“我也幸虧有他們,否則,那些日子,我自己也扛不住。幸好有他們,我才能一天天的熬過去,熬到現在。”
“是啊,現在不是很好嗎?”張萍萍說,“總算苦盡甘來了。”
等一家人吃過了午飯,下午三點多的時候,周勵就回來了。
周勵騎着自行車,風塵仆仆的,一回到家,什麽也顧不上,把車子一停,就往張抗抗屋裏去。
“都辦好了?”張抗抗正在和張萍萍學織毛衣,看見周勵這時候回來了,還吓了一跳,那些辦事的地方下午上班時間是兩點鐘,周勵要跑好幾個地方,蓋好幾個章,再騎車回來,這也太快了。
“辦好了。”周勵氣喘籲籲道,“我騎車快,又催着他們,很快就辦好了。”
周勵看了一眼房間裏面,見孩子們都不在,就問:“孩子們呢?”
“在他們屋裏呢。”張抗抗站起來,“我去給你熱飯,還沒吃飯呢吧。”
周勵笑了笑,“晚上一起吃也成。”
“那怎麽行。小妹,去給周勵熱飯吧,都給他留着呢。”張萍萍連忙說。
“嗯,我這就去。”
張抗抗堂屋走出來,就聽見周勵問她:“五福在三福那裏呢?”
張抗抗點點頭,“是。”
“我去看看她。”周勵說。
張抗抗深深看了周勵一眼,“謝謝你,周勵。”
周勵笑了笑,拔腿往三福房間走。
走到門口,周勵敲了敲門,三福立刻把門打開了,一開門,三福就對着周勵做了一個噓噓的手勢。
周勵探進頭往床上一看,五福已經睡着了。
周勵點點頭,輕手輕腳的走進房間,就看見五福已經趴在床上睡着了,臉側着趴,擠出一層小肉肉。
五福睡覺的樣子很可愛,可臉上還挂着淚痕。
周勵伸了伸手,可又怕碰醒五福,最終還是收起了手。
三福在一旁道:“她哭着哭着就睡着了。”
然後怕周勵擔心,又說:“周叔叔,你放心吧。等她長大了,就好了。”
三福說完,篤定的看向周勵。
周勵無奈的笑了笑,長大了就好了,長大了就好了。
如果長大了就能好,他早就長大了。
如果長大了就能好,這一群的福娃娃們也早就長大了。
可是,他們好了嗎?
周勵不願再繼續想下去,就聽見張抗抗走過來,在門口小聲說:“吃飯吧。”
周勵對五福道:“你也休息一會兒吧。”
五福嗯了一聲,送周勵出去。
等下午四點多了,五福才醒來。
這一覺睡的長,五福有睡午覺的習慣,剛開始上學的時候還不睡午覺,每次都是張抗抗硬按着她睡,睡了幾天後,就成了五福長久的習慣。可現在的問題是,她睡的太長了,一旦睡着,就要睡一整個下午,只要保持安靜,沒人叫她,她經常能睡到太陽落山。
如此以來,副作用就産生了,一到晚上五福精神的跟什麽似的,久久不肯去睡。
五福從床上下來時,三福還在桌前坐着看書。五福連忙湊過去,揉着眼睛叫了聲三姐。
三福聽到五福叫她,這才知道五福已經醒了,而且剛剛五福突然在耳邊叫她,還把她吓了一跳。
五福就笑了,說:“咱媽總說,我要是有三姐一半的專注力,早就學習好了。我從床上下來,你是不是沒聽見?”
三福把書合上,不好意思道:“我看的入迷了,沒聽見。”
“你看的什麽書?”五福說着就要去翻書皮。
三福趕緊用手捂住,不讓她看,說:“沒什麽,沒什麽。”
“我知道,你肯定又看閑書了,是不是?咱媽偏心,她的書都給你看,就是不讓我看。”五福說。
“那是因為你還小,我像你這麽小的時候,咱媽也不讓我看,你再等等,再過兩年,肯定就讓你看了。”三福把書塞進了抽屜裏。
五福見她這樣,只能作罷,一屁股坐在床上,兩條腿晃啊晃啊的。
三福看着她的樣子,已經完全沒有了睡覺前的不愉快,好像完完全全忘記了一般,就說:“周叔叔回來了。”
“是嗎?”五福立刻從床上跳下來,往門外喊一聲:“周爸爸!”
周勵知道五福這是醒了,便從堂屋裏出來,看着五福問:“你醒了?”
“是啊。三姐和我說你回來了,我就趕緊跑出來了。”五福道。
周勵手裏捏一塊糖,遞給五福,“給,我剛買的糖。”
五福趕緊剝開糖紙,把糖塞嘴裏,高興道:“周爸爸最好了。”
周勵抱着雙臂看着五福,無奈的笑了。轉頭又看一眼在門口站着的張抗抗,見她原本擔心的神色也輕松好多,便也跟着放松了。
“周爸爸,你說讓我等着你,你要做什麽?”五福嘴巴裏含着糖,話也說不太清楚。
“把鞋子穿好,我帶你出去轉一圈。”周勵說。
“真的?”五福趕緊把鞋提上,“現在就出去?”
周勵點點頭,“對,現在。”
五福正要走,突然想到什麽,又跑回了自己的卧室。
周勵不明所以,看向張抗抗:“她幹什麽去了?”
張抗抗笑着,小聲說:“肯定是換衣服去了。”
果然,五福再出來,平日在家穿的短袖短褲已經換成了一條花裙子,裙子是白底的,花色清爽,穿在五福身上,很是可愛。
五福換好了裙子,頭發也重新梳好了,快步走到周勵身邊,問:“周爸爸,咱們牽着手出去轉,可以嗎?”
“那怎麽不可以?”周勵笑着牽起五福的小手。
三福站在門口往外看,看見五福高興的樣子,自己也免不了笑了起來。
周勵看着三福問:“要不要一起?”
三福搖搖頭,“我還是在家多看一會兒書吧。”
周勵便和五福兩個人走出了家門。
一出門,五福就興奮的問:“周叔叔,我們去哪?”
周勵笑着看向她,“你想去哪裏?”
“我想去人多的地方,行嗎?”五福問。
“那怎麽不行,走吧。”周勵道。
兩個人就一起走,走了一會兒,五福就停下了,說學校操場上每天都有很多同學去玩,她今天也要去。
周勵懂她的小心思,便說:“好,那我們就去學校。正好,我也要看看你們學校是什麽樣的。”
兩個人去學校的路上,遇到了不少打漁張的人,周勵要和張抗抗結婚,回來拿材料打申請的事,自他們從革委會出來,就傳遍了整個打漁張,這誰見了都知道,這兩位,馬上就要成一家人了。
五福很高興,自己身邊總是有了一個像爸爸的男人,而且,這個人是她最喜歡的周叔叔,還馬上就要成為自己真的爸爸了。
到了學校的操場,五福原以為會有很多同學在,可這一趟是白跑了,竟然沒有一個人來玩。
五福很失落,周勵卻不覺得,拉着五福在學校裏轉悠,一直問她那個是她的教室,她坐在哪裏,四福又在哪個教室,坐在哪裏。
可就算這樣,五福依然很不開心,她原本期盼着這一趟自己可以向小夥伴炫耀自己的周爸爸了,而且是穿着軍裝的周爸爸,可事與願違,一個人也沒碰見。
周勵看着她低着頭,一直不說話,便說:“咱們要不要去別的地方轉轉?”
五福立刻擡起頭問:“還能去別的地方嗎?”
“怎麽不能去?”周勵煞有介事道:“我想了想啊,我走了這幾年,打漁張不知道有沒有變化,我還想着找個人帶我好好轉轉呢。”
五福立刻指着自己,叫道:“周爸爸,我,我,我可以!”
周勵便說:“那就你吧,我也想着讓你帶我轉轉。咱們今天轉東邊,明天轉西邊,後天轉南邊,大後天轉北邊,一定把打漁張的所有角落都轉完,行不行?”
“真的?”五福叫起來,“周爸爸,拉鈎!”
周勵便伸出小拇指,“拉鈎!”
五福終于高興了,臉上像開了小花一般,和周勵拉完鈎,走起路來都覺得自己腳步無比輕松。
張抗抗在家等了很久,也沒見兩個人回來,四福早就等的不耐煩了,想出去找他們,可不知道他們去哪裏了,心裏急的不得了,幹脆就搬一個小凳子,往門口一坐,專心致志的等。
一直等到太陽快落山了,那兩個人,一高一低,一大一小的,才牽着手背對着夕陽走來,還一邊走一邊晃着牽着的走,好不惬意。
四福就坐在門口喊:“娘,周叔叔和五福回來了。”
張抗抗連忙跑出去,就看見兩人都高興的不得了,有說有笑的,正往家裏走。
“這孩子,終于高興了。”張抗抗總算松了口氣。
說話工夫,周勵帶着五福就回來了,一看到張抗抗,五福使勁的朝張抗抗揮手,喊:“媽,我們回來了。”
蔣春梅在院子裏待着,聽到五福的聲音,也趕緊從裏面出來,走到門口,正好見五福和周勵經過,五福看見蔣春梅出來了,立刻說:“大娘,這是我周爸爸。”
蔣春梅一愣,沒想到五福會說這個,也不知道怎麽回答,便說:“哦。”
周勵看着蔣春梅,笑道:“大姐。”
蔣春梅從懵逼狀态中平複過來,看着周勵說:“聽說了,你和抗抗要結婚了。”
周勵便說:“嗯,我回去就打申請。”
蔣春梅也不懂什麽是打申請,只覺得是件大喜事,就說:“抗抗也算熬出來了,這些年我看着,哎,不容易啊。”
張抗抗便在一旁道:“大姐,這些年多虧了你,要不是你裏裏外外幫着我,哪裏有那麽順?”
蔣春梅臉略紅,知道自己一開始是真的不喜歡張抗抗,她懷孩子那一陣,蔣春梅還一直懷疑她和家裏男人張鐵牛有什麽,所以對張抗抗是百般不滿意,甚至聽見她因為快生了,一個人躺在家裏喊,她也裝作沒聽見。
這幾年過去,蔣春梅和張抗抗越走越近,蔣春梅再想起以前做的那些個傻事,免不了嘆口氣,心裏暗自罵自己一句。
而且自己兒子寶根去上技校也是張抗抗給她的建議,說以後工人也要有文化的,不如再熬兩年,上完技校,就有廠子去招,可以去上班了。
這寶根早就遞來了消息,自己還沒畢業,就被一個大廠給看上了,已經去實習上班了。
蔣春梅一想到這裏,自己面朝黃土背朝天一輩子,自己兒子總是吃公糧去了,想想就覺得舒坦,自己熬的有意義了。
這一切還都要歸功于張抗抗,要不是當初她勸着,蔣春梅也早早的不讓寶根寶華上學了,和其他孩子一樣,在隊裏幹活掙工分去了。
現在蔣春梅想來,當初幸虧聽了張抗抗的話,她眼看着張抗抗生完孩子後就和以前不一樣,完全換了一個人,從叫她嫂子開始,也變成叫大姐了。再後來,蔣春梅眼看着張抗抗給人理發賺了錢,又把五個孩子養大,蔣春梅就知道,這個女人啊,不簡單。
張抗抗拉着五福的手,問:“你幹什麽去了?”
五福笑道,“就和我周爸爸轉了一圈。不過,我們明天還要去,後天也要去,這幾天都要去。”
四福連忙問:“去哪,你們去哪裏了?”
五福看他一眼,不想告訴四福,說:“秘密!”
等到了第二天,家裏來了貴客,馮坤和趙永紅帶着他們的兒子樂樂來了。
大貨車駛進打漁張的時候,就引起了轟動,大家都跑出來看,還沒見過這麽大的車開來打漁張呢。
這車一路卷着灰塵到了張抗抗家,大家也都紛紛停下腳步,直到看見趙永紅和馮坤從車上下來,大家都哦了一聲,原來是他倆。
趙永紅自離開打漁張後還經常回來找張抗抗,有時還會住上個兩天,直到有了她兒子樂樂之後,來的才不那麽頻繁了。倒是馮坤,自打出了打漁張,這是第一次回來。
一下車,他看着那高高的宅子,感慨無限。
趙永紅把樂樂抱下了,在馮坤身後道:“看什麽呢,還不進去?”
馮坤又感嘆了一聲,喃喃道:“一下子,六年過去了。”
趙永紅也嘆口氣,“是啊,誰知道這日子怎麽過的這麽快啊。”
張抗抗和周勵早早就出來了,聽到外面的喧嘩聲和車聲,四福和五福跑出去一看,就喊起來,是叔叔嬸子回來了。
張抗抗去接過樂樂,說:“你們怎麽來了,也不提前打個招呼。”
趙永紅便說:“我們這是回家,打什麽招呼。”
然後看着周勵說:“周連長,好久不見啊。”
馮坤早就走到周勵跟前,拿手用力砸了周勵前胸一下,說:“好小子,終于舍得回來了。”
周勵佯做疼痛,往後退了一步。
五福立刻往兩人中間一站,一雙眼睛看向馮坤,喊道:“你為什麽打我周爸爸!”
馮坤愣一下,看着五福問:“什麽?什麽周爸爸?”
五福便說:“我周爸爸要和我媽媽結婚了,當然是周爸爸了。”
馮坤這才反應過來,笑道:“行啊你們,終于要修成正果了。”
四個人相視一笑,就聽到後面有人過來,問:“馮廠長,東西我給拿院子裏吧。”
馮坤這才想起來還帶了東西,立刻對高鵬說:“你看,我一高興,把這個給忘了,你放這裏吧,一會兒我搬進去就成。”
“還是我搬進去吧。”高鵬立刻往院子裏走。
張抗抗看着高鵬,以前的印象又重新回到腦海中,他好像沒什麽大的變化,如果非要說有什麽變化的話,那就是肚子起來了。
中年男人發福的象征。
高鵬把東西搬進院子裏,然後打了個招呼,就走了。
高鵬上了車,眼睛從張抗抗身上掠過,嘴唇略略一勾,就對馮坤說:“馮廠長,一會兒我送完貨再順便來接你吧。”
馮坤想了想,“還是不用了,你辦完事就直接回去吧,我們不知道什麽時候走。”
“那成。”高鵬說完,發動好車就走了。
周勵看着高鵬,擰着眉,低聲問張抗抗:“你認識他?”
趙永紅就在一旁笑道:“何止是認識,他就是那個高鵬。”
“高鵬?”周勵一滞,“就是那個高鵬?”
張抗抗笑道:“都什麽時候的事啊,還記得人家的名字呢?”
周勵憤然:“別說了,一輩子也忘不了。”
幾個人回到家裏,張抗抗說他們來的太晚了,怎麽就不能早來,能玩一整天,這都下午了。
趙永紅就說本來是要早來的,可馮坤上午要去開會,一下子就磨到了大中午了,正好他們廠子要來送貨,順路就坐了車一起來了。
“那晚上不能走,誰也不能走。”周勵道。
馮坤笑着說:“那指定是不走了,晚上要好好喝一場。”
“還去買那個散裝白酒?”周勵道:“我還真的想那個味了。”
“得了吧,你一杯倒。”馮坤要揭短。
“什麽啊,怎麽就一杯倒了,我現在練出來了,能堅持到兩杯!”周勵很驕傲。
院子裏傳來了歡聲笑語,幾個孩子插不上話卻也搬上小凳子坐在旁邊聽,聽四個大人聊天,感覺又新奇又自在。
除了五福之外,剩下的四個孩子更覺得這一切久違了,像是小時候那樣,一家人算是聚齊了。
等到了晚上,張抗抗和趙永紅做好了晚飯,幾個孩子早早吃完就帶着樂樂去玩,剩下四個大人在院子裏聊天。
周勵秉持着一杯酒能喝一晚上的态度慢慢抿着,可馮坤這幾年不見,酒量大漲,原本酒量就很大的他,現在更大了,一杯接着一杯的灌,喝的又急又快,一會兒就有點醉了。
周勵知道他是高興,也不勸他,喝盡興了才好。
趙永紅更是心大,看着馮坤這麽個喝法也不管,只顧着和張抗抗聊天。
“對了,最近收到妮娜的信了嗎?”趙永紅問。
張抗抗搖頭,“她好久不寫來信了,也不知道在忙什麽。”
“我知道。”趙永紅挑挑眉,“我聽我們廠子裏的人說的,那人和妮娜是親戚,有一天我們聊起來,才知道原來我們倆個都認識妮娜。前幾天她和我說,妮娜離婚了。”
“什麽?”張抗抗吃了一驚,“她什麽時候結的婚?”
“好像有半年了。”趙永紅道,“雖然沒有和我們說,但好像一直是瞞着外面的。那人說她姑姑也是說漏了嘴,給說出來了,否則大家都不知道她結婚了,而且很快又離了。”
“為什麽離婚,不是才結了半年嗎?”張抗抗問。
“那人也不清楚,好像說兩人性格不合,妮娜你知道的,上進心比較強,很較真的一個人。她男人好像是他們團的,也是幕後,兩人結婚半年就離了,聽我那工友的意思是,妮娜嫌他得過且過。”
“妮娜的心很大,也很野。”張抗抗道,“她肯定過不了平常人的日子。”
“叫我說也是,她不适合結婚。她就應該一輩子在臺上發光。”趙永紅說完,又嘆了口氣,“只是可惜了,要不那次的傷,她現在肯定是大明星了。”
“她是個有夢就去追的人。不畏任何流言,什麽結婚離婚對妮娜來說,估計都只是浮雲,輕輕一彈就煙消雲散了。哪裏像我們,被世俗牽絆着。”張抗抗道。
“是啊。”趙永紅也感慨一句,“自從我生了樂樂,我就知道自己在通往大嬸的路上一去不複返了。”
“你哪裏有大嬸,你還很年輕好不好。”張抗抗笑道。
“心是小姑娘,身體是大嬸,心理是老奶奶。”趙永紅說。
“第一句是對的,咱們啊,要永葆少女心才行。”張抗抗說。
那邊馮坤喝的醉醺醺,勉強擡起頭問:“什麽少女,誰少女了?”
“你老婆,趙永紅!”張抗抗對馮坤說。
馮坤低下頭,“哦。”
張抗抗看着他們,心裏突然唏噓,這樣的日子,下次再聚,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了。
六年又六年,人的一生,又能有幾個六年。
一九七六年七月二十日,在周勵走後的半個月後,二福和三福的通知書也都到了,二福考上了技校,三福也如願考上了市裏的初中,而且還有一個好消息,三福考了一個好成績,全市第二。
三福開學去市裏的那一天,張家一家六口都動員了,四個孩子加上張抗抗和張萍萍,一路送到市裏。
除了張抗抗之外,這是大家第一次到市裏,孩子們都高興壞了,第一次來這樣的地方,一個個都看花了眼。
把三福送進了學校,一切安頓好後,張抗抗帶着一家人去飯館吃飯,一家人一起下館子,這也是第一次。
四福和五福第一次吃到這麽多好吃的,兩人連話也顧不上說,只是埋頭苦吃。
張抗抗一遍遍的喊他們慢一點慢一點,然後說:“你們說市裏好不好?”
“好,簡直不能再好了。”四福道。
“所以,你們也要好好學習,只要你們能考上市裏的初中,到時候你們都來上學,我和你們大姨來送你們。行不行?”
“我回去就好好讀書。”四福說,“就算上不了市裏,我也要去讀縣裏的初中,縣裏還有電影院和飯館呢。”
“縣裏有,可沒市裏的這麽大,也沒這裏的花樣多。”二福說,“咱們來的時候我還看見公園了呢。”
“我也看見了。”五福說。
“我看到大學了。”大福對張抗抗說,“我聽我們老師說過,咱們市的大學雖比不上帝都的,但也是歷史悠久了。”
“對。”張抗抗說,“咱們市裏的這個大學很有名的。你可以試一試,看能不能推薦來上。”
大福很堅決:“開了學我就去找老師問情況,一旦開始報名,我就要報。”
“大哥,我聽說推薦上大學很難。名額也少,一般的畢業生根本沒機會去上。”二福夾了口菜說。
“我知道。”大福道:“那我也要試一試。”
“應該的。”張抗抗倒是很支持,“不管什麽時候,機會永遠不會等你,一旦有一點機會,都要努力去抓住它。不過,大福,你要擺正心态,萬一,我說萬一推薦不了,你也不能灰心喪氣。”
大福點點頭,“我知道,媽。”
張抗抗想起來的時候看到的大學,這一年已經是一九七六年,這一年已經過去了一大半,張抗抗知道,離恢複高考沒多久了,大福就算不能推薦入學,憑他的成績也一樣能考上大學。
張抗抗看着這一群孩子們,他們都長大了,開始有了自己的人生,她是不是也要去闖一把了。
張抗抗不想周勵打下來申請後,來娶她的時候,他是連長,或者是營長,甚至是團長。而她,還是那個窩在打漁張那高高宅院裏,靠給人理發為生的小寡婦。
張抗抗知道,她要的對等,不單單是兩人心态上的對等,更是身份上和價值上的對等。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價值,每個人都應該去享受實現自身價值的那種喜悅和驕傲。
張抗抗知道,她上一段的價值已經實現了,而且,她為了有這五個懂事向上的孩子而感到驕傲,也為自己從來沒有放棄過而自豪。
可是這一階段已經要打上節點了,是個十分幹淨利落的逗號。她的人生,還有很多很多逗號組成,最後才能畫一個圓滿的句號。
張抗抗正想着,突然聽到三福問:“媽,我看你卧室床頭上放着的書是怎麽回事,那是大哥的嗎?”
作者有話要說:生死時速啊,趕在更新前的最後十分鐘寫完了。
今天改了一天的文案,改到我自閉了。
寫了兩版,一版小甜文類型的,一版事業型的。
先放一下事業型的吧。
《五十年代山河歲月》(原名《五十年代紅旗下》
文案:
重生五零,梅紅旗想安安分分過日子,平平淡淡度一生。
可實際情況不允許。
大旱連年,地裏顆粒無收,水庫早已見底。
想要喝上水,想要全家人喝上水,想要全村人喝上水,梅紅旗知道,自己不能坐以待斃。
一九五七年,梅紅旗扛着鐵镢,帶上一幹弟妹,和全村人一起開山鑿壁,硬是挖出一道天河。
愚公移山、山河讓道、合渠會流。
當清澈的水汩汩流入時,梅紅旗覺得,這一生,自己真的值透了。
.........
我覺得這個文案放出來,估計會更涼。
不是大家喜歡的那一款。
因為下本的文案,我真的要自閉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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