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那你們一起去報名如果能分到一個廠子,豈不是更好?”張抗抗問。
馮坤看一眼趙永紅便說:“我就是這麽想的。”
“那可以啊,永紅,你一定要去報名,這樣多好,你們之間還能有個照顧。”張抗抗說!
“我就是這麽想的。”馮坤立刻道,“我們倆個一起去,多好啊。”
周勵在一旁聽了,也忍不住勸趙永紅一句:“去吧,我覺得也挺好。”
趙永紅只能點點頭:“目前看只能這樣了。就是報了名不知道能不能去的上。”
“差不多可以!”馮坤說:“聽說這次要求兩年以上的知青,高中畢業,你看咱倆正好到。聽說馬上又要來一批知青,不過他們來了,也招不上,時間不夠。所以,這次咱們肯定能上去。”
趙永紅聽了很欣慰:“那就好了。”
趙永紅下定了決心,又說:“其實我一開始還是對能回家抱着很大的希望呢,現在想想,回家也不一定好,工作沒有着落,不如留在縣裏,踏踏實實為國家奉獻的好。”
“是的。”馮坤說,“現在不是我們挑條件,而是條件挑我們。所以,我們也沒什麽後路,先踏實走一步是一步吧。”
馮坤說要就看向周勵:“你呢?你要不要報名?”
周勵連忙擺手:“不不,我不要。”
趙永紅便笑了:“剛剛勸我的時候還滿有理呢,自己倒是不想去。”
“他啊,心大着呢。”馮坤說:“再說了,他身體素質那麽好,去工廠當工人說實話也是浪費。不如去參軍。這就叫物盡其用。”
周勵等着馮坤往下說,可馮坤停在那裏就不往下說了,周勵就問:“你說完了?”
馮坤一攤手:“完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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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人怎麽這麽壞啊。誰是物啊?還是後面那句你不知道?”
馮坤翻翻眼皮,笑道:“後面還有一句?那我真的不知道了。”
周勵白他一眼:“就你這文化水平,去當工人絕對不夠格。”
趙永紅在一旁看着他倆逗嘴,心裏一陣唏噓,不知道這樣的情景還能持續到什麽時候,兩年的相處,他們已經成了一家人,原本天天挂在嘴上的回城回城,一旦真的要回去的話,趙永紅卻又舍不得了。
趙永紅看向張抗抗,見她也是微笑着看向兩個人,好像這樣的畫面能多看一些便多看一些一樣,一旦眨一下眼睛,錯過了一幀,再想彌補,就怕是再也沒有機會了。
“說正經的,周勵,你一定要去參軍。”馮坤說着,先看一眼周勵,然後又滿含深意的向張抗抗看去。
張抗抗察覺到馮坤在看她,微微擡起頭迎向了馮坤的目光。
馮坤微微一笑,連忙別過臉去。
張抗抗怎麽能不明白馮坤的意思,他是在給張抗抗暗示,不要拖周勵的後腿。
張抗抗并沒有因此讨厭馮坤,反而有些敬佩他,畢竟在這樣的環境下,他還能處處為周勵着想,可見他和周勵是真正的朋友。
而且馮坤的想法和張抗抗不謀而合,她也想讓周勵走。
在這裏周勵能做什麽?他什麽也做不了。
打漁張每天都是重複的農活,用的都是力氣。這裏比起城市,的确是廣闊天地,但有所為的可能性就很低了。
張抗抗知道,這一段歷史很快就要過去,國家即将要面臨巨大都進步和發展,而這些發展和進步都是需要人材的,周勵剛剛二十一歲,等這一段歲月過去後,他正是好時候,也正是為祖國添磚加瓦的中堅力量。
他一定要出去。她也是。
那天晚上,張抗抗在院子裏坐了一夜,想了很多。
她知道關于她的傳言,很多很多。之前的張抗抗選擇不去聽,不去想,自然就堵住了自己的耳朵,關上了自己的思考。她以為,只要是她不在乎,一些無謂的傳言就會滿滿消失,她只需要關上門過好自己的生活,那就足夠了。
可張抗抗發現她錯了。
流言蜚語并沒有因為她選擇不去聽就會煙消雲散,張抗抗突然發現,在這苦難的日子裏,每個家庭似乎都要從談論別人的生活中找到生活的理由,或者成為自己生活下去的比較。只要有人比自己過的還不好,還好好的活着,那麽自己就更沒有放棄生活的理由。
每個人都需要和別人比較,而且通過比較來滿足自己活着的意義,因此,這個比照的對象就顯得尤為重要。
張抗抗無疑就成了這個比照對象的最好人選。
她是一個矛盾綜合體,一個自身就充滿對比性的“可憐”女人。
首先,她漂亮。
她完全遺傳了母親趙曼冬的容貌。她個子也比普通人高,皮膚細白。可紅顏薄命,她出生八字就硬,克死爹娘。為了救自己,被迫嫁給帶着四個孩子的張正平,可婚後不久男人也死了,她卻懷孕了。
這樣的女人,這樣的命運,本就容易成為全村人比較的對象,可偏偏她又一力養下那四個毫無血緣關系的孩子,并開始給人理發,竟又過上了比別人都好的日子。
這樣一個原本被所有人拿來比照的對象,就這麽消失了。
于是人們開始不明白自己生活的意義,覺得自己是天底下最苦的,活不下去了。
于是,在人們消停了一段時間之後,流言甚嚣至上,關于張抗抗這個小寡婦的說道便由八字和命轉到了不守婦道上面。
于是大家又都釋懷了,紛紛踩一腳道:“你看我說了吧。沒那麽簡單!”
那個深夜,張抗抗和大福由衷說了謝謝之後,她開始沉默了。
她想超于這個圈子生活,不管閑雜,只想潛心過好自己的生活。可是,這個圈子并不會放過她。
張抗抗知道自己不能再這麽過下去了,她是一個成年人,是一個可以不受外界打擾也能過的很好的成年人,她有屏蔽流言的能力。可這些孩子沒有。
大福和同學大打出手。二福,三福還有馬上要上學的四福,他們将承受怎樣的外界壓力。
除去孩子們,最重要的張抗抗自己,又能在這流言中堅持多久?
張抗抗想了一夜,她沒有辦法這裏,沒有辦法改變別人,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改變自己。
他們都要走出去。
這是他們唯一的出路。
“周勵。”張抗抗看着周勵說,她的眼睛裏充滿了希望,“報名吧,你要去你應該在的地方。”
周勵望着那雙眼睛,他動了動嘴唇,想說我應該在的地方就是你身邊。
可是這麽沒有力量的話,周勵說不出口。
他知道,自己留在這裏,并不能讓張抗抗過的更好。
他在這裏,什麽也幫不到她。
那樣輕飄飄的一句話,像棉花糖一樣的話,他說不出口。
如果沒有周懷玉和華若寄來口糧和錢,他周勵會和馮坤一樣連飯都吃不飽。
他總不能一輩子靠着別人。
他是個男人,他只想被別人依靠。
周勵深深地看着張抗抗,張抗抗也在看他。
四月的夜,又安靜又漫長,他們還年輕,一切都還來得及。
沒過幾天,打漁張的大喇叭終于喊了起來,讓三個知青快快去革委會。
三個人不用想也知道是工廠那邊來招工了,聽了廣播之後趕緊跑了過去。
果然,辦公室裏坐着兩個人,都穿着工作服,見周勵他們過去了,就對張來福說:“你們隊三個知青?”
張來福就說:“以前也有幾個,後來當兵的當兵,招走的招走,都走了。”
那人聽了張來福的話,就問:“你們三個都是什麽文化水平?”
三個人都說高中。
那人就點點頭問:“高中畢業了嗎?”
“畢業了。都畢業了。”馮坤立刻道。
“那還行。我們去隔壁大隊,一個也沒招到,兩個初中畢業,一個高中沒讀完,怎麽招?”其中一個年齡稍大一點的人對張來福說。
張來福只是咧着嘴笑,也沒說什麽。
年輕的就說:“我們這次招工吧,也是臨時性的,臨時的你們知道吧,沒辦法,工廠沒崗,可又需要人,只能先招臨時的。這個我得先和你們說清楚,免得以後你們後悔。”
馮坤和趙永紅早就知道這次招的都是臨時工,哪裏有那麽多正式崗位等着他們,不過據說進去後幹的好了,一兩年後也能轉成正式的。馮坤覺得,能走出去就是好的,管他什麽工呢。
“我們明白,明白。”馮坤說。
“那就行。”年輕的看一眼年齡大一點的那位,只見他點了點頭,年輕的人就說:“要不,你們先填個表吧,我們回去研究好了,盡快通知你們。”
那人說完就開始分表,每人一張,發到周勵手裏的時候,周勵搖搖頭道:“我就不報名了。我不想參加。”
年輕的那人聽了之後,立刻顯出了一絲絲的失落,然後看着周勵問:“你确定不參加?”
周勵笑了笑說:“謝謝你,我不參加。”
那人沒辦法了,只能搖着頭把表遞給了趙永紅和馮坤。
兩個人填表的時候,周勵就出去等着了。
等他們出來時,那個年輕的還送了出來,對趙永紅和馮坤說:“回去等消息吧。”
馮坤人機靈,偷偷拉着那人問一句:“同志,麻煩問您一句,我們有沒有希望。”
那人笑了笑,小聲道:“應該差不多,行了,回去等消息吧。”
回去的路上,馮坤高興的連步子都輕快了很多,一直走在最前面。後面是趙永紅和周勵肩并肩的走着,趙永紅就問周勵:“你準備怎麽辦?”
周勵目視前方,“參軍。”
“決定了?”趙永紅問,“那抗抗?”
“她會支持我去的。”周勵說,“否則我留在這裏也幫不上她什麽忙。”
趙永紅點點頭,“你這麽想就對了。”
三個人下午下了工,想着趕緊回到家想把這個消息告訴張抗抗,回去後卻看見院子還有幾個排隊理發的。
這天一熱,來剪頭發的就多了,尤其是小男孩,一個個被家裏捉來剪短,省的洗起來浪費水浪費肥皂的。
張抗抗正剪着,見趙永紅他們回來了,個個臉上帶着笑意,尤其是馮坤,很明顯,嘴角一直翹着,張抗抗便對他們說:“是不是報上名了?”
“是。”趙永紅說。
“我聽見了,那大喇叭一喊,我就知道肯定是來了。”張抗抗笑着對馮坤和趙永紅說:“恭喜你們。”
“有點早。”趙永紅說,“只是填了表,還不知道能不能招上呢。而且,這次,是臨時工。”
張抗抗早就想到了,寬慰趙永紅道:“就像馮坤說的那樣,走一步算一步吧。能走出去,就是好的。”
趙永紅點點頭,事到如今只能這麽想了。
大福二福還有三福這時候也放學回來了,看見張抗抗還在剪頭發,就拉着旁邊一個小孩說:“你們怎麽還在剪,都這個時候了。”
小孩躲一下,藏到了他娘身後去了。
二福看着張抗抗道:“媽,我們回來了。”
張抗抗點點頭,“先進去吧,等剪完這個,我就去給你們做飯。”
三福立刻說:“沒事,我們不餓。”
那來剪頭發的小孩他娘就笑了:“抗抗啊,你們這叫的可夠洋氣的,咱這裏都叫娘,你們叫什麽,叫媽?”
張抗抗沒說話,只是笑了笑。
給那個小孩剪完了頭發,幾個孩子就幫着張抗抗收拾,讓她坐下先歇一會兒。
張抗抗就說:“我一點也不累,你們別弄了,我來就行。”
大福就說:“在學校一直坐着,屁股疼,得動一動才行。”
張抗抗只能由着他們去,就往廚房做飯去了。
到了廚房,趙永紅和張萍萍手腳利索的已經快把飯做好了,張抗抗就說:“你看,你們這麽累,上了一天的工,回來還得做飯。”
趙永紅道:“都是大姐自己做的,我進來的時候,她已經做的差不多了。”
張抗抗便對張萍萍說:“大姐,謝謝你,你真的幫了我不少的忙。”
張萍萍拍拍張抗抗的手背,“好妹子,咱們倆姐妹還用說這些客套話?”
張萍萍就繼續剛剛和趙永紅的聊天,“你和馮坤就都報上名了?”
趙永紅點頭,“是。”
“那周勵呢?”張萍萍問。
“他沒報名。”趙永紅說。
張萍萍聽到周勵沒有報名,突然松了一口氣,然後問:“他不想去吧。”
趙永紅偷偷看一眼張抗抗,道:“周勵應該是有其他的打算。”
趙永紅說完話就一直看向張抗抗,張抗抗倒是神色未變,也沒說什麽。
趙永紅突然有點急躁,脫口對張抗抗說:“你還真的能沉得住氣。”
張抗抗笑了:“我怎麽了?”
“你沒看出來大姐都替你着急了?周勵是想去參軍,你就沒有什麽要說的?”
張抗抗一愣,看向張萍萍,驚訝道:“大姐也知道了?”
張萍萍擺擺手,立刻說:“我不知道,我自己猜出來的。”
趙永紅就說:“家裏除了五福,應該都能看出來吧。”
張抗抗笑了笑,“沒那麽誇張。”
趙永紅見既然已經開口問這個問題了,不如就多和張抗抗聊一聊,以後她的打算。
張萍萍其實也想知道,也加入了這個行列。
張抗抗和她們說了一會,張萍萍只覺得聽的雲裏霧裏的,但總結成一句話那就是張抗抗支持周勵去參軍。
“那你怎麽辦?”趙永紅一個着急問道。
“什麽我怎麽辦,自己一個人帶着孩子在家裏好好過呗。”張抗抗說。
“你有沒有想過,他走了,可能就再也不會回來了。”
趙永紅的發問引來張萍萍的頻頻點頭。
張萍萍其實最擔心的也是這個問題。
張抗抗就說:“我壓根沒想着他能回來。他能走出去,為什麽還要回來?”
“那你怎麽辦?你們就這麽完了?”趙永紅覺得不可思議,感覺張抗抗的想法絕對讓人無法理解。
張抗抗便說:“那就看緣分了。如果一年兩年或者三年五年後,我們還想着對方,想着彼此,那就想盡辦法在一起。”
“怎麽在一起?”趙永紅說,“你不是不讓他再回來了嗎?你是打漁張的戶口,就算是城裏招工也不會招你,你想過沒有。你到了別的地方,那就連口糧都沒有,你們怎麽在一起?”
“時代會變的。”張抗抗看着趙永紅說,“而且我有我自己的生活,我有我自己的路要走。我相信,只要我和周勵都努力,我們要走的路,總會有交叉的地方。”
“那,那你剛剛不是說不讓他回來嗎?他不再回來,你們天南海北的,怎麽交叉?”
張抗抗聽了趙永紅的話,眼睛看向地面,看了許久,對趙永紅說:“我可以去找他。”
晚飯在三個人的讨論中很快就做好了,張抗抗她們把飯都端了出去。
端飯出去的時候,張抗抗見三福正趴在小石桌上看着什麽,她過去掃了一眼,就看見三福手裏正拿着二福的書在那裏翻。
二福已經上二年級了,三福拿着他的書有模有樣的在看,張抗抗就問:“三福,你看什麽呢?”
三福把書翻一下,對張抗抗說:“我看二福的書呢。”
“二福的書你可以看懂嗎?”張抗抗驚訝道。
“有的字不認識,不過我可以問二福。”
“那其他的你都認識?”張抗抗順手拿過來書指了其中一個字問:“這個你認識嗎?”
二福聽了先湊來看一眼說:“媽,你不能問她這個字是什麽,你要想考她,拿大哥的書都不行,得拿你的書。”
“你什麽時候學的?”張抗抗也不知道三福什麽時候竟學了這麽多。
“她啊,沒事就拿着二福他們的書看,一開始問大福二福,後來我看她是真的想學,每天都會抽空和她一起讀書,她越學越多,這才多久的功夫,就能自己讀了。”張萍萍把馍筐拿過來,放在石桌上,對張抗抗說。
張抗抗笑道:“我一直覺得三福在畫畫這方面很有天賦,沒想到對文字也這麽敏感。”
張萍萍笑着看三福:“是個好孩子,應該好好培養。”
四福坐在那裏聽見張抗抗和張萍萍都在誇獎他三姐,立刻站了起來說:“娘,我也會。你聽我給你背啊。一望二三裏,煙村四五家,亭臺六七座,□□十枝花。”
四福一口氣背完了,把背挺的板直,就等着大家誇他呢。
所有人都看向了四福,見他圓圓的小臉因為急促漲的通紅,大家都笑着拍起了手。
“四福背的真好!”張抗抗鼓勵她。
四福笑嘻嘻說:“是三姐教我的。”
“那好,以後你們要好好學習,我也好好學習。我們一起好好學習,天天向上。那現在呢,是吃飯時間,先把你們的書本都收了,然後洗手吃飯。”
四個孩子立刻叫聲好,嘩啦啦一起收拾幹淨。
洗手的時候,二福偷偷問三福:“四福的詩真的是你交的?”
三福點點頭:“是啊。”
“我都不會的東西,你們怎麽都會。”二福不理解。
“那是因為你的心,就沒長在學習上。”大福在一旁道,“你的心,都放在吃上了,對,還有穿。”
張二福不服氣:“有本事你們都別吃飯,別穿衣服。”
晚上吃過飯,周勵走到張抗抗身邊說:“咱倆談談?”
張抗抗點頭:“好。等我先把這些收拾了吧。”
張萍萍立刻說:“我來洗碗,你們去吧。年輕人談年輕人的事吧。”
張抗抗只能放下碗筷,“好。”
兩個人正考慮去哪裏談,就聽到馮坤說:“咱們四個一起吧。”
周勵知道馮坤是好心,四個人一起在外面走,也就沒人說閑話了。
“行嗎?”周勵問張抗抗。
“當然。”
四個人出了家門,和以前一樣遛彎消食,四個孩子也跟在左右打打鬧鬧。孩子們跟了一會兒,覺得沒意思,就着去找小夥伴們玩了。
四人并肩走了一會,趙永紅突然拉了一下馮坤,給馮坤使了個眼色,馮坤便知趣的放慢了腳步,把空間留給了張抗抗和周勵。
“我想去參軍。”周勵開門見山,然後轉頭看一眼張抗抗的表情,問:“可以嗎?”
張抗抗轉頭看向周勵:“為什麽不可以。我聚雙手雙腳支持你。”
周勵表情嚴肅:“我沒和你開玩笑,我是認真的。”
張抗抗看着他那張英俊好看又棱角分明的臉說:“我也是認真的。”
“可是我這一走,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回來。”周勵說。
張抗抗看着他,一字一句道:“你還年輕,才二十一歲,正是拼搏的好時候。再說了,你都走了,還回來幹什麽?”
周勵突然停下腳步,看着張抗抗,着急道:“如果我不回來,我還奮鬥個什麽勁?”
“別急,周勵。你不能回來,但我可以去找你。”
“真的?”周勵不敢相信的問,“你沒騙我吧。”
“我不騙你。我也不想一直在打漁張待着,我也想走出去,過不一樣的生活。”張抗抗說着說着就又笑了,她一笑就彎起了眉眼,眼睛亮晶晶的:“你不能回來,我會去找你。你要你還喜歡我,我就一定會追着你不放。”
“真的?你說真的?”
“我騙你幹什麽,你長的有好看,對我又好,我才不舍得讓你這條大魚溜掉呢。”張抗抗笑道。
周勵眼睛裏都要噴出小星星了,他的心髒一直亂跳,他喜歡的女人怎麽就這麽可愛!如果不是後面趙永紅和馮坤都在,他非得,非得抱住她親一口不可。
“那就讓我們一起,為了未來的生活,努力吧!”張抗抗比了一個加油的手勢。
周勵看着張抗抗,也跟着做了相同的手勢,沒想到在自己糾結了好久的問題,到了張抗抗這裏,兩句話就讓他安了心。
周勵轉念又一想,然後問張抗抗:“你不會在我前腳走,後腳就嫁給別人吧。你不找人家,可架不住別人來找你啊,像上次那個高鵬……”
張抗抗笑道:“所以說,周勵同志,你要好好加油努力了。”
周勵急忙道:“你放心,我肯定加油肯定努力。你上次還說那人穿着軍裝特別好看呢,你放心,我一定讓你看看什麽才叫真正的好看。”
“好的,周勵同志,我等着看你穿上軍裝的那一天。”
趙永紅和馮坤兩人在後面跟着,趙永紅不時的朝周勵和張抗抗這邊看,焦急的搓着手問馮坤:“他倆不會談着談着談崩了吧。”
馮坤看了看,然後搖搖頭:“我看不會。他們看樣子聊的挺開心的。”
又繼續道:“其實,說真的,我挺佩服張抗抗的。”
“怎麽說?”趙永紅問。
“周勵不管是自身條件,還是家庭條件,哪哪都好。像這樣的男人放在跟前,還對一個女人表示出喜歡,我覺得是個有心眼的女人都會立刻撲上去,更別說是個寡婦了。”
馮坤停了一下,繼續說:“可你看她,并沒有那麽做,甚至還讓周勵去當兵。你說,這跟讓親手釣起一條魚,然後又把魚給放到水裏去,有什麽區別?所以說,我挺佩服她的。她的思想不僅僅局限在眼前,她的眼界很開闊,強太多。”
趙永紅點點頭很同意馮坤的這個說法:“是的,我也這麽認為。而且,她很驕傲,她有自己的驕傲和底線。”
馮坤笑着看向趙永紅:“所以說,咱們得感謝一年前的那場雨。就是那場雨,咱們的知青點才塌了,咱們才能住到張抗抗家,才能結識到她。”
“是啊。”趙永紅看着前面兩個人的背影道:“真好。”
華若收到信後就拿着信去找了周懷玉,周懷玉正在家裏喝茶,老爺子清閑下來的時候就喜歡喝茶,沒別的愛好。
華若進門時,家裏的劉媽剛燒好飯,正在那裏念叨周懷玉呢,讓他少喝點茶少喝點茶,這說着馬上就吃飯了,還一杯一杯的喝,一拿起筷子,就飽了。
華若聽了就說:“劉媽,我來了。”
劉媽一看是華若來了,連忙迎進來,道:“正好趕上吃飯,快,快洗手吃飯。”
華若推辭道:“我不吃了,劉媽,我吃過飯來的。”
劉媽就不願意了,老年人見得多了,經歷的多了,你一說謊,他們一準就能發現,便道:“你還騙我這老太婆呢,這個時候吃什麽飯去?你去外面問一圈,我家開飯總是第一個。你說你吃過飯了,胡說!是嫌劉媽我做的飯不好吃吧。”
劉媽是周懷玉的表妹,從很早就在周家幫忙帶孩子,先是帶大了周長海,等後來周勵接來了,又照顧周勵。早年間就把家人都從老家接來了,現在和家人住一起,沒事就來幫自己這老哥哥打掃打掃衛生,做做飯什麽的。
華若聽劉媽這麽說,連忙道:“劉媽,哪裏還有人能比得上你的手藝?我去洗手,去洗手。”
“那就對了。你正好陪你叔吃飯,我馬上要走,我家小孫子也該放學了。”
華若趕緊擦一擦手,送劉媽出門。
進屋後,周懷玉還在捧着杯子喝茶,華若就說:“叔,你怎麽又開始喝了,吃飯吧。”
周懷玉笑了笑:“我也沒啥愛好,就好這口。這人年紀一大吧,什麽胃口都沒了。飯根本就不想吃。”
華若笑着遞給周懷玉一雙筷子,然後把他的杯子拿到旁邊說:“吃飯吧,不吃飯怎麽能行。”
周懷玉接過筷子,看了華若一眼,始終不明白這事情怎麽就發展到這個地步了。如果當時周長海娶了華若,他老婆可能也不會去的那麽早,他們一家不知道過的有多好呢。可是偏偏……
周懷玉不能想,一想就腦袋疼,氣的要死。
周懷玉想想就來氣,筷子夾起菜來,狠狠的放進嘴裏。
華若從包裏拿出信來,遞給周懷玉:“叔,給你看看這封信,看完你就有胃口了。”
周懷玉拿起信,掏出來放的遠遠的,眼花了,看不太清。
華若立刻說:“我來讀吧。”
“不不不。”周懷玉站起來去拿眼鏡,笑着對華若說:“這肯定是我那大孫子寄來的信,是不是?我得自己看,得自己看。”
周懷玉帶上了眼鏡,在燈光下看了起來。
周勵在信裏說他會報名參軍,讓華若不用擔心。還說讓華若告訴周老頭一聲。
周懷玉看到周勵說他是周老頭,又氣又笑的,拿手指彈了彈信紙,道:“這孩子,也就他敢叫我周老頭。”
周懷玉笑着把信重新塞進信封裏,寶貝似的收好了,對華若說:“這信能放我這裏不能?”
華若愣一下,連忙說:“當然可以。”
周懷玉這下高興了,飯也願意吃了,高興的不得了。
他一邊吃飯一邊念叨:“我馬上就要退下來了,眼看着我大孫子能接上我的班,我高興啊,真的高興。”
華若眼睛紅紅的,對周懷玉說:“叔,謝謝你,對周勵那麽好。我聽周勵說了,過年的時候,你還特意去看了他。你年齡這麽大了,還跑那麽遠去看他。我……”
周懷玉擺擺手道:“他是我的大孫子,我不對他好,誰對他好?”
華若低着頭,慢慢說:“都是我,當初為什麽再嫁。周勵要不是因為我再嫁,也不會是現在這個脾氣。”
“好孩子,你已經為他做的夠多了。是我們老周家對不起你。”周懷玉喃喃道。
“行了,叔,不說不高興的事了。周勵沒走上彎路,挺好的。”
“你教育的好。而且他本身就是個好孩子,是個好孩子。”周懷玉也說。
兩個人吃着飯,聊了很多。周懷玉問華若家裏怎麽樣,華若笑了笑,說還好。
其實只看華若的表情,周懷玉就知道,她能過的好嗎?
華若當初再嫁時,自己帶一個男孩,對方帶一個女孩,後來兩個人沒有再生孩子,就算華若不說,周懷玉也知道,後媽不好當。
周懷玉嘆口氣,道:“好孩子,你雖沒進我家的門,可我和你爸媽都是老交情,他們都不在了,你就把我當親人,有事就來找我,知道嗎?”
華若紅着眼眶點點頭,說:“行,叔。”
“以後就好過了,好過了。”周懷玉道,“周勵聽話,要去報名了,很快就能回來了。”
一九七一年四月十二日,趙永紅和馮坤接到了通知,他們被招走了,讓兩人盡快拿好文件和招工表,去工廠報道。
趙永紅接到消息後又是興奮又是不舍的,抱着張抗抗就是一陣的哭。
張抗抗笑着給她抹掉眼淚:“傻不傻,哭什麽啊,能去廠子上班是多好的事。”
“話是這麽說,可是我不舍得你,不舍得大姐,不舍得這五個孩子。”
“放心吧,到時候我帶着他們去看你。”張抗抗道:“離的這麽近,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你不上工的時候就回來,在家裏住一天再走。不就行了。”
趙永紅破涕為笑,看着張抗抗說:“怎麽覺得那麽像我要去上學,不舍得離開家一樣。”
四福立刻在旁邊說:“永紅姨羞羞羞,上學還哭呢。我三姐都不哭。”
趙永紅笑了,說:“是啊,真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