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周勵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怎麽樣回到床上睡的,只知道大清早醒來後頭疼欲裂。周勵摁着太陽穴,緩緩睜開眼睛,外面孩子們的吵鬧聲吵醒了他,叫的最響的就是二福,因為他又在雞窩裏摸到了一個雞蛋。
周勵看看對面床上,沒有人,馮坤好像已經起床了,周勵也坐了起來,還是頭疼,記不清昨晚發生了什麽,搖搖晃晃的站起來就往外走。
馮坤和孩子們一起從後院走出來,擡頭見周勵正倚在門框上毫無精神,就笑着問:“你醒了?”
周勵點點頭,嗓子啞的厲害,“我昨晚什麽時候回來的?”
馮坤道:“很晚了,我也沒看幾點。張抗抗叫我的時候,我一出去就看見你趴在那石桌上睡着了。我把你死拖活拖的才弄床上,周勵,你夠重的啊,看起來那麽瘦,沒什麽肉,可怎麽就那麽沉?”
“老子骨頭沉。”周勵挑挑眉,“都是骨氣!”
“屁!”馮坤笑道,“屁個骨氣!就趴在那裏,我拽你的時候,你還胡喊什麽看星星,你那還叫骨氣?”
“看什麽星星?”周勵眼睛一亮,小聲問已經走過來的馮坤,說:“我不會又幹什麽傻事了吧。”
馮坤知道他在說張抗抗,便說:“放心吧,人家壓根就不理你,誰會和一個醉鬼看星星啊。想的挺美的整天。”
馮坤說完就往房間走,卻聽見趙永紅叫他:“你怎麽還往裏紮,吃飯了。”
馮坤應一聲知道了,一側身就進了房間。
周勵眼睛半眯着,還沒醒過來,聽見趙永紅的聲音,就說:“我不吃了。”
趙永紅看着周勵,“為什麽不吃飯,吃過飯還得上工呢,不吃飯哪裏有力氣。”
“那就給我盛碗湯吧,我渴。”周勵有氣無力道。
四福噔噔噔跑到周勵面前,擡起頭問:“你怎麽了,生病了嗎?”
周勵睜開眼睛,眨一下說:“我頭疼。”
Advertisement
周勵剛說完,就聽見身後的馮坤走了出來,轉頭看一眼周勵道:“活該。誰叫你有酒不叫我。”
說話間,張抗抗和趙永紅已經往外面石桌上端碗筷,張抗抗從廚房出來,擡眼往周勵這邊看過來。
周勵就站在正對面,也看向正前方,兩人目光相接,周勵突然想起昨晚的一些事情,尤其是那句,我們一起看星星吧。
周勵的臉唰一下紅了,激烈的對抗着那些記憶碎片,不會的,不是,肯定不是!
張抗抗看到周勵,見周勵也在看她,眼睛連忙望向了別處。
周勵心裏涼,就知道,完了,那句看星星不是夢,是真的說過。
“吃飯吧。”趙永紅喊他們吃飯。
四個孩子早就洗漱幹淨,也咕嚕咕嚕了,老老實實的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等着人都落座了之後,開始吃飯。
馮坤看一眼周勵:“愣什麽呢,吃飯了。”
周勵哦了一聲,跟着馮坤的步子,也走到小桌邊。
幾個人吃着飯,張抗抗對周勵說:“那個,今天開始我就要給人理發了,肯定要用推子……”
張抗抗還沒說完,周勵立刻道:“你用就成。”
張抗抗手裏的筷子動了一下,她盯着那雙筷子頭,盯了一會兒,便點點頭,“謝謝。”
周勵覺得嗓子幹,舉起碗就喝一大口湯。
早起張抗抗想着周勵昨晚喝醉了,起來肯定沒胃口,這天依然燥熱,幹脆就煮了一大鍋綠豆湯,爽口又好喝。
四福喝一大口綠豆湯,眼睛睜的大大地,笑着問張抗抗:“娘,放糖了嗎?”
“嗯。”張抗抗說,“放了一點點。”
“真好喝。”四福舔舔嘴巴,“我能喝兩碗。”
二福立刻接着說:“我也是!”
“行行,還有很多呢,我煮的多,放涼了也好喝,白天你們渴的話,就去盛一碗喝,解渴也消暑。”張抗抗說。
“太好了。”二福說,“那我能一整天都喝綠豆湯嗎?”
張抗抗笑道:“只要你能喝下。不過早晨吃過飯,該你們洗碗了,記得嗎?”
“記得記得。”四福說。
“洗過碗後,大福和二福跟娘出去一趟,三福帶着弟弟在家可以不可以?”張抗抗問三福。
三福記得張抗抗說過的話“父母呼,應勿緩”,立刻道:“可以。”
張抗抗沒想到三福能這麽快就答應了,笑着看了她一眼。
三福對上張抗抗的目光,見張抗抗在看着她笑,立刻低下頭繼續吃飯。
周勵又喝了幾口湯,覺得自己的腦袋裏像灌了鉛一樣重,便把凳子往後拉了拉,倚着牆坐下了。
趙永紅看周勵一副要死了的樣子,免不了問一句:“你喝了多少啊到底?”
周勵還沒說話,馮坤就笑了,一邊吃一邊笑,“他是半杯倒,喝的再少也是這個樣子。”
趙永紅也跟着笑了,說:“那倒是。周勵這個酒量,就算大福二福,估計也能喝得過他。”
周勵不服氣,“誰說的,我可能喝了,我昨天喝了很多才醉的。”
周勵說完,馮坤立刻往周勵身邊拉一下凳子,便問:“怎麽樣?昨天書記和你捅破窗戶紙了嗎?”
周勵愣一下,眼睛立刻看一眼張抗抗,見人在那裏吃飯呢,便問馮坤:“你是不是胡說什麽了?”
馮坤道:“沒有啊,我胡說什麽了?張曉喜歡你,誰不知道啊?”
周勵有點急,看向馮坤,“可能就有人不知道呢!”
馮坤不知道周勵什麽意思,便說:“你說的什麽啊,我問你捅破了沒?”
周勵清咳一聲,道:“什麽捅不捅,破不破的,大家都是打漁張的社員嘛。你以後那個嘴老實點,別沒有的也到處說。”
馮坤有點委屈,心想這又不是我說的,打漁張誰不知道張曉喜歡你啊,連帶着張書記給你派的活都是輕的,記的工分也是最多的。
馮坤想到這裏,恨他媽怎麽沒給他生一張周勵那樣的臉,便小聲道:“我說的都是實話。”
周勵不愛聽,晃悠悠站起來,“我吃完了,上工去了。”
“嗨,等等我啊。”馮坤趕緊喝完剩下的粥。
他們走後,張抗抗和幾個孩子收拾好,就帶着大福和二福一起去了供銷社。
這一趟張抗抗是來買盆子和毛巾的,既然要給人理發,張抗抗想了半夜,最後決定要從服務入手。
她聽趙永紅和馮坤說過,那以前來打漁張的理發匠,十天半個月來一次,态度特別不好,你給他說推短一點什麽的,他壓根就不管你,人家吃的是手藝飯,包的是連着四五個生産隊的頭,人家才不管你這那的,有要求也不許提,有問題就憋住別說,趕緊理完拉倒。
張抗抗就想了,她要做着第三産業,服務業,就得做好,服務業嘛,服務第一。
張抗抗打算好了,就列了個單子,要兩個盆,一個女人用,一個孩子用,再買兩塊毛巾,就要白的,越白越好!
張抗抗和大福二福進了供銷社,那售貨員看見有人踩門邊子了,嗑着瓜子不帶停的,轉轉頭,臉朝後扭了過去,故意不看來人。
張抗抗站在屋裏,看了一圈,便說:“同志,我要買盆子,兩個盆子,兩塊毛巾。”
那人卡卡卡的嗑着瓜子,聽了張抗抗的話,不慌不忙的嗑完手心裏的那一小撮瓜子,才拿兩塊毛巾往櫃臺上一扔,然後站起身去後面拿盆子。
東西放好後,那人就問:“票呢?”
張抗抗說,“我只有一個盆子的票,剩下的我付錢。”
售貨員眼皮都不擡:“盆子要啥樣的,結婚嗎?”
張抗抗吓一跳,連忙擺手:“不是不是。”
那人便從下面拿出兩個盆子,遞給張抗抗。
張抗抗這才發現,那盤子有紅雙喜的,有龍鳳呈圖案的,售貨員都給扣下了,遞給她一個東方紅的,還有一個風景畫的。
張抗抗趕緊把盆子接過來,說:“同志我還要兩塊白毛巾。”
那售貨員終于舍得擡擡眼了,看一眼張抗抗說:“要啥?”
“白毛巾。”
“沒有。”
售貨員的臉拉的可長了,一個字也不願意多說,不滿意的看着張抗抗,說:“誰買白毛巾啊。沒有。”
張抗抗只能從那幾口毛巾裏選了兩天素淨點的顏色,然後轉頭對兩個孩子說:“你們買本子和筆吧。”
張抗抗一直在挑盆子和毛巾,壓根就沒注意兩個孩子,這一轉頭才發現,二福正扒着那個打醬油的臺子,偷偷的舔着。
張抗抗一回頭,就看見二福在舔什麽,一邊舔一邊咽口水,張抗抗便喊一聲:“你倆快過來。”
大福聽見說要買本子和筆,拉着二福走了過去,一人買一個小本子和鉛筆,又買了一塊橡皮,說是夥着用一個就成。
張抗抗付了錢,大福和二福拿着本子興沖沖往家走,他們一邊走,一邊笑嘻嘻的翻着本子。
張抗抗拿着盆子,對走在前面的兩人說:“你倆馬上就要開學了,到了學校也好好學習,知道了嗎?”
“知道了。”大福說。
二福則想着,回去把這本子和筆給三福畫畫算了,反正他也用不着。
二福在前面走着,大太陽曬的他直流汗,一流汗就往背心上滴,二福就一直拿手擦,滴一下他就擦一下,氣的直往天上看那白花花的大太陽。
走了不多會,已經一頭汗了,大福把背心提上去,拿背心擦一把頭上的汗,二福就在一旁問:“哥,我能擦一下不能。”
大福氣的瞪他,“你自己沒穿啊?”
二福怎麽沒穿,他穿了,可他不舍得,他才不會用自己的衣服擦汗呢,臉上如果有一點點土,蹭的衣服上就都黑乎乎的。
二福沒說話,見他哥不讓他擦,也不敢說什麽。
大福看二福已經汗如雨下,無奈道:“擦吧擦吧。叫你剃光你不幹,擦個汗也不舍得……”
大福還沒說完,二福已經抄起大福的衣角使勁抹了一把,擦幹淨後笑嘻嘻的看着大福。
張抗抗在後面看着他們就想笑,這二福太講究了,張抗抗晚上去給他倆蓋被子時,大福的衣服脫了随便一扔,二福都是疊的整整齊齊的放在一邊,一點都不亂。
到了家,張抗抗趕緊去把水燒上,就坐在院子裏抱着五福玩,等着人來剃頭。
張抗抗想着這馬上就要開學了,新學期,家長肯定要來給孩子理一次發吧,那理發匠又十天半個月沒來了,聽說又被打一頓,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回來,這小男孩得剃頭吧。
張抗抗信心滿懷的等着,不管怎麽樣,今天肯定能有人來。
可是這一坐,坐到了大中午,也沒有一個人進來她這理發店。
張抗抗有點失望,買盆子回來時的勁一下子就沒了。
就這樣,一直到了傍晚,張抗抗看着時間快下工了,她把晚飯都做好了,還沒有一個人來過。
張抗抗很失望,坐在院子裏一邊看着大福和二福練習寫字,一邊發呆。
張抗抗理發店開業第一天,看起來是一個顧客都沒有了。
張抗抗嘆口氣,讓大福和二福把本子收了,準備吃飯了。
她準備去盛碗,這剛走進廚房,就聽見外面一陣喧鬧。
四福跑進廚房,指着外面說:“娘,有人來了。”
張抗抗連忙走出去,就看見趙永紅回來了。
不但是她自己回來了,身後還帶來了兩個女孩。
女孩年齡不大,十七八歲的樣子,張抗抗不太認識。
趙永紅和她們說着話就進了院子,一進院子就說:“你們先坐,我和她說,你看,有啥不好意思的,直接說就成。”
趙永紅說着就走向張抗抗,在她耳邊說了幾句,張抗抗立刻回道:“可以啊,怎麽不可以,現在就能剪。”
那兩個女孩聽了,立刻站了起來,問:“能和永紅姐的一樣嗎?”
張抗抗立刻說:“能,我保證一模一樣。”
張抗抗說完,就喊趙永紅幫忙給孩子們盛飯,她去舀水給她們洗頭發。
那兩個女孩連忙說:“不用不用,我們自己洗就可以。”
張抗抗把水端了出來,肥皂準備好,就說:“沒事,後面你們看不見,我給你們幫着忙。”
兩個女孩子本還推說不用,後來覺得反正都是女同志,幫忙就幫忙吧,也就不再推了。
洗完一個之後,正要剪的時候,周勵和馮坤也回來了。
兩個人沒想到在院子裏能看到其他女孩,還以為走錯地方了。
趙永紅連忙招呼他們一聲,說吃飯吧先。
張抗抗給一個剪完頭發,同行的另一個人說好看,也要剪一樣的。
張抗抗看着她的頭發說:“你的臉型不太适合這個頭發,這個頭發這裏太短,這樣吧,只要你相信我,我看着給你剪,行不行?”
那女孩有點猶豫,可又看看趙永紅的頭發,還有她小姐妹剛剛剪過的,便說:“那行。”
張抗抗幫着把頭發洗幹淨,又給她圍上圍布,心裏想了一會兒,勇敢的下了剪子。
這剪完後,兩個人都特別滿意,走之前張抗抗喊她倆簽個名。
趙永紅笑着對張抗抗說:“可以啊,今天這一會兒就賺了十六個工分了,比我兩天賺的都多。”
張抗抗道:“要不是你給帶來,我哪裏能賺工分啊。”
“還不是你剪的好,早晨我去上工,還沒集合就被她們給圍起來了,你看吧,整個打漁張都是紮一個麻花辮,就我一個運動頭,誰看不見?看見了就都圍過來了,你放心吧,還有好多想來剪呢,這兩個來了,明天一上工,肯定引得更多人來。”
張抗抗笑着說:“那就太好了,真的感謝你,永紅。”
趙永紅招招手,“先吃飯,就剩你了。”
周勵也吃完了,聽了趙永紅的話才發現她剪頭發了,指指趙永紅說:“你剪頭發了?”
趙永紅白他一眼,“我昨天晚上就剪了,今天早晨我們一桌吃飯,一起上工,你都沒看見我剪頭發了?還是從那麽長,剪到這麽短?”
趙永紅拿手比劃一下,看着周勵問。
周勵不經意道:“我沒注意。”
趙永紅白他一眼,哼了一聲轉頭不再看他。
馮坤趁着沒事問一句:“你怎麽回事啊,以前你的活最輕松啊,今天是怎麽了,最重的活都派給你了。”
周勵拿手摸一摸肩膀,使勁揉了兩把,不在意的回了一句:“誰說不是呢。”
張抗抗吃這飯,擡頭問一句:“什麽活啊。”
趙永紅皺皺眉:“挑糞。”
張抗抗看周勵一眼,周勵倒是無所謂的樣子,兩條大長腿伸直了,往後一靠說:“是不是得打個躺椅什麽的,總想躺一下。”
“你看你,岔開話題。”馮坤瞥周勵一眼,“昨天不是還好好的請你去喝酒,怎麽才一個晚上,你就從打漁張的親兒子變成小可憐了?”
馮坤說完,立刻又問:“是不是你昨天得罪張書記了?”
周勵眼睛阖起來,睫毛長的像兩排小扇子,搭了下來,眼睛一閉,也不說話了。
張曉回到家,氣沖沖的把門推開,看見她爹張來福在裝煙絲,就走了過去。
“爹!”張曉大聲喊道。
張來福略略擡擡頭,依舊裝着煙絲,“喊啥喊,你爹不聾。”
張曉要氣炸了,雙手叉着腰,對張來福叫:“你說你派給他什麽活不好,幹啥讓他去挑糞?”
張來福慢悠悠裝着煙絲,頭也不擡說:“怎麽了,挑糞怎麽了,再說了,我派誰去挑糞了,那麽多的人。”
趙曉圓眼怒睜:“你說是誰,當然是周勵了,他活幹的好好的,你幹啥讓他去挑糞?中午吃飯的時候我都看見了,他那肩膀都快腫了。”
張來福才不管這些,就說:“你一個女孩子一天天周勵周勵的,你知不知羞?我一個書記想派他什麽活就派他什麽活,就是因為以前沒派他做過重活,所以才讓他去的。”
張曉不管這些,就拉着她爹的手鬧:“爹,你就算為了我,爹,我求求你,別給他派那麽累的活了,行不行?”
張來福手一揮,打掉了張曉的手:“我就是為了你才這樣呢,你這孩子,怎麽就不懂啊。”
張曉臉通紅,一雙眼睛一直盯着張來福。
張來福嘆口氣,“你想想,昨天他是什麽個态度,我本想着我和他捅破這張紙,他就得懂是什麽意思,沒想到,你看你搬着凳子去坐,人家直接拉着自己的凳子挪遠了,什麽意思你不懂?”
“他,他可能是害羞啊。”張曉找理由說。
“害羞?我就沒見過他害羞的時候,你和他說話,他連看都不看你,不是低着頭吃菜就是看我,反正我是沒見他看你一眼。孩子,你想想,昨天都醉成那樣了,我讓他去屋裏躺一躺,你一扶他,他立刻躲開了,你可以裝作沒看見,可你爹和你娘都看見了啊,閨女。”
“我也看見了。”張店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的,在後面加一句,“你要送他,他都不讓送,你可說吧。他是真的對你沒意思啊,妹子。”
張曉氣的轉頭罵一句:“滾開,用你說?”
“你,你……”張店指着張曉罵,“狗咬呂洞賓。”
王阿大也從廚房出來,看着張曉說:“閨女啊,你別和你爹鬧了,你爹有他自己的打算,你爹肯定事事為你好,為你想。”
張曉聽了,看着張來福說:“那爹,你明天別讓他挑糞了,太累了,又臭又髒的。”
張來福把煙袋裝滿了,食指伸進去使勁壓了壓,說:“你別管了,我會處理的。”
作者有話要說:沒人看了嗎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
Tmins 10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