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從

第18章

物理課代表這事兒之後沒人再提起來，時間晃晃悠悠到了九月下旬。開學一個多月了，學校裏人心浮動，一邊焦躁地等待十一長假，一邊期待這一周就要開始的校籃球賽。

鑒于班級水平，蔣明卓早早就知會董老師和全班同學，不要抱太大希望，參賽和不參賽的區別只在于，一個是直接放棄機會被人嘲笑，另一個就是好歹參加一場再落敗。

結果也不知該說他們運氣好，還是注定要丢更大的人，董老師派了蔣明卓去抽簽，第一輪竟然抽到了跟另一個文科重點班打。

他們隔壁的文科班高二五班，雖然男生人數要多一些，可是并沒有像蔣明卓和彭益晗這樣技術水平格外突出的選手，不像蔣明卓他們水平如此參差不齊，沒有矮子裏面拔将軍的機會，一鐮刀揮過去不會誤傷一個人，大家都在水平線以下。

這下班上可激動了起來，抽到五班，這就意味着只要有蔣明卓和彭益晗這兩個頂梁柱在，他們四班就可以再多打一輪。

兩個文科弱雞班的PK當然也吸引到許多好事的老師同學。他們要看看是個人英雄主義能力挽狂瀾，還是三個臭皮匠可以打過諸葛亮。

文嘉樂作為蔣明卓的欽定個人啦啦隊隊員，其實是不想來的，但是礙于蔣明卓的一哄二騙還外加威逼利誘，文嘉樂不想來也得來。

他之前還傻兮兮做着蔣明卓從此放過他的美夢，結果沒開心幾天，就被蔣明卓拖到球場上，而且蔣明卓精準地把到了文嘉樂的命門：如果文嘉樂不乖乖跑步，那就讓他去學校啦啦操社團當領隊。

為了證明自己絕沒有開玩笑，蔣明卓甚至喪心病狂地弄來兩個啦啦花，有了金燦燦辣眼睛的啦啦花坐鎮，文嘉樂跑得比兔子還快。

蔣明卓的恐吓對他而言實在是十分有效，他覺得如果自己不聽蔣明卓的話，蔣明卓不是做不出來，他連啦啦花都搞得到！

終于要開始打球賽了，打完球賽就再也沒有該死的訓練和跑步了，文嘉樂想到這件事，做夢都要樂得咧嘴哈哈笑。

蔣明卓讓文嘉樂去看球賽的時候一臉成竹在胸，他壓根沒把五班當回事兒：“今天我給你選個好位置，你好好看看你同桌我是怎麽打得他們隔壁滿地找牙的。”

文嘉樂對他這種中二病晚期的狂放言論表示嗤之以鼻，但他敢怒不敢言，畢竟比賽一天沒結束，他就一天不能惹怒他的大教練，只好表示自己一定會去認真觀摩，仔細體會。

這場比賽沒什麽看頭，看起來更像是蔣明卓的個人表演秀，連文嘉樂這種對球賽一竅不通的人都能看出來，蔣明卓水平确實很厲害。看來平時訓練的時候，蔣明卓果然是收着打，保持了一個和彭益晗差不多的水平。

文嘉樂一邊看，一邊又有點不爽。來看球賽的有不少女生，很多人對蔣明卓是慕名而來。還有一些剛入學的高一小女生，會叽叽喳喳毫不掩飾地指着在球場上奔跑的蔣明卓大聲讨論。

文嘉樂心想，你們知道蔣明卓為了打這個比賽害我跑了多少圈嗎？知道我還去幫他拉架做滅火器了嗎？你們怎麽這麽膚淺，光看他帥，他脾氣很差好不好！別被眼前的畫面蒙騙了，蔣明卓有什麽好啊！

正想着呢，蔣明卓投進了一個三分，場下一片歡呼。文嘉樂更生氣了，三分有什麽可得意的，剛才又不是沒有別人投進三分。

可是蔣明卓投進球以後，把套在身上的隊服撩起來擦了把額頭上的汗，文嘉樂又覺得蔣明卓真的挺帥的。

五班要求換人，裁判吹哨暫停，蔣明卓一邊朝場外走，一邊沖文嘉樂挑了挑眉毛。場外的女生哪知道他在沖誰挑眉，又是此起彼伏的花癡尖叫聲。

文嘉樂快被吵聾了，木木呆呆不知道要幹嘛，蔣明卓翻了個白眼，走到他身邊，敲了他腦袋一下：“我讓你給我扔瓶水，你傻了啊？”

蔣明卓給文嘉樂選的好位置就在第一排，美其名曰讓他好好看比賽，實際上就是讓他看東西，場上幾個人的外套手機錢包，還有班裏送來的零食飲料和水，全都堆在文嘉樂腳邊，文嘉樂慢吞吞從箱子裏拿了瓶水扔給蔣明卓。

蔣明卓擰開瓶蓋，咕咚咕咚灌了半瓶水下去，他仰着頭，從文嘉樂的角度能清楚地看到他的喉結如何起伏，汗也順着仰起的側臉滑落，快要落到下巴的時候，文嘉樂突然抽出紙巾“啪”地蓋在蔣明卓臉上。

蔣明卓被吓了一跳，剩下的半瓶水全灑在衣服上和鞋子上，文嘉樂隔着一張桌子舉着手，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剛剛做了什麽，他讷讷地坐回原來的位置，不知道自己剛才心裏在想什麽。

後半場比賽文嘉樂看得有一搭沒一搭的，周遭震耳欲聾的歡呼聲被他自動屏蔽，他腦海裏一直在重播剛才蔣明卓在他面前喝水的樣子。

大家都是高中生，文嘉樂把這歸結于羨慕，他真是太羨慕蔣明卓爆棚的荷爾蒙了。

他坐在位置上撐着腦袋心想，蔣明卓真是很不一樣，別的男生打完球都臭烘烘一身汗，蔣明卓怎麽一點也沒有呀，他懷裏抱着蔣明卓的外套，上面還有洗衣液的香味，絲絲縷縷飄進文嘉樂的腦袋，讓他暈暈乎乎。

五班那邊大概是看打不過了，心生不憤，從下半場開始就頻頻叫暫停，敗局已定，卻想出這樣下作的辦法來消耗四班的體力，這行徑的确讓人瞧不上。

文嘉樂的思緒被拉回來一點，聽着場外的人也在叽叽喳喳議論這種不入流的行徑，他趕緊看了看蔣明卓的臉色，還好還好，沒有要生氣的跡象，否則文嘉樂真怕他一怒之下做出什麽沖動的事情來。

蔣明卓碾壓式的技巧讓他對五班這種小手段十分不屑，再張狂一點說，他根本沒把五班這群人放在眼裏。他在原來的學校就是球隊主力，帶着學校球隊參加區級市級比賽的時候，還被冠以“三分王”的名號，可見點子準實力強。

蔣明卓其實是不怕輸的，籃球畢竟是一項集體運動，一支球隊的落敗并不能決定每個球員的失敗，他希望在球場上遇見更有競争力的對手，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整個球場變成他一個人的舞臺，而他的對手只能在一些邊角料上出馊主意。

面對比賽蔣明卓是很認真的，文嘉樂坐在位置上，聽着身後的小女生讨論“蔣明卓脾氣真好，被五班這樣戲弄還能不生氣。”文嘉樂的冷笑都哼出聲了，脾氣好？她們确定嗎？

另外的女生激動難耐地說：“這種情況下還能保持冷靜，一臉冷漠地百發百中才最帥好不好！你不覺得他這樣很像殺神複仇者之類的嗎？”

文嘉樂聽着就狂翻白眼，現在的女孩子花癡起來真是毫無底線，蔣明卓如果能有她們口中那些亂七八糟的十分之一相似，文嘉樂都要燒高香了。

四班沒人可換，五班那邊一叫暫停換人，蔣明卓就湊到文嘉樂這裏來邀功：“怎麽樣，剛才我帥不帥？”

文嘉樂算了一下，今天打完比賽，如果再有班上的比賽就得到下周了，在下周之前還是不能得罪蔣明卓，于是他趕緊眨巴眨巴眼，使勁點點頭，一臉忠心耿耿好小弟的樣子，蔣明卓心滿意足，洋洋得意地回到場上繼續公孔雀開屏。

比到最後四班大比分領先，贏過五班已經毫無懸念，前來觀賽的各組體育老師紛紛盯上了蔣明卓這個好苗子，想拉他進校隊。

蔣明卓打完球賽松了口氣，全場他都是主力，承擔着大部分希望和看點，如果說一點壓力都沒有那是不可能的，更何況打慫了也沒法在文嘉樂面前炫耀，他從文嘉樂懷裏拿過自己的外套，正準備攬着文嘉樂的肩回教室，就被幾個體育老師喊住了。

體育老師表明來意，文嘉樂就擡着腦袋看蔣明卓，蔣明卓跟他對視一眼，笑了笑，說：“老師們的好意我心領了，不過還是算了吧，我已經高二了，得專心學習呢。”

老師們剛才互相交流情報的時候就已經了解到蔣明卓是文科班的尖子，是董老師的愛将，來問問也只是盡一把努力，于是也紛紛笑着說：“蔣同學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哪方面都很搶手啊！行，你好好學習！以後要想跟校隊切磋，也随時歡迎你。”

文嘉樂一聽“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這話，就忍不住扭過頭偷偷吐舌頭，誰知道蔣明卓仿佛裝了雷達，一邊跟老師們打哈哈，一邊用他攬在文嘉樂肩上的手把文嘉樂的腦袋轉過來。

跟老師告別以後，蔣明卓低頭湊到文嘉樂耳邊說：“文嘉樂，你剛才是不是又想罰跑步了？”

他聲音很低，因為劇烈運動過，身體像是散發着熱氣，連帶着說話呵出的氣都是燙的。文嘉樂覺得自己半張臉都是酥麻的，他情不自禁抖了一下，耳後又刷地紅了。

蔣明卓一看文嘉樂又害羞了，心滿意足，笑嘻嘻說：“今天心情好，不罰你了，放學咱們去慶祝一下吧！”

“打比賽的是你們，我又沒上場，我慶祝什麽。”文嘉樂說。

蔣明卓實在是沒忍住，伸手搓了一把文嘉樂的耳朵，說：“不喊他們，就咱倆，怎麽樣。”文嘉樂還沒回話，蔣明卓又像是想起了什麽，說：“文嘉樂，我問你個事兒，你必須實話回答我。”

文嘉樂吓了一跳，以為他要問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沒想到蔣明卓一臉嚴肅地問他：“你睡覺為什麽要捏人耳朵？”

文嘉樂尴尬地要鑽進地縫裏了，他小聲又詫異地反問蔣明卓：“我捏過你耳朵……嗎？”

蔣明卓重重點頭：“怎麽沒有！就咱們暑假前出去玩的那天晚上，你吓死我了！”

文嘉樂只好皺着臉，十分不好意思地說：“哎……這個……就是……嗯……”

蔣明卓快急死了，“你別吞吞吐吐的，老實交代！”

文嘉樂迫于他的淫威，眼一閉心一橫，視死如歸道：“我小時候家裏總是沒人我一個人睡覺害怕所以我媽給我買了一個很大的玩偶熊玩偶熊的耳朵軟軟的我每天都抱着睡覺所以就養成習慣了怎麽了吧！”

蔣明卓噗嗤一笑，揉了一把文嘉樂的腦袋，看他一口氣講完一長串話不停地喘氣，作揖求饒：“行行行，我知道了，你慢點兒，別把自己嗆着了。”

文嘉樂說完還是覺得難為情，特別不好意思地哼了一聲，一溜煙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