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涼亭裏,黃衣女子端坐其內,岸上擺一把長琴,香爐裏靜靜燃着梨花香,袅袅的煙霧帶着清淡的香氣從爐類飄出,蔥白的指尖從琴弦上優雅劃過,汨汨流淌的琴聲像是清澈的溪水一樣,蕩人心扉。
林清時微微眯了眯眼,心裏為這香,為這琴聲,為這焚香彈琴的美人,暗叫了一聲好。
只可惜,此刻這香是為了她的男人而點,這琴是為了她的男人而撫,但這焚香弄琴雅致風流的女人卻不是她。
林清時兩手輕擊數下,道了一聲好,笑道:“倒是和那翠雲閣的花魁娘子有的一比呢。說起來,本夫人曾有幸見過翠雲閣最有名的那位擅長撫琴的花魁娘子,倒真是人如其音,”林清時看了面前面色絲毫未變的慕存一眼,緩緩贊嘆道:“沒想到,慕存的琴技和那位花魁娘子有的一拼呢,便是美貌,也絲毫不遜色于她。”
慕存瞳孔微微一縮,視線不由得向坐在林清時身旁的顧笑存身上漂移,卻見他好似什麽也沒有聽到的樣子,或者,聽到了,卻不在意。
慕存微微一笑,“慕存技拙,唯恐污了夫人的耳朵。”雖然面帶笑意,可聲音中不難聽出其中沒有隐藏好的緊張和惶恐,好似林清時有多麽吓人一樣,唯恐惹怒了她。
林清時面上笑容更深,燦爛的遠遠勝過她身後大片大片的殷紅花朵。她将頭靠在顧笑存肩頭,笑容絢麗,顧笑存微微低下頭來凝視她,背後是滿園盛開的鮮花,這場景美得就像是一副寫意的水墨畫,暈染出大片大片的燦爛色彩。
林清時回視離她不遠處的慕存,“慕存琴技高超,遠勝過許多沽名釣譽之輩。只可惜,卻只能呆在這小小的将軍府,真是委屈你了。”
慕存聽她這樣誇獎,心裏非但沒有絲毫開心,反而有了種不好的預感。這些時日的交鋒,她自然知道面前這個女人是個什麽樣的女人。示好,服軟,阿谀奉承,她都試過,可林清時統統不管,永遠都是毫不留情的擋回來,毫無顧忌,肆無忌憚。更可氣的是,她永遠都用一副漫不經心天真爛漫的語氣,讓人心裏一口氣堵在心裏,難受得緊。
果然,林清時緊接着就道:“慕存琴技如此高超,應當到翠雲閣那種适合你的地方去才對,在将軍府這種地方,沒有人欣賞,可不就埋沒了。”
慕存心裏憋屈,她若是真刀真槍的過來,慕存還痛快,偏偏用這種軟刀子,還一副我是為你好的表情,一下一下戳過來,戳的人心肝疼,還留不下傷口,連證據都抓不到。
慕存努力讓自己不要露出身上的殺氣,裝作沒有聽懂她話裏隐藏的意思,微笑道:“承蒙夫人誇獎,慕存心中十分惶恐。”又轉頭沖一直不說話的顧笑存道:“還請将軍能夠指點一番。”
顧笑存還未開口,林清時便道:“我們家将軍莽夫一個,你這個可找錯人了。”
随即不顧慕存暗中瞪過來的眼神,站起身來,又将顧笑存拉起來,沖慕存笑道:“今天的游戲不錯,挺好玩的,就是你的琴彈得太好了,讓我直犯困。”小小的打了個哈欠,扯扯顧笑存的袖子,“成了,我們先回去了。”剛剛轉身,又回頭“好心”的提醒了慕存一句,“明兒個我和将軍要回娘家一趟,你就不要再等我們了,好好休息一天吧,後天再接着來。”
慕存看着林清時和顧笑存相依走遠的身影,目光暗沉沉的,殺氣毫不掩飾的釋放出來,恨不得沖上去撕了林清時,然而,不過片刻,慕存便有恢複了那副溫柔大方的模樣,沖着正向這邊來的祁諾笑道:“祁管家這是去哪兒啊?”
祁諾見是慕存,轉道走了過來,笑道:“夫人明兒個要回娘家,我去庫房看看有沒有什麽可以明天帶過去的。”又看一眼她身後的琴,道:“慕姑娘今兒個彈琴了?舞練得怎麽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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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存笑道:“今日突然興致上來了,便在這裏撫了一曲。舞蹈已經有所心得,近日便不再練舞了。”
祁諾笑道:“原來先前的琴聲是姑娘談的,彈得可真好,我老遠就聽見了。”
老遠就聽見了就是彈得好?
慕存微微一頓,不好意思的道:“打攪祁管家辦正事了,祁管家還是快去忙吧。”
祁諾擺手道:“不打攪,我這就去了,慕姑娘請随意吧。”
慕存看着祁諾離去的背影,目光微冷。
進了将軍府的這些日子,她一直都在找機會和顧笑存單獨相處,可每次顧笑存出現的時候,身邊都跟着林清時。
進府這麽久了,卻一點進展都沒有,饒是她這樣一向淡定的人,也不由得有些急了。直至現在,府中的人對她的稱呼都是慕姑娘,絲毫不管她是皇上賜下來的貴妾。
也不能說她是皇上賜下來的這個身份一點用處都沒有,至少府內其他人對她還算客氣,顧笑存當初說了讓她呆在菊芳院裏這種變相禁足的話也可以無視。
這段時間,她有意展露自己當初特意學習的女兒家的琴棋書畫等四藝,甚至還特意在他經過的路上跳舞,可無一不是失敗而歸。
慕存對自己的手段是自信的,不說她的美貌如何,單說她這些日子特意展露出來的才藝,就沒有男人能夠不動心。她的手段雖然老套,可男人們是最吃着一套的了,當初她就用這些手段完成了不少的任務。
可顧笑存,偏偏不為所動。他就像是一個沒有弱點的男人,不為女色所動,不知憐香惜玉,不,或許有,只是——對象只有那一個人而已。
慕存危險的眯了眯眼,嘴角勾起一個勢在必得的笑容,這樣的男人,挑戰起來才有趣,不是麽?
從別人手裏奪過來的東西,才會讓人覺得格外珍貴呢。掠奪,不僅是男人的本能,也是女人的天性。
不是只有男人會掠奪,女人也愛,且比男人更甚,掠奪,本來就是流傳在人類骨血中的一種本性。一個男人,若是沒有女人來争奪,那便是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雞肋,若是有很多人來争奪,即便他缺點一籮筐,也都是可以原諒的。
當然,一般有很多人争奪的東西,某種程度上就可以說明其珍貴了。更何況,是顧笑存這種能力外貌都不可挑剔的男人呢。
慕存想到顧笑存落到林清時身上的那種專注愛護的目光,心髒一跳,感覺渾身的血液都歡騰了起來。
另一邊,林清時和顧笑存一路回了房。
剛回到房間,顧笑存的臉就拉了下來,一雙寒星似的眸子直勾勾的盯着林清時,聲音低沉的問道:“莽夫?”
林清時眨眨眼,眼珠子骨碌碌直轉,假裝聽不懂他再問什麽,“什麽莽夫?”
顧笑存動作輕柔的輕輕撫摸她的面頰,卻讓林清時渾身寒氣直冒,汗毛都豎起來了,莫名的感覺到一股子危險,心知躲不過去,梗着脖子道:“難道不是嗎?有本事你也像人家那樣去彈琴啊!”
林清時看着顧笑存越來越危險的眼神氣勢慢慢弱了下來,癟嘴道:“人家都那樣勾引你了,我就說說還不行嗎?”末了像是終于找回了勇氣,嗆聲道:“只準州官放火,不準百姓點燈!”
顧笑存看着她耍小性子的無賴模樣,心裏已經軟下來了,面上卻仍舊強硬的問道:“莽夫?”
林清時剛剛才鼓起來的士氣這下子徹底散光了,拉着他的袖子連忙彌補道:“你是莽夫我也喜歡,就喜歡你一個!”聲音中不難聽出羞澀和撒嬌。
顧笑存看着她紅的快要滴血的耳根,和低垂下去的頭,以及緊攥着他袖子的小手,得到了滿意答案的他面色終于柔和下來,大手摸摸她柔軟的頭發,語調中不難聽出他此刻心裏的愉悅,“乖,只能喜歡我一個。”
林清時臉色紅暈猶在,擡頭問他,“那你呢,也是只喜歡我一個嗎?”
顧笑存點點頭,不見一點猶豫。卻忽然道:“她琴彈得不好,我比她好。”
話說的雖然不清不楚,但和他日夜相處的林清時一下子就回過味來了,“你會彈琴?”
顧笑存沒回答她這個問題,徑直說:“她的琴技雖然勉強能算作高手,但心胸狹隘,彈琴時身上帶着煞氣,污了這琴聲。”
這一番精煉的點評間接回答了林清時他就是一個撫琴高手的事實。
林清時好奇道:“怎麽從來不見你談?”
顧笑存抿唇道:“以前行軍打仗,後來俗務纏身,便松懈下來了。”
顧笑存年幼曾經學過很長一段時間的琴,加上他天資聰穎,多年下來眼界和琴技自然非同一般,只是他甚少撫琴,有幸聽過他撫琴的人更是寥寥無幾。
林清時笑道:“這樣好,下次有機會你來撫琴我來舞劍。”
顧笑存倒是見過她舞劍,覺得雖然不得其中精髓,但舞起來還是有模有樣的,畢竟女子舞劍舞蹈的成分居多,也不能過分追求劍術。但是,他撫琴,她舞劍,她是不是搞錯了什麽?
顧笑存想了一下那場景,渾身一寒。看着她興致勃勃的模樣,終于還是應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