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終章 (1)
某一處不起眼的黑暗角落,從上至下數十八下,穿過厚重的土層,越過污濁的泥濘,有洶湧的海水倒灌,再深入底,是每日陰風陣陣,群鬼把守的十九冥殿。身着飒飒黑披風的十八冥主中少了一個,冥王鬼桑面前匍匐着一條天藍色巨龍,巨龍“哼”了一聲,細軟卻能刺穿人骨的龍須落到鬼桑手中,他拾着一把血梳,自下而上梳在上面,血中有蠱,能惑龍心。眼前這條巨龍是他從千古的野沙裏挖出來的,它腹中胎兒的龍魂将獻祭給他。龍王隕滅,藍龍會成為新的龍王,而他鬼桑,将是新龍王的駕馭者,又有天帝基岩碎魂入體,靜澱五百年,鋒利的劍刃一旦一出世,要吟出絕調。地底的世界已入囊中,接下來,他要争霸天庭,統禦萬界。天帝死了五百年之久,待他傷勢痊愈,将天帝的基岩碎魂完全融合,這天下,就是他的了,鬼族将超越神族,成為絕對權威。“呀!!!”一聲刺耳的龍吟突然炸響,海浪翻湧,鬼桑眉心一跳。藍龍海洋色的眸子猛縮,血淋淋的龍須掙脫開鬼桑的手,甩尾朝外游去。“回來。”鬼桑騰起身,他的蠱還未施完,不能中途停止,不然藍龍不會乖乖臣服于他。他一掌打出去,黑霧锢住藍龍的尾巴。“三四五六!”鬼桑一聲令下,三、四、五、六冥主上前齊齊打出黑霧,将要游蹿出去的藍龍禁锢,藍龍痛苦地“哼”了一聲,沒法動彈,迷惑龍心的蠱毒又滲進它體內,但他巨身扭動掙紮得太過劇烈,鬼桑和四個冥主堪不能掌控,其他冥主便也紛紛趕來。正是此機,一頭金黃色巨龍紮進海底,巨身撞翻十九冥殿的塔尖,身上金燦燦的鱗片吓退無數鬼兵,巨龍橫沖直撞,當聞見藍色巨龍的氣味那一剎,金黃色巨龍像是瘋了一般直蹿過去。一個俊逸的墨青色長衫男人抱着一個小奶娃緊随其後。鬼桑最後一道毒咒成功施進藍龍體內,唇角勾出深長的弧度,可下一瞬,那一團強勢襲擊而來的巨大金黃色讓他一震,仿如火焰炸開,金黃色的光芒挾持住冰涼的水浪,水浪被金龍的鱗片拉出長長的漣漪。鬼桑虛目,一腳朝藍龍的龍尾踢去,藍龍“哼”了一聲,砰地而去,化作一道水中旋風,藍色旋風瞬息間将橫沖過來的金龍繞了個圈兒。
金龍見到藍龍那一刻,來自于骨血裏的本能,眼瞳一濕,并不想攻擊,但藍龍快要将它勒緊,長尾砸向它腰部,它不得不奮起反擊,一口灼熱的火焰從口中噴出,有意避開藍龍脹鼓的腹部,半道轉彎,将火焰噴到藍龍尾巴。
藍龍尾巴在海中燒了起來,它尾巴向後重重一甩,借水之阻力将火撲滅,緊随而來的是對金龍更猛烈的攻擊,金龍“呀”地一聲叫出來,不得不再次對藍龍噴出一口龍息。
兩條巨龍在海中撕纏,火焰燃起又熄滅,熄滅又燃起。觀出金黃色巨龍更勝一籌,鬼桑飛上去助力藍色巨龍,其他冥主也緊随其後,沒發現金龍後面還有兩個闖入者。“看沒,就是那條龍!”小奶娃流筝白嫩嫩的小指頭指向跟她家小丫打成一團的藍色巨龍。魏煊“嗯”了一聲,抱着流筝避開大型破壞性現場,繞到前方,目光鎖定鬼桑的位置。“這個位置可以嗎?”小女娃流筝問。魏煊回了一句“可以”,流筝立馬對準鬼桑的後背砸去一坨冰凝,随後魏煊抱着她躲到梁柱後面去。流筝黑溜溜的眼珠子移上去,瞟魏煊,心想:背後使詐,玩躲貓貓,你還是天帝嗎你!那坨冰凝被鬼桑反應敏捷地旋身躲過,他警惕地轉過身,将眼前能觸及之地掃視一圈,即便沒發現什麽異狀,他停下對金龍的攻擊,飛回地面。
凝神一想,覺得不對,龍族之主突然現世,必有蹊跷,鬼桑也在這時注意到伫立于殿中央那顆栓靈柱有動靜,他眯住眸,走過去。一根雷鞭猝不及防從天而降,鬼桑後撤,輕松躲過,突然狂風大作,周身的海水被攪動成可吞沒身體的漩渦,鬼桑立馬瞬移躲過。
一會兒雷電,一會兒冰刃,一會兒又狂風,對敵者像是跟他玩似的,他過了幾招,便覺無趣,可竟探不出敵者躲在何處,只覺得一股強大的威壓像冰涼的珠點打進額心。
鬼桑失了耐心,砸去一團黑霧,将那根梁柱擊碎,一個粉嫩嫩的奶團子出現在眼前,眨巴着大水睛瞅他,這小女娃啃了啃手指頭,小嘴巴一張,叫了他一聲“鬼叔叔”。鬼叔叔還來不及想明白什麽,一只大掌淩厲地從後方掐住他的脖子,下一瞬,撕裂聲在腦中裂開,感覺到那片絕對力量從他身體裏脫離,深紫色的碎魂浮到水中,被他身後之人奪走……應該說奪回。鬼桑連人都還未看清,就被掐斷脖子,一塊黑袍蓋到他頭上,身子骨如被化掉,黑袍癱到地上,黑袍上那朵曼陀花旁,多了一塊銀色劍鞘。曼陀羅花:“……”有伴了這是?流筝爬起來,邁着蘿蔔小短腿噠噠噠跑過來,瞪大眼睛。
“人呢?”魏煊指指地上的黑袍。流筝不敢摸那黑袍,怕鬼桑又跑出來,蹭過去抱住魏煊的大腿,“怎麽好像是裝劍的劍鞘?那個鬼桑呢??”魏煊說:“就是劍鞘,鬼桑曾是天帝配劍的劍鞘,因吸食靈氣過多,魂生惡念,在天帝與太宰聖君和魔帝大戰時,擅自脫離,幾十年的功夫煉化成鬼修,打敗上一任冥王,成為新冥界之主。”流筝摳摳臉,“這樣哦……”“他被關進這件黑袍裏應該就出不來了吧?”流筝問。“嗯,這件黑袍就是他自己造出來的,集齊無數怨恨織成的無盡地獄,就如魔珠,被關進去者永生永世不得超生,只有真心悔過才能解脫。”魏煊說。“魔珠??”流筝疑惑。魏煊道:“就是之前你經常捏在手裏玩、還能當成暗器的那顆血紅色圓珠。”流筝:“……”還好她把那顆珠子弄丢了,不然小魔頭和大魔頭肯定要來找她。
如今在鬼桑還沒開始搞事情之前就解決了他,流筝覺得有點不太真實,但一想到魏煊是天帝,就又覺得這個操作才符合他牛逼哄哄的人物設定。
只不過她抱着魏煊的大腿就不撒手了,小短腿有些發軟,因為這十九冥殿裏好重一股陰氣,周圍全是鬼兵,鬼兵們聞見動靜,此時正密密麻麻地湧過來。魏煊眼皮都沒擡一下,将流筝抱起來,湧過來的鬼兵來一排倒一排。
這群小鬼還不知道他們的老大嗝屁了,一個比一個更賣力地驅趕魏煊這個外來者,流筝被魏煊捂在胳膊裏,她小腦袋鼓着膽兒探出來,看見魏煊鬥那一群小鬼毫不費力,跟手指頭摁死螞蟻沒什麽區別,她便将注意力轉向不遠處打得熱火朝天的兩條巨龍。
得益于她從上古搞來的那一湖淦水,讓小龍王在裏面泡了半月,小蟒蛇的身材就暴漲成此時此刻能與藍龍相匹敵的大塊頭。
她瞅見每次小龍王在剛要立于上位之時,又軟下火力似乎在顧忌什麽,在藍龍不依不饒的糾纏下才又不得不發起攻勢,不由擰了眉頭,“小丫似乎在有意讓着那條龍。”魏煊:“嗯。”“為什麽?這樣小丫好吃虧,那幾只鬼修都染黑了小丫的尾巴,好像……好像在施咒。”流筝頭皮一緊。魏煊說:“幾千萬年過去,龍族數量銳減,到如今皆以為只有龍王一脈有子嗣延續,龍王寂寞了千年,終于碰上一條同類,自然想惺惺相惜,而不是你死我活,可是這條藍龍被鬼桑下了毒咒,它的龍魂已經被賣給了鬼桑。”說話間,魏煊額心已經飛出一根銀線,接連刺進幾個冥主體內。十八冥主中,又倒了幾個。藍龍突然調轉龍頭,朝魏煊襲擊過來,小龍王見狀,再也不收斂力量,噴出一口巨大的火焰,火焰從藍龍龍尾蔓延至它身上每塊鱗片,凄厲的龍嘯從海裏傳響。在魏煊和小龍王的配合下,藍龍巨身不斷滾落血珠,最終無力反抗,朝下墜落,魏煊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把銀色寶劍,準備朝藍龍的身體刺去,劍刃對準的位置恰位于藍龍的腹部,小龍王瞳仁一縮,猛沖過來,擋在藍龍身前,藍龍哼了一聲,透着哀痛。兩顆淚滢從它眸中滑落。流筝小肉手趕忙拽住魏煊的胳膊,“饒了它吧,它是被鬼桑下了毒咒才失了心魂。”魏煊收下劍,劍光一閃,變成一條銀線,劃入他的額心。小龍王繞着藍色巨龍飛了一圈,用粗壯的龍尾掃過去,接住藍龍下墜的身子,藍龍“哼”出一聲,看着它,靜默半晌,藍龍掙紮着扭過頭,蹭到小龍王頭上,又“哼”了一聲,像是在同小龍王說什麽。
最終将小龍王推開,墜落下去那一瞬間,仿佛用盡全身最後一絲力氣,将腹中的龍蛋“噗”了出來,小龍王旋即沖過去用龍尾卷住那顆閃閃發光的藍色龍蛋。看着這一幕,藍色巨龍安心地閉上眼睛,全身的鱗片一片一片脫落,海浪的漣漪揚起它的龍須,巨龍就此墜入深不見底的海淵。小龍王悲痛地“呀”了一聲,将尾巴上的藍色龍蛋卷過來,用三只爪爪緊緊抱住。-罪魁禍首鬼桑及其黨羽被殲滅後,問洋水魂失去強有力支撐它胡作非為的靠山,一夜之間又變回原來那個懂事的孩子,并将卷進海裏囚禁到人魚族宮殿“囚籠”的人們丢出來。
被折騰了一陣的百姓們“嘔”地吐出幾口水,撿回一條命,不敢相信自己還活着。
不過他們陷入海中未喪命,不得不多虧了風凝君的守護,來一只吃人的水獸,風凝君就砍掉一只,分明也是囚犯,但因地制宜地充當起了囚中守衛,将被關在人魚族宮殿裏的人護得很好。正帶着途中偶然邂逅到的人魚族公主朵朵浪趕往人魚族宮殿、準備解救被關百姓和人魚族族民的水光潋:“…………”他還沒過完英雄的瘾呢,水魂就痛改前非了?…
Advertisement
帶着朵朵浪躍出水面,看見岸邊走過一個墨青色長衫男人,他懷裏抱着一個左望望右望望的萌嫩小奶包。
小奶包紮着兩根黑粗黑粗的小辮子,身着粉粉的小裙子,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為甚這個小奶包長得……跟小妞妞一模一樣??水光潋震驚了。他不過下海半月,小妞妞和劣質天帝連孩子都有了?“小魔頭!”魏煊懷裏的小女孩看見他,嘴巴一張,喊出。水光潋帶着朵朵浪走過去。流筝的視線立馬鎖到人魚小美人身上,越瞅越是喜歡,她對美的事物向來偏愛,穿越到這光怪陸離的修仙世界,稀奇古怪的東西她見了不少,不過這傳說中的美人魚,她還是頭一回見。“這麽小就學會說話咯?”
水光潋抽了一下嘴角,目光掃到魏煊身上。
心想:或許是這厮是神族的關系,所以從懷孕到産子,只需要幾日,妖神結合生下的小怪胎從嬰兒長到兩三歲大,也只需要幾日的功夫,牛逼。流筝:“?”“小魔頭,這個美人魚姐姐是誰呀?你女朋友?”流筝沒反應過來水光潋那句話有什麽問題,眨巴着水溜溜的大眼睛問道。小美人魚久居海底,頭一次見到這麽多陸上生物,有些畏生,下意識往其實也并沒有多熟悉、但比起魏煊和流筝要熟悉一些的水光潋身後,漂亮的小臉上怯怯的,瞅得流筝心窩一陣癢,好像摸摸這條小美人魚的魚尾巴。突然被美人魚靠近,水光潋身子一僵,但他沒拒絕,回頭看了美人魚一眼,被他那麽一看,美人魚紅着臉低下頭去,往後退了一些。水光潋不自在起來,他轉回頭,皺起眉,“鋁盆友?啥意思?”流筝說:“就是你媳婦的意思。”水光潋:“……”小美人魚只會海中各族的語言,聽不懂流筝在說什麽,只是睜着漂亮的大眼睛怯怯地看她。水光潋還不到跟一個小奶娃計較的地步,目光盯向魏煊:“你和小妞妞怎麽教育孩子的?”流筝:“……”啥???水光潋問到正題上,“小妞妞呢?”魏煊沒回答他。流筝眨巴了一下眼睛,大概明白了水光潋這貨是誤會了什麽,他把她現在這副小模樣,誤會成她和魏煊的孩子了!哦,這坑爹的想象力!
水光潋問到她,她本來下意識地想回答“我在這呢”,話到嘴邊還是忍住了,嗯,還是讓他繼續誤會下去吧。見魏煊不做回答,水光潋臉色一變:“小妞妞出事了?!”魏煊用看傻子的目光看他,感受到流筝小肉手在他胳膊上掐了掐,魏煊才開口道:“她沒事。”話沒再說下去,稍微一垂眼就能看見流筝對他擠眉弄眼,明顯不像讓他說實話,他便不說。這時候人魚小美人用流筝聽不懂的鳥語同水光潋說了幾句話,小臉看起來還有些急,水光潋轉眸來看看流筝,再看向小美人魚,他道:“我陪你克。”似乎條件反射地沒考慮到小美人魚聽不懂他的話,立馬想到這一點後,他用鳥語同小美人魚翻譯了一遍。
小美人魚眼睛一亮,對他點點頭。水光潋轉過頭來,伸手想摸摸流筝的小腦袋,約莫想跟她說一下“跟叔叔再見”之類的話,伸過來的手卻被魏煊半道拍回去。
水光潋臉色一黑,心道:這人怎麽回事?!他這不過是大人對小孩的下意識舉動罷遼!
覺得很沒面子,卻又不太敢像之前那般對魏煊口出狂言,忍了忍,他對流筝說了一句:“小乖乖,你跟你娘親簡直像一個模子刻出來嘞,一點都不像你爹!”說完這句不敢看魏煊的臉色,一溜煙轉身跑了,小美人魚甩着尾巴跟在他後面。“這貨竟然把我當成了我和你的孩子了。”等人走遠了,流筝嘟起鼓鼓的腮幫子說。魏煊指腹戳到她的腮幫上,将她的腮幫子戳扁,“嗯”了一聲,同時有些頭疼。流筝降齡成這副模樣,他一點辦法也沒有,“為了把謊圓下去,我們可以真造出一個寶寶來”這句話到嘴邊,怎麽也說不出口。…
看着海岸邊一個個劫後餘生的百姓們,流筝的神識閃進神海裏,溫柔地将黑靈根摸了摸,深深慶幸自己能擁有這樣一個逆天技能,得以在災難發生前避免了很多生死離別,哪怕她付出的代價有些……慘不忍睹。一想到這一點,流筝就摸不下去了,皺皺鼻子,佯生氣地戳黑靈根,“你啊你,肯定是故意把我整這麽慘的。”黑靈根靜靜地紮在土裏,一動不動,像剛烈的勇士,不屈服在流筝的抱怨之下,一副“等下次你再使用我,我會讓你變得更慘”的架勢。流筝:“……”她不敢戳了,神識跑走。
神識剛閃回肉身,流筝感覺到有什麽東西在乾坤袋裏亂動,她掀開乾坤袋看,是那件被魏煊說成是“無盡地獄”的黑袍。她将黑袍拽出來,準備叨叨一下那朵曼陀羅花,讓他別再想着逃,老實呆在裏面,可腦海中忽然閃過她穿越到未來時,看見曼陀羅花接住她和小龍王墜落下去的身子、并且之後不拒絕、不搞事地将她和小龍王交給她師父的一幕。這朵花……似乎也沒那麽壞喔。心裏剛冒完這個想法,黑袍中的曼陀羅花掙紮着掙紮着,就終于掙脫出來,掉到地上。
流筝眼前的地面瞬間被曼陀羅花的火紅色花瓣蔓延,這朵花在黑袍中分明只有巴掌大,但一脫離出來,就瞬間野蠻生長。曼陀羅花呆在那,似乎也沒料到自己能從無盡煉獄裏出來。魏煊看了他一眼,沒反應,抱着懷裏的小女娃跨過他寬闊的花瓣往前走,背影離曼陀羅花越來越遠……流筝小肉手揪住魏煊的袖子:“你怎麽……怎麽都不管他?我們是不是應該把他抓回去?”魏煊說:“不必。”流筝沒反駁,“哦哦”了一聲。魏煊說:“若他還有欲念,斷然無法從無盡地獄裏掙脫。”太宰聖君很幸運,他和魔帝一樣,被囚禁了五百年之久後,仇恨和欲望一點點的被消磨殆盡,最後只剩下對生和自由的渴望。
別看他平日裏罵魏煊罵很兇,其實兇猛的狼早就被五百年不見天日的煉獄馴服成溫順的綿羊。……一切恢複平靜,皆大歡喜,幾乎都平安度過了這一趟還沒來得及發生,就被扼殺在搖籃裏的劫難。
只不過有一點是不大圓滿的。
面對降齡的流筝,魏煊被迫過上了“帶娃”,其實是“養媳婦”的不正常生活。
流筝小胳膊小腿的很多事情都做不了,魏煊不得不擔負起每隔兩日得服侍她泡澡澡的重擔,誰叫流筝是個愛幹淨的孩子,一開始她水嫩嫩的小臉蛋還會紅成猴屁股,漸漸的就習慣了。
每天早上魏煊會給她變着法的梳各種發型,最鐘愛的發型是無敵沖天炮,就是頭發全部扭成一股紮到頭頂,像往天上沖的大炮仗,流筝走幾步,沖天炮就會顫一顫,魏煊看着她,能笑好半天,流筝呲牙咧嘴,嚴重抗議魏煊給她梳這種發型,不過魏煊還是樂此不疲地給她梳,絲毫不懼怕她砸過來的小拳拳。
給流筝喂飯的時候,他還故意将塊帕子系到她的小胸脯前,說是怕她漏飯,給她當口水兜,流筝一連翻了好幾個白眼,氣吼吼将“口水兜”扯掉。
魏煊抱着她去裁縫店做小衣裳的時候,裁縫店老板每次都要誇一遍“客官,你家閨女長得真像你,太乖了!”,流筝聽多了臉上已經漸漸失去表情,不過魏煊的臉色卻很痛苦,這一點讓她為之幸災樂禍。
不過這種帶娃生活,魏煊真的并不是十分享受,更多的是無奈,因為面對小奶娃流筝,他實在沒法用愛戀的眼光看她,連親一口都下不去嘴,心裏有什麽情緒亟待宣洩。好在流筝非以平日裏的成長速度成長,而是如同按了快進鍵,一天變一個樣,大半年過去,她終于長回原來的少女模樣,也終于将流筝自己編撰出來的“鄭妞因鬥水魂身受重傷,須得閉關養傷,道侶獨自帶娃”的流言摁了停止鍵。聽見流筝“傷勢痊愈”,小妖精們和邺主府一家子趕來看望。當初問洋水魂作亂,朱康弟就想來蓬萊山助力流筝一起鬥水魂,還想拉着朱希氩和朱希氙一塊來,但邺主大人不允。
一來朱希氩和朱希氙作為他的兒子,作為藍湖邺的子民,更重的責任是坐鎮藍湖邺,以備水魂來犯,二來蓬萊強者無數,他們來了也起不了多大的作用,朱康弟和朱希氚就不肖說了,邺主大人怎會放心他們兩個沒長熟的孩子在這種動亂下獨自前來,後流筝又“身負重傷”,而今她好不容易“傷愈”,朱康弟和朱希氚立馬跟着一群小妖精來了蓬萊,還帶了好多精致的小衣裳。跟流筝一通噓寒問暖之後,朱康弟就将流筝宿居找了一圈,嚷嚷着:“流筝,小可愛呢?我怎麽都來半天了也沒見到小可愛???”“……”流筝眼皮一抖,“什麽小可愛。”朱康弟說得擲地有聲:“你女兒啊!”“…………”“她……跟她爹回她爹老家吃喜酒去了。”
流筝實在不知道該怎麽解釋,黑靈根的事情魏煊說最好別到處說,這麽一個逆天的靈根在凡界基本上無人知曉,甚至很多神族都不曉得,一說出去便要解釋一通,說了別人怕也不會信,不如不用多此一舉。
可若是不說,她還得扯別的理由說她和魏煊的“女兒”其實是她變的,還不如幹脆不做解釋,就讓大家誤會下去,因為……反正……以後她和魏煊也會有小寶寶的。流筝發四,最後這句是魏煊說的,她自己才沒有想這麽多。朱康弟疑惑:“你道侶不是鬼修嗎?鬼修還有老家?”流筝:“有啊,在……冥界啊。”朱康弟:“……”
她不自禁腦補了一下一坨奶萌萌的小娃娃被一群陰森森的鬼圍着的畫面,渾身一哆嗦。
美好的小日子總是過得特別快,轉眼又是半年過去,流筝終于帶着三只獸,哦不,六只……她的萌獸團多了一條格外漂亮的藍色小龍和兩只格外肥美的孔雀,踩上那七彩神雲,飛、升、了。這日天雷滾滾,一道又一道驚雷砸在流筝和她的六只獸身上,圍觀的衆修士看得心驚膽戰,生怕流筝和她的六只獸一個扛不住就灰飛煙滅。
但他們杠住了,七彩神雲繼續往上飄,又有幾道滿臉寫着“看爺爺我不劈死你不姓雷!”的雷電劈下,轟隆隆響破天際,像是要把天空炸出一個窟窿,更像是要把流筝劈成焦炭。
可無論雷公公們如何敬職敬業,流筝和她的六只獸依舊姿勢優美、慵懶惬意地踩在七彩神雲之上。
站累了,流筝還一屁股坐在了金黃色巨龍的尾巴上,銀色水獸也打起了不知道第幾個哈欠。
還是幼崽的藍色小龍卷成一坨餅餅,腦袋靠在金黃色巨龍的胸口,巨龍長長的龍須垂下,遮住藍色小龍的身子,火鳥拍拍翅膀,歪過鳥頭開始用鳥喙清理旁邊兩只肥美孔雀身上的羽毛。雷公公:“…………”我劈還是不劈?要是再劈下去還劈不死他們,我豈不是很沒面子?
·最終雷公公的面子沒能保住,流筝帶着他的六只契約獸,一個不落的全部飛升了。
剛飛上一重天,就有一個糟老頭子走過來,帶着一衆污頭垢面天兵天将對她齊聲吶喊:“恭喜恭喜,天凰娘娘飛升,可喜可賀!”流筝:“……”飛到二重天,又一個糟老頭子帶着一衆污頭垢面的天兵天将對她铿锵有力地吶喊:“恭喜天凰娘娘飛升成功!!”飛到三重天,場景重現。飛到四重天,場景重現。…………直到飛到八重天,又是差不多一幅場景。流筝:“……”看着那些一個比一個邋遢的天兵、天将、天尊,甚至天神,流筝差點沒認為自己誤入了土匪窩,哦不,乞丐窩。她腦海中的神仙,應該是白衣飄飄,或者鶴發童顏,為什麽眼前這些……嗯,一定是錯覺!天庭上,或許有一種“看的你其實不是你,一切都是虛幻,假是真,真也是假”的玄學理論。終于升到了九重天,一道看不見盡頭的天梯出現在眼前,天梯最下面守着兩個赤腳的披頭散發天兵。
流筝飄上來時,兩個披頭散發天兵慢悠悠朝她走過來,遞給她一塊石頭,說道:“天凰娘娘,請您在仙神薄上簽個名。”那顆石頭外形看起來像石頭,也的确是一種石頭,但落到手裏柔軟無比,比羽毛還輕,流筝輕輕翻開一頁,仿若向堅固磐石毫不費力地刮開一片,天兵又遞給她一只雞毛筆。仔細瞧了瞧,确實是雞、毛。
流筝嘴角一抽,心嘆:這天界可真接地氣,不,應該說是勤儉節約。流筝用雞毛筆刷刷刷一寫,龍飛鳳舞地簽了個“鄭妞”,簽完才覺不對,“哎呀,我簽錯了,我真名其實不叫這個。”
在蓬萊學宮被叫“鄭妞”叫習慣了,旦逢考試都簽這個名兒,魏煊也從來不叫她“流筝”,而是叫她小花,這一下子就沒改過來。天兵笑道:“無妨,天凰娘娘,名字只是個代號。”“不行,我要重新簽。”流筝說。天兵:“也可。”
他沾滿油珠的長袖子一揮,石頭薄上的“鄭妞”消去,對流筝咧着嘴笑道:“可以了天凰娘娘,您重新簽吧。”流筝盯了盯他的袖子,挪開眼睛,重新簽了個名。天兵收回石頭薄,對流筝向前方的天梯比了個“請”的手勢,說道:“天凰娘娘,接下來請您登上天梯,有驚喜在上面等您。”流筝:“驚喜?”天兵那笑容宛若淘寶客服,“是的天凰娘娘。”“好的。”流筝心想那驚喜一定是魏煊那貨跟她準備的,一下子期待起來,帶着六只獸從七彩神雲上跳下。
火鳥瞅了瞅那高不見盡頭的天梯,立馬拍拍翅膀跑到流筝身前蹲下鳥身,流筝摸摸它順滑的大紅色羽毛,準備跳上去,兩個天兵卻走過來,面帶微笑地說:“天凰娘娘,天梯只能靠自己攀爬,不能借助外力。”流筝:“……什麽?”兩個天兵又把話說了一遍。流筝強詞奪理道:“它是我的契約獸,不算外力。”天兵道:“不,它算,天凰娘娘也不可禦劍,不可用任何飛行器,只能依靠雙腿爬上天梯,您的契約獸們也是,哪怕是飛行獸,也必須用身體接觸臺階爬行,不能倚靠翅膀。”流筝:“…………”“可是這麽高的梯子,我們得爬到什麽時候才能爬到頂啊,不得把腿爬廢了不可?”流筝嘴唇都有點兒抖。天兵道:“天凰娘娘說笑了,您如今得道成仙,滿身仙骨,爬個梯子罷了,不會把腿爬廢的。”“……”那也得看什麽樣的梯子啊,這個天梯起碼有幾萬層臺階!天兵還在那繼續說:“而且不急,天凰娘娘可以慢慢爬,我們替您和您的契約獸們準備了充足的食物和供休憩的床單被子。”天兵端來一塊盤子,盤子上面躺着一只鑲嵌着祖母綠的靈戒,他們說:“天凰娘娘,東西都裝在裏面了,還請天凰娘娘收下。”流筝:“…………”你們天帝呢,讓他給我出來,故意的是不是?!·
最終流筝還是乖乖帶着六只萌獸踏上了爬天梯的苦逼征程。
正常人一口氣爬個十層樓也就是差不多一百三十個臺階的樣子,得喘上好久,流筝一腳踏進了神仙這道狂霸拽的門檻,一口氣能爬五百個臺階不帶喘的。
但是一連爬了幾天就不行了,腿腳酸麻成一塊一塊,她只能從靈戒裏掏出床單被子往地上一鋪,呼呼大睡了過去,飯都沒力氣吃了。
幾只靈獸也累得不輕,擠在流筝旁邊昏睡過去。每當流筝眼珠子一轉,想動什麽小腦筋時,那兩個披頭散發天兵就跟有千裏眼似的,像吊死鬼一樣從上方飄下,告訴她:“天凰娘娘不可以哦,吃得苦中苦,方為仙上仙,天凰娘娘加油哦。”流筝:“…………”
一路爬爬停停,爬了差不多三個月,才将那高聳入雲的天梯爬到頂,流筝呼哧呼哧喘了幾口氣,瞧見一個長發飄飄的白衣男人朝她走過來。
她還沒擡起頭看清來人的臉,一雙大掌撫到她胳膊上,将她虛軟的身子扶起來,溫潤如玉的聲音響來:“辛苦了。”流筝仰起頭,是一張帥炸蒼穹的臉。她是個沒骨氣的,就因為那句溫聲軟語的“辛苦了”,和這張看一眼就想捧上使勁親的俊俏小白臉,流筝攢了一肚子的氣焰瞬間就消了個沒影,她軟趴趴地跌進魏煊懷裏,有點兒想哭:“好累哦!”魏煊将她抱起來,在她臉頰上親了親,“熬過來了就好了。”每個飛升者都必須親自攀爬天梯,這是千百萬年來先神定下的規矩,名喚“登仙”,意在告訴人們:爾等成仙,非一步登天。就算流筝是他的天凰也不能例外,他也不會剝奪她靠自己努力成為一個合格神仙的權利。流筝一拳打在他肩膀上:“好個鬼,你爬爬試試?”
雖然說是不氣了,但一被魏煊抱在懷裏,流筝就想在跟他撒潑。“那我給你揉揉腿?”
魏煊将流筝抱到一塊水晶石上坐下,在她身前蹲下,捏起她的細腿子。魏煊身後一群天兵天将眼睛一鼓。流筝忽想起魏煊的逆天身份,被他揉了一下忙推開他的手,“不用,其、其實也沒那麽累,路上又不是不能休息的,想得道成仙付出點汗水也沒什麽。”魏煊卻又捏起她的腿:“我想揉。”流筝:“……”好吧,那你揉!哼哼。可是你後面那些天兵天将眼珠子都快要掉出來了啊。氣氛一度有些詭異,為了打破這氛圍,流筝問道:“驚喜呢?我飄上九重天的時候,守天梯的那兩個天兵小哥說等我爬上來,有驚喜等着我。”魏煊“嗯”了一聲。流筝彎唇,“在哪裏呀?”魏煊說:“近在眼前。”流筝:“……”“沒看見。”流筝瞅他。魏煊給流筝揉着腿,勾唇笑:“就是我。”“……”我不要!你本來就是我的,算什麽驚喜!“怎麽,不喜歡嗎?”魏煊擡起頭來看她。“喜、喜歡啊,不是,你這樣也太沒意思了,我還期待了老半天呢。”流筝噘起嘴。魏煊探究地看着她:“看來你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不然怎麽會不驚喜。”流筝:“……”心裏一咯噔。好像是這麽個理,如果提前不知道魏煊就是天帝,飛升的時候魏煊也在圍觀的修士之中,還與她說,等她先飛升了他再追上來,可她卻是知道他根本不用飛升就可以直接上天庭,以是在看見魏煊那一剎那,在她預料之中,根本不覺得是驚喜。“沒有啊,你、你還有別的身份?”流筝發揮演技。突然覺得腳丫子一涼,魏煊将她的靴子脫了,指腹摁到她的腳板底,似乎在很認真地要給她做足底按摩,又似故意讓她被癢得笑出來。
流筝長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