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明天,幾點走啊?”
感慨過時間過得太快之後,時栩才把真正想說的問了出來。
江準看着海面,眸中倒映着閃閃波光,看不分明他的情緒,只聽他低沉着聲回答:“定的是下午的車票,三點四十分。”
三點四十。
時栩在心中默念了幾遍。
先得從安慈村開車到鄉鎮,起碼要開一個多小時,路過鄉鎮到縣級市又需要一小時,高鐵站在市裏。所以這樣盤算下來,江準他們至少中午吃完飯就得出發離開村子了。
時栩想了想明天自己的課程安排,似乎只有早上一節課,幸好,給她告別的時間勉強算寬裕。
“在想什麽?”江準見時栩低頭一邊踢着腳邊的貝殼玩,又一邊若有所思的模樣。
“啊?沒什麽。”一副心虛的表現。
江準的視線重新挪回前方,似乎是在看海,但事實上他也不知道目光落在了何處。
“你還問我?”時栩忽然看向他,揶揄江準,“你才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吧。”
好多天了,時栩這種心思敏感的人,一直覺得江準這幾天在村子裏每天每時每刻都藏有心事,而且她的直覺告訴她,江準的心事與她有關。
不然怎麽解釋,這幾天每每跟她在一起的時候,都會出現欲言又止的場面。
“嗯,我确實有。”江準承認的很幹脆,他的确有心事。
時栩被他勾起了好奇心:“說說看?”
江準卻說:“你,猜猜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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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哪有這樣的?
時栩忍不住想翻個白眼,江大律師終于恢複了本性,這些天沒膈應她反倒叫她不适應,剛剛這句欠嗖嗖的話果然讓他露出狐貍尾巴。
“我并不想猜,江律師愛說不說吧。”比起以前,時栩的膽子真的有了質的進步。
這點,江準已然見識過她的改變。
小姑娘耍耍小脾氣,反而叫他更安心。
江準欣然笑了笑,目光平直地落回海平面上。
愛說不說,還真的不說了,時栩心裏氣得半死。
寂靜的海邊又站了一會兒,時栩的心境重新被這片寧靜所感染,放松心态,不知不覺把心底話抖了出來。
“江準,你是不是想問我,到底為什麽來安慈支教啊?”
江準怔了一下,瞳孔霎時間放大。
與此同時,時栩也發覺自己怎麽把藏在心裏的猜想說了出來,可是話都說出來了,總不能收回,只好硬着頭皮假裝淡定說下去。
“你,這些天對我百依百順,對我無微不至的照顧,是不是因為,你覺得歉疚?”
“你是覺得,我是因為要逃離嘉海、逃離你,才來的安慈,是嗎?”
時栩的直覺,一向,很準。
是,江準最開始來的原因,确實如此,如時栩猜測的一樣。
這些天憋在心裏,欲言又止想問的話,也是關乎于此。
江準在嘉海情人餐廳第一次聽到時栩要來支教這個消息的時天,也是江準第一次在時栩面前開誠布公,坦然自己的心意。
而當時的情況,顧風堂的出現讓時栩生了氣并遷怒了他,最後以她憤憤離開而告終。
江準在那一瞬間得知了時栩要離開嘉海,去往一個陌生又貧苦的小村子去支教,很難不多想,究竟是為了什麽。
他以為,他一度以為在那段婚姻裏給時栩造成的傷害,到了無法挽回的地步。
傷害到她想要逃離這座有他的城市。
“上周的這個時候,我确實有這樣的想法。”江準對時栩實話實說。
來安慈的路上,在安慈小學見到時栩之前,江準一直抱有這種想法。
“上周?”時栩抓住他話裏的側重點,問他,“那現在呢?”
江準凝視着時栩的眼睛,說:“現在,這種想法越來越淡了,雖然依然有一點。”
那天江準在安慈村村口下了車,第一件事情就是去小學找時栩,他在教室看到時栩拉開兩個小孩打架的時候,她眼神裏藏不住的緊張和關心,江準在那一瞬間恍惚了。
或許支教這件事,時栩是用心在做的。
這些天,江準總去學校,沒事兒就去溜達,有時候甚至專門挑了時栩上課的點,悄悄在教室門外聽一節課。
時栩平常說話的聲音向來很軟,對小學生上課時的交流更加柔軟,在其中還讓江準感知到時栩的放松。
對小孩子說話時,格外地放松,沒有任何平日裏的戒備。
慢慢的,江準開始否定自己。
一開始自己的認知也許太過狹隘,時栩離開嘉海,來安慈村支教的初衷,也許根本不是為了逃離,躲避。
但一開始的認定往往異常強烈,即使經過這幾天有所沖淡,但仍舊存在于心底成為某個沒能過去的心坎。
這也是江準這周時間幾度想問時栩,卻猶豫再三沒能說出口的原因。
時栩明白了,明白了江準的糾結。
她對上江準的目光,沒有躲閃,很真誠,很炙熱。
“江準,我來安慈小學的初衷,從一開始就沒有變過。我喜歡支教這個活動,我熱愛它,我把它作為現階段的一個可以實現達成的目标和方向,并沒有摻雜其餘任何因素。”
換而言之,她沒有想過因為要逃離嘉海,逃離江準而定下支教這個計劃。
“你知道的,我小時候在福利院的經歷,讓我覺得教育、教育事業真的很重要。如果當時福利院有專業的老師把良好的品德教育素質教育一并教給我們,或許大家的日子能過得更好。”
福利院裏,除了生活老師外并沒有一個合格的老師告訴那群小孩什麽能做,什麽不能做,如果有人對熊強一行人有合适的教育,他們也不會變本加厲,時栩和其他受霸淩的孩子也不會有童年陰影。
小孩子都是純粹的,單純地去用自己的理解認知這個世界,稍有不慎走了歧路,而從小沒有教育約束,那麽這條路只會越走越遠,沒法回頭。
“江準,”時栩眼裏含着安然的笑意,“你真的不用覺得那段婚姻裏,你給我造成了什麽傷害。實話告訴你,真的沒有,反而,給了我一段成長經歷。”
回顧這段婚姻,時栩收獲最大的莫過于,勇敢。
能夠在一段感情裏勇敢地掌握主動權。愛過就是愛過想過去争取,愛得太卑微那就放手離婚。這些是她從前想都不敢想,會發生在她身上,會是她做的出的事情。
“所以,明白了嗎?江律師。”時栩歪了歪頭,對着他的眼睛俏皮一笑。
江準明白了。
望進時栩的眼睛,這雙從初見起就沒變過的,裝着世上最幹淨最美好一切的眼睛,此時此刻,多了幾分堅定和自信。
兩人彼此凝望了一陣,時栩收回略有些發酸的眼睛,再看就得感傷了。
她指了指旁邊不遠的石灘:“江準,我們上那邊去,坐着看看海。”
“好。”
江準跟上時栩的腳步,走到石灘,扶着時栩爬上去,找了塊較寬的岩石一齊坐下來。
但此刻,兩個人當中并沒有一個人在看海。
“栩栩,你知道,我來這的第一天是抱着什麽決心嗎?”江準忽然問她。
“江律師,我不想猜了,您要不直接說吧。”時栩笑意盎然,心情很放松。
江準明言:“第一天的時候,我想,給自己一周的時間、用一周的時間,必須把你,追回來。”
時栩眸色動了動,兩眼的睫毛不停打顫。
“那,那現在呢?”時栩愣愣地,下意識問。
江準擡起唇角,釋然:“一周,兩周,不管幾周,都可以。”
“我可以一直等着你。不是追回,是等你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