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春城故事(十三)
傅疏離伸出兩根手指,說:“總的來說,表演分為兩大類,一種是體驗派,是靠自我感悟來表演,一種是表現派,靠掌握的技巧來表演。實際表演中我很難說這兩類誰優誰劣,但是,能夠打動人心的表演,一定是表演者注入感情的表演。”
玄野:“意思是演技沒有體驗角色那麽重要?”
傅疏離搖頭:“也不是,體驗派雖然是理想中的表演狀态,但沒有人能一直維持體驗角色的表演方式,這種時候我們就需要技巧作為補充。”
“需要注意的是,有時候技巧會給你的表演提供幫助,但有時候也會限制你的發揮。因為每個人開心、生氣、悲傷的表現都是不一樣的,如果我們用固有的技巧去表演,那就是一次失敗的演出。”
玄野:“所以說要融入角色?”
“沒錯,”傅疏離點頭,“你需要了解角色的背景、性格、經歷……等你徹底體會角色後,然後再用相應的技巧,把角色的一舉一動展現在觀衆面前。”
玄野點點頭,若有所思。
過了一會兒,玄野又問:“我還有一個問題,有時我能看出一些演員演技好,但我不知道他們的演技好在哪裏。”
傅疏離:“那你為什麽覺得他們演技好呢?”
玄野皺起了眉頭:“怎麽說呢,就是感覺很真實,我很容易就被他們的表演吸引住了,帶入了他們的情緒之中。可是我看有些人的表演就不行,覺得很割裂,人家在哭,我甚至還想笑。”
“對,你的體驗很敏銳,”傅疏離欣慰道,“因為好的表演是有感染力的,你要讓別人感同身受,關鍵點就是真實。為什麽現在一些偶像劇的表演浮誇,就是因為不真實。”
玄野皺着眉頭,不是很明白:“為什麽會不真實呢?”
“因為他們是憑借自己固有的印象來塑造角色,表達悲傷就是哭,表達高興就是笑,但實際上,不同的人、不同的場景,悲傷和高興都有自己的演繹。”傅疏離舉了一個例子,“一個在毒販中卧底的警察,聽到自己警察同伴身亡了,如果是你來演這個角色,你會怎麽處理?”
“首先是他不能哭,”說完這句話後,玄野皺起了眉頭,片刻後,他又說,“……他只會狠狠握住自己的拳頭,把悲傷轉化成憤怒,可為了不露餡兒,他甚至還會叫好,還會大笑,但是他的大笑中一定是帶着悲涼。”
“沒錯,這點你理解得很好,接下來就是要多做練習,在表演的時候呈現出這種效果。”傅疏離緊接着舉了一個例子,“比如說,我是你的仇人,你現在看到我會有什麽反應?”
玄野低頭思索一番,然後皺眉了眉頭:“對不起,我沒辦法把您當成我的仇人,您是我最尊敬的演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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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疏離:“……那你就做個假想,如果你和你最恨的那個人在這家民宿碰面,你會怎麽做?”
玄野陷入沉思之中,是大喊大叫沖上去辱罵他?還是怒火朝天誓言要報複他?不,這些表現都太流于表面了。
那是曾經給他帶來傷害的敵人,随着時間的流逝,他不再像最初那樣憤怒不甘,但他的仇恨并沒有熄滅,而是被藏在了內心深處,在等待最佳時機給與對方致命一擊。
玄野擡起頭,說:“我會暫時蟄伏,然後找機會毀掉他最珍貴的東西。”
傅疏離點點頭,似乎對這個答案還算滿意,緊接着,他又出了一題:“現在我是你分別多年的愛人,這是我們多年後的重逢,你又會怎麽做?”
玄野猛地擡起頭,難以置信的看着傅疏離。
傅疏離:“?”
玄野:“你、你還記得我嗎?”
玄野入戲太快了,饒是傅疏離都沒能立刻反應過來,還以為是對他本人說的。
此刻的玄野眼中流露出複雜的感情,那是一雙太過清澈的眼睛,有詫異、有驚喜,還有委屈,被這雙眼睛注視,就算是再鐵石心腸的人都會感動不已。
這是模拟戀人久別重逢後的場景?
傅疏離迅速被帶入戲,他發出了一聲低笑,似乎在懷念,似乎又在道歉:“記得,怎麽會不記得呢?”
青年臉上出現埋怨的神情,語氣也委屈起來:“那你為什麽一直都不來找我?”
傅疏離開始帶入愧疚的感情,單手捧起青年的臉,額頭抵着額頭說:“對不起,我來晚了。”
僅僅是這一句話,就足以讓玄野感動不已。青年把腦袋埋在傅疏離肩頸,低低哭了起來。
他邊哭邊說:“你為什麽不來找我,我等了你那麽久……”
傅疏離仰着頭,眼中淚光閃爍:“我有找過你,但是後來你已經不在那個地方了,我又沒有你的電話。”
青年嗚嗚的哭聲傳來,夾着抽泣,帶着委屈,仿佛要把這些年的不甘宣洩一空。
似乎終于是哭夠了,玄野擡起頭又問:“那你還會離開我嗎?”
傅疏離輕撫青年後背:“乖,不會了,我再也不會離開你了。”
青年的哭聲變得更大了,但這一次是喜極而泣。
這次表演結束後很久,玄野都還沒有從剛才的情緒中抽離出來,他呆呆的看着傅疏離,臉紅心跳,完全沉浸在了當時的場景之中。
傅疏離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笑:“小同學,該出戲了。”
玄野猛地回過神來,然後立刻轉過了身,連忙縮到了沙發角落,還伸出手遮掩着身下某個部位,啞聲道:“抱歉,老師請等我一下。”
傅疏離:“……”
嗯,年輕人,他理解,總會有這種情況的。
不久後,傅疏離出了最後一個題目。
“如果我既是你的仇人,也是你的愛人,現在你又會怎麽做?”
這個題目讓玄野陷入了為難中,他皺着眉頭,把臉埋在手中,又撸了撸頭發,整個人焦躁不已。
玄野狀态太糟糕了,傅疏離試着喊了聲:“玄野?”
題目有這麽讓人為難嗎?
但玄野似乎沒有聽到,開始起身在屋內踱步。
察覺到對方可能是在揣摩角色.情緒,傅疏離不再出聲,自己坐在了沙發裏。
過了一會兒,玄野似乎終于調整好了狀态,轉身看着傅疏離的瞬間,神情頓時就複雜起來,玄野的這個眼神極具感染力,只是被看了一眼,傅疏離就被拉入到了青年的情緒中。
看着傅疏離的眼睛,玄野張開嘴想說什麽,就在這時,敲門聲響了起來。
趙巧在外面喊:“疏離哥?衣服都洗好了。”
玄野立刻皺起了眉,愛慕随之轉為憤怒:“那個女的是誰?”
傅疏離:“……”
沒必要這麽入戲吧?
不過傅疏離沒直接說出來,玄野此時的狀态這麽好,他不忍心就此打斷。傅疏離從玄野臉上嫉妒又憤怒的神情來猜測,玄野扮演的是一個碰見丈夫出軌的妻子,他只得配合着玄野的步調說:“助理而已。”
語氣懶洋洋的,帶着一點不耐煩,還帶着一丁點兒對妻子的厭倦。仿佛是正在經歷七年之癢的夫妻,其中一方已經對這種婚姻生活感到厭倦,正在追求新的刺激。
“助理而已?我看他就是你要私奔的那個人吧!”玄野居高臨下的看着傅疏離,抛出了一個炸彈,“不然你為什麽要打掉我們的孩子?”
他打掉孩子?
咳,原來他才是妻子的角色嗎?
傅疏離有些尴尬,覺得這個劇本讓他有些發揮不下去,正打算叫停讓玄野換一個,不料玄野似乎已經徹底入戲了,眼裏充滿了憤怒又不甘,卻還存着對“妻子”難以割舍的愛意。
傅疏離不忍心打斷,選擇了繼續。
“你都知道了?”傅疏離慌亂起來,遮掩着,“孩子的事只是一場意外,和他無關。”
“和他無關?你到現在都還在維護他?”玄野露出一個猙獰的笑,“你是不是覺得我愛你,就認為我不敢把你怎麽樣?”
傅疏離沉默不語,只是垂下了眼睑。
這種沉默讓玄野更生氣了,他抓起傅疏離衣領,一把把人怼在牆上。
傅疏離臉上露出詫異又痛苦的神色,當然,詫異是真的,痛苦是假的。
而在屋外,聽見“咚”的一聲,趙巧吓了一跳,連忙拍門:“疏離哥,你怎麽了?”
玄野把傅疏離壓在牆上,獰笑:“說啊,你怎麽不告訴他?你現在正被我壓着?!”
說着下.半.身緊緊壓在了傅疏離身上。
傅疏離皺眉,開始伸手拍玄野的手,同時小聲道:“你弄疼我了,快放開……”
趙巧被屋內的情況吓到了,敲門聲越來越響,甚至還說要報警。
這種時候,傅疏離不得不在艱難中開口:“我沒事……”
趙巧很着急:“真的沒事嗎?”
傅疏離努力平穩情緒:“沒事,你一會兒再來找我。”
“一會兒再來找你?”玄野被這句話刺激得不輕,連聲音都顫抖起來,“你還敢和他在見面?”
“你夠了,幼不幼稚?”傅疏離一把扯下玄野的手,冷笑一聲,“你現在知道不好受了?那你怎麽不想想我的心情?你還記得五天前我給你打的那通電話嗎?當我從樓梯上摔下來時,你正在和你的情婦上床!”
“什麽?”玄野自責起來,好看的臉上滿是善意,他拉着傅疏離的手,苦苦哀求,“對不起,我的錯,我都改,我和別人都是假的,我愛的人只有你,你不要走好不好?”
傅疏離痛苦的閉上眼:“我們之間已經結束了。”
玄野憤怒起來:“憑什麽你說結束就結束了?我不同意!”
傅疏離面無表情地伸出左手,無名指上已經空空如也。
玄野難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突然又笑着搖頭:“你在和我開玩笑吧?一定是,你騙我的,你把戒指藏哪兒了?”
看着玄野痛苦的神色,傅疏離突然露出了一個報複性的笑容,語氣輕快的說:“我沖到馬桶裏了。”
玄野呆滞幾秒,突然瘋了起來:“那你接下來是不是就要和他私奔?!”
傅疏離語氣漠然:“我做什麽不需要你的同意。”
玄野赤紅雙眼,露出一個猙獰的笑:“那我殺了他也不需要你的同意了。”
玄野說着就猛地拉開了門。
傅疏離大喊:“不!!”
守在門外的趙巧看到一臉殺氣的玄野,吓得幾乎快要尖叫起來。
玄野一出門後就收斂了表情,雖然表情已經恢複了正常,但情緒還帶着剛才的歇斯底裏,這讓他更像一個變态殺手了。
“你……你怎麽了?”趙巧顫抖着,腿都軟了。
下一刻,傅疏離的聲音傳來了,還是一貫平靜的模樣:“讓人進來,欺負一個小姑娘算什麽樣子。”
聽到這句話,玄野終于徹底恢複了正常,又露出了他那種标志性的天使笑容,側身邀請趙巧進去。
趙巧瞥了他一眼,心有餘悸,連忙小跑進屋把衣服放好。然後他又偷偷看了傅疏離一眼,确定對方安全後,壓在心裏的那顆大石頭終于落了下來。
趙巧:“剛才怎麽啦?吓死我了。”
傅疏離:“我在教他演戲。”
“演什麽戲啊,這麽吓人,變态殺手嗎?”
“丈夫發現妻子出軌後歇斯底裏的戲碼。”
趙巧:“?”
等會兒,誰是丈夫誰是妻子?趙巧視線在傅疏離和玄野之間轉來轉去,最後驚訝的捂住了嘴巴,所以他老板是扮演的妻子?
那一瞬間,趙巧看玄野的眼神都不對了,玄野的醋勁兒,對着一個男人也能來得這麽逼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