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體貼的人
“疼……”她凄聲呢喃,一雙眼睛已不覺望向謝珩。
這眼睛裏濕乎乎的,布着一層水霧。痛苦和虛弱讓她半眯着眼,欲落不落的淚珠如一雙看不見的手,瞬間就把謝珩的心給揪住,揪得又癢又疼。
他來不及體味這種過分的心疼,就已不由自主的抓住何漱衣的手,“阿梨,忍一忍,堅持一下就好了。”
何漱衣點點頭,發出小貓般的嘤咛,然後咬緊牙關。
謝珩看着她,幾番躍躍欲試,終于狠下心,以最快的速度除去了另一份符咒和釘子。
這一下,何漱衣疼的哀叫,不由咬住謝珩的衣領,豆大的淚珠滾落下來。
這淚珠滲進衣服,令謝珩胸膛一片滾燙,心髒猛跳。顧不上手心的傷被震裂,他擡手就要給何漱衣擦拭淚水。可指尖剛觸到她面紗,又乍然意識到這麽做是占她便宜,于是趕緊落下手,在床頭櫃的抽屜裏摸出一張帕子,給何漱衣擦眼淚。
“國師大人,你的手……”何漱衣忽然握住謝珩的手。
謝珩沒料到她有此舉動,手上一抖,帕子落到了何漱衣的裙上。
他愕然的望着她,手也被她包繞着,隔着面紗貼在她臉上。面紗濕濕的,布下的感覺嬌嫩而細膩,摸一下都仿佛能感覺到梨花的幽香。
不知怎的,他竟覺得手掌下觸摸的是一方滾燙的柔軟,手背上的柔軟更是撩動他的心砰砰狂跳,一股熱氣竄上脖臉,臉上也跟着發燙起來。
何漱衣怔了半晌,意識到兩個人的樣子太過親密,忙松了手,目光卻不由自主的看向謝珩的手心。
他手心裏有傷,現在滲出了不少血。
而她一眼就看出,這傷口原本是謝珩自己造成的。
“國師大人,發生了什麽事,為什麽握拳握那麽緊,将自己手心都傷了。”
謝珩心裏一緊,忙收手回來,“沒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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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幫你包紮。”何漱衣眼下能動彈了,作勢就要起身。
“不必,小傷而已。”謝珩擡手攔住她。
何漱衣搖搖頭,“你為了幫我破除這個禁咒,傷口都震開了。”
“本來就不是什麽傷,除這禁咒也不過舉手之勞。”謝珩別過眼,不理她了。
又給她臭臉看。何漱衣心裏咕哝,感受到的卻是一陣暖意。
這個人,剛才對付永夫人的手段真将她吓到了,居然明着坑,表現出的惡魔一面令她膽寒。
可是,他對她很好、很體貼,還因為救她晚了而愧疚自責。
他對不同的人,差別真的好大。
何漱衣鬼使神差的問出一句:“國師大人對永夫人那般陰險無情,也是想為我出氣麽……”
謝珩身子一緊,心裏面像有什麽東西狠狠一撞,跟被人捉奸了似的。
他站起身,黑着臉道:“我去看看桃夭姑娘怎麽還沒将郎中帶來。”
說到桃夭,桃夭來了,小跑進屋裏,身後還跟着個同樣跑步行進的郎中,“郎中來了!郎中來了!”
謝珩臉色又一黑,道:“麻煩桃夭姑娘和郎中一起照顧阿梨,我先去廚房。”
“嗯、好。”桃夭點頭,膽怯的瞥了眼離去的謝珩。
她就想知道,這個人是要下廚給阿梨做飯嗎?
郎中提着藥箱,這就給何漱衣診斷上了,不一會兒松了口氣,“還好還好,沒中屍毒,真是不幸中的萬幸。”
“屍、屍毒?”桃夭小臉變白,“阿梨,你白天去做了什麽,為何……”
“也沒做什麽,遇到點意外,我只是受了些傷。”何漱衣不想吓到桃夭,“我畢竟也是在義莊工作的人,沒那麽容易感染屍毒。”
桃夭這才放心,幫着郎中給何漱衣包紮傷口。
不到半個時辰,謝珩回來了,竟真的捧來了一盤好吃好喝的。
桃夭趕緊給他讓地方,他坐到床頭,端了一碗粥遞給何漱衣,“自己能端住嗎?”
何漱衣有些失神,雖然接下了粥,可兩只眼睛還瞪着謝珩。
這些飯菜,是他專門給她做的嗎?她迫切的想問個明白,可一開口,卻說成了另一句話:“你不是味覺無能麽,怎麽做菜的。”
謝珩頓時一臉黢黑。
“我只是想知道能不能吃。”何漱衣想咬自己舌頭了,怎麽一跟謝珩說話,就總詞不達意呢?
果然謝珩臉黑的不能看了,硬是逼着自己平靜的說:“我請廚娘幫着嘗了,能吃,不是‘豬食’。”
聽他把“豬食”倆字說的咬牙切齒,何漱衣倍感不好意思,趕緊吃了起來。
她是真的餓壞了。
這廂何漱衣在進補,那廂謝珩在盯着她瞧。
這女人頭一次吃飯吃的這麽專注,連眼睛裏的淚花都幹了。不過她真的很奇怪,竟然連吃飯都不肯卸掉遮臉布,只挑起布的一角挂在耳後,将紅唇露出來。
她到底長什麽樣呢?
謝珩發現,他越來越想要了解她了。
等何漱衣填飽了肚子,郎中給她弄了碗藥,并建議她用熱水沐浴,徹底祛除屍毒。礙于她肩膀上的傷口不能沾水,婢女們特意往浴桶裏少加了點熱水。
何漱衣被桃夭扶着,進了浴桶,泡着溫暖的水,總算是舒服多了。
“阿梨,你、你洗好了直接喊我就可以。”
桃夭留下囑咐,這方退出浴室,關上門。
一轉身,見謝珩就立在浴室門口,那一身黑漆漆的衣服,搭配神秘森涼的九黎圖騰,成功的吓到了桃夭。
她趕緊施了禮遁走。
倒是謝珩也沒理她,此刻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窗紙上。窗紙上是女人的剪影,那正是何漱衣,燭火把她披散的發、細細的頸子都投影出來,她連沐浴都還戴着那塊蠟染布蒙面。
謝珩專注的盯着她,見她時而背過身,時而擡起藕臂,撩動長發。
看來,她恢複精神了。
謝珩放心下來。
轉身欲走,這才猛然想到一件事,謝珩忙伸手入衣襟,将心口處放着的那張三角符咒拿了出來。
這符咒,是來龍山前煉制出的,效力在兩天前就過期了,按說他的身體應該會硬化才對。
可為什麽他這兩天仍舊正常的和其他人一樣呢?
何漱衣泡在浴桶裏,熱乎乎的,洗着洗着就有點困了,随後就不知道什麽時候睡着了。
大概是水溫變冷,她被凍醒,睜開眼睛時,正好看見浴室的門被推開,桃夭走了進來。
“阿梨。”桃夭喚了聲,聲音小小的,生怕吓到何漱衣。
“阿梨,你洗好了嗎?”
應該是洗好了吧,何漱衣想。畢竟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幾時睡着的。
不過水确實冷了,何漱衣站起身來,從旁邊拿過了毛巾。桃夭見狀,連忙跑過去幫助她。兩個姑娘一起弄了半晌,何漱衣終于穿好了衣服。
她們熄滅剩下的蠟燭,離開了浴室。
推開浴室的門時,何漱衣兀的說道:“我要去乾州了。”
桃夭一愣,“乾州?”
“嗯,我想離開義莊,不知道什麽時候再回來。微哥哥有消息了,可能在乾州。”
桃夭聽言,先是欣喜,接着落寞下來。阿梨終于獲知她師父的消息,桃夭自然為她高興,可是從今往後自己又要一個人經營義莊,受盡冷眼和嘲諷……桃夭越想越難過,鼻頭都酸了。
嘆了口氣,桃夭失望道:“今後沒有你在,我都不知道能不能再習慣獨自一人的生活了……還有永晝大哥,雖然他很想争取和我在一起,可是永夜小姐死了,永夫人又出了那事,永晝大哥哪還能再去惹永縣令不開心呢?都怪我的出身……”
何漱衣微微心酸,打量着桃夭,勸道:“命數此物,變幻莫測,你現在就做定論,為時過早了。”
“我……”
“桃夭,保重吧。”何漱衣淺笑:“有緣再見了。”
“那阿梨,你、你也要保重。我們……後會有期。”
一日後,龍山縣縣郊的驿道旁,繁花似錦,鳥鳴啾啾。
四匹馬停在這裏,馬上坐着四個人,是四個男的。而地上站着一個人,是個女的。
自然這站着的姑娘就是何漱衣,她望着騎馬的謝珩和他的管家侍衛們,說道:“我要去乾州,想和你們同行。”
謝天謝地當然巴不得如此,倆人趕緊翻身下馬,搶着要把馬讓給何漱衣。
而溫茗當然搖着羽扇,居高臨下問道:“阿梨姑娘,你跟着我們,是不是有什麽目的?”
何漱衣沉吟片刻,點了點頭,“嗯。”
溫茗眉頭一皺。
何漱衣道:“我的二十兩銀子花完了,跟着你們,可以節省這一路的路費。”
這答案一公布,謝天謝地同時笑出聲來,溫茗一窒,憋出滿臉的哭笑不得。
這樣誠實的答案,真的好嗎?還不如騙他們。
“上馬吧。”
就在謝天謝地還沒争出誰來讓馬之前,謝珩就已策馬來到了何漱衣的身邊,朝他伸出了手。
何漱衣如願,很自然的把手交給他,被他輕輕一拉,就帶上了馬背。
怪了,為什麽她的心這麽的雀躍呢?
何漱衣坐在馬背上,側過臉瞄着身後俊美又帶着三分冰冷兩分邪氣的男人。
她的心,好像真的很雀躍。
這種鼓噪的情緒,好陌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