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過于香甜的氣味
謝天見狀,忙也夾了個肥肥大大的豬蹄,放進何漱衣的碗裏,一臉奉承的笑意,“阿梨姑娘,他不吃你吃!他這人就是讨厭油膩的,還別扭呢。”
謝珩鋒利的目光掃來,又低頭看碗裏油光閃亮的豬蹄,胸口劇烈的起伏兩遍,起身朝永夫人作揖,離席去了。
謝天謝地一直看着謝珩離開,然後不約而同的對視。
有貓膩!謝地沖着謝天眨眼睛。國師大人向來都是高高在上、氣度懾人的,怎麽撞上阿梨姑娘就這麽憋屈了?還有阿梨姑娘,平日裏看着安靜淡漠,怎麽就專和國師大人杠上了?有貓膩!他們有貓膩!
謝天鄙視的撇撇嘴。你個白癡!貓膩個頭啊貓膩,這叫有戲!有戲明白不?
倆人就這麽擠眉弄眼,夾在中間的永夫人哭笑不得,幹脆專心吃飯,一邊慈祥的看着何漱衣。
只見何漱衣表面上泰然自若,但微緊的眼角還是洩露出她的心緒,她終究是在意謝天的那句話——謝珩讨厭油膩的東西。
是她沒有先打聽清楚謝珩的口味,不能怪他。其實她早該想到的,國師府的飯菜那麽難吃,謝珩的口味怎麽會和正常人一樣?
于是飯後,何漱衣借縣令府的廚房,炒了兩道清淡的小菜,又從院子裏摘了些早發的海棠,蒸出兩塊海棠糕,一起用個三層的竹條盒子裝着,拎至謝珩的房間。
門是虛掩着的,何漱衣還沒敲門,就從門縫裏看見,謝珩手裏捏着一張奇怪的黃符。那符被折疊成一個三角形,隐約透出的圖案,極為古老而猙獰。謝珩似是在摩挲這張怪符,片刻之後,又把它放進了衣下心口的位置。
何漱衣敲了門。
“進來吧。”
她這方提着竹條盒子,踏入謝珩的房間。
“是你?”他繃着臉打量何漱衣。
她把竹條盒子放在他面前的八仙桌上,打開了盒蓋子,一陣清香沁人的味道溢了出來。
“謝天說你不喜歡油膩的東西,我做了些清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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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珩頓感意外,探究的目光對上何漱衣的眼睛。那雙天然就朦胧的眸子,蒙了層淺淺的薄霧去,卻掩不住內裏的真誠。
謝珩莫名就覺得,方才因她而崩裂的內傷,這會兒奇跡愈合了。
見謝珩沒拒絕,何漱衣便把竹條盒子一層層的打開,取出了清淡的拌筍絲、撒了雞胸脯末末的清炒香菇,還有那盤新鮮的海棠糕,“這幾天奔波忙碌,總不能餓着……嘗嘗這幾樣菜合不合口吧。”
“謝謝”兩個字當即就要溜出嘴邊,誰料何漱衣又加上一句:“其實我也不抱什麽希望,國師府天天吃那樣的豬食,如果你喜歡那種,恕我真的做不出來……”
謝珩剎那間黑了臉,他剛才一定是瘋了,才會覺得這個女人溫柔體貼。
謝珩自嘲道:“我沒有味覺。”
何漱衣剛坐下,聽了這話,訝然的擡眼看他。
“我不但沒有味覺,痛覺也很淺。”謝珩的唇角挂着一抹諷刺,“讨厭油膩,是因為油膩的東西會讓我憶起一些不想憶起的東西。至于痛覺……呵,有時候受傷,流了好多血才隐隐感到痛,那會兒半截袖子都染成紅色了。”
何漱衣只覺得心房一緊,說不出的隐隐作痛。
怪不得國師府的飯菜那麽難吃,主子味覺無能,廚子就是直接糊弄,謝天謝地他們也沒話說。
還有痛覺的喪失,這是件很可怕的事情。
謝珩這人,怎麽總被怪毛病纏上呢?
會不會,這些都是由他的戀屍癖所産生的後遺症……
謝珩并不知面前這女人的猜想跨度越來越大,只是見她久也不說話,便找了別的話說:“阿梨,此前我就一直想問你,你的名字就叫阿梨?”
何漱衣回神,點點頭,“嗯。”
“你的師門是何門何派?”
“只是個小地方,也已經解散了。”不到萬不得已,她不會暴露自己的來歷。
謝珩将信将疑,品了口海棠糕,體會不到滋味真的挺苦惱,唯有說:“很細膩。”
何漱衣面紗下的唇,揚了揚。她也是女人,喜歡被誇獎。
聽謝珩說,他和溫茗上午出去,其實是去了縣衙門。是謝珩直接放話,不必再調查屍體,讓縣民們把自家女兒領回去下葬,他自會抓緊時間還他們一個公道。永縣令本來就敬畏乾州國師府的人,再看謝珩氣質魔魅、說一不二,更是半個反對的字眼也沒有。
于是,姑娘們陸續被家人認領回去,謝珩和溫茗回來休息一陣,現在,認領的工作應當還在繼續。
正說到這個,就有差役來告知,說認領屍體的工作剛剛結束了,卻有一家人哭着說,怎麽沒他們的女兒。
照他們的敘述,他們家女兒也和這一批次的洞女們情況相同。之前屍體都押在縣衙門,他們無法來認,只有等着縣衙門驗屍調查。現在突然可以領回屍體了,他們趕忙過來,卻尋遍了所有人也沒找到他們家女兒,于是便抱起了幻想:是不是他們的女兒還活着。
永縣令當即決定,發動全縣衙的人手,對酉水附近的山地樹林進行地毯式搜索,并通知何漱衣同行,引領差役們去那個沖出屍體的山洞。
午時過後,雨總算停了。
留了永晝和桃夭在家戴孝,何漱衣和謝珩、溫茗、謝天謝地,一起随着永縣令出城搜查。
他們從樹林的邊緣開始搜起,一邊找,一邊喊,随着時間的流逝,搜到了酉水邊。
剛下過雨的酉水,水裏沖進了不少泥,顯得渾濁,河灘也因漲水而被吞了許多。
何漱衣指引着大家朝那個山洞搜去。
衆人繞了一座小山,終于找到了洞口。永縣令留下一半人馬在外面繼續搜尋,他親領着兩隊差役,跟着何漱衣他們,探入了洞中。
出乎意料,這洞裏就一條路,歪七扭八繞來繞去的。
越往深着走,周遭的溫度越低,衆人又轉了好幾個彎,終于走到了一處相對開闊的空間。
差役們立刻分兩隊上前,用火把将一處處都照亮,忽然間就聽有人喊道:“看!那兒有個姑娘!”
永縣令立刻帶着人上前,接着洞裏就響徹嚎啕聲。
失蹤的姑娘找到了,她的家人頓時哭的死去活來。
謝珩走近到那姑娘面前,看了眼屍體的樣子,死了該有三四天,惡臭味撲面襲來。
這姑娘陳屍的位置不靠近洞裏的河水,也怪不得沒有被沖出去。
這時候,鼻尖好像飄過來一抹香味。
起先謝珩疑心是錯覺,但很快,他就意識到這洞裏确實有一種香味,卻因為洞裏有屍體的緣故而被蓋了下去。
仔細分辨,這味道過于香甜。謝珩的唇角微微上揚,很好,這就是蛛絲馬跡。
他朝何漱衣看過去,想問問她是不是也發現了此事。可是視線在人堆裏晃了好幾個來回,也沒瞅見何漱衣人。
謝珩的臉色凝了。這女人,亂跑個什麽?
卻道何漱衣也注意到了那縷香甜的氣味,她循着氣味,在山洞的一角看見一個小的分叉。
這分叉狹窄,要側身才能進去,何漱衣抑制不住砰砰直跳的好奇心,側身鑽了進去,在一條黑暗低矮的狹窄分叉裏行進。
越走,離大隊人馬越遠,氣味也越來越濃。
何漱衣謹慎的繼續向前探索,終于,走到了路的盡頭。
這是條死路,陰森潮濕,何漱衣借着火把的光亮,看到一個石臺。石臺是天然的,正好可以坐人,仔細觀察石臺的表面,不難看出有些人為摩擦的光滑。何漱衣大致判斷出,有人曾長期在這裏修煉打坐,所以才爬上爬下的将石臺摩得光滑了點。
這裏就是氣味最濃郁之處,香甜,香甜的讓人惡心。
何漱衣彎下身,仔細的搜查四周有什麽異樣。
還真叫她發現了異常——她在幾塊石頭的後面,找出了一枚女人的耳墜。
剛一拿到這耳墜,何漱衣就覺得眼熟。鎏金的大紅珠子,沒有流蘇,珠面上淺镂着幾團雲紋,不是庶士人家的婦女能戴得起的。
眯起眼睛,正努力的想着在哪裏見過這耳墜,就聽得黑暗中傳來一聲呼喚:“阿梨!”
何漱衣忙看過去,只見一團橘紅色的火光靠近,謝珩的身影漸漸清晰,來到了她的近旁。
他繃着眉頭,沒好氣道:“你亂跑什麽,還以為這兒跟縣城裏一樣安全?”
明明是擔心的話,卻說得跟責備似的。這個人還真別扭,怎麽他在永縣令面前就是一副主旨明确說一不二的形象呢?
何漱衣擡起手裏的大紅耳墜,“我循着氣味到了這裏,找到了這個東西。”
謝珩看了眼,眸底異芒閃過,卻是忽然拉住何漱衣的手,扭頭就走。
何漱衣只覺得有道電流從手心裏嗖的一下竄到心窩。
“國師大人?”
“這裏不安全,先回人多的地方。”
何漱衣讷讷無語,跟着謝珩的步伐往回折,良久,低低說:“這裏并沒有危險……”
謝珩低不可聞的哼了聲:“你知道這種氣味是什麽嗎?”
“是什麽?”
謝珩道:“屍血。”
何漱衣倒吸一口氣。
“女人剛死後從體內提煉出的精血。”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一次上編推好忐忑,生怕數據不好被鞭子抽。親愛的們,給個收藏好不好?看着收藏不漲,心裏吊吊的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