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打主人也要看狗
這廂謝珩在努力調整心跳的頻率,并感受身心皆暖的滋味,那廂何漱衣卻在心裏不停的翻小九九。
現在她靠在謝珩的懷裏,是比靠在他肩膀上舒服。不過,離謝珩這麽近,她在心跳加快之餘,也感受到謝珩身上有種奇怪的氣息,像屍氣又不像。
她這才想起,他有戀屍癖來着,如果經常和女屍們辦事,沾上她們的屍氣也很正常。
活人帶着身屍氣可不是好事啊,謝珩怎麽就得了這個癖好呢?這是對健康的荼毒。
何漱衣不免失笑:謝珩,你在這點上,還真是無藥可救。要是阿璎醒過來後,得知你有這怪嗜,那她也太可憐了。
***
“醒醒、醒醒!你們該起床了哦!”
“國師大人、阿梨姑娘,天已經亮了!”
兩個聒噪的聲音,從左耳朵進,從右耳朵也進,鑽過來鑽過去,終于把何漱衣弄醒了。
身子又酸又麻的,雙腿還有腫脹的感覺,露宿郊外果然睡的很疲憊。好在謝珩抱着她,她勉強有個枕頭,倒比靠着樹舒服也暖和多了。
面前有三張臉圍着他們倆,其中的兩張臉挂着暧昧的笑,第三張臉板着、還皺眉。很明顯前者是謝天謝地,後者是溫茗。
一瞅見何漱衣和謝珩醒過來了,謝天就逮着機會調侃兩人:“國師大人可真是迫不及待,昨晚上被我們打斷了好事還不甘心,背着我們又揩油來了。國師大人,注意禮教、禮教啊!”
“是啊是啊,部分禮教還是值得遵守的。”謝地應和。
何漱衣懶得跟這兩個拉皮條的擡杠,她離開謝珩的懷抱,緩緩的站起身,接着就習慣性的整理了一下面紗和長發,樣子從容娴靜極了。
謝珩也只是給了兩人鋒利的一眼,便不再理,往四周看了看,竟看見遠處有幾個趕屍的老司,搖着銅鈴,嘴裏念念有詞的趕着河灘上那些女屍。
看來是溫茗他們把老趕屍匠找好了,趕着女屍去義莊,途中遠遠的看到他倆,就趕忙過來喚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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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梨姑娘,能不能借一步說話呢?”溫茗搖着羽扇,盡量心平氣和的笑問。
何漱衣不語,往一旁走去,算是默認。
兩個人走開了一段距離後,溫茗壓低了聲音詢問:“阿梨姑娘,你現在有沒有覺得哪裏不舒服?”
“身子酸麻,腳上有點腫。”
這些只是沒睡好的正常結果,并不是溫茗想要的答案。他說的又具體了一些:“我是想要知道,阿梨姑娘除了精神不足,還有沒有別的感覺?比如說,身體變得陰冷了,或者是變得沉重了,知覺也有所衰退。”
“你說的這些是屍體吧。”何漱衣冷冷瞥了眼溫茗。
陰冷、還知覺衰退,這不就是變死人麽?
溫茗忙抱着扇子作揖,“失禮了,總之,阿梨姑娘的意思就是否認這些感覺?”
“是。”何漱衣錯身而過,朝着謝珩他們走去。
她已經給了溫茗答案了,便不想再跟他說這些奇怪的話。縱然她容易好奇,但比起國師府的種種邪乎,她更在意龍山縣這些落花洞女的死亡□□。
“阿梨姑娘阿梨姑娘!”謝天見何漱衣回來了,連忙刺探消息,“溫茗都問你什麽了?”
“你去問他吧。”
“不不,你就告訴我們吧,就費你三滴口水而已!”謝天又露出那天生奸詐的笑。
何漱衣淡淡道:“溫茗先生問我有沒有不舒服。”
“咦?溫茗先生為什麽要問這個?”謝地眨巴眨巴眼睛。
謝天卻恍然大悟,拍着腿罵道:“這溫茗想到啥地方去了?阿梨姑娘跟國師大人昨晚又沒那啥……咋會不舒服呢?”
謝珩的臉色陡然黑如鍋底。
何漱衣自行往趕屍匠那邊走去了,只覺得,跟謝天說出口的話相比,溫茗起碼還在說人話。
當然謝天很快就被教訓了——溫茗又貼了他一張符,他怎麽也撕不下來,一路撕到了義莊……
今早的義莊好熱鬧,門口堆了好幾個仆從,院子裏站了幾十個差役。縣令小姐的棺材被放在正中央,永晝站在左邊,桃夭站在右邊,棺材的前面撲着一個濃妝豔抹的中年婦人。
“夜兒!我苦命的女兒啊!你怎麽就這麽死了啊!你死了讓為娘的怎麽活啊!”
婦人撲在了棺材上,一個勁的敲着棺材,敲着敲着,大概是棺材面板太滑了,她滑落在地上,又爬起來歇斯底裏的沖到棺材上,對着裏頭的縣令小姐又哭又喊。
“夜兒!我苦命的女兒啊!”
見狀,何漱衣頓了頓,便進了義莊,朝那兒走去。
她知道這婦人是誰,龍山永縣令家的小老婆,永晝兄妹的生母。
“啧啧,這夫人穿的可真豔啊。”謝天跟在何漱衣的身邊嘀咕,絲毫不管那婦人哭的有多傷心。這會兒他總算把臉上的符咒撕下來了。
謝地感同身受道:“至親離去,那滋味真是太不好受了。”
那婦人哭得妝容全花,忽然之間停止了哭喊,兩只眼睛裏滿含怨恨,死死瞪着桃夭。
她站起身,滿頭的朱釵墜子叮鈴桄榔的互撞,她朝着桃夭邁步,一步、兩步,眼底恨不能飛出殺人的刀子來。
“你這個天殺的!掃把星!你還我的夜兒!還我女兒!”婦人忽然撲上去,拎起桃夭的衣襟,揚起一手就要朝着她的臉落下。
永晝臉色一變,忙趕在巴掌落下前沖上去,握住婦人的手腕,“娘,你住手!”
桃夭吓得往永晝的身後縮。
“娘,你為什麽要打桃夭?桃夭做錯了什麽?”永晝質問。
婦人掙紮着控訴:“你、你竟還幫她說話!這個克死人的掃把星,讓你不許再和她見面,你還見!現在你妹妹都被她害死了,你還護着她!你眼裏有沒有我這個娘了?”
永晝的臉色立刻變黑,氣憤道:“夜兒的屍體還是桃夭給找了口棺材安置的!桃夭沒做錯什麽,你也不許再說她是掃把星!”
“什、什麽?你、你……”婦人震驚的看着永晝,眼中的怨恨漸漸變成了失望。
悲痛夾雜着怒火,使她更為口不擇言,指着永晝罵道:“我怎麽生了你這麽個瞎眼的東西!你還知不知道你是縣太爺的兒子!居然樣樣向着這掃把星!你知道她是個什麽貨色嗎,她是從棺材裏生出來的!”
桃夭臉上的血色頓時褪了個全無。
棺生子,這就是她的身世,她娘在棺材裏不知怎的回光返照,把她生了下來,之後就死了。
這樣晦氣的來歷,幾乎是人人側目,即使桃夭這些年再努力的熱心腸,也總是被人嫌惡指點。
她自己也覺得擡不起頭,自卑、處處小心,甚至不敢大聲跟人說話。
唯一讓她慶幸的,就是永晝和何漱衣兩個沒有像其他人那樣看她。如果說她這輩子還有什麽值得高興的事,那無疑就是這個了。
永晝護着桃夭退開一些,态度強硬:“娘,兒子喊縣衙差役來此,是為了辦公。現在公事重要,你有什麽脾氣等回府上了再發。”
“你、你……”婦人被噎得說不出話來,哇的一聲就嚎啕哭喊,極盡凄厲之能。
“天殺的,我這是造了什麽孽啊!生了兒子老爺還不給我扶正,兒子又是個瞎了眼的!嗚嗚嗚……”
何漱衣委實不喜歡這個人,雖然知道她喪女心痛,可就是不喜歡她。她們好心搬回縣令小姐的屍首,這婦人不但不謝,還揭桃夭的傷疤,實在自私刻薄。
她冷冷道:“章姨娘,這次死亡的女屍已經趕到義莊的門口了,現在的首要任務,就是請差役們幫忙,共同将這些屍體送回龍山縣。”
這婦人一聽“章姨娘”三字,也沒顧得上何漱衣後面說的話,當即質問:“你是什麽人,竟然認得我?”
“聽永晝公子提過而已。”
章姨娘橫豎打量何漱衣,冷笑:“我還當是什麽人敢這麽理直氣壯的跟我說話,原來跟那掃把星是一夥的,瞧見你們就晦氣!”
何漱衣眼神一沉,張口欲說句狠話,不想謝天忽然沖上來,劍一拔,出鞘的聲音頓時把章姨娘吓得退了一步,心虛道:“你、你要幹嘛!”
“哼,潑婦!你不知道打狗也要看主人嗎!”謝天兇神惡煞的威脅。
何漱衣無語。她什麽時候成了謝天的狗了?
章姨娘縮了縮脖子,“你、你又是哪裏冒出來的!不知道我是龍山縣的縣令夫人嗎?”
“啊呸!真是世風日下,連姨娘都自稱起夫人來了!”謝天罵完,發現何漱衣在冷冷看着他,這才意識到方才打錯了比喻,忙改口道:“打主人也要看狗,懂不懂!你個潑婦走開點,別妨礙我們辦公!”
“你、你……”
“你什麽你?咋了,想讨打?告訴你,我們可是乾州來的!”
乾州兩字分量重的很,皇城帝京,随便一抓就能抓個官,在乾州的面前,區區龍山縣縣令算個啥?這一點章姨娘還是懂的,她見謝天兇神惡煞、手中劍又不是便宜貨,生怕他是乾州來的武官,只好強壓住怒火,蔫了似的退開。
章姨娘一消停,整理屍體的工作就步上正軌了。
差役們和趕屍的老司一起,用擔架、油布、板車等器材,将女屍們一一搬好,準備着一齊運回龍山縣,請家屬們挨個認領。
因何漱衣和桃夭是發現屍體的人,故此也要去龍山,交待前因後果、出具證詞口供。
待屍體都安頓好,衆人準備上路,謝珩低聲對手下的三人道:“各自隐下身份,随我一同去縣裏看個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