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融化
若白看了看手表,時間已經不早了,快到大家約好的時間,便和婷宜邁步往集合地點走去。
眼看着那個廣場雕塑就在前面,方婷宜突然停住。
“怎麽了?”若白也停下看她。
“若白——”婷宜看着他,說:“謝謝你今晚陪我,給你個擁抱吧。”說着,沒等若白反應過來,婷宜便上前想要擁住他,可是無奈中間隔着只大熊,婷宜努力想要伸出手去夠,可她的手卻不足夠長,卻只能勉勉強強碰到他的衣料。
若白無奈,張開拎着好幾個紙袋的雙手抱住一人一熊,長臂有力,輕松地挽住他們。
兩人一熊,以一種三明治式的怪異方式抱在一起,引得人來人往紛紛注視。
“謝謝你,若白。”軟糯的聲音從厚厚的大熊後面傳來。
若白莞爾,低沉的聲音淹沒在喧嚣與繁華中,但是女孩還是真切地聽見。
“謝謝你,婷宜。”
謝謝你的回來,謝謝你的陪伴,謝謝你的靠近,謝謝你無論如何都沒有放棄我。
婷宜的努力,他都看在眼裏。
一點一滴,他都知道。
之前的冷漠與傷害,只是他用來保護自己的一種的方式。
他的心曾經傷痕累累,經受了一個又一個人離他而去。
婷宜就像是一道光,任何在黑暗中的人都想要牢牢抓住不放。只是,冰冷已久的心想要漸漸融化,他只是本能地排斥溫暖的靠近。
畢竟,融化也很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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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他一開始以為婷宜的種種關心和靠近是為了初原,那麽同樣是很早以前,他就發現,不是為初原,而是為他。
習慣是很怕的東西。
在不知不覺間,有些東西就會占據你整個心靈。
喻初原曾經是顧若白的信仰,這份信仰就是一種習慣,習慣追随他,習慣仰慕他,習慣在他的光芒下生活。直到有一天,信仰消失了,那份習慣必須改變,這種改變逼迫他一夜之間經歷種種創傷和折磨,突然長大。
方廷皓曾經是顧若白的手足,他們一起習武,一起學習,一起玩耍,他們了解彼此每一個習慣和每一種心性,這同樣是一種習慣。你有沒有過這樣的朋友,無論做什麽都在一起,只要看見他的笑容,也能夠笑上一整天,曾經,方廷皓至于顧若白,就是這樣的存在。可是那一天,他眼裏心裏的方廷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個人,他冷漠,他跋扈,他沒有方廷皓的明媚,他比方廷皓更加傲氣。這樣的改變,也逼迫着若白改變着他的習慣。
十五歲的顧若白沒有想到,從前他自以為感情不甚親厚的青梅,他兄弟的妹妹,在很久很久以後,他見到了一個又一個活潑開朗又有點嬌俏任性的師妹們,他竟然覺得,想念那樣一個記憶中的小姑娘,這竟也成了奢侈。
如果說喻初原和方廷皓是他顧若白生命中揮不去的陽光,那麽方婷宜是他從未注意過的夢中照射床頭的月光。
婷宜回來,他是高興的。
只是這份高興在面對廷皓的回歸時,削弱了幾分。
印象中的婷宜總是一個長不大的小女孩,刁蠻又任性,所有人圍着她,繞着她,滿足着她所有的無理取鬧。
可是,他再次見到的婷宜,貼心又懂事。
就如同一直以來小心看護的花朵,突然之間吐蕊綻放,嬌豔欲滴的容顏讓花匠猛然間不知所措。
若白,在岸陽碧藍的天空下對着心中巨大的夢想情深深了十幾年,他未必期待着什麽別的綻放。
婷宜是師妹,對,也不對。她放棄了他最熱愛的夢想。
婷宜是妹妹,對,也不對。她是廷皓的妹妹。
婷宜是朋友,對,也不對。隔了好幾個春秋,他變了,她也變了。
所以,婷宜是什麽?
顧若白這樣問自己。
答案,卻是——不知道。
婷宜的嬌瘦和玩偶的軟綿,兩種不同的觸感在若白身前傳來。
抛開種種雜亂無章的思緒,若白想:其實,現在這樣也不錯。
“咳咳——”一陣咳嗽聲打斷兩人的相擁,擡眼望去,初原拉着臉蛋紅撲撲的百草就站在幾米開外。
小百草拉扯着初原的手,眼神閃躲有些不敢看兩位師兄師姐,似是撞破什麽似的不好意思。
婷宜微微一怔,随即有些好笑地看着百草的反應,明明應該尴尬的是她和若白,怎麽反倒這個小姑娘先害羞起來。
“初原哥哥,百草。”
“若白師兄,婷宜師姐。”百草向他們打着招呼。
若白點點頭,算是應了。
方婷宜将目光鎖定在兩人牽在一起的手,才短短的幾個小時,就有了不同尋常的突破。看來初原哥哥在不優柔寡斷的情況下,效率還是蠻高的。
終究,哥哥是沒機會了。
若白,她看向身邊的俊朗少年,似乎又感應般,對方也同樣回過頭。
若白也沒機會了。
可是,那樣清澈如星夜的瞳仁裏,除了她自己的身影,她看不見半分失落和憂愁。
“時間快到了,走吧。”若白說道。
一行四人來到廣場雕塑下的時候,已經聚集了好多人。範曉瑩眼尖,一下子就看到抱着巨熊的婷宜,“婷宜師姐,這麽大的熊你都贏回來了?哇塞,若白師兄手裏的這些,該不會都是你的戰利品吧?”
婷宜用力把大灰熊往上一托,回答道:“後面一個問題的答案是肯定的。”
“那前一個呢?”
“我沒那麽大本事,這只熊是你若白師兄幫我贏的。”
隔着塑料袋,範曉瑩摸了摸它的熊掌,滿臉歆羨地說道:“真好,我也想要來着。”
胡亦楓的臉頓時拉了下來,說:“範曉瑩,你過河拆橋,這麽大的娃娃你家裏不是堆了好幾個?”每次五月初十來這邊,都跟搶劫似的,去年那些商販老板一見他們倆就苦着一張臉。
“豬,老虎,兔子……”曉瑩扒拉着手指,“根本沒有熊,果然這種大娃娃還是要熊娃娃才好看。”
亦楓說:“是你今天說要放那些老板們一馬。”
範曉瑩轉頭,雙手叉腰,“我也沒說什麽不是?你話怎麽這麽多,我不就誇贊一下婷宜師姐麽?”
亦楓語塞,堵着一口氣在胸口。還是他的錯?
梅玲貼心地走過來對婷宜說:“婷宜前輩,是不是很重,我幫你拿吧。”
婷宜搖搖頭,緊了緊胳膊,“沒事,這點重量你婷宜前輩還是不放在眼裏的好嗎?”雖然手臂确實有點酸,但是,就是不想放手啊。
她對着梅玲朝若白努了努嘴,“喏,若白手裏的全是我的戰利品,裏面還有給你的禮物。”
梅玲眼睛一亮,伸出雙手從若白手裏接過幾個袋子,兩只手扒拉着:“……啊,這個挂件是一套的,我剛好還缺了這個造型的……還有發帶和發飾啊,前輩你眼光真不錯,這些比精品店裏的精致……”
“行了,好好拿着,回去之後再翻。”
梅玲笑着點頭稱是。
另一邊範曉瑩以她敏銳的嗅覺發誓,她決定聞到了與衆不同的粉紅色泡泡味,小腦袋瓜湊到百草面前,賊兮兮地問:“百草百草,你跟初原師兄去幹什麽了?”
百草受驚似的趕緊甩開初原的手,動作之大讓在場的幾人面面相觑,成功惹來曉瑩一陣又一陣鬼畜的笑聲。
“放了河燈,也吃了東西,然後随便逛了逛……”
“哦……這樣啊……”再接再厲,目光瞄到她的劉海,“發圈的來歷我是知道的,初原師兄犒勞你結束期末考試,那這個發卡的,也是草莓的,莫不是也是初原師兄送的?”
百草漲着臉,不敢去看曉瑩暧昧調笑的眼神,支吾道:“是若白師兄說我劉海太長影響練習的……”
曉瑩立馬接過話頭:“所以初原師兄送你發卡讓你別劉海是嗎?”
“是。”喻初原笑着開口,承認了曉瑩的問題。
眼看着百草的臉越來越紅,婷宜适時地開口:“行了,大家瘋了一個晚上,既然人都齊了,就都早點回去吧。”
範曉瑩乖巧地點點頭,但是手裏挽住百草的動作依然沒有放開,一邊的茵茵也饒有興趣,湊上來嘀嘀咕咕和兩人講些什麽。
五月初十的燈會年年有,大家夥兒幾乎是年年來,除了吃吃東西、放放河燈,另外也沒有別的什麽興趣,除了婷宜玩得心滿意足、戰果頗豐,其他人基本上都是兩手空空,除了幾根流光璀璨的熒光棒,那是煙火表演大會的東西。看來對他們來說,還是年年不同的節目表演更加有興趣。
“初原。”若白開口。
“怎麽?”
“你有消食片麽?”
初原點點頭,“有,在百草包裏,知道這些小姑娘絕不會放過這樣一個能吃能喝的機會,就帶着出門了。”
一邊的百草聽見了,趕緊避開曉瑩的拷問,急急忙忙拉開自己的背包,掏了一會兒拿出一板藥片遞給若白,“若白師兄,消食片。”
若白接過,對着躲在大灰熊後面的婷宜說道:“回去之後記得吃。”
婷宜撇了撇嘴,他怎麽還記得這件事啊,“運動了這麽久,早消化得差不多了。”
“你忘記你吃了多少東西?”
方婷宜心虛,那玩偶擋住臉不敢再去看若白,任由他将藥片放進她的挎包裏。
“梅玲。”
“是,若白前輩。”
若白對梅玲說:“回去之後一定要盯着她把消食片吃了。”
梅玲看着若白,眨了眨眼睛,又回過頭看着婷宜,然後露出一個了然的笑容,清脆的聲音在黑夜之中格外飽滿,“是,保證完成任務。”一口白牙在黑夜之中也格外明顯。
如果不是兩只手都拿着東西,你是不是還要來個軍禮。婷宜腹诽,但是嘴角卻止不住地上揚。
心思細膩如若白。
方婷宜有多感動只有她自己心裏清楚。
在那麽長遠的歲月裏,有誰關心過她吃食是否消化的問題?
月光之下,幾個年輕人的身影拉得老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