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天才
“若白,這是申波的資料,哥哥給的平板裏面沒有。”
“若白,我已經把哥哥近幾年比賽的視頻下了下來,你要不要看看?”
“若白,這些是梅玲平時訓練的訓練表,是我自己幫她制定的,你看看,對百草有沒有幫助?”
“若白,曉瑩狀态好像不是太好,是不是亦楓又招她了?我想讓秀琴跟她談談,你覺得好嗎?”
“若白,松柏弟子們還有一批都處在青春期,是不是平常除了關心他們的練功進度,也該要照顧一下他們內心?”
“若白,雖然檸姨的訓練項目結果要在決賽後才公布,但是我覺得你和亦楓還有秀琴已經在名單上了。而且這次訓練營計劃面向整個岸陽,招收的弟子應該很多。”
“若白,馬上要和哥哥比賽,你緊張嗎?……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就想知道你現在什麽想法?”
“若白,你是不是怪我去找初原哥哥了?”
“若白,你說句話呀!”
“若白……
暴雨過後的大學校園格外清爽宜人,一花一草在經歷一下午的風雨之後洗去了鉛華與塵埃,更加嬌俏。
天邊是漫天晚霞,逢魔時刻,方婷宜懷抱着書本漫無目的地走在路上,沿途的大好黃昏美景都無法美化她糟糕的心情。一整個下午,若白都沒跟她說過一句話。
果然,自己多管閑事,又讓他生氣了。
但心情糟糕的同時她又有點安慰。
初原哥哥已經答應了比賽,那他就一定會完成這個諾言,不管若白願不願意跟他對招。
這樣也好,了了若白多年來梗刺在心裏的意願,雖然原因一時半會兒初原哥哥還是不願意說,但是兩人的關系應該能夠稍稍融化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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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就要和哥哥比賽了,他是世界冠軍,實力不容置疑。
她曾記得上一世若白輸了,恐怕這次還是很難改變結果。
但是她的本意是,有了初原哥哥在前,若白應對哥哥的時候也能有幾分從容,她清楚若白作為教練的實力,分析、重演、對策,這些是他的強項,可以說,是與生俱來的強項。那麽遇上哥哥的時候,結果,會不會好一點?
愛因斯坦說過:“天才是百分之一的靈感加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而那百分之一的靈感遠比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重要得多。”
世人通常斷章取義地只知道前半句話。
有時候,現實和理想總是相去甚遠,方婷宜會想,究竟是前半句話錯了,還是後半句話錯了,究竟是愛因斯坦錯了,還是将其奉為權威的人們錯了,究竟是天才錯了,還是平凡的普通人錯了。
答案她無從知曉。
若白對天才一詞向來抱有微詞,方婷宜知道。
她心疼他。若白也有天分,但他更有努力,這是哥哥遠遠達不到的。
所以她深切地記得,不出兩年,當他們倆再次對上的時候,哥哥就已經不是若白的對手了。
不自覺來到外語學院,看着外院的同學進進出出。婷宜走到偌大的宣傳欄面前,若白的照片也是同樣的淡漠,如同冰雪一般隽俏而低調。
她細讀着若白榮獲的獎項,櫥窗的玻璃上倒映着她的倩影。
“把握未定,宜絕跡塵嚣,使此心不見可欲而不亂,以澄悟吾靜體。操持既堅,又當混跡風塵,使此心見可欲而亦不亂,以養吾圓機。”不知怎麽的,她突然想起前幾天古代文學的課堂上老師引用的《菜根譚》的話語。
若白的強大,和旁人完全不同。
松柏道館的後花園一角,用木栅欄圍成了好幾個簡單的淋浴房,方便男學員們沖涼。
當然,自從範曉瑩同學發現自家大師兄夏天的時候也有在這裏淋浴的習慣之後,內心的小惡魔就常常蠢蠢欲動,時不時來這裏蹲點偷看。
願望是美好的,只是後果也是慘烈的,抛開胡亦楓的調侃不講,幾百個的蛙跳往往讓她第二天雙腿打顫,直都直不起來。
這一次,伴随着嘩啦啦的水聲傾瀉而下,還有一陣輕微的腳步聲,胡亦楓以為又是範曉瑩那個姑娘,連忙穿上衣服,想要和若白師兄一起逮人。
結果剛一跨出浴室門,一陣勁風霹靂而來,長年學習元武道的身體下意識地做出了反應,身體立馬側向一邊,然而手上的臉盆卻當地一下掉在了地上。
胡亦楓看清來人,溫潤隽秀,黑夜燈火之下更添一份魅力。
“初原師兄?”他吃驚地喊道。
跟在亦楓後面的若白也腳步一頓,對上喻初原深邃的眼眸。在他還來不及思考喻初原出現在這兒的原因,對方猛烈的下劈向他襲來。
“我去,怎麽還打上了?”胡亦楓二丈摸不着頭腦,扯下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拭着濕漉漉的頭發,眼睛卻絲毫沒有放過兩位師兄的一招一式。
啧啧,這麽難得的場面,讓他給碰上了。多少年沒見過初原師兄出手了,他和若白的對戰也久遠得仿佛是上輩子的事了。
若白堪堪受住初原的進攻,倒退幾步後站在原地。“你做什麽?”他問道。
喻初原沒有回答,只是正色着臉,沖着若白發起新一輪的攻擊。
擡腿、橫踢、側踢、下劈……每一個動作都從他的血液裏噴薄出來。
他看着眼前容顏早已棱角分明的師弟,陰沉着一張臉,眼睛裏暗藏怒氣和不解。
不,若白不應該是這樣的。
若白是愛笑的,常常咧着嘴。
第一次見他的時候,還腼腆地躲在爸爸身後沖着自己羞澀地笑。
若白一直跟在自己身後,後來和自己并肩同行,只是現在,光陰彈指一揮間,少年已經成長為傲雪都壓不跨的青松。
身體承受住若白的一記反擊,喻初原混沌的腦袋清楚了起來,他直直地看着若白,聽見對方幾乎咬牙切齒的聲音:“你後悔了嗎?”
後悔了嗎?
是,他後悔了。
在做出這個決定的時候他就料到了自己會後悔的一天。
有一件事他沒有告訴過任何人,他十七歲生日那天,他知道若白親手煮了壽面,一共四碗。他看見少年稚嫩的臉龐氤氲在熱氣騰騰的水汽中,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面涼了,少年的神色也涼了。他就站在少年看不見的地方,卻始終沒有踏進去。
最後的最後,少年端着四碗壽面離開,關了燈,關了門。
那一刻,他清楚地聽見他的心在告訴他:喻初原,你後悔了。
從往事中抽回思緒,喻初原擺開架勢,淡淡地開口:“你就打算以這樣的狀态對戰廷皓嗎?若白,你贏不了他。”
若白眼色微眯,冷峻的眼色充滿着鬥志。
花園裏,夜來香吐露着芬芳,兩個同樣出色的男生進行着一場只有一個觀衆的比賽。
一比零。
二比零。
三比一。
……
七比三。
胡亦楓默默地計算着分數,燈光照着他的俊臉,眼神中的光芒比漫天繁星更加璀璨。
十三比八。
比賽的結果毫無懸念,初原贏了。
身長玉立的少年靜靜地看着半跪在地上喘着粗氣的師弟,平靜地開口:“天色不早了,早點回去休息吧。夜晚風涼,就不要在這裏洗澡了。”
喻初原轉身離去,只留下一個潇灑的背影。只是亦楓卻在他轉身的一剎那捕捉到他揚起了嘴角,分明就是滿意和欣慰的笑容。
初原是滿意的,也是欣慰的。
師弟似有千軍萬馬般攻來的招招式式,見證着他這些年日複一日艱苦卓絕的訓練,灑下了多少汗水,就收獲了多少實力。
若白他,從來都不比別的人差。
待到初原走遠,胡亦楓長腿一跨,蹲下身子看若白,“若白,你還好嗎?”
若白平息了一下呼吸,站起身來,“這麽多年,我還是贏不了他。你說,我是不是也贏不了了廷皓?”
“不是。”亦楓想都沒想就脫口而出,看着若白逆着光線的容顏,平靜而沉穩,并沒有半分不妥。亦楓想要進一步再去辨別他的神色,可對方沒有給他機會,直徑往淋浴間去了。
“師兄說了,讓你別在這裏洗澡。”
若白單手撐着浴室門,沒有回頭,清冷的聲線如同晚風吹拂,讓亦楓渾身一個激靈,“你哪兒來另一個師兄?”
亦楓哭喪着臉,他也沒說錯啊,他是叫了初原好幾年師兄來着。今晚的事雖然他不清楚原因,但初原師兄這麽明顯的示好和關心,連他一眼都能看明白,沒道理若白裝糊塗啊。看樣子還是時間太久了,心結不是一時半會兒能夠解開的。
他突然又想到今天中午的那一幕,若白和婷宜是從初原師兄那裏出來的吧?莫不是這件事和婷宜姐有關?
胡亦楓覺得自己真相了,他越來越覺得這幾個人之間的關系正在漸漸明朗起來。
若白回到宿舍的時候,亦楓已經四叉八仰地躺在床上陷入了深度睡眠的狀态。他看了一眼空調的溫度,走到他床邊,為他輕輕地蓋上了被子又小心地掖了掖邊角。
看着少年熟睡的俊臉,若白的思緒又回到了從前。
那個時候,那個人,也是和他現在一樣照顧師弟妹們。也許,那個人做得更好。
他曾經是他的信仰,他邁出的每一步都是為了能夠跟他比肩。這中間有多難,他就付出了多少。
可他也是人,也會有喜怒哀樂,也會感覺到累。
亦楓翻了個身,将大腿露在外面,若白看着失笑,果然還是個孩子,睡相這麽差。
他希望有人能夠跟他一起分擔松柏的責任,可他等了這麽多年,沒有等到初原師兄回來。等了這麽多年,亦楓終于長大,可他永遠保持着半步的距離跟在他後面,他時而也會停下腳步,可是無論怎麽樣,亦楓都沒有向前邁出這麽半步的距離。
罷了,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為人處世的态度,他不該強求這麽多。
關了燈,若白上床,在黑暗中手機屏幕的亮度分外明顯。
“若白,你別生我氣,好嗎?”
是婷宜發來的短信。
若白皺了皺眉,想起白天發生的事,一陣雜亂湧上心頭。
他很清楚婷宜的好意,只是本能地不想要這種好意。
為什麽?
他答不上來。
大抵是一個人太久了,有人突然闖入他的世界,揭開他心中的傷疤,他感到痛了。
“我沒有生氣。早點休息。”
盯着屏幕想了良久,他又把編輯好的回複一個字一個字删掉。
将手機調成飛行模式之後鎖屏,房間裏頓時陷入一片黑暗,只有亦楓均勻沉穩的呼吸聲,還有若白低不可聞的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