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兄妹
“怎麽了,婷宜?”
聽見門口有動靜的喻初原并做幾步過來,在看清少年的模樣之後,身體也僵在了原地。
“廷……”名字叫了一半,他就覺得前方一股強有力的勁風呼嘯而來,思緒千回百轉,卻是在一瞬間,他克制住了自己的條件反射,任憑對方的拳頭狠狠砸在他的臉上,身體不受控制地向後倒去。
喻初原分辨得分明,這一拳,沒有使出全力嗎?廷皓。
“哥!”
“初原師兄!”
兩道驚呼聲響起。方婷宜根本來不及反應,眼睜睜看着哥哥越過她的身體,一下子打倒了初原哥哥,身形是那樣迅速。
戚百草跑到喻初原身邊,焦急地看着他,“初原師兄,你怎麽樣?初原師兄……”臉上帶着無措,又擡頭看向來人,口氣一下子不滿起來,“你幹什麽打人?”
“哥!”方婷宜扯住自家哥哥的胳膊,發現對方臂上的肌肉繃得緊緊的,“哥你做什麽啊?幹嘛動手打初原哥哥?”
方婷宜再清楚不過哥哥對喻初原的心結,可是就算是當初媽媽受傷住院,哥哥也只是揪着他的領子說一些傷人的話,到底也沒有動手打人。哥哥清楚地知道,無論怎麽樣,初原哥哥都不會還手的,既然這樣,何必動手?
方廷皓甩開婷宜的手,側身面向她,俊朗的眉目如同刀削般精致,漆黑的眼神似黑曜石的深邃,此刻他釋放出渾身氣勢,比起賽場上的自信傲然更添了一分不容置破的魄力,整個人看起來,就像古希臘神話中絕美而強大的戰神,像極了幾年以後在商場無往不勝的方氏總裁。
“我還要問你。”方廷皓冷聲道,“丢下比賽跑回來找喻初原,你想幹什麽?”
婷宜抿着嘴角,“這是兩碼事,哥哥!我不是為了他放棄比賽。回到了岸陽,過來松柏看看初原哥哥,又怎麽了?”
“怎麽了?”方廷皓冷笑,“你還有臉問我怎麽了?”
他剛結束頒獎典禮後就想着去找妹妹,卻收到消息說婷宜一個人回了國,沒有參加比賽。打電話,她沒接;發短信,她沒回;各種聯系方式都試了,一時間也得不到她的任何消息。家裏人也焦急,卻都沒有弄清楚情況,問了照顧她的仆人,也支支吾吾說不知道。
那是他妹妹,他關心她、愛護她、寵溺她,她卻用幾句含糊不清的話語就打發了他的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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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我沒事,我很好。”
“對不起,是我太任性了,沒有照顧你的感受。”
“沒有參加比賽是我的錯,自己偷偷跑回岸陽不告訴你們也是我的錯。”
“我沒有發生什麽不好的事,只是想明白了一些事。”
“你不要擔心我。”
“對不起,哥哥。”
方廷皓回到了岸陽,知道她沒回家,沒回賢武。他動動腳趾就知道那丫頭一定在松柏,他又氣又急,在前面跟若白他們打了個照面,幾年不見沒有寒暄,對方直接甩給他一句“別去找初原麻煩”。
不過,他确實是來找麻煩的。
直奔木屋,在喻初原的住處看見婷宜證實他的猜測之後,他心中的無名火一下子爆發了出來。
方婷宜沒有回答他的話,看着被戚百草攙着的戚百草,“初原哥哥,你還好吧?”
“沒事。”喻初原笑笑,“廷皓手下留情了。”
“要是我用十分力你還能說出話來?”方廷皓的嚣張跋扈讓戚百草心生不滿,她也認出他來了,就是剛剛拿了世界冠軍的方廷皓。可即便是這樣,世界冠軍又怎麽了,怎麽能動不動就打人?
“你這人怎麽這樣?打了人還這種态度,快給初原哥哥道歉!”
方廷皓氣極反笑,看着眼前護着喻初原的小姑娘,那麽多人護着喻初原,若白是,婷宜是,還有這個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小女孩兒也是,他就那麽好?
喻初原攔住百草,“百草,這事你別管,去冰箱裏給我拿點冰塊,做個冰敷,會做嗎?”
“會是會,可是……”
“聽話。”
方廷皓在一邊冷哼一聲,正色道:“初原,跟我比一場吧。”
“你知道,我不會跟你比的。我已經退出元武道了。廷皓,你現在很強大,沒有必要再向我挑戰。”
“那也得比過才知道。沒有你的那些比賽,我拿了冠軍也不覺得有意思。”
“廷皓……”
“行了。”方廷皓不耐煩地打斷他的話,“很快就是道館挑戰賽了,你要是不想看着松柏繼續被賢武壓得死死的,就代表松柏出戰吧。咱們賽場上見。”說着一把扯過婷宜,“我們走!”
方婷宜踉跄了幾步跟上哥哥的步伐,忍不住回頭看站在門口的喻初原。身長玉立,俊朗無邊的少年和雅致簡單的木屋合為一體,周身風華無限,卻給人淡淡的疏離和悲哀。
身世曝光的打擊、兩家人的決裂、兄弟的離開,發生在那一年的事,讓原本一起的人背行漸遠。
藍色的蓮花跑車飛馳在寬大的馬路上,陣風吹亂了方婷宜的柔發,在空中淩亂飛舞。她側頭看着身邊的方廷皓,戴着黑茶色的墨鏡,閉着嘴一眼無法,然而儀器盤上越來越大的數字顯示着主人此刻心情的糟糕。
她是心疼哥哥的。
自從媽媽出事之後,爸爸脾氣越來越不好,對待哥哥的事情也愈發苛求,才十幾歲的少年就要在吃人不吐骨頭的商場征戰,挖空心思去對付那些老狐貍。
他在爺爺書房外跪了一宿才換得繼續元武道的機會,那是媽媽的羁絆。
方婷宜清楚地記得那一天的方宅,裏裏外外都透着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味道。
爺爺和外公激烈地争吵,一邊的黑衣保镖虎視眈眈,另一邊的元武道高手摩拳擦掌,兩隊人馬在偌大的客廳裏僵持不下。
爸爸沉着臉色默默吞吐着香煙,仿佛一下子蒼老了許多。
她和哥哥就站在二樓的樓梯口,手掌相握,相互依偎。
“你想帶走廷皓?休想!元武道,呵,武人的玩意兒,拿來用作防身自保就算了,你還真想讓兩個孫子走上職業道路。”
“他們天賦極高,有我的培養,将來……”
“什麽将來!你看看阿琛,看看她的下場,你不心疼自己的女兒,我還心疼兒媳呢。”
“武者,早該有這樣的準備……”
“什麽準備?等死的準備!這是我方家的地盤,不是你的賢武……”
姻親之間的對峙,誰也不肯讓步。外公失去了唯一健康的女兒,他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外孫、外孫女的身上;原本就對元武道頗有微詞的爺爺,得知兒媳的悲劇,更加堅定了讓孫輩遠離功夫的心。
就在氣氛一度降到冰點的時候,哥哥松開她的手,一步一步走下樓梯,伴着挺拔瘦壯的身影,少年平穩而又清朗的聲音在方宅響起——
“爺爺,我會答應外公的訓練計劃。我不會放棄元武道,至少現在不會。”
“媽媽傷在元武道下,她有遺憾和不甘,我一定會向松柏讨回這筆債。”
“爺爺,爸,給我幾年時間,我做完這些事,就會按照你們的想法過生活,接手方氏。”
“外公,我不可能像您那樣一心撲在道館上、在元武道上,但我一定會振興賢武,不會讓媽媽失望。”
後來方廷皓一如往昔的嚣張、明媚、灑脫,但只有自家人知道,這個少年變了,身上承擔着太多的責任和希望。
他長大了。
方婷宜覺得眼眶有些濕潤,強壓着鼻子上湧上來的辛酸,深呼幾口氣後開口:“我去醫院見過媽媽了。”
風呼嘯着刮在耳畔,猛然一陣急剎車,跑車一個漂移拐過一個彎後急急停在了路邊。
他聽清楚了。
方廷皓熄了火,摘下墨鏡往駕駛座邊一扔,雙手依然擱在方向盤上,眼睛盯着擋風玻璃看向遠方。
婷宜輕輕地打開眼鏡盒,将他的墨鏡放好合上,然而柔聲開口:“我真的不是為了初原哥哥才突然回來的。我知道你生氣我去找他,但是哥哥,畢竟有從前的情分在,我回來岸陽去找初原哥哥敘舊,難道我錯了嗎?
“我去見過媽媽了,她是跟從前一樣漂亮美麗,雖然,她還是沒有醒過來。如果媽媽能夠醒過來,她一定不希望你這麽偏激,揪着過去的事情不放,心裏的這個結到現在都沒打開。
“元武道比賽,勝負都是常事,媽媽的事并不是阿姨的錯,她也很自責、很痛苦,曾經,她們是那麽好的姐妹。在這件事情上,就更沒有初原哥哥什麽事了,他是無辜的,你是無辜的,我也是無辜的。
“你想打敗初原哥哥證明你的實力無可厚非,可他現在已經不練習元武道了,一心學醫,這也是為了媽媽,他想替阿姨贖罪,哥哥你不明白嗎?
“松柏和賢武以前一直交好,因為那件私事的原因,這些年疏遠了許多。就算你贏了初原哥哥,能證明什麽呢?證明媽媽比阿姨強大,還是證明賢武比松柏強大?賢武這些年的精進顯而易見,但松柏一貫的實力也擺在那裏,如果哥哥你真的放不下過去的事,就像你說的,道館挑戰賽要開始了,遲早是要跟松柏對上的。
“經過阿姨□□的弟子又不止初原哥哥一個,媽媽訓練出來的人也不止你一個,如果就因為母子關系,哥哥,你沒必要盯着初原哥哥不放的。
“他是世界冠軍,現在你也是,也許不是同一個時代,但你已經證明自己了,為什麽還要抓着這莫名其妙的執念不放呢……”
方婷宜絮絮地說着話,不組織語言,不考慮修辭,就想把她心裏的話都說給方廷皓聽,想到什麽說什麽。這些是埋藏在她心底的話,她衷心地希望哥哥能放下過去的事。
“媽媽不希望看到你不快樂。”
方廷皓轉頭,目光直逼婷宜的眼,“跟初原打一場,無論輸贏,我都會放下。比一場,之後,我才會快樂。”
方婷宜語塞,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對方的手掌撫上她的頭,這安慰的模樣很久沒有享受到了。
“小公主長大了,說的話老氣橫秋的,一點兒都不可愛。我們婷宜不是最讨厭別人說教了嗎?怎麽,自己也開始了?”
“人都是會長大的。”方婷宜嘟囔着嘴,有些心虛地不敢去看哥哥幽深的眼神。
重來一次,心境當然不一樣,而且她都快奔三的人了,哪裏還有十幾歲小姑娘的純粹的單純的感情啊?
當然,這些事,不能說。
她那副小小的緊張的模樣落在方廷皓眼裏,一絲深峻閃過他的眼底,面上卻放松了肌肉,展露出一個笑臉,“是是是,我的寶貝妹妹長大了。哥哥一直忙着訓練沒有注意到你的變化,是哥哥的不是。”
“當然是你的錯,一點都不關心我。還對我這麽兇,我在媽媽耳邊說了你好多壞話,回去之後也要跟爺爺爸爸還有外公告狀,說你欺負我……”
看着婷宜撒嬌的模樣,方廷皓覺得自己松了一口氣,但又莫名地覺得哪裏不對勁。
他總覺得婷宜,好像有什麽地方不一樣了。
剛才話裏話外的變化,是他的錯覺嗎?還是,他想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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