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緣起
“婷宜,去道歉!”
“婷宜,是你錯了!”
“婷宜,你太偏激了!”
“婷宜……”
不知道是第幾次從噩夢中醒來,方婷宜習慣性地摸索枕邊的手機。
四點五十七,她沉沉地嘆了一口氣,掀開被子起身。
晨曦未露,天邊還遙遙地挂着一彎清冷的月牙。方婷宜已然沒有一絲睡意,赤腳站在木質地板上,冰涼的感覺透過腳底傳到她渾身每一處神經,整個人散發出濃濃的悲哀,彌漫在一片死氣之中怎麽也化不開。
她回來了。
回到了十年前,沒有戚百草的十年前,方婷宜還是月光女神的十年前,方婷宜還擁有一雙健康的腿的十年前。
她怔怔地盯着窗外,耗費了半個月時間來消化這個事實,卻依然缥缈地如同一場夢。
這麽美好的夢,會不會醒呢?
方婷宜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疼。
真好,有感覺的腿,真好。
一晃十年,可是那場悲劇依然像是發生在昨天一樣。戚百草那爆發出來的一腳,踢壞了她的腿,可所有人都在戚百草身邊,哥哥,初原哥哥,若白……只有她,只有她一個人躺在冰冷的手術室裏,意識迷迷糊糊,手術燈晃着她的眼,冰冷的器具在她的身體裏翻動。
她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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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漫長的時間裏,她癱瘓在輪椅上,不能站,不能走,不能跑,所有人看她的表情裏充滿了同情和憐憫。
月光女神方婷宜如同昙花般綻放在她最美麗的十八歲,然而一夜凋零,永遠消失在了衆人的視線裏。
等待她的,就只有一幢冷冰冰的別墅,冷冰冰的房間,流水一般的傭人,流水一般的心理醫生。
拿她當犯人嗎?
還是拿她當瘋子?
方婷宜的人生還那樣漫長,可是已經結束了。
她自尊,她自強,她高傲,她不想像一個廢人一樣被養着。
方婷宜也是人,人們叫她月光女神,以為她是女神就不是人了嗎?她也有喜怒哀樂,生命也有不能承受之重,也許,她從來就沒有別人認為的那樣勇敢。忍受了十年行屍走肉般的生活,在得知喻初原從非洲草原帶回來一個小男孩時,方婷宜終于拿起了她僅剩的勇氣,了結了自己的生命。
本以為能夠結束痛苦,可沒想到——老天爺真是給她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她,方婷宜,再一次離痛苦的根源那麽近。
是重新開始,還是重蹈覆轍?
等到方婷宜意識回攏,她才驚覺已經站在窗邊好久了,外面溫暖的陽光洩了一地金黃,屋內也一下子明朗了起來。
轉頭看到桌子上的日歷,她從前一直習慣每過一天就在日歷上畫一個圈,癱瘓之後亦是如此,甚至更加樂此不疲,仿佛每畫一筆就離解脫更僅一步。現在看看,方婷宜苦笑一聲,她的日子,竟被過成了省略號。
多麽可笑,多麽諷刺。
方婷宜走到書桌邊,拿起這本日歷,圓圈停留在半個月前,也是剛回來的那一天。也不知道那些打掃的傭人發現什麽沒有。
今天,似乎是……
“咚咚咚——”
“進來。”
房門被小心翼翼地打開,容顏姣好的女傭腼腆地露出一個頭,“小姐,您起來了?”
方婷宜不說話,抱着手臂站在那兒。即使是穿着睡衣,未整妝容,她也是那個不容亵渎的方婷宜。
女傭顯然已經在這邊工作了許久,清楚自家小姐的脾氣,雖然心中瑟縮,但還是強着膽子:“今天是市青賽女子組的預賽,小姐您……”她自方家兄妹來韓國以來就一直在這裏工作。方氏集團的太子爺和公主并不是那種乖張的富家子弟,這位大小姐平日裏雖然也驕傲嚣張,但只是純粹明媚的少女,對于自己的事情頗有主見,氣場強大,除非她開口,否則不讓人插手幹預她的事情,俨然就是一個小大人的模樣。
明明少爺參加比賽開始,小姐也一直有規律地在訓練室裏訓練,為世青賽而努力,可不知道為什麽從十幾天前開始小姐就一直把自己一個人關在房間裏,性情——好像有那麽一點點不一樣了。眼看着今天就是要開始比賽的日子了,她要是不旁敲側擊地說幾句,要是老爺和少爺怪罪起來,她一定會丢了這份好工作的。
當然,對于眼前的這個女傭心裏的彎彎繞繞,方婷宜并沒有過多關注,她的注意力只在“世青賽”這三個字上。
是了,市青賽。
方婷宜身體一怔,這三個字對于她來說,簡直久遠得跟遠古傳說一樣。
世青賽女子組的預賽,也就是說男子組的決賽就在明天了。方廷皓很看重這一年的世青賽。當年他們離開岸陽後,他打遍了國內外所有元武道的比賽,拿了無數的獎牌、獎杯。世青賽,就是他最後一站。
方婷宜揉了揉太陽穴,煩躁的心情湧上心頭。
方廷皓備戰世青賽以來已經有好幾個月兄妹倆沒有見面,近一個月來更是連電話都沒有通過,這也是方婷宜回來以來感覺輕松的事情,不用面對兄長,不用面對兄長的呵護,不用面對敏銳的兄長。她真的擔心,他會看出什麽來啊?
畢竟,那是她的親哥哥。
“小姐——”女傭唯唯諾諾地開口道。
“行了,你先出去吧。”
方婷宜揮了揮手,穿好拖鞋直徑走到衣櫃前。是老天爺的玩笑還是機會,就讓她看看能不能改變吧。這一年的世青賽,她終究敗給了李恩秀,也許她們天賦相當,只是方婷宜練習元武道的初衷并不純粹,練習也不加刻苦,一心追逐閃光燈亮起的地方。前一世的她,與其說是一個元武道選手,倒不如說是一個元武道明星。
她贏不了了李恩秀,當年是,現在亦是。
荒廢了十年的時光,不是那麽容易補回來的。
看着衣櫃裏雪白的黑段道服,摩挲着金色的字繡,方婷宜從重生回來開始,第一次感到如此強烈的心意,她讨厭元武道,非常讨厭,它總是讓她身邊的人受傷,包括她自己。
“……喂,恩秀嗎?我有事請你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