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舌戰男女主
不要問柳源為何會一眼就能認出來牧知意,當日牧知意帶給她的恥辱, 讓她日夜難安, 所以, 她身子好了以後曾遠遠地望到過牧知意, 只為将她記在心裏。
那時的牧知意寶馬雕車香滿路,圍在她身旁的盡是芬芳。
只一眼柳源就看到了她乖巧面容下的高高在上。
柳源的心頭無端地生起了一股戾氣,這樣不好,不好。
柳源淡漠地看了她一眼:“我如何殘忍了?”
“閉嘴知意!”
牧知意憤憤然還未開口,就被一中年男子呵止住了,只見那男子向着柳源拱拱手:“娘子大義,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我等不及娘子勇敢。”
說完這男人将牧知意往自己的身後拉了拉, 不準她再多說話。
人群一片嘩然,原來這開口的男子竟是牧知意的爹,鎮國大将軍牧在野。
柳源看了一眼這位大将軍, 一身的浩然正氣,竟是與那虛僞的白蓮小姐沒有絲毫的相似之處。
這大将軍看清來倒不像是沽名釣譽之輩, 可惜了自己的子女都教育不好 。
子不教父之過,說來說去,還是他不對。
雖然這位大将軍面相還好不錯, 可因着牧知意的關系,柳源對他并無好感,因而柳源并未理睬他。
“爹,你為什麽要拉我, 我哪裏說得不對,這娘子居然要剖這婦人的肚子,這難道還不殘忍麽?
都說閻王不收身體不全者,那婦人豈不是死後都沒辦法轉世輪回?
再者,孝經有言‘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孝之始也’,這娘子輕易指使人動那婦人的屍身,豈不是置那婦人于不孝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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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天子以孝治天下,若人人都如此,那豈不是天下大亂?那至天子于何地,聖人于何地?此等不忠不孝之人又有何顏面茍活于世?”
牧知意說的不卑不亢,擲地有聲,別說,還真是唬人。
好家夥,一上來就給她扣了一個不尊聖人,不尊天子的大罪,所以說,這不愧為女主麽?不管怎樣都是她有理?
柳源的臉上陰雲遍布,內心翻滾。她随便一掃射,就發現圍觀者就算聽不懂牧知意說的是什麽,但也忍不住點頭,畢竟,不是誰都敢違逆天子,聖人的。
而聽懂的則是一片贊同。
牧知意一見大家都情不自禁地點頭,心下十分的得意,她就知道,大家都是深明大義之人。
“胡鬧!”大将軍很不高興,他怎麽也沒有想到外面人人稱頌的自家女兒,竟如此随意地給人扣上一頂大帽子。普通百姓如何經得起這樣的一頂大帽子。
按照女兒那樣的說法,豈不是那些個上了戰場受了傷的戰士都成了不忠不孝之人了?簡直是胡鬧。
他不懂什麽大道理,但也覺得這麽說不合理。
“小女胡言亂語,不過也是救人心切,劉大夫,還是你來看看吧。”
大将軍不欲将這話題繼續下去,連忙招呼劉大夫。
劉大夫也想要和稀泥,可柳源卻不願這件事情就這樣輕易過去,畢竟,所有懷疑的眼光都是對着她來的。她今日若不将所有的人說服,想來以後就沒有她的安生日子了。
她自己孤身一人也就罷了,可她就要有孩子了,她不能讓這些毀了自己的孩子。
牧知意還在憤憤不平,她覺得自己說的沒有錯,可她爹卻一直在拆她的臺,這太令她生氣了。
柳源想也不想直接開口:“呵,既然說到孝經,大家也知道,百行孝為先,而孝字當頭第一條是什麽?不孝有三無後為大。
這位娘子肚子裏的孩子就是後了。既然要遵循孝道,難道讓這男子明明有機會救自己的孩子,卻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孩子離世而不作為,這就是孝嗎?”
大家一聽,頓時覺得這也很有道理啊。
可不是麽,他們娶媳婦是為了啥?還不是為了傳宗接代?媳婦都死了,若是能換來骨肉的存活,這也沒毛病啊。
“孝經還有言,‘父母生之續莫大焉’連聖人都覺得生孩子是再重要不過的事情了,所以,你覺得你是比聖人聰明,還是比聖人賢明,居然阻止一個母親‘生下’自己的孩子。”
來啊,互相傷害啊,好像誰不會扣帽子一樣。
牧知意噎住了,她沒想到這個看起來就跟無知婦孺的女子,居然會懂孝經。一時間,她啞口無言。
為什麽這不是一個無知婦孺?為什麽要反駁她?
她忍不住用求助的眼神看向了站在人後的顧芝哥哥。
顧芝看到知意這樣的眼神,便忍不住站了出來。
“娘子深明大義,可你是否想過,這孩子若是生下來,那就得從小背負着一個棺材仔的名聲。這樣的一個名聲背負在身上,世道艱難,又何必生下來受苦?”
呵,動不了理,就來曉之以情了。
柳源眼睛一瞥:“你又是何人?”
“在下顧芝,乃一介書生。”顧芝恭恭敬敬自報家門。
喲呵,這不是男主麽,今天居然被她遇齊全了,果然不愧是看中女主的男人,皆是一丘之貉。
世道艱難,人生艱難,所以直接就剝奪別人出生的機會,這跟前世網絡上那些,指責這麽窮為什麽還要生孩子的人不是一樣的思維邏輯麽?
怎麽生不生的礙着你了?人家爹媽還沒發話呢,一個人在那裏high個人麽勁?
你覺得世道艱難了,你覺得過不下去了,可這跟別人要不要來到這個世上有人麽關系呢?
他難道不知道生,是一個人與生俱來的權利嗎?
這個生不僅僅是指生孩子,更是生存,生命,活着。
柳源最煩這種聖母婊,一口的我為你好,其實做盡道貌岸然的事情。
說白了就是吃飽了撐着,閑得慌。
“看你是個讀書人的樣子,難道你連子不語怪力亂神這句話都不懂麽。那按照你的邏輯,人都是要死的,你怎麽現在不去尋死?蝼蟻尚且偷生,你一口就剝奪了一條生命,你這麽厲害,閻王爺知道麽?”
“哈哈哈”大家一陣哄笑。
顧芝臉色一陣青白,他咬牙切齒:“牙尖嘴利之輩!”
柳源翻了一個白眼:“說不過我也別罵人啊,你說不過我你就承認好了,我又不會嘲笑你。”
說完,柳源再懶得搭理這一對男女,也不去看他們的臉色。
見大家哄笑過後都沒有繼續再說話,柳源這才低下頭看向那名早已淚流滿面的男子。
“要不要剖腹取子你自己做決定吧,不管你是剖,還是不剖,我想都沒有人會指責你,只是你自己要考慮好,今日你做下的決定來日會不會後悔就好,我言盡于此。”
說完,柳源也不願再說什麽,該說的,該做的她都已經做了,她已經問心無愧了。
男子看看柳源又看看牧知意,雙眼一片赤紅,半晌,他對着柳源嘭嘭磕了幾個響頭,再次對着劉大夫說道:“懇請大夫為我剖腹取子。”
說着說着,熱淚滑過,卻已是下定了決心。
“好,好!”劉大夫也很是激動,他的手微微顫抖,拍了拍男子的肩膀:“我會将你的孩子安全地取出來的。”
“啪啪啪”響起一片鼓掌的聲音,圍觀群衆紛紛叫好,哪怕剛剛叫嚣的厲害之人也閉口不言。
柳源的心一下子就松懈了下來,整個軟坐在椅子上,卻依舊挺直了脊背,不想讓別人看出她的軟弱。
哎呀,剛剛跟男女主大吵了一場真的是賊刺激啊。
不過,果然吵架有益身心健康,她這一吵,之前郁積在心上對牧知意的不滿一下子就煙消雲散了。一個字,就是爽!
“你,你們。”牧知意捂着臉又羞又氣,一下子就跑了出去,顧芝也緊随其後。
一出醫館,她就撲到了顧芝的懷裏。
“顧芝哥哥,他們,他們都好過分,明明我都是為了他們好,可他們都不領我的情。”
顧芝輕拍牧知意的後背咬着後槽牙安撫她:“沒事,沒事,我會讓他們知道,你說的都是對的。不聽我們的話,那可不行。”
牧知意這才破涕為笑:“爹爹也真是的,總是對我這麽兇,在那麽多人的面前還要訓斥我。我不要認他做我爹爹了!”小女兒的賭氣姿态。
顧芝卻不能茍同她這樣的說法。
“我們的知意可是最知禮的女子了,哪能不認自己的爹呀。”
若是不認鎮國大将軍,那他哄着牧知意那又有什麽用?
他顧芝難道缺女人?他缺的是有一個鎮國大将軍為爹的女人啊。
牧知意這才不情不願地嘟着嘴,說自己知道了,可心裏面卻依舊不高興。
從小到大,她的爹都不怎麽親近她,還動不動就喜歡訓斥她,她有的時候都會懷疑她是不是爹的親身女兒。
今日她本來與顧荊在逛街,剛好就看到了進醫館的父親,她出于關心父親的目的,進了醫館,哪想最後還是被父親給訓斥了,真是好氣哦。
還有那個女人,真是太讨厭了,她從來沒有遇見過這麽氣人的女人,不過,那個女人為什麽看起來有點眼熟?算了,算了,顧芝哥哥都說會讓他們知道是他們錯了,她只要做個美美的小娘子就好了。
顧芝意味深長地再一次看了看醫館裏面端坐的柳源,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無的笑,很好,非常好,他記住那個女人了,來日方長。
劉大夫的手術進行的非常順利,很快,守在外面的一衆人就聽到了娃娃的哭聲。
劉大夫抱着娃娃走到了等候多時的男人面前,将娃娃放到了男人的懷裏:“是個男孩子。”
男子眼淚就沒有停下來過,聞言抱着孩子就給劉大夫磕了幾個響頭。
劉大夫連忙将他扶了起來。
“安葬了你的妻子後,帶着孩子好好生活,孩子是個好孩子,不要苛待了他。”
說完,男子的妻子被推了出來,她的肚子已經縫合好了,儀容也已經整理地幹幹淨淨。
整個人躺在那分外安詳,就好像睡着了一樣。
男子又是抱着女人一陣痛哭,哭完後,抹抹眼淚,抱着自家妻子的屍體,背着剛出生的小娃娃離開了。
此時人群散去,劉大夫這才有空重新打量柳源,他仿佛重新認識了柳源一般,竟以一種奇妙的眼神看着她,看的柳源毛骨悚然。
她抖了抖自己一身的雞皮疙瘩:“劉大夫,你這是什麽眼神,你不認識我了嗎。”
劉大夫喟然長嘆:“是啊,老夫竟從未認識過這樣的你。”
柳源哈哈一笑:“這時候重新認識也不晚啊。”
劉大夫拱拱手:“娘子大義,我不及也。”
恰逢此刻,大将軍湊了出來,他看了看柳源,很是興致盎然:“小娘子看着眼熟,我們是不是哪裏見到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