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一時懵然,她打電話問付東陽, 對方告訴她聽一聽就知道了。
雲昭好奇, 換好睡衣坐在了床邊。
“我真的本來不認識他,那天, 我被人帶着去見他,他問我,和你一起的女孩子叫什麽,我說叫雲昭。後來, 他, 他要我幫他做件事, 給我報酬, 我爸那會兒正需要手術費家裏急用錢, 腦子一熱,我答應了下來。”
“有趣, 他讓你做什麽了,姐姐聽聽。”
沉默了一會兒。
“他那輛車,是他讓我故意撞上去的,昭昭也是他授意必須帶浮世彙的, 我騎虎難下,等後悔已經晚了。我沒說謊, 不是我們要怎麽樣,都是你老公計劃好的。”
“呵,我以為你們都是哪一路的小白蓮,小姑娘, 家裏窮不是錯,這麽賤就是你們的錯了。”
“你……你要罵就罵我,別罵昭昭!”
“我罵她怎麽了,她不是小三兒嗎?怎麽,這年頭做三兒都是被害者了?”
“你要怪,怎麽不怪你管不住老公!”
“你給我閉嘴,我管不管得住老公,也不是她雲昭當第三者的原因,哦,對了,我想你們可能都不知道一件事,知道陸時城有個初戀嗎?也是這種不要臉的路數,懷孕吊死的。小姑娘,今天我來找你呢,想告訴你,沒關系,全當我幫他叫了個雞,他玩女人是老手,你們着他的道也是正常,姐姐作為過來人,奉勸你,也奉勸你那好同學,這樣的男人,她真的玩不轉,小心別把自己玩死。”
錄音筆裏傳來衣服的窸窣聲,空出幾秒。
“雲昭以為自己是陸時城的唯一吧?替我轉告她,她大概不知道陸時城的本事,畢竟陸總是可以同時跟幾個女人保持肉.體關系的能人,她不嫌髒麽?我要離婚了,這男人我也不要了,看小妹妹能用青春肉.體拴他多久了,再會。”
兩處聲音,一個真相,雲昭這顆心劇烈地晃動起來。
夜色深濃,華燈成了一瓣瓣花,美麗多情,那麽亮。
如果說,有什麽東西真真正正崩壞了,那一定是這一年的收尾。後來,雲昭再回想這一年的所謂跨年、雞血石的光、香凜的白蘭花,都是虛幻,和自己的一廂情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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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之手,緊扼到喉間來,如一城亮沉的黑鑽,她把錄音筆反複放了兩遍,側耳聽,唯恐自己漏錯一字。最終,心一點一點冷下來,不流血,異常深。雲昭産生奇怪的錯覺,仿佛山崩,可她只是靜靜在旁邊投遞目光,塵埃飛舞,雪的不曾。
她呆了很久。
是付東陽的電話,驚醒了她。
“昭昭,都聽見了吧?我沒有什麽惡意,受人之托把東西給你而已。你我至少還算校友,雖有龃龉,但成過往,我是氣過你可現在随着時間的流逝也淡了。現在,我倒不會勸你什麽,只想說,階層的差距之大你在象牙塔裏恐怕還沒辦法深入體會,有的人,天生就能随意操控別人的人生,你還年輕,路沒開始,一切都希望你自己仔細甄別選擇。”
語氣誠摯,一如從前,雲昭聽付東陽說的最後一句是:“昭昭,至少我從來沒有騙過你不是嗎?不管如何,我還是希望你好。”
雲昭心裏一陣冰涼,疲倦地跌落手機。
她不懂,人心為什麽可以這樣壞?原來,他早算計好一切,剮蹭是,浮世彙是,第一次的傷痛屈辱是,看她一步步掉進愛情,底線放低,孤注一擲。那麽多的絕望都是他給的,如今,一朵花,一塊石頭,輕輕松松俘虜她心甘情願跟他一道背德為人不齒。
這個世界,愛情是可以事先一步步算計好的。怎麽配叫愛情呢?她當他的情人而已,到頭來,是一塊發黴的甜點糕,又冷又殘。
人總是蠢的,自欺欺人,像剝白菜幫子,一層層,強迫自己相信裏頭有珍寶。可到底了,不過等來的是一條白蟲,懶洋洋蠕動開,刺進眼,還要再使勁睜了瞧,心才滅。
躺在床上,聽遙遠的嬉笑聲似乎隐隐傳來,大概是有上街的學生半夜晚歸。桌子上,白蘭花的尾香,一下消失殆盡,雲昭想,明天我應該把它丢掉。太陽穴那,被兩種聲音交錯抵着突突的深刺,她知道跨年夜,是跨不過去了。
元旦放三天假,最後一天,張小燦來家裏蹭飯,攜裹奸笑推雲昭進她卧室:“從實招來,你跨年夜那晚幹嘛去了,找不到你,幸虧我機靈沒在爺爺跟前露餡兒。”
雲昭緩慢安靜地望着她,張小燦也看她,心漸漸虛掉:昭昭大概一宿沒睡,不見憔悴,反像凄楚,可眼睛沉汪汪的依舊像透亮的玉。
喉嚨發痛,雲昭還是不懂,她待人待物都捧着一顆極真誠的心,從不作假。要她體諒,從來不難,可張小燦是怎麽做到的呢?
一股熱意到底還是湧了雙目,雲昭把錄音筆給她。
張小燦呼吸頓停,腦子裏隐約覺得什麽不好,随後,不遂人願的成真。本來,想有一番掙紮,陸時城告誡過她,矢口否認,說是岑子墨逼的她就可以。
那男人輕飄淡然,算無遺策的模樣生生化掉當時她那一腔的畏懼和糾結。
然而,她到底年輕,在被雲昭這麽一雙眼望着,如針芒紮喉,張小燦一個否認的詞語都組織不出來。
“你以後,別來我家了。”雲昭就這麽定定望着她,輕輕說,從對方瞳仁深處裏知道一切都是真的。她有料想,可真的來臨這一刻,血液翻滾,要漲破血管似的,她最後的最後,也沒懂,為什麽張小燦要這樣對她。
僅僅因為錢啊?她大錯特錯,這個世界可以為了錢有多瘋狂,冰山一角,她都沒見識過。
“昭昭……”張小燦癟着嘴,像漏氣的口袋,雲昭轉過身去了,她低聲說,“你想通風報信也随你,只是,我不欠你什麽張小燦,以後,別再害我,我們就當沒認識過。”
沒有質問,沒有争吵,雲昭用力攥緊雙手,是個交握的姿勢,要把自己摳死了,也沒掉一滴眼淚。
張小燦卻哭了,她捂嘴抽噎,沒有說對不起竟是跪下來給雲昭磕了個頭,眼淚抹盡,奪門而出。
留下雲懷秋一臉愕然地出來問雲昭,剛才那一聲門響,是小燦走了?雲昭點頭,嗯,她家裏有急事。
她抱着豆豆在陽臺曬了會兒太陽,暖融融的,隔壁教授家的狗會接飛盤,雲昭想訓練豆豆的。可惜豆豆這方面呆鈍,或者,壓根不樂意讨她歡心,飛盤丢過來,砸到狗頭,豆豆只是很佛地看看她,氣的雲昭罵它“豆豆你個小死狗!”
這會兒,狗腦袋在懷裏動彈幾下,不太老實,豆豆是想出去浪呢,它天性.愛自由,跟隔壁大金毛不是一類狗。雲昭恍恍想,她連豆豆都不如。
她看看豆豆,又看看遠處,視野放長,正有一座樓盤在學校的東南方向拔地而起,金達上品的地産。以前怎麽沒留心過呢?張揚的标志,那樣的醒目,在不變的藍天白雲底下。
下午,陸時城打電話給她,號碼閃動,雲昭血氣上湧,接通後,那頭是他依舊動聽低沉的聲音:“昭昭,晚一點我讓司機去接你,你來看看中盛的年會。”
聲音入耳,雲昭覺得熔岩軟蛋黃一般流淌出來,燙的人發痛,她忍不住發顫。窗戶緊閉,什麽聲音都淡了,只剩他的聲音嗡嗡嗡嗡像釘子一樣楔進頭蓋骨裏。
當真見到他司機,雲昭默然,眼見中盛總部近了,她忽然瞥見一根金色長發,彎彎曲曲,靜電似的貼合在座位邊緣,正好是頭部靠過來的位置。
“這輛車,陸總用來會見客戶的嗎?”她問。
“不,這輛車是陸總私用,雲小姐。”
她沒再說話,司機把她直接帶到陸時城的辦公室,私人助理招待她,笑容标準:
“陸總在忙,一會兒可能要上去表演,雲小姐想先吃點什麽嗎?”
中盛的暖氣系統設計完美,四面八方,都是春天。他辦公室裏,只有一盆綠植是鮮活顏色,那些化學元素冷冷地陳列于櫃,沉默與她相視。
陸時城推門進來,穿的極少,白色襯衫挽出一小節手臂,腕表發光,他笑着把領帶丢給她:“來,幫我。”
以往年會,他最多只是做個簡短報告,把空間留給幾個會玩的高管發揮。今年,多了興致,他當然知道這是誰激發的那股蠢蠢欲動,陸時城有幾年沒碰樂器,這兩天拿吉他試手,一段SOLO下來,找回那麽點感覺。
雲昭沒有動,她甚至也沒有坐着,眼睛亮的出奇而已。
“喜歡聽什麽歌,随便點,待會兒我唱給你聽。”陸時城今天興致确實高,他目光随着笑意落雲昭臉上,終于頓了頓,“怎麽了,不舒服?”
說着轉身,轉身端起給她準備的甜點,“嘗嘗這個,外面買不到的。”
精美的盤子靠近,雲昭忽就厭煩憎惡透頂,她沒多想,揮手打翻,掉到地毯上倒幾無聲響,摔出一片塌陷。
陸時城沒有管,看看她,發現她手指上沾了那麽點奶油,抽出紙,臉上還是帶笑:“到底怎麽了,是不是剛才誰怠慢你了,跟我說,我一定替你出氣。”
空氣裏立刻竄出一股清新的甜,特供點心,市面上确實買不到。
“我來還你東西。”雲昭攥緊了拳,渾身繃直,她不敢回想從盛夏開始的一切一切,自己竟然深愛着這樣的人,知道他絕不是正人君子,可她依舊茫然:為什麽要這樣對自己?
僅僅因為一個相同的名字,他就可以算計自己的人生,知道她躲不過,氣定神閑看她跳進來。
他做的所有,說過的所有,什麽是真,什麽是假?
沒有人是這樣追求喜歡的女孩子的,她是塊點心,飯後餘料,一不小心狼藉收場。
要再怎麽欺騙自己?他實在太愛我了,所以這樣追求我。他實在太愛我了,所以要迷.奸,所以要我做他的情.人。我也好愛他,所以在明知他有妻子沒離掉婚時,還要上床。
雲昭不再說話,把東西倒在他的辦公桌上,雞血石、打火機、從來沒有戴過的手表,嶄新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