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自打齊景煥同李宏茂松了口之後,李宏茂也不怕李慕安會在宮裏闖什麽禍了,橫豎有陛下這尊大佛擔着,便将李慕安往永壽宮領了幾回,太後果然愛屋及烏,聽是李宏茂喜歡的,再看李慕安時,便覺得這姑娘長的水靈,性子又活躍,讨人歡喜,最重要的是她侄子喜歡,喜歡就好,身份什麽的都是些虛的,人品好就行。
她年紀也大了,如今這個年紀就想讓這些小輩能多來陪陪自己,阿佑早就說過喜歡幼安那丫頭,她也将幼安當做自己兒媳婦,如今可好了,阿茂也要有媳婦了,這些小輩都有了自己的伴了,她就是哪一天走了,也不用擔心他們沒人疼了。
時值五月,天氣悶熱,烈日似火,皇宮中青磚石板鋪成的地面被烤的滾燙滾燙的,聖寧宮前兩根盤龍的柱子泛着金光,一排宮人整齊劃一的端着金絲木托盤往前走,兩道上站着的小太監本是蔫蔫的低着頭站着,見有人過來,忙強打着精神站直了身子,腳下卻是軟綿綿的無力,這大熱的天,往這裏這一站半日,憑是那再強悍的人也被這大太陽給折磨的沒了精神。
那一排宮人打頭的穿着深藍色的宮衣,發頂的頭飾及身上的服飾讓人一眼便看出這是位從六品的女官,一路走過,早有小太監進去通報,那打頭的女官剛住腳,便有內侍迎了出來。
“潘典衣好。”
來人不過是陛下身邊的普通八品首領太監,論品級不及潘典衣,卻是陛下身邊總管太監的徒弟,潘典衣笑着點頭道;“宜春公公。”
宜春見那後面一排宮人皆垂首捧着托盤,知道這是陛下吩咐的衣裳已經趕制完畢,因今年天氣異常炎熱,陛下打算在後日便前往景山行宮,景山行宮是大煜歷代帝王夏日避暑之地,處在煜都之北,因四周有許多大小的天然泉眼,起初只是想建成溫泉行宮,供帝王親臨,建造之後發現那處地界極好,冬暖夏涼,便由工部尚書上疏,帝親臨查視後,由戶部撥款,登記诏冊,起初名為溫山行宮,景帝期間,覺此名不好,便改名為景山行宮,其實也就是一個字的區別,大抵景帝也存了些心思,在景山行宮住的舒坦,便想後輩日後到此處避暑,皆能想起自己。
說起這位景帝也是有趣,不知怎的偏愛景字,不僅給自己的兒子起名皆帶了個景字,這也能理解,可這位景帝怕兒孫給自己的谥號不好,活着的時候便将自己的谥號給定了,便是景字,這大煜自建國以來,帝王谥號皆是駕崩後由接任帝王拟定,這活着的時候便将自己的谥號定了的,這還是第一位,因此事不免被朝臣嘲笑,這也是景帝在時,後期隐隐彈壓不住世家的原因,說他昏庸,倒也不是,說他聖明,這位帝王還真稱不上聖明,老早的寵幸靜德妃,那可真是捧在手裏,含在嘴裏,皇後見了都要避讓幾分,後靜德妃謀害嫡子一事曝光,立馬就将那位娘娘賜死了,也不知是薄情,還是真就無情。
不過單從此事也能看出還不至于太過糊塗,起碼沒有不辨是非,不顧嫡子死活,可後來不知怎的了,老毛病又犯了,開始寵幸後來的林貴妃,明知林貴妃母家勢大,還護的跟個寶貝疙瘩似的,後來被林太傅壓着,朝堂之事都不能自己做主之時才知後悔,想要除了林家,倒也果斷,寵了那麽多年的妃子說殺也就殺了,只是昭德太子也被林家害死了,總之這裏面留下了一筆糊塗賬,說他薄情,對正宮不好,幾十年了也不怎麽踏進正宮的門,偏偏對正宮所出的兩個嫡子是真心疼愛,說他有情吧,看看那兩位他寵過的娘娘就知道了,做了一輩子的皇帝了,連朝臣都不知道他們的皇帝到底是昏庸還是聖明,大抵他心裏也是清楚的,就是行事該果斷的時候沒有果斷。
好在臨了了果斷了一把,剛登基的時候有了一番作為,也有了些許政績,又有當今給他蓋了個遮羞布,也不至于在史書上留下昏庸無能的名聲。
這陛下準備去景山行宮避暑,這還是陛下繼位後第一次去景山行宮,自然得好好準備着,陛下也不需管這些,底下的幾個女官自然會安排妥帖,只是陛下卻親自下令命尚服局制衣,前兩日尚服局的人便過來給沈司寝量尺寸,可是讓後宮妃嫔扯碎了不少錦帕,陛下要去景山行宮避暑,後宮妃子沒有一個接到诏令要陪同前往的,反而讓尚服局全體給一個女官趕制衣物,這可真是肉不給她們吃,連湯水也沒留下。
潘典衣帶着宮人踏進延慶殿,隔着珠簾見那簾後榻上隐約坐着兩人,連忙跪下道;“奴婢給陛下請安。”
簾後無人說話,潘典衣跪在那裏也不敢起身,半晌聽那簾後傳來一聲爽朗的笑聲;“看吧,朕就說過,找到法子贏你了。”
潘典衣松了口氣,看來陛下心情不錯,并未發火,她不敢出聲,跪在那裏等待命令。
簾後沈幼安盯着棋盤之上自己的棋全無退路,倒真是陛下贏了,之前同陛下下過不少次棋,陛下總是輸,今日突然興沖沖的拉着自己說找到破解自己棋路的法子了,要自己再同他來一盤,此刻勝負已分,她有些詫異的看了齊景煥一眼,疑惑肯定是有的,短期內,棋藝有這麽大的進步,這只能說明,陛下之前并未盡力,換句話說,就是陛下讓着自己呢。
她也不尴尬,輸給陛下就是輸了,勝負乃常事,後頭宮人端着水盆子過來,她将手放在裏面淨了手,拿帕子擦了,轉臉便見齊景煥笑吟吟的看着自己,半歪在那裏。
Advertisement
一旁矮幾上放了一盆冰,兩個宮人執扇跪在那裏對着冰盆子輕輕的扇着,涼氣順着冰盆子往上冒,殿內一點都不熱,只是到底這個天,沈幼安也覺得身上懶洋洋的,只是礙于陛下在那裏,她還是坐直了身子。
高和見那兩人眉目傳情,一點都沒意識到簾後的潘典衣帶着宮人已經跪了好久,只得假意咳嗽一聲,出言提醒道;“陛下,潘典衣到了。”
其實齊景煥早就知道潘典衣過來了,只是她過來的不是時候,恰好是沈幼安在糾結該如何破棋的時候,沈幼安沒聽見,齊景煥也就不打擾她,而後便是齊景煥盯着面前這明顯有些犯懶的美人,卻強自克制住坐直了身子的美人,感概這日子無限好,以至于忘了簾後那苦兮兮跪着的潘典衣。
潘典衣這是第一次感受到陛下對沈司寝的寵愛,前兒過來量尺寸的是李典衣,回去便說陛下對那沈司寝是多麽多麽好,多麽多麽體貼,自己本是不信的,不過就是個女官罷了,陛下也就寵那麽幾天,今兒個見了,雖隔着簾子,可陛下那渾身上下散發的氣息,倒真像個墜入愛河的毛頭小子,便是那沈司寝也不像自己先頭想的那樣獻媚于陛下。
兩側的宮人掀開珠簾,齊景煥道;“免禮。”
潘典衣這才扶着膝蓋起身,欠身垂首道;“禀陛下,尚服局以按陛下要求為沈司寝制了十二套服飾先行送過來,四套寝衣,八套衣裙。”
齊景煥盯着那最前面的一個宮人托盤裏的衣物,腦袋一熱,那最前面的宮人端的是一套寝衣,折在上面什麽都看不見,僅能看出是一套寝衣,而且是一套很薄的寝衣,他只負責下命令,那尚服局接到命令後就按照妃子的寝衣制了,宮中妃子的寝衣都是兩層薄紗,妃嫔穿的寝衣,一個是布料柔滑好看,再一個就是好脫。
他歡心的看了沈幼安一眼道;“既然制好了,那便穿上試試,朕看看合不合身。”
說完便指着那最前面的宮人道;“就那套吧。”
潘典衣一見是那套,便轉身解釋道;“這套是用江都府新上貢的雲錦所制,雲錦最襯膚色。”
陛下親自下的命令,尚服局的人自然不敢怠慢,所用的布料都是最好的,且都是由尚服局最好的宮人縫制,便是這第一件,是尚服局的範掌衣親手縫制,尚服局女官通常只為帝後縫制衣物,普通妃嫔不過是女官監督,由底下的宮人動工罷了,偶爾得一兩件女官動手縫制的并不多見,此次沈幼安這一十二件衣物皆由女官動手,只希望能讓陛下滿意。
齊景煥點頭道;“尚服局這次做的很好,回去同李尚服說,剩下的一十二件也加緊趕制。”
潘典衣連忙應是,齊景煥轉臉對着沈幼安道;“你去試試那件。”
沈幼安擡眼看了下那衣服,有一種想把衣服拿起來蓋他臉上的沖動,那衣物,簡直不堪入目。
沈幼安垂首只做不理,豈料齊景煥竟揮手命宮人全部退下,俯身湊近她道;“你就試試這件給朕看看,朕想看。”
如果不是不敢,那衣服現在絕對是蓋在齊景煥臉上的,她伸手到一旁的托盤上取出那件寝衣,抖開外面那一層透明薄紗,微皺眉頭,丢回托盤道;“陛下,尚服局此舉簡直是有辱斯文。”
她不能說陛下不好,只能說尚服局做事不妥當,齊景煥見她面帶微怒,也知此舉觸了她的底線,便怏怏的将那衣物推遠,解釋是尚服局誤了他的意思,心裏卻想着以後定要哄着她穿這樣的衣物給自己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