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恢複容貌
正月十五,元宵節,大街小巷張燈結彩,人們賞燈,猜燈謎,吃元宵,将除夕開始延續的慶祝活動推向又一個高‘潮,也是一種結束。
秦太醫果然不負盛名,他精妙的醫術與悉心照料下,林曉月身上毒素漸漸去除,她已可以開口說話,雖然聲帶輕微受損,并不影響正常發聲,但更令她開心的是臉上的燙傷也慢慢愈合,并且秦太醫向她承諾,當她再次站在鏡子前,将會看到煥然一新的自己。
盡管林曉月向來不屑于以貌取人,但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尤其是附身在端木月這樣一位絕色美女身上,她領略到平庸相貌所不能體會的優越感。女人天***美,不經意間便觸動了內心的虛榮與自卑。
林曉月伸手撫摸着臉上纏得密不透風的紗布,絲絲滑滑,貼在肌膚上,無絲毫不适感,聽秦太醫說過,這種紗布屬宮中禦用,就算皇親貴族都不準使用。武元昊竟然違抗皇命,視宮規如無物,倒是附和他一貫嚣張跋扈作風。
不過,有件事,林曉月始終搞不懂。自從林阿繡死後,秦太醫每次為她換藥,總會盯着她的臉端詳,有時會自言自語,什麽鼻梁再高些,下巴弧線不自然……惹得她神經緊張,忐忑不安,恨不得馬上沖到鏡子前看個究竟。
“今日是上元節,想不想出去逛逛?”身後武元昊帶着一股清新冷冽的寒風快步走進來。
“快關門!冷死了!”武元昊回頭瞧瞧她,關上門,在她身側坐下,笑道“晚上秀水街有燈會,聽天明說很熱鬧,要不要去瞧瞧?”
林曉月瞥了他一眼,自從林阿繡死後,她一直刻意躲着他,即使府裏偶然遇上,也會找借口離開,武元昊自然覺察到她的冷漠,心中雖不悅,卻也不願多問,此刻見她态度冷淡,并不奇怪。
林曉月突然轉頭看着他,問道“你想約我?”
這話問的太突兀,武元昊不由一怔,然後笑了笑,食指很自然的在她纏着紗布的鼻子輕輕點一下,道“沒錯,不知本王有沒有這個榮幸?”
推開他的手,眼睛看着桌上紫砂茶壺,說道“先嘗嘗我親手泡的茶吧!”
武元昊看到壺嘴仍冒着熱氣,劍眉一軒,爽快道“曉月姑娘一番美意,本王怎能辜負!”說着舉起茶壺仰頭便喝,曉月唬了一跳,急忙去搶茶壺,手指剛碰到壺身,便跳着大叫“燙死了!你還不放下,真想燙傷嘴呀!攙”
“不正如你所願嗎?”武元昊放下茶壺,眼睛凝視着曉月。
曉月上前拉起他的手,一壁攤開仔細察看,一邊嬌嗔道“見過笨的,見過傻的,沒見過你這樣又笨又傻的!還是堂堂當朝王爺呢,連燙不燙都區分不出來,笨死了!”
“關心我嗎?”武元昊突然捉住她的手,柔聲問道“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
擡頭迎上他深情的目光,曉月心砰砰亂跳,臉頰泛起一層紅暈,掙脫他緊握的手,迅速背過身去,不點頭也不拒絕,而是小聲嗫嚅道“你的話是真的嗎?”
武元昊怔了怔,困惑道“什麽話?”
看來他真的忘了,也許她根本不該問,心中悵然若失起來。
也罷,自己終有一天要離開這裏,何必自尋煩惱,連累他人呢。
武元昊走到她面前,認真的問道“告訴我,究竟是什麽話?”
曉月搖搖頭,坐到桌旁,垂頭凝視着青花瓷茶杯,不再說話。
武元昊見她沉默不語,以為她生氣,心裏更着急了,腦子飛快搜索,卻想不起究竟那句話讓曉月如此重視。
哎,他真不是一般的笨!
曉月偷眼瞧着他一副苦思冥想的表情,心裏又好氣又好笑,正想取笑一番,門外傳來一陣敲門聲。
打開門,葛天明披着一件褐色狐皮大氅立在寒風裏,見曉月開門,神色凝重的臉上立刻露出笑容“月兒小姐!王爺在嗎?”說着目光越過曉月向屋內探去。
曉月臉色一沉,嗔道“葛大人,告訴你多少次了,不要叫我月兒小姐!”
葛天明立刻改口道“是,月兒姑娘!”
“月兒姑娘也不行!”葛天明吃驚的看着曉月,又瞧瞧她身後負手而立的武元昊,為難道“那……我叫你什麽?總不能叫王妃吧?你畢竟和王爺還沒成親!”
曉月氣得瞪大眼睛,惱羞成怒道“整日胡說八道,小心我告訴你幾位夫人,到時看你還敢不敢再亂說?”
葛天明連忙作揖求饒“月兒姑姑,月兒奶奶,您慈悲為懷,千萬別告訴五位大仙,不然我可真的……”
“欲哭無淚,欲訴無門,對不對?”曉月得意的接口道,眼睛卻瞟向立于身後,含笑不語的武元昊,不滿道“四王爺,你這做主子的,看着屬下口無遮攔,胡作非為,不是應該好好教訓一番,怎麽躲在一邊看熱鬧,你這樣如何樹立王爺風範,如何令府中數百人信服?”
武元昊微笑道“依你所見,本王應該如何教訓他?驅逐出府?還是……殺了他?”
葛天明吓得眉毛一跳,發覺武元昊眉目含笑,并無半分怒意,立即心領神會,不服氣道“憑什麽說我胡作非為,我葛天明行得正坐得端,對得起天地良心!”
“那你為何不肯與五仙拜堂成親,枉她們對你真心真意,一心追随,你卻在背後牢***抱怨,說什麽對得起天地良心,哼,你最對不起的就是五仙!”
葛天明真急了,瞪着眼,自辯道“我……我又沒答應娶她們,再說,你有什麽資格指責我!之前你還說非王爺不嫁,轉身便入宮嫁給皇上,婚禮上莫名其妙被劍刺傷,害王爺身陷囹圄,背負着弑殺皇後的罪名,不僅如此,你知不知道,王爺為了救你,把僅剩的續命丸……”
“夠了!”武元昊冷聲打斷他,葛天明不甘心的咽下後面的話,曉月怔怔的望着武元昊,心潮起伏不定,一種複雜難辨的滋味湧上心頭。
聽到葛天明這一番話,她應該感動,心生愧疚,可是,她做不到。她很清楚,一切付出,一切犧牲都不是因為她林曉月,武元昊之所以做這些,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如果端木月還活着,她一定會像自己這樣,毫無感激之情,除了失落,只剩下內心深處似有若無的隐隐痛楚。
武元昊注意到她神色變化,隐約意識到異樣,但又毫無頭緒,擡頭向葛天明問道“有事嗎?”
葛天明這才想起自己來此目的,走到武元昊身前,低聲道“禮物都備好了,王爺準備什麽時候動身?”
武元昊沉吟片刻,沉聲道“吩咐下去,準備馬車!”
葛天明答應着離開,臨走前,特意看了曉月一眼,曉月不解其意,好奇問道“王爺要出門?”
武元昊點點頭,正色道“等着我,晚上我來接你!”
“接我?”曉月想起适才燈會的事,正想拒絕,武元昊早已匆匆步下臺階,很快消失在游廊一側。
午膳過後,秦太醫如往常入府替她換藥。
與往日不同,曉月面前多了一面菱花銅鏡,明鑒照人的鏡中映出一張纏滿白紗,看上去有些詭異的臉,突然她明白當日太後随侍李公公為何會驚呼‘妖怪!’
瞧着鏡中怪異的模樣,她不由嘆了口氣。
秦太醫慢慢揭開纏在臉上的白紗,遇到白紗與皮膚粘連地方,他會更加小心,那輕柔的動作,專注的神情如同照料初生嬰兒般,曉月對着鏡中微微一笑。
秦太醫擡眼看了看她,勸慰道“不用擔心,待會兒揭下所有紗布,你就會看到一個全新的自己。”
起初曉月不太明白秦太醫所謂‘全新自己’的含義,但當她在秦太醫協助下撕掉臉上那層老化的死皮後,才真正恍然大悟。
望着菱花鏡中一張陌生的面孔,整個人呆愣住“她是誰?為何會這樣?”
秦太醫早就料到她會如此問,擰幹手中錦帕,替她擦拭臉上殘餘髒污,一邊解釋道“小姐臉上肌膚受損嚴重,為了保住容顏,我只好做了些修飾,不過,效果比預期要好很多,雖然與之前略有差異,但春蘭秋菊,各有千秋,而且普通人一生只能擁有一副容貌,小姐你卻能——”
“改頭換面重新為人,是吧?”曉月無奈的打斷他,嘆了口氣“不過,你說的也有道理。”其實她想說,她不僅是改頭換面更是死而複生,再世為人!
整理完畢,秦太醫從藥箱中取出一粒藥丸,曉月接過來吞下去,然後一臉嬉笑道“秦太醫,為什麽每次吃完藥丸,我都會覺得頭沉沉的,昏昏欲睡,每日有大半時間躺在床上夢周公,什麽都不做,吃了睡,活的比豬還頹廢,哎,你瞧瞧我都胖了一圈,在這麽下去,遲早一天成為大肥豬!”
秦太醫有些不自然的笑了笑“小姐多慮了,之前小姐未免太過瘦弱,如今豐盈些,與這張臉倒更加相襯了。”話語間,眼睛偷偷觀察曉月神色,握住瓷瓶的手不由縮回袖中。
曉月從鏡中看到,回頭朝太醫眨眨眼睛,嬉笑道“哦,太醫你不老實,快拿出來吧!”
秦太醫心中一慌,故作驚訝道“什麽?小……姐要什麽?”
曉月站起身,盯着秦太醫眼睛,笑道“當然是——”她伸手從藥箱中取出一枚白色瓷瓶“你的獨家秘制神仙玉女粉喽!上次你答應過,要幫我做些,怎麽,不會忘了吧!”
秦太醫恍然道“是,是,看我老糊塗,怎麽把這事給忘了,曉月,真對不起,最近宮中流行傷寒,皇上格外重視,太醫院每個人都忙的不可開交,所以……你放心,我既然答應你,就不會食言,只是要再過幾日,可以嗎?”
曉月聳聳肩“無所謂,救人要緊!不過,你能不能答應我一件事?”
秦太醫剛剛緩和神色又緊張起來,曉月淡淡一笑道“其實也沒什麽,我有個朋友惹了點小麻煩,想請你幫個忙?”
秦太醫道“說說看,只要力所能及,我義不容辭!”
曉月又嘆了口氣,想了想,問道“能不能帶我離開王府去……天牢?”
秦太醫吃驚的看着曉月,不解的問道“去天牢?你那位朋友犯了什麽事?天牢是朝廷重地,本屬刑部,現下由六扇門管轄,如今六扇門首領端木亮是你的……”他突然停住,臉上奇怪的神情令曉月心生疑惑,問道“是我什麽?六扇門首領端木亮與我有什麽關系?”
哦!她怎麽忘了,自己現在可是端木月的身份,端木月與端木亮,都姓端木,難道他們同姓并非偶然,莫非他們同氣連枝,根本就是一家人!
看到曉月默然不語,秦太醫心中暗忖,看來傳言非虛,端木家族始終不承認端木亮身份,端木月自然不會求他辦事,于是說道“我明白,你與端木亮雖是同父異母的兄妹,但畢竟親疏有別,況且大司馬始終不承認端木亮,你貿然去求他,難保他不會為難你。”
原來是兄妹,難怪蘭澤坊裏端木亮見到她如同見鬼一般。
本應統帥後宮,輔佐皇上,母儀天下的端木月卻稀裏糊塗在大婚之日香消玉殒,當日大殿內究竟發生了什麽?何人如此膽大竟在皇上面前行刺?
不管了,先救出溫禦城再說,“這麽說,你肯幫我?那我們現在就走吧!”
“現在?”秦太醫沉吟片刻,似下很大決心道“好,我們馬上離開王府。”
一路上出奇的順利,天牢門前,秦太醫向守衛出示太醫院令牌,并偷偷塞給守衛兩枚銀锞子,守衛眉開眼笑的進去安排,一盞茶時間方返回,卻告訴他們“溫禦城正在接受審訊,不便探視,請兩位改日再來!”然後把銀锞子退還秦太醫,秦太醫執意讓他收下,并拜托照顧溫禦城,守衛收下銀锞子連連點頭。
馬車上,看到曉月垂頭喪氣的樣子,秦太醫勸解道“別灰心,至少知道他現在安然無恙,其他的以後再想辦法。”
曉月嘆息道“也只能如此。謝謝你,秦太醫!”
秦太醫搖搖頭,略帶疑惑的看着她,問道“恕我冒昧,這個溫禦城是你什麽人?他為何會被關進天牢?天牢關押的均是重刑犯,難道他……”秦太醫實在想不通,端木月為何會認識一名重刑犯?
曉月緩緩垂下眼簾,掩飾內心不安,她不習慣撒謊,卻又能說出實情,只好敷衍道“說來話長,以後我再慢慢告訴你。”
秦太醫見她神色恍惚,便不再追問,車內再次陷入沉默,二人各自想着心事。
當他們返回王府時,已是日落西山,黃昏時刻。
目送秦太醫馬車駛出胡同,曉月方返身閃入虛掩的側門,側門位于花園東面,踏着金色斜陽悄悄繞過一片叢竹,迎面看到一人負手立于石橋,于是止住腳步,想返回由叢竹旁游廊繞道而行。
她雙手提起長裙,蹑手蹑腳剛行了幾步,身後忽然傳來武元昊嚴厲的喝止聲“站住!”
止住腳步,聽到身後腳步漸行漸近,她放下裙擺,轉過身面向來人,福身行禮,故作鎮定道“四王爺,不知有何吩咐?”
武元昊先是一怔,然後冷笑道“本王小瞧了你,很會僞裝嗎?剛才門口守衛告訴本王,看到秦太醫帶着一名随從出去,但本王到了冰月閣卻發現,房間裏空無一人,你這麽有本事,為何不找人假扮成你然後躲在冰月閣蒙騙本王?”
“對呀,我怎麽沒想到這一點,失誤,太失敗了,好吧,我認輸,要如何懲罰悉聽尊便!”未見到溫禦城的失落情緒尚未恢複,偷溜出去又被逮個正着,真是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不過,似乎哪裏不太對,擡頭注視着對方波瀾不驚的神色,揚聲問道“看到我現在的容貌,你為何不覺得吃驚?反而一眼就認出我,莫非你早就知道我會變成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