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聖誕節後，時間很快邁進2010年。
一月份，各科期末考試紛至沓來。許多平時不好好上課的學生們，臨時拼命抱佛腳複習，自習教室和圖書館人滿為患，淩琳和劉策那點與己無關的八卦事終于稍微沉寂了下去。
考完最後一門課，淩琳一身輕的走出教學樓。
“淩琳，跟咱們一塊出去吃飯吧，”朱藝雯從後面追過來，挽住淩琳的胳臂。程夢瑤、周靜還有兩個計算機5班的女生也在後頭。
“不好意思啊，我還有事，下次我請大家吃飯吧，”淩琳委婉的拒絕。
整個一月，淩琳都忙得毛焦火燥的，誰讓她之前沒去上課，光靠看書沒辦法知道老師講的重點，她借筆記借往年試卷，各種埋頭苦讀。對比同樣要期末考試，并且即将中考的關仰天，凡人和神的差別，就凸顯出來了。
在其他人都在焦急的複習功課，憂慮考試成績的時候，關仰天卻富家少爺姿态十足的游游泳，打打網球，優哉游哉，還不忘雅興十足的完成一幅油畫，寄給他遠在美國的老師。老師對他的作業非常滿意，說他心境漸長，畫出來的東西不再蒼白，有了感情。
更逆天的是，在這種情況下，他還能定期給“車來了”app加個補丁，修補漏洞，維持軟件的穩定性。
關仰天知道淩琳今天考試完，約她見面去餐廳吃午餐，執意派車來接她。這個時間，許司機應該已經到校門口了。
幸好梁陽大學校區內禁止機動車入內，否則，盡職的許司機肯定直接把車停在教學樓下面。
“考試都結束了，你還有什麽事呀？咱們寝室還從來沒有一塊出去吃過飯呢，明後天我們都要回家了，趁這個機會，大家聚一聚不好嗎？”朱藝雯熱情邀請淩琳。
淩琳有些為難，如果她想彌補與室友之間的隔閡就應該去，但她又已經答應了關仰天，出爾反爾也不好。
她斟酌再三，還是說道，“抱歉，我真的有事。”
朱藝雯還想說什麽，程夢瑤走上前，打斷她，“行了，看不出來人家不屑跟我們吃飯嗎？”
“你誤會了，我沒有這個意思，”淩琳知道程夢瑤嘴毒，說話不講情面，不過她心眼并不是特別壞，無非是年輕女孩的争強好勝罷了。
“等下學期開學，你們從家裏回學校，我一定請你們吃大餐，”淩琳保證道。
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幾個女孩臉色微緩，朱藝雯拉了程夢瑤一下，笑道，“這可是你說的，我們記着噢。”
梁陽大學一共有十個校門，兩個北門，兩個南門，三個東門，三個西門，淩琳今天考試的教學樓正對着東三門，許司機的車也停在那裏。
她故意走慢了一些，讓朱藝雯和程夢瑤幾個準備去外面吃飯的女孩走在她前面。
眼看離校門越來越近，一個淩琳十分不想聽到的聲音從她背後傳來，
“淩琳，等一下。”sk
話音一落，周圍其他學生紛紛朝他們行注目禮。
如今劉策也是梁陽大學的名人了，不僅是情詩事件，他本身就是一個愛出風頭的人，新生迎新晚會上，他獨唱了一首張學友的情歌，high翻全場，他又加入學校學生會迅速晉升為副會長，還參加了法學院校內辯論大賽，以新生的身份，獲得了第三名的好成績。據說現在倒追他的女生大排長隊，可他就是眼瞎，看上了計算機學院其貌不揚的小野花。
淩琳當做沒聽見，頭也不回的繼續往前走。
“淩琳，”劉策提高了聲音。
這下，連走遠了的朱藝雯等人都聽見了，回過頭，詫異的望着他們。
身後的人走得比她快，一下子走到她面，擋住她的路。
一共有兩男一女，三個人淩琳都認識，一個是劉策，一個是他的室友胡宇，還有一個是她的前室友趙雅琪。
三個人都是法學專業09級的學生，而趙雅琪和胡宇是男女朋友關系。
前世，淩琳最要好的朋友不是鐘菲菲，而是趙雅琪和前文提過的汪雪曼。
與汪雪曼相反，當時趙雅琪極力撮合淩琳和劉策，無論劉策做得多過分，她都會在旁邊為她解釋說他一定事出有因，情有可原。
然而事實上，趙雅琪早就從胡宇那裏知道劉策是個什麽樣的人，可她依然不停的在淩琳耳邊說劉策的好話，她到底安得什麽心，恐怕只有天知道。
大概是看淩琳的笑話，心裏很暗爽？
情書能在短短的時間裏發放到計算機學院每個女生寝室裏，恐怕離不開趙雅琪和她的一幹女性朋友的功勞，畢竟劉策是進不了女生宿舍的。
有意思的是，天天秀恩愛的趙雅琪和胡宇在大四年那年分手了，原因趙雅琪始終沒有告訴淩琳，不過淩琳聽其他人說，胡宇很早開始就瞞着趙雅琪腳踏兩只船。
淩琳看着這三個人，沒有表情。
劉策仿佛沒看見她的臭臉，笑着說，“考試結束了，我請你吃飯吧，”
淩琳沒理會他的話，直問，“為什麽你們在東區？”
趙雅琪奇怪她的語氣，怎麽聽起來好像認識她和胡宇似的。
“我們最後一門中國法制史的課，被調到這裏考試。”
淩琳心道倒黴，她早就不記得前世中國法制史在哪裏考試。
見她半天不說話，趙雅琪說，“劉策請你吃飯呢，你沒聽見嗎？”
“哦”，淩琳繼續往前走。
趙雅琪惱怒，攔住她，“喂，你什麽态度呀。”
淩琳轉頭，故作疑惑的問，“你是他什麽人？一個勁兒的替他說話，莫非是愛慕者？還是走狗小弟？”
她嗤笑，語氣嘲諷。
趙雅琪神情頓時變得很難看。
淩琳看向劉策，一字一句的說，“劉策，你最好不要再接近我，離我遠一點，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旁觀的其他學生都一副驚呆了的樣子，因為淩琳看劉策的眼神，就像看一團垃圾，極盡輕視。
她到底有何資本，敢對劉策不屑一顧？
外貌嗎？她穿着深棕色的厚棉襖，像一只熊，頭發草草的梳在腦後，劉海用發卡斜卡着，有點土。
成績嗎？除了死讀書，和那個沒被證實過的app傳聞，沒聽說她有什麽過人之處。
家世嗎？大家都知道她出生梁陽普通家庭，父母還離異了。
面對淩琳的冷臉，劉策還能面帶笑容，耐心和煦的說，
“請你給我一次機會。”
好深情，好可憐的男主角，
周圍女同學們吃人的目光快把淩琳殺死了。
名人效應真可怕。
淩琳就在這些人這樣的目光中，孤立無援的站在路中間，如果不是她內心足夠強大，恐怕就要被吓得躲進劉策的懷抱裏了。
朱藝雯和程夢瑤對視一眼，朱藝雯想上前幫淩琳一把，程夢瑤卻拉住她，“別多管閑事。”
“可是......”就在朱藝雯猶豫的當口。
一個穿黑西裝的高大男人從她們身邊走過。
她們還沒回過神，這個男人已經走到淩琳身邊，職業性的彎腰開口，
“淩小姐，請跟我來。”
淩琳一看見許司機，就知道關仰天也來了。
糟糕，那孩子一定正在看他們。
她的視線穿過衆人，落在門口停着的那輛黑色汽車，黑色的玻璃完全遮住了車內的情況，她卻有種正在與關仰天對視的感覺。
淩琳老老實實的跟着許司機往汽車的方向走，把劉策等人和圍觀學生當做空氣。尚不清楚許司機的身份，劉策也不敢輕舉妄動。
路過朱藝雯和程夢瑤她們時，淩琳還對她們露出了一個抱歉的笑容。
衆人眼睜睜的看着她上了一輛豪車，車門關上，車一秒不多停的啓動開走。
車內，關仰天望着她，坐姿清傲挺拔，眼神逼人，他膝上還穩穩的擺着一本技術書，不過他現在可沒心情看什麽書。
他問她，“那個劉策又纏着你了？”
淩琳嗯了聲，情詩這種事，她實在沒法開口跟關仰天說。
關仰天也沒有追問。
她以為她不說，他就沒辦法知道麽？
太天真。
“對了，你打算去見周院長嗎？”淩琳問關仰天。
那次她從院長辦公室裏一出來，馬上就給關仰天打電話，告訴他周院長賞識他，想見見他。
關仰天說他要考慮考慮。
都考慮了快一個月了，淩琳忙得差點把這事兒給忘了。
沒想到關仰天對她說，“我明天要回美國，下午的飛機，三月初才回來，到時候看情況吧。”
這可真是一個令人猝不及防的消息，淩琳卻也覺得很正常，關仰天曾告訴她，他母親只有他一個孩子，即使在忙于工作，作為母親，也不可能不挂念兒子。
淩琳只是有些遺憾，沒辦法為關仰天慶祝他十三歲的生日，關仰天的生日在2月17日，肯定要錯過了。
淩琳突然想到了什麽，轉頭眼睛亮晶晶的望着身旁的少年，“你要不要嘗嘗我的手藝？我請你去我家吃飯吧。”
關仰天微詫，随即若撥開雲霧般的露出一抹淺笑，說，“好”。
黑色轎車再次在淩琳家的老社區門口停下。
九十年代初建的商品房小區，一共六棟，連成一片，樓層不高，只有八層，樓層外牆殘破，是起皮的石灰面，還有被污漬浸染的灰黑，
這種社區也沒有什麽正兒八經的物業，只有一個保安亭，六十來歲的張老頭坐在裏面聽廣播。
此時正是午飯飯點，各家各戶都忙着做飯，社區廣場上，只有稀稀拉拉的幾個小孩子，在健身器材上玩耍。
淩琳和關仰天從車上下來，淩琳彎腰透過車窗對許司機說，
“老許也一塊來我家吃飯吧。”
許司機笑道，“謝謝，但是不用了，我自己簡單吃一下就行。”
淩琳還想說話，關仰天卻把她拉開，“許司機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別自以為好心的把你的想法強加在他身上。”
淩琳愣愣的回頭，看到許司機沖她揮手，然後把車開走了。
許司機經常和淩琳接觸，早就知道她不是什麽老師，卻什麽也沒說，也沒告訴關仰天的生活助理，反而幫着關仰天圓謊，因為他已經被關仰天收買了，關仰天給他開了雙倍的支票薪水，畢竟人為財死鳥為食亡。
保安亭裏的張老頭看見淩琳和一個陌生小少年走過來，帶着八卦的語氣問她，“琳琳，這是你家的親戚呀？”
淩琳敷衍的嗯了聲。
張老頭就住在淩琳隔壁樓一樓，兼職小區看門大爺，他兒媳婦是郭雪芳的同事。他們一家跟淩琳家做了二十年的鄰居，見證了她父母離異的整個過程，也清楚她家的底細，知道她們家沒啥錢沒啥背景，淩誠進什麽人品就不說了，郭雪芳的娘家人也靠不上。
郭雪芳和淩琳娘倆默默無聞、平平淡淡這些年，也就是淩琳考了個區狀元，上了梁陽大學這件事值得一提，讓人稍微羨慕一點。
風頭一過，大家都是小老百姓，照舊各過各的。
張老頭不止一次的看見這輛黑色汽車來接淩琳，他懂點汽車牌子，知道這輛外表看起來是帕薩特的車，實際上是輝騰，而且是最高配置。
張老頭從沒看清裏面坐的誰，今天總算見着了，沒想到是個孩子。
張老頭又追問道，“以前怎麽從來沒見過你這親戚？看起來挺有錢的嘛。”關仰天的外貌氣度太打眼，張老頭的目光一直在打量他。這孩子怎麽看，怎麽都和郭雪芳這家子不搭調啊。
淩琳不耐煩，她實在不想再和這個長舌的老頭說話，又礙于母親情面應付，正要開口，就聽見她媽的聲音，“你們兩個孩子還站在下面做什麽，快上來吧。”
淩琳呆呆的擡起頭，看見她媽從四樓的窗戶探出頭，背着光，看不清表情。
她媽怎麽好像早就知道關仰天的存在？她剛才是跟她媽打過電話說她回來做飯，可沒說還帶了一個人啊。
淩琳不再理會張老頭，和關仰天走進樓道。
物業不好，也就代表小區環境不好，破舊的樓梯，沒有電梯，污漬遍地，牆上還貼了許多廣告。
淩琳突然覺得不好意思，“委屈你了，我家就是這樣的。”
“沒關系，我覺得很好，”關仰天率先踏上樓梯，步伐随意的仿佛是在他家的花園裏散步。
郭雪芳早就把門打開，在門口迎接他們。
她直直的望着這個踏步而上的少年。
他就是那天接她電話的孩子吧。
縱然她有了心理準備，依然驚訝于他小小年紀，就沉靜從容的氣魄。到了郭雪芳這歲數，看人不會只單純看外表，長得好并不代表什麽，真正起決定作用的是，待人接物的細節。
關仰天用非常正式且尊敬的态度說，
“阿姨，您好，初次見面，我是關仰天。”
淩琳并不知道她媽和關仰天已經通過話了，在車上尋思了半天怎麽介紹關仰天，她在找借口騙人這方面比較無能，只好套先前用過的理由，
“他是我一個朋友的弟弟。”
淩琳本以為她媽會問她哪個朋友，沒想到她媽什麽也沒說，側身，讓關仰天先進屋。當淩琳跟着進去時，郭雪芳在她耳邊說，“敢騙我了，你等着我收拾你。”
淩琳本能的縮了縮脖子，苦笑，她就知道自己騙不到她媽。
兩居室的房子不大，關仰天一眼望得見全部，入目的都是些舊家具，電視也是老式的大背頭，淩琳從廚房裏拿出玻璃杯，在飲水機下面接了一杯涼水。
郭雪芳看過眼，立刻說她，“怎麽招待客人的，冰箱裏有飲料。”
淩琳默默低頭，說，“他不喝飲料。”
“這麽冷的天，那你至少給孩子接一杯熱水呀。”
“除了咖啡他喝熱的，其他的他都只喝涼的。”
郭雪芳語塞，什麽話也不說了。看着她女兒把水杯遞給那個孩子，的神情與動作都十分自然，顯然對對方的生活習慣知根知底，了解的很透徹。
淩琳對關仰天說，“你先在沙發上坐一會兒。”
她拿起挂在門後的圍兜系好，走進廚房。
客廳裏，郭雪芳在關仰天旁邊的沙發上坐下，用話家常的語氣問，
“孩子，你父母是哪裏人？”
關仰天正襟危坐，“我母親祖籍在梁陽，至于我父親，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他的出生地是美國。”
“他們現在都在國外嗎？”
關仰天點頭，“對，他們都在美國，但在不同的城市。”
“你父母放心你一個人在這邊？”
郭雪芳又問了關仰天年齡，更加感到不可思議，有錢人家的小孩都這麽獨立嗎？
她想起淩琳十三歲的時候，還在上小學六年級，孩子呆呆傻傻的，一點也不聰明伶俐，整天就知道看動畫片，有時候淩琳回來晚了，她都會牽腸挂肚，生怕發生了什麽意外或者被同學欺負。
“媽，你買烤雞做什麽呀，我不是說了我回來做飯嗎，”淩琳從廚房探出頭，手裏還拿着一支鍋鏟。
郭雪芳不止買了烤雞，還買了一些超市裏的熟食，
“我想你回來晚了，就吃點這些湊合。”
郭雪芳看了關仰天一眼，她又沒預料到她女兒會帶個孩子回來。郭雪芳起身，也走進廚房，“得了，我幫幫你，你一個人做飯太慢。”
淩琳又對關仰天說，“你随意哈，電視遙控器就在電視櫃上面，無聊的話你可以看看電視。”
關仰天指着一個房間問，“這間是你的卧室？”
“是的。”
“我能進去看看嗎？”
“可以呀。”
淩琳毫不在意，她屋裏沒有什麽不能見人的東西。
淩琳的卧室很幹淨。
雖然她的床、書桌和櫃子都是老式家具，陳舊掉漆，但上面摸不到一絲灰塵，地板也被拖得發亮，窗簾打開，午後的陽光照射進來，舒适、安寧，有些歲月的痕跡。
關仰天走到她的書桌前，書桌上擺着那臺他組裝的筆記本電腦，電源插着電，沒有關機，書架上清一色的放着專業書和大學課本。
牆上貼了一張标語，“有志者事竟成”，字有些褪色，下面還有胡亂塗鴉的痕跡，他仿佛能看見淩琳在桌前用功學習的樣子。
在書桌的一角，還有一個相框，相框裏稚嫩的淩琳穿了一身白色連衣裙，挽着她母親的胳臂，長頭發頭發整齊的披在肩上，那時的她下巴有些圓潤，大大的眼睛，笑裏有甜，左臉頰還有一個深深的酒窩。
關仰天走出房間，從廚房裏傳來油噼裏啪啦的聲音。
他看見淩琳娴熟的揮動鍋鏟炒菜，哼着歌，眼睛彎彎的，笑得很開心，和照片裏的她一模一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