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江序的日記本4
冬季天黑得快，辛遙拎着東西出超市的時候，天已經完全暗了下來，只有冷風依舊呼嘯着往臉上拂來。
她忍不住縮了縮腦袋，慢吞吞地走到江序身後。
江序沒走兩步，也知道自己是被人借着擋風了，他放慢腳步，漸漸和辛遙并肩走着，側目看她：“沒買衣服？”
辛遙搖搖腦袋：“沒啊。”
“那你凍着吧。”江序颔首，臉上表情像被凍住了，繼續過馬路。
辛遙不明所以，她是哪裏惹着江序了？照理說不應該啊，他剛剛還給她買拖鞋，不像是不想管她的樣子，但為什麽現在又這樣？
十年前的江序讓人捉摸不透，辛遙放棄思考這件事情，拿着粉色拖鞋高高興興走着，到了他家，換上之後還是跟着江序，兩人一道往樓上走。
“你跟我幹什麽？”江序手搭在門把手上，感受到身後的人，他扭頭看辛遙，不太耐煩的樣子，眉頭緊皺，“回你自己……”
話還沒說完，就見辛遙擰開了客房的門把手，她回頭沖他笑：“謝謝你給我買的東西。”
直到門被關上的那一刻，江序才完全地反應過來，他緊緊盯着那扇緊閉的房門，氣笑了。
她還真是把這兒當她自己家了。
七點鐘到了，劉姨這個時候應該也做好了晚飯，他翻開卷子看了幾眼，沒寫幾個字，日記本還放在旁邊的書櫃上，他拿下，旋開鋼筆筆帽，正要落筆，腦中突然劃過辛遙說的“我看了你的日記，寫了今天發生在天臺的事……”
這個想法一出，他捏在手裏的筆，就怎麽都落不下去了。
恰逢時間到了，他出門，看了眼樓下，最後又去敲客房的門。
辛遙很快打開門，她覺得有些冷，剛洗好澡後，套了睡衣才穿上自己身上的衣服，這樣不合适的穿着，難免顯得臃腫，厚重的衣服堆在身上，更顯得她一張臉小巧如玉。
江序上上下下打量了幾個來回，還是忍不住好奇：“你幹什麽？”
Advertisement
“這樣穿暖和。”辛遙說起來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但要是不套上那件毛茸茸的睡衣，她真的覺得冷啊……
“走得了嗎？”江序又看了看她的腿，睡衣的棉絮堆着，讓她的腿看着像兩根剛從地裏挖出來的胖蘿蔔。
“走得了。”辛遙點點頭，很自信地擡腳往前走，然後小步小步邁着往樓梯口走。
怎麽看都像是會摔下去的樣子，江序呼出一口氣，伸手将人拉了回來，然後塞進自己房間，拉開一扇門進了衣帽間之後，他走到最裏頭，“不介意穿男款吧？”
辛遙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着的衣服搖了搖頭，她這樣都能往身上套，還有什麽嫌棄的？
江序一邊翻東西，一邊回頭看了她一眼：“給你找幾年前的，盡量拿我沒穿過的。”
辛遙往前走，慢慢蹲下去，蹲到江序身邊，跟着他一起找衣服：“你要給我找什麽樣的？”
“你想要什麽樣的？”
“合身的就好，我想穿白色的羽絨服。”辛遙向來喜歡白色的羽絨服，穿着純白的衣服走在雪地裏，慢慢地和周圍的景色融為一體的感覺讓她很喜歡。
江序沒答話，抽出一件純黑的衣服遞過去，吊牌還沒剪，這個櫃子裏的，應該都是前些年的衣服。
辛遙接過，緩緩嘆了口氣，她就知道，江序不會如她的願的。
“還差什麽？”他起身，低頭看了看她的褲子。
然後還不等辛遙回答，又自顧自地去找褲子。
等東西都找好了，辛遙手上被塞了好幾件衣服和褲子，随後聽見江序說：“去換，換了下樓吃飯。”
她聽話地回到客房，換上了純黑的褲子和純黑的衣服，站在鏡子前，捋了捋自己的黑長發，好像全身上下，就只有臉是白的……
她走下樓，嗅到了熟悉的香味，一扭頭就看到了飯廳那邊坐在桌前的江序，然後年輕了十歲的劉姨端着菜上到桌上。
她腳步不由得放慢，這麽一幢房子就只有江序住，劉姨過來燒菜做飯，別的時候都不在，那些時候她待在這裏倒還好說，可是現在劉姨不認識她，見着她一個女孩子穿着江序的衣服出現在這裏，一定會誤會的吧，說不準還會告訴江序媽媽。
這樣一想，她就停下了腳步，想着還是上樓算了。
只不過才轉身，還沒踏上階梯，就聽見江序的聲音傳了過來，他說：“過來。”
不容置喙的語氣。
辛遙僵硬而緩慢地轉身，沖遠處的江序露出一個笑容。
那個笑容太古怪又難看。
江序低下頭，不想看。
等腳步聲在耳邊響起之後，他才看了看一身黑的辛遙，指了指對面：“坐下吃飯吧。”
辛遙沒坐，她看了看不遠處的廚房，劉姨在盛湯，很快就要走出來了。
她眼裏的驚恐說明了一切。
江序抿了抿唇：“坐着就好了，我會說的。”
“你怎麽說啊。”辛遙扯了扯自己的衣服，小聲問道。
“就說你是我同學。”江序不想多說，起身不耐煩地拉開椅子，“坐！”
辛遙終于落座，看着不遠處走過來的劉姨，心裏有種說不出來的慌亂。
她使勁揪着衣服，一直沒去拿筷子。
“衣服揪爛了，你要賠。”江序看不過去，低聲威脅了句之後，又看向劉姨，“這是我同學。”
“我知道。”劉姨笑呵呵上前，“辛遙嘛，小江先生和我說了，你是他同學？”
辛遙點了點腦袋。
“我随便做了點菜，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歡吃。”劉姨笑着放下湯盅。
“喜歡的。”辛遙笑了笑，聞到熟悉的飯菜香，讓她漸漸放松下來，不就是十年前的劉姨嘛，她碰見十年前的江序都沒那麽緊張……
“那你們吃着，我就先走了。”劉姨脫下圍裙，“辛遙同學明天早上想吃什麽？”
辛遙下意識看了眼江序，不知道該怎麽說。
“想吃什麽？”江序繼續問。
“随便就好了。”辛遙沖劉姨颔首微笑，腦袋一片混亂，她怎麽知道自己會在這兒過夜？
劉姨走了，她終于慢慢拿起湯盅喝起了湯，對面江序低頭吃着飯，沒有要說話的意思。
但她還是忍不住要問：“為什麽，劉姨知道我會在這兒過夜啊？”
“你怎麽知道是劉姨？”江序不答反問。
“我……我和你說過的啊，七年後，我住在這兒的……”
“我說的。”得到這個答案後，江序先是頓了一瞬，之後放下筷子拿起湯盅，“我說你留在這裏。”
“她不會和你餘阿姨說吧？”辛遙有點擔心，不知道劉姨會不會說出去，然後江序的媽媽就誤認為他們在談戀愛……
“十年後，我們沒結婚？”江序突然又這麽問道。
“不是啊……但你不是不相信的嗎？”辛遙睜了睜眼，有些詫異，不明白他為什麽會這麽問。
“是不相信。”江序放下盅，陶瓷在桌上輕輕一嗑，發出清脆的聲音。
“不然為什麽，我們結婚了，你還管我媽叫餘阿姨？”江序嘴角勾了勾，眼底沒有笑意。
“我這是現在為了照顧你的情緒好不好？”辛遙莫名有點怒了，“不然我現在叫媽，還不得把你吓着？”
她皺了皺眉，忍不住移開視線。
“你怎麽知道就一定會把我吓到？”江序重新拿起筷子，随口吃了些菜，閑閑地看向辛遙，“萬一不會呢？”
辛遙默默吃飯，不知道為什麽，她總覺得，十年前的江序有些賤兮兮的。
雖有掩藏地很深，但也不是發現不了。
“那行。”辛遙點點頭，看向對面，突然給他夾了一筷子菜，“老公你多吃點。”
時間足足停頓了十多秒，最後江序默默地吃完了飯菜，把碗和筷子往桌上一擱，擡腳往樓上走。
丢下一句：“既然我讓你在這裏住着，你把碗筷洗了。”
辛遙無所謂，一個人坐在吃完了飯，又熟門熟路地去廚房洗好東西，最後靠在牆邊，仔仔細細地想着接下去要怎麽辦。
她沒那那麽聰明，不知道現在究竟是一場夢還是怎麽回事，更不知道要怎麽回去。
她好像又不願意離開江序，盡管他對她态度惡劣，但是房子他讓她住了，還給她買了拖鞋，甚至還讓她住在這裏。
他是不是，見了她之後，也有很多的妥協？
又或者，他願不願意做這樣的妥協？
她一步一步往樓上走，江序在書房，他的日記本也在書房。
辛遙覺得，她得過去看一眼才對。
她敲響了書房的門，江序過了好一會兒才讓她進去。
書房燈光明亮，他坐在桌前寫卷子，那本日記本就攤在不遠處的手邊。
江序擡眼看辛遙：“有什麽事？”
“我想看看你的日記本。”她開口問道，見到江序在一瞬間沉下去的眼神後，又擺了擺手，“我就是想看看，是不是一模一樣的，還有，我是因為看了日記才過來的……”
“那你以為，你看了日記，就能回去了？”江序拿起他厚厚的日記本，開口問道。
“我不知道。”辛遙實話實說，“我只是想試試。”
“回去幹什麽？”江序擡起眼眸，直直地看向她，“回去找江序？”
辛遙眨了眨眼睛：“對啊。”
江序起身，緩緩朝她走過去，低頭看她：“如果你過去了，還是現在十多歲的樣子呢？見到了二十幾歲的我，我又憑什麽搭理你？”
不得不說，江序說得有道理，辛遙遲疑了，但還是不死心地看了看桌上的日記本：“但是或許可以試一試……”
“不用試了。”江序轉身回到位置上，拿起筆在草稿紙上寫着題，“很晚了，我也不準備寫日記，你可以回房間睡覺了。”
他頭也不擡，擺明了就是送客的姿态。
盡管辛遙不死心，但也還是一步三回頭地回了房間。
幾分鐘後，江序低頭看草稿紙上的一團黑線，緩緩呼出一口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