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轉身的時候一直低着頭，藺曦沒敢擡眼，怕被別人看見自己軟弱的眼淚，她越跑越快，不小心撞到一個護士低聲道歉後，就出了醫院。
安靜的氛圍散去，随之而來的是馬路上的喧嚣，車來車往的鳴笛聲，人與人之間的說話聲，各種各樣的聲音，可無論這些聲音怎麽吵，似乎都入不了她的耳。
她将自己關進了一個封閉的世界裏，封去了所有感官，看不見，聽不到，只顧着低頭走，因此在無意識過馬路時，險些被一輛摩托車給撞翻。
那人不是個善茬，一把摘下頭盔就開始罵罵咧咧，大概是藺曦的橫沖直闖害他差點撞人，心情陰郁不爽。
“年紀輕輕的眼睛瞎了？這麽多車還敢亂闖，要不是我停車快，要是來輛大卡車，看你現在還能不能好好站在這裏！”
藺曦沉默，被毫不遮掩的斥責給罵的眼底再次泛起了濕意，可她卻不是在聽這男人說什麽，依舊是沉浸在兀自的世界裏，因此沒等男人罵完，就繞路離開。
醫院的附近有個小型公園，有不少人會在這裏散心或玩耍，此刻正是上班上學的時間，所以公園裏除了幾個健身的老人便再無其他，藺曦走得累了，便找了一個隐蔽的角落，環抱着自己蹲下，小心翼翼地掩藏好。
她想，她已經徹底明白自己錯在哪兒了。
一閉上眼，她的眼前就會無法克制地放出方才走廊裏那兩人擁抱的樣子，喬明鳶哭的那麽傷心，即使抱着也不忘一拳一拳捶打他，整個人仿佛都崩潰了一般。
看到這一幕，她渾身都像是長了刺一般，尖銳地抵觸着，她吃醋又難過，亂七八糟想了一堆，那一瞬也同他當時一樣，完全不想要任何解釋。
所以一個同樣的自己，又有什麽資格去要求他不要吃醋，不要多想。
明明連她自己都吃了喬明鳶的醋，怎麽就不能理解他？
又以何來的勇氣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裏。
這樣想完，她輕輕吸了吸鼻子，蹲的久了腳開始麻，可她沒有想要起來的意思，這裏真的太隐秘，隐秘到不可能有任何一個人會經過，也就不可能會有人發現她的存在，發現一個失敗而無助的自己。
重新合上眼睛的時候，黑暗侵襲只不過是一瞬間，伴随着光明而來的，卻是往事的一幕幕，她想起了第一次在街上遇見老爺子時的好奇，想起參加老爺子八十大壽時的緊張和橫來的醋意，想起後來和老爺子一次次見面，更是喜歡這個活潑幽默的老人……
可現在再也看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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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沉重而無奈的搖頭，喬明鳶的擊打，靳姨的崩潰痛苦，所有的所有都在藺曦腦海裏形成一個真實卻可怕的信息，她不敢置信地死死掐住自己手臂，不顧紅痕青紫，只覺胸口的空氣一點一點被抽去，她就快要窒息。
“藺曦啊，多來陪陪爺爺好不好？”
“藺曦啊，多叫爺爺幾次吧……”
“藺曦啊，爺爺真喜歡你……”
……
沉默而窒悶的空氣，她緊緊咬着自己手臂哭不出聲來，藺曦不敢松手，害怕一出聲就會被別人發現，就會把自己故意偷偷躲着的模樣公之于衆。
渾身顫抖的都快要蹲不住，她兀自埋頭更深一些，手指緊緊掐着掌心的肉，用力遏制她難以控制的呼吸。藺曦不敢閉眼，一合上就會出現老人笑呵呵慈祥的樣子，就會出現老人開開心心地喝着自己做的味道并不是特別好的湯，還誇贊着很不錯還想再來一碗……
更會出現她最後一次見到老人，被緊握着手，語重心長又嘆息：“藺曦啊，多叫爺爺幾次吧，爺爺很喜歡聽，爺爺怕一閉眼，就再也聽不見了……”
現在，溫家的老爺子終究是沉眠，而她再也看不見那個可愛的老人，怎樣精神抖擻地活着，怎樣握着她和他的手，讓兩人好好在一起。
******
忙完手頭上的事，李茜總算得了閑空，去給自己泡了杯蜂蜜水，李茜抱了只小狗坐在休息室裏看電視，倒是突然想起藺曦。
不知道進展的怎麽樣了，這麽久還沒回來！
抿了兩口水，李茜想着再等一會兒，可是晃晃悠悠又是一小時過去依舊無動靜後，她實在忍耐不住，給藺曦撥了電話。
可沒想到聽到的卻是“對不起，您撥打的用戶已關機”，李茜愣了好半晌。
怎麽突然關機了？
又撥打了幾次，得到的還是一樣的結果，李茜擰擰眉，轉念一想反正她肯定和溫奕柯在一起，轉而就撥了他的電話。
所以接到李茜電話的時候，溫奕柯剛忙完，安頓好靳姨和喬明鳶，坐在病房的床上，看着老爺子生前住過的最後一個地方發呆。
“你好。”看也未看來電顯示便接起。
熟悉的聲音傳來，溫奕柯卻怔了好一會兒才辨認出，他恍惚了一下沒聽清，“你說什麽？”
李茜無奈重複：“藺曦和你在一起是嗎？我打她手機關機，你讓她接個電話好不好？”
藺曦？
聞言，溫奕柯疑惑：“藺曦沒有和我在一起。”
李茜卡殼，好半晌才驚訝，聲音都提高了幾個分貝：“沒和你在一起？她早就去找你了啊！”
溫奕柯愣，好不容易平靜的心再次提起：“什麽時候？”
“早就出來了啊，好幾個小時了，我不知道她去哪裏找你了，應該不是公司就是醫院啊，這麽久了還沒找到？”
溫奕柯默，還沒來得及說話，那頭李茜便繼續：“不知道她這個小傻子跑哪裏去了，我先提前跟你說件事吧，你們之間肯定存在誤會，見面的時候要記得好好解釋清楚。”
李茜喝了口水，順手把懷裏的小狗放到地上：“她那天晚上出去找你，淋了一身濕回家，等了你一整夜你都沒有來，她很傷心，你知道她的，什麽話都喜歡藏在心裏，那天晚上她有想和你好好解釋，可惜你沒來，所以她生氣又難受……”
溫奕柯想起那晚，他有在門口站過幾分鐘，可最後還是走了，沒想到她沒有開燈，就在荒蕪的黑暗中等了他一整夜，一點點等到心涼。
喉口忽的有些發癢，他偏頭重重地咳嗽，黑眸裏濃郁的顏色散不去。
“那天我有去，但是燈滅了以為睡了，沒想吵醒她所以走了。”本想之後找個時間好好說，誰知忙的沒完沒了，加上突如而至的變故。
李茜一聽松了一口氣：“我就知道你來過，她還不肯相信，你們自己的誤會，自己去解開，溫奕柯，我是相信你才把她交給你，你不能讓她這樣難過，知道麽？”
“嗯，我知道。”
“那就這樣吧，那個小傻瓜我也不知道跑哪裏去了，真的沒和你在一起？按說公司沒找到你她肯定來醫院了啊……”
電話挂斷之際，溫奕柯猛然起身，他心跳驟然開始加快，總覺有什麽事被自己忽略了一般，他想了想給方景打了電話。
“是啊，早就來過公司了，”方景回答，“後來就走了，我也不知道她往哪兒去，應該是去醫院找您了吧……”
挂斷的嘟嘟聲響了好久，溫奕柯才回神，他突然往外走去，尚未拉開房門，便聽外頭有護士經過，那聲音不大不小，正好傳入他耳內。
“剛才急救室轉彎的地方被撞了一下，就是經常來這個病房送湯的那個女孩子，看她哭的好厲害，都沒勇氣走過去，唉，真的世事無常啊……”
雖然沒有提到一個字，可溫奕柯就是知道她們說的是藺曦，她哭的很厲害？他心揪起，奪門而出。
沒有回家，一種天生難以言喻的預感告訴他，她應該就在這附近，一個人躲着，他又開始了漫無邊際的尋找，路邊的每一張臉都不放過，一旦想到他寵若心尖的小姑娘一個人偷偷躲着哭，便覺心髒疼的不行。
他怎麽就能這麽混，怎麽就能這麽大意，怎麽就能這樣惹她難過。
一路尋過去，不放過任何一個可能的地方，溫奕柯輾轉走入一個公園的死角，目光搜尋間緩緩定住。
他看見一個小小的身影無聲無息地蹲着，那麽用力地環抱着自己，他看見她微微顫抖的雙肩，緊緊掐住的掌心，愣是一點聲音都不肯發出。
那一刻，他跳了太快的心跳奇跡般平複下來，溫奕柯只聽得見自己的腳步聲，一點一點靠近她，然後脫下染了涼意的外套，披在她的肩上。
“藺曦……”
聽到他聲音的瞬間，藺曦以為自己模糊中聽錯了，可她下一秒分明感受到了來自他外套披上的溫暖，分明被他緊緊擁住，她呆呆擡頭。
真的是他，就着這樣蹲着的姿勢幫她擦擦滿面的淚水，絲毫不介意那弄髒了他潔白的襯衫袖口。擦好後他慢慢拉她起來，發現她蹲得太久腳麻了走不動，又顧自蹲下給她揉揉小腿，等她好了，才四處找了張長椅坐下，手臂依舊輕抱着，下巴抵着她發頂溫柔輕嘆。
“藺曦，別哭……”別哭，我的乖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