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落幕
北原和楓默默地在腦海中回憶了一下之前從對方的異能光團上薅到的書。
《罪與罰》《卡拉馬佐夫兄弟》《地下室手記》《死屋手記》《白癡》《群魔》《被侮辱和被損害的》《白夜》《窮人》……
雖然之前沒有注意到過,但其實裏面的短篇倒也有不少。
北原和楓在腦海的圖書館裏翻翻撿撿地挑出來了《窮人》和《一個荒唐人的夢》,然後對着這兩篇陷入了沉思。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兩篇文章都相當不錯。前者是三次元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處女作,甚至讓對方贏得了“又一個果戈理”的榮譽……嗯?這話聽起來怎麽怪怪的。
北原和楓的視線稍微漂移了一下,聯想到這個世界果戈裏和陀總錯綜複雜的“摯友”關系,心情也不由自主地錯綜複雜了起來。
呃,《窮人》還是算了吧。雖然寫的的确很好,但是這本書感覺沒有那麽多的陀氏特色。而且聯想到三次元,總感覺有一點微妙。
至于《一個荒唐人的夢》,從個人角度上來講,他很喜歡這一篇。與前者相反的是,這是三次陀晚年時期的作品。拍案叫絕的心理描寫,深刻犀利的思想……基本上都能從這一篇短篇裏面看到。
但怎麽說呢,這篇文和《罪與罰》一樣,他真的不敢寫——畢竟衆所周知,某人是個反轉大師。三次陀在文章中流露出的思想,說是在批評和反對文野陀的行為也不為過。
算了,看在馬上就要離開莫斯科的份上,就不要做這麽作死的行為了。
旅行家略微沉默了一會兒,想象了一下在莫斯科外面被陀總逮住的結果,最後還是果斷選擇了從心。
話說回來,如果他把《卡拉馬佐夫兄弟》抄下來,是不是可以忽悠這個世界的陀寫出本第二部 ……三次陀還沒寫完人就沒了,你知道這讓讀者們有多痛苦嗎!
同理還有《死魂靈》第二卷 和還沒有來得及出生的第三卷。果戈裏,你燒的是稿子嗎?你燒的是後世讀不到《死魂靈》第二卷完整版的讀者的心啊——
看着僅剩下來的五章流淚貓貓頭jpg
“唔?兩篇文章很多嗎,您看上去很為難的樣子。”
北原和楓掀了下眼皮,看着眼前滿肚子壞水的西伯利亞倉鼠球,微微地嘆了口氣。
Advertisement
如果是短篇的話,那的确不多。但是、但是他真的很想看到這兩本書的後續啊!
“不,沒什麽,只是想起來給托爾斯泰的稿子還沒有寫完呢。”
北原和楓有些惆悵地回答道,同時決定把這個問題挪到後面折磨自己。
現在想那麽多,還不如多抄幾頁《複活》,話說再過一周差不多就能夠寫完第一部 分了,到時候可以先寄給對方看看。
北原和楓一邊思考着,一邊看着舞臺上的最後一幕。
也就是神父前來勸說衆人離開,認為他們在瘟疫流行時期的宴會是不道德的,有罪的,是對生命的輕視和不尊重的那段情節。
這部歌劇很罕見的沒有對原來詩劇的內容進行什麽改編,最大改動也就是為原著裏面的三首歌譜上了曲子,可以說是相當的原滋原味。
“莫非你認為,她在天堂的魂靈
從虔誠的禱告和沉重的嘆息中
聽到你唱着瘋狂歌曲的嗓音,
看見你筵席上花天酒地的情景,
不會痛苦地哭泣?
跟我走吧!”
旅行家撐着下巴,看着原著裏這一最為激烈的沖突:主席的抗拒和神父的勸說,活着的人和死去的人的對比,還有道德上的罪孽和自我意識伸展的矛盾……
縱使脫離宗教的問題來看,這部劇裏面反應的很多問題至今也值得人們進行更多的探讨。
“為何你來将我打擾?
我不能,也不應該跟着你走,
一切都促使我留在此地:
悲觀失望,可怕的回憶,
對自己的不軌行為了解的清晰,
對人們盡數死去的空虛和懼意,
(這空虛我在家中已然嘗夠)——”
主席沉痛地按住自己的胸口,臉上浮現痛苦而又愧疚的神情,然後很快又變成了一開始堅決的模樣,反駁的聲音也從一開始的低沉逐漸變得洪亮和高昂:
“還有這狂歡時新鮮勁的鼓舞,
還有這使我快活的杯中物,
還有女伶的愛撫
哦,願上帝将我饒恕……
母親的靈魂不能把我從這裏召走,
我聽到您的聲音在把我召喚,
我承認您是在極力地挽救我……
晚了,老人,祝您一路順風!
可誰要是跟您走,他定遭詛咒!”
四周的坐在宴席上的人發出興奮的鼓掌聲,紛紛為他們拒絕了神父的主席喝彩和歡呼。而臺下的人似乎也被這種氣氛感染,響起了稀稀疏疏的掌聲。
北原和楓也随意地拍了兩下手,笑眯眯主動開口道:“嚯,一場勝利?”
“勝利者也并非絕對是對的,只是當時的需要而已。”費奧多爾認真地聽着演員的臺詞,然後這麽回答道,“在行為這麽極端的情況下,其實後者的勸誡也不一定錯。”
“的确,真理總是互相矛盾的,人們只是在其中選擇自己更需要的一個罷了。話說回來,我可沒想到你竟然會這麽說。”
旅行家有些驚訝地看了對方一眼,然後難得贊同地點了點頭:“戲劇和文學作品往往會通過極端的行為表現來制造強烈的沖突。這部劇強調的是人的意志和對現世生活渴望的舒張,所以自然有着更為極端的表現。”
“嗯……雖然在您看來,我的行為的确是有些極端,但我很清楚我在做什麽。”費奧多爾下意識地咬了下指甲,語氣平靜,“可能在您看來有些傲慢吧,但在我看來只是……”
費奧多爾沉默地看着自己被旁邊人一把子摁回原位的手,然後有點無奈地看向對方:“北原先生?”
“咬指甲真的不是什麽好行為。”旅行家看了看對方手指甲上咬出的白痕,又看了對方一眼,相當的語重心長,“你再這樣我就給托爾斯泰寫信了。”
“……意外的很有責任心啊,北原先生。”
“沒辦法。”北原和楓松開手,繼續撐着自己的下巴,語氣聽上去有點敷衍,“我的理想一開始其實是去做一名教師來着。所以看到小孩子有這種習慣就會這樣,算是職業病吧。”
“即使是我這樣的‘孩子’?”費奧多爾眨了眨眼,然後饒有興趣地追問道。
“……在醫生眼裏,躺在手術臺上的人只有一個身份,那就是病人。”
北原和楓和對方酒紅色的眼睛無聲地對視了幾秒,然後嘆了口氣,慢悠悠地開口說了一句看上去毫不相關的話。
從他的視角來看,他覺得自己的态度其實挺正常,畢竟關愛幼崽人人有責。更何況這個時期的陀,在托爾斯泰的看管下應該也沒做出什麽喪心病狂的事……
話說回來,非法雇用童工和讓未成年少女上戰場的森鷗外果然是屑!
還有未來不把小孩子命當命的陀也是屑!
北原和楓在心裏默默“呵呵”了兩聲,然後轉過頭繼續看戲。
這個時候,神父又提起了主席的因為鼠疫而逝去的亡妻,試圖通過這個方式來勸說主席将這場酒宴停下。
在舞臺上彷徨的主席想起過去和妻子瑪蒂爾達在一起的美好時光,忍不住發出顫抖悲痛的聲音,內心似乎也不由産生了動搖:
“啊,
她曾把我看作純潔、莊嚴、自由的化身,
在我的懷中感受到天堂的溫暖……”
他伸開雙臂,昂首看着上天,聲音中流露出哽咽的哭腔,最後捂臉痛哭:
“我在哪裏?聖潔的光之子!”
“我看見你在天堂,可我堕落的靈魂
已經達不到那個地方……”
這時候,舞臺上響起一個女人的聲音,聲調尖銳,甚至一時間蓋過了主席的聲音:
“他發瘋了——!
他老在念叨着死去的亡妻!”
伴随着這一聲的驚起,主席也放下了手,雙目茫然地看向前方。
神父發出了一聲沉重的嘆息,來到他的身前,向他伸出了自己的手:“我們走吧,我們走吧……”
主席擡起頭,他的面頰上還有這淚痕,眼神悲傷,語氣痛哭,但依舊顯得異常堅定:
“我的神父,為了上帝,
請将我留下。”
神父沉默地看着他,似乎也意識到了自己無法挽回這一只迷途的羔羊,只是嘆息着高聲道:
“我主救你!
別了,我的兒子!”
神父走下舞臺,這場酒宴得以繼續,衆人像是對待英雄一樣,對着向他們走來的主席歡呼。
在這一片歡呼聲中,主席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和四周歡呼雀躍的人顯得格格不入。在一片熱鬧的氣氛裏,他看上去仍然還在沉思。
在這異常歡鬧和喜悅的氣氛中,這幕劇也拉下了帷幕。
随着帷幕的下落,臺下的人像是如夢初醒,過了好幾秒掌聲才轟然爆發,幾十人硬是折騰出了上百人歡呼的聲勢。北原和楓也站起身來,真誠地為這樣一篇精彩的劇目獻上了掌聲。
“非常精彩!不是嗎?”
小劇院裏的大部分燈光重新亮起,照得旅行家的眼睛亮晶晶的。他扭過頭,半帶着驕傲半帶着興奮地問道:“雖然目前排演的還有些稚嫩,但我想我絕對不會後悔來這裏一趟的。”
“的确如此。我倒是有些遺憾自己錯過的那小半場了。”費奧多爾也站起身,語氣中同樣帶着笑意,“伊麗莎白小姐的審美一向不錯。而且這部劇的臺詞也很美妙。”
“那是當然。”北原和楓為自己朋友收到的鼓勵略微有些自得,他看向自己穿着演出服,和別人來到臺前一起鞠躬感謝的友人,聲音裏滿滿的都是堅定,“他會成為俄羅斯詩歌的太陽的,我相信他。”
“俄羅斯詩歌的太陽嗎?”
費奧多爾也随着他的目光看去,眼中露出了好奇的神色,然後順理成章地得到了某人警惕中還帶着一絲緊張的眼神。
“北原先生,這裏是莫斯科。而且我對從事文學方面的人還是很有好感的。”
費奧多爾一臉無辜地回望了過去,感覺對面的人好像把年僅十三歲的他當成了什麽可怕的洪水猛獸,然後從容不迫地提醒道:“對了,伊麗莎白小姐很想在演出後去入口見你一面的樣子,你不去去嗎?”
伊麗莎白。
北原和楓微微一愣,向那裏看去,發現對方正在挪動自己的輪椅,似乎打算離席——看上去途中還和邊上的果子貍聊的挺歡。
“謝謝,話說你不去接你家的尼古萊嗎?”北原和楓挑了下眉,問道。
“尼古萊的話,他會來找我的。”費奧多爾也看過去,向對面未來的小醜先生笑了笑,然後得到了對方興奮的熱烈揮手致意。
“……”對不起,打擾了。
旅行家在心裏默默地給自己抹了把臉,然後對伊麗莎白和她懷裏的芙……伍爾芙點了點頭,随口對着身邊的人道:“那後會有期?”
“我還以為您會說後會無期?”費奧多爾輕松地笑了一下,“再見。”
“再見——話說小費奧多爾先生,我看起來真的有那麽小氣嗎?”北原和楓半開玩笑地反問了一句,然後轉身向樓下走去。
他可還記得那個和伍爾芙的約定呢。
關于伊麗莎白……他很快就要離開了,也做不到臨別前的幾句話就能讓她感到豁然開朗,但這種事情總要努力一把,不是嗎?
在這個時候,俄羅斯夜晚的空氣總是不太讓人感到愉快,特別是當冷風刮起來的時候。
不管怎麽說,旅行家對身邊走過的那群美麗凍人的莺莺燕燕還是很佩服的——畢竟他可是連短袖都不敢在這裏穿的平平無奇東亞人。
“伊麗莎白!”北原和楓找了一圈,很快就發現了自己的尋找的目标,高興地向她揮了揮手。
“北原先生……?”伊麗莎白小姐看上去有點意外,似乎有點不太适應對方一下子熱情起來的态度,但最後還是落落大方地笑了笑,“戲劇很不錯,對嗎?”
“的确很好。我可非常榮幸能夠觀看這裏的演出。”北原和楓眨了眨眼睛,伸出手,彬彬有禮地笑道,“介意我推着您走一段路嗎?”
“嗯?當然可以。”伊麗莎白愣了愣,然後低下頭把自己身上的狗往地上一丢,“芙勒希,你自己先回家吧,我和北原先生先聊一會。”
“汪?汪汪汪!汪嗚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