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劇目開始
不知道為什麽,感覺自己來到這個地方就是一個錯誤的決定……
感覺自己快被狗糧喂到撐死的旅行家聽着身後那對小情侶之間的“恩恩愛愛”,果斷地選擇眼不見為淨,獨自一個人默默上了二樓。
俄羅斯國家模範小劇院的格局和大劇院有幾分相似,大部分座位都被安排在了舞臺前方,同時在牆壁上也設立了三層特殊觀影席。甚至在兩側離舞臺最近的地方,還有着專門的包廂。
不過這幾個包廂雖然離舞臺夠近,但看劇的視野說不定還沒有普通的觀衆座位好,也就是不會被打擾,稍微清淨一點罷了。
想到這裏,旅行家有些微妙地往那幾個包廂的方向看去,發現此時那裏還空空蕩蕩,也沒有什麽人來“大駕光臨”。
不過這也說明不了什麽:考慮到現在這部劇還只是在排演階段,說不定本來受邀前來的人就很少呢?
北原和楓收回目光,踏上了前往二樓左側的臺階,結果還沒有多走幾步,就看到了在二樓樓梯入口處某人很具有特色的金棕色長卷發。
“晚上好。”旅行家微微一愣,然後露出一個微笑,“伊麗莎白小姐。”
“北原先生。”伊麗莎白也扭頭看過來,漂亮而蒼白的面孔上也浮現出一絲笑意,“座位在這裏随便選一個就行啦,反正今晚的來到這裏的人數也不多?”
“嗯,我知道了……這位是?”北原和楓禮貌地點了點頭,然後目光投向了對方懷裏抱着的幼年柯卡犬,很有演技地露出了迷惑的神情。
話說回來,劇院這種地方給寵物進來嗎……啊呸,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伍爾芙小姐你終于不打算當人了?
“她啊,她叫芙勒希。”伊麗莎白看了自己懷裏一臉生無可戀的狗,淺褐色的眸子裏笑意越發深了幾分,伸手一把将之抱起,有些驕傲地舉到旅行家的面前,“你看,很可愛吧!”
北原和楓看着被舉到自己臉前的狗,只見對方的狗臉上一副人性化的抑郁表情,看上去就知道對方現在很想找個地方一頭撞死。
黑歷史啊,絕對是黑歷史啊……
北原和楓同情地咳嗽了一聲,頂着對方幽怨的目光伸手撸了一把狗頭,然後一臉正色地向伊麗莎白點了點頭。
“沒錯,是挺可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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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說吧?芙勒希她超級超級好!”
聽到這句誇贊後,伊麗莎白很是高興地彎了彎眼睛,淺褐色的雙眸裏好像藏着濃郁得化不開的蜜糖,聲音聽上去明亮又輕快:“對了,到時候還有客人會和你坐到一起,我就不打擾了。祝您有一個愉快的夜晚~”
看上去一副少女模樣的伊麗莎白俏皮地眨了眨眼睛,把柯卡犬放到自己的膝上,微微彎腰,雙手提起裙擺,在輪椅上向對方行了一個淑女禮。
“還有人會坐到我這裏?”旅行家有些驚訝地反問了一句,但還沒有來得及多問出些什麽,就看到對方臉上露出一個有些惡趣味的笑,然後驅動輪椅,幾乎是下一秒就消失在了他的視線裏。
北原和楓沉默了一下,看了看對方停留的地方,又看了看自己:“……”
這種感覺,可真熟悉啊。
《 情景再現 》
上次是在街上拐角處遇見的,這也就算了,畢竟大街上障礙物也比較少,至于這裏……輪椅到底是怎麽做到繞過這裏的一大堆椅子的同時還能跑得那麽快的啊喂!
感覺自己的世界觀再一次受到了巨大沖擊的穿越者按了按自己的眉心,默默地放棄了思考。
算了,這個世界裏不科學的事情多了去了,也沒有必要那麽糾結。
畢竟在他印象裏,太宰治連精準控制心跳頻率都能做到,這不比“用輪椅進行障礙跑還能跑出個世界紀錄”離譜?
北原和楓搖了搖頭,努力把自己腦子裏的一堆物理原理晃了出去,繼續思考起了這次和自己坐到一起的人會是誰。
如果是別人的話,他可能還不會多想,但是做出安排的人畢竟是那位有預言類異能的伊麗莎白小姐,說不定就是有什麽用意。當然,也有可能他是在和空氣鬥智鬥勇就是了。
嗯,總不會是托爾斯泰吧,看他的樣子感覺也不是要來這裏,那到底會是誰呢……
要不要先打開視角觀察一下,這樣還能看清楚這裏到底有多少異能者,嗯,希望不是很多。
旅行家考慮了一會兒,看着逐漸多起來的人群,重新打開了自己的視角——然後差點被琳琅滿目、各不相同的異能力顏色閃沒了眼。
“……我真傻,真的。”
北原和楓冷靜地抹了一把臉。
“我單知道這裏可能會有很多異能者,但我沒想到異能者放在一起之後,光亮度竟然還是呈幾何倍數增加的。”
這下倒好,你看,差點物理致盲了吧jpg
北原和楓深吸了一口氣,然後試探性地重新睜開眼睛,掃視了四周。
稍微緩了一會兒後,他對四周的光污染倒是接受程度高了很多,至少能看清楚到底這些光團各自的顏色和特性了。
首先規模最大的是雖然本體不在,但存在感依舊非常強烈的白色光輝,柔和地落在每個人的肩頭,像是一朵輕盈美麗的花。
接着就是普希金的異能。之前旅行家還能看到的幽綠色已經完全從對方身上消退了下去,只剩下太陽一樣的金色光暈,看上去一派燦爛光明、灼灼爍爍。
再往後是芙勒希……啊不對,是伍爾芙身上的光輝:像是霧氣一樣飄忽不定,模糊不清,但在這種朦朦胧胧中又似乎能夠看到無限的可能和絢爛的風景。看上去像是被風一吹即散,但是又有着固執到偏執的堅持。
至于伊麗莎白。
北原和楓看向對面第三層觀影席的方向,橘金色的眼瞳流露出複雜的神色。
他沒有看到伊麗莎白身上的光輝,或者說,這種光輝通過另外一種形态得到了表達。
那是絲線,無數金色的絲線。從虛無的盡頭垂下,然後盡數彙聚到了對方的身上,将她整個人的模樣都暈染得模糊不清。
這些燦金的絲線束縛住了她的手腳,纏繞着她的頸部,裹挾着她纖細的軀幹,恍惚間讓人感覺看到了一只正在被吊死的天鵝。
旅行家擡起手,看到自己小指上纏繞的虛幻絲線——這縷細長的金絲在他的小指上輕盈地纏繞了一圈,然後不斷地向上衍生,直到沒入一片虛無。
愛……嗎?
北原和楓看着那些密集的金色線條,它們向那個坐在輪椅上的人垂下去,把她緊緊包裹在密不透風的命運裏。
在冥冥之中,他感知到了,那些束縛住她的金色絲線,其中就屬于自己的一根。
到底該怎麽去形容這樣的“愛”呢?
把她拖入深淵,又給她帶來一縷稀薄希望,讓她還有所期盼的蜘蛛絲?
束縛着她的行為,但也提供給她唯一行動下去的動力和理由的木偶線?
又或者是支撐起她那疲憊而單薄的身體,讓她在面對這些殘酷的命運時仍能微笑的支柱?
北原和楓沉默地關掉了自己的視角,看向那個穿着一身淡黃色衣裙、坐在輪椅上的身影。
似乎注意到了他的關注,對方也擡起頭,對着他露出一個明麗燦爛的微笑。
旅行家的手指幾乎是下意識地抽動了一下,面上卻回以了同樣燦爛的笑容,然後把自己雜亂的心緒重新收起,閉上眼睛靜等着排演的開始。
但或許都不是。
也許從這個被金線裹挾的少女的角度來看,這些線條所構成的東西,正像是一朵在用盡自己全身力氣盛放的花。
每一片花瓣都蔓延到這個世界之外的角落,每一片花瓣都是一個代表“愛”的故事,每一片花瓣都是一次超越空間、超越時間的會晤。
——跨越了千山萬水,跨越了時間無垠的荒野,跨越了生與死的一條線,把兩個此刻甚至素不相識的人鏈接到一起。
這樣不可思議的奇跡,以愛為名。
它們一起構成了屬于愛的奇跡之花,也構成了她自己。
伊麗莎白·芭蕾特·莫爾頓-芭蕾特。
北原和楓在心裏默默地咀嚼着這個對他來說顯得熟悉又陌生的名字,然後忍不住笑了起來。
算了,他應該對這個堅強的姑娘放心才對。至于對方在真正面對“愛”時,那種患得患失的逃避行為……
光看看那些緊密纏結的線就知道了:“命運”可不會讓故事的主角互相錯過的。而一旦真正相遇,感情還會不會聽理智的話可不好說。
說起來,他倒是很期待對方遇見勃朗寧的那一刻,也許到那個時候,伊麗莎白小姐也會成長很多吧。
北原和楓一邊這麽想着,一邊悠悠閑閑地依靠在椅背上,繼續猜測着被安排到自己旁邊的人的身份。
話說回來,他在莫斯科認識的人其實也不算多。如果排除掉在場的人員後,再排除掉托爾斯泰的話,他認識的異能者也就……
呃,費奧多爾和果戈裏?
哈哈,應該不太可能吧。畢竟對方也沒有什麽被邀請的理由。而且就目前而言,來的主要還是上層社會的那群人,如果這兩位出現的話,未免也顯得太格格不入了些。
不過話說回來,總感覺這種解釋很像是在給自己立flag……
想到這裏,北原和楓睜開眼睛,警覺地打量了一下自己附近。
結果自然是什麽人都沒有看到,倒是發現劇院的燈光不知什麽時候熄滅了大半,之前一直升起的大紅絲絨幕布也重新落下,一副演出馬上就要開始的樣子。
要開始了嗎?
本身就對這場劇目很感興趣的北原和楓直起身子,目光也專注了起來——不管怎麽說,比起各種亂七八糟的人際關系,果然還是戲劇更有意思一點。
而且考慮到未來某位大詩人可能有的影響力,作為由他的第一首詩歌改編的話劇,肯定也會在文學史上留下應有的痕跡。
一部能載入史冊的戲劇在演出前的私下排演——這下格局不就高起來了?
這麽一想,他還挺替那位被安排坐在自己這裏的不知名人士感到遺憾的。畢竟現在一副演出馬上就會開始的樣子,如果沒有意外的話,遲到的對方應該會錯過不少內容。
旅行家這麽想着,偏過頭觀察了一下小劇院現在整體的人員分布。
人員零零散散的,不管是兩側還是正面的觀看席上都不怎麽多。僅有的十幾位也大多坐在了靠前的幾排。
看來真的只是私下裏的一次排演。
北原和楓托着下巴,然後随着戲劇開幕致詞的結束,燈光、幕布、音樂的各自就位,目光再一次投到了舞臺上。
此時的舞臺已經搭制完畢——一條寬大的街道,上面擺放着一張小桌子,幾個男女正在一起吃飯。
正在這時,其中一位男青年站了起來,舉起自己面前的酒杯,對着同樣在酒桌上的一位男子大聲道:“尊敬的主席!”
“咳咳咳咳!”
本來在邊上默默欣賞這部戲頂尖水準的服化道的北原和楓猛地咳嗽了幾聲,整個人都差點沒繃住。
這個耳熟的聲音,是普希金吧?絕對是這個家夥吧!
北原和楓目光詭異地看着舞臺上進行着激情澎湃的表演的某個人,感覺自己對化妝領域有了新的認識。
雖然他本人的确是有一點臉盲啦,但是認不出對方絕對不是自己的鍋!
北原和楓看着對方那一張現在看上去平平無奇的大衆臉,心情略有些複雜。
為什麽需要被化妝成這個樣子,旅行家還是稍微有一點了解的——畢竟配角長得太帥的話,很容易吸引人們對主角的注意力,使演出的效果達不到理想的水平。
不過了解歸了解……
北原和楓看了眼自己的手表,陷入了沉思。
普希金和他一起到這裏的時候大概是五點半左右,在開幕是在六點。也就是說,這種如同換臉的化妝術,頂多也就花了半個小時。
這個世界還真是,人才輩出啊。
旅行家幽幽地嘆了口氣,突然很想抱着被自己放在旅館、還特地泡了枸杞的水杯喝上幾口。
不過就算是放在全世界,俄羅斯國家模範小劇院都算是話劇類的最高殿堂之一,能為這裏的演員化妝的人,自身水平肯定也是世界最頂尖的那一批。
聽上去倒是挺合情合理……話說如果有人的異能是給人換臉的話,那說不定他可以靠這個能力混成最頂尖的化妝大師哎。
奇怪的異能發財致富小竅門增加了jpg
此時的話劇仍然在繼續。
伴随着充滿渲染力的音樂和臺詞,雖然由于好友的聲音依舊感覺有點出戲,旅行家還是慢慢地沉浸了進去。
“兩天前,我們還一起放聲大笑,
誇獎他美妙的故事和詞藻;
這讓要我們怎麽在歡樂的聚會上
把傑克遜給遺忘!
他的席位在這裏,空空蕩蕩,
仿佛正把我們的快活大師盼望——
可他已去到冰冷的地府陰曹……”
說到這裏,年輕的俄羅斯人面上沉重的表情一變,聲調也重新變得高昂,他從桌子上離開,走向觀衆的方向,伸手高舉起酒杯,高聲道:
“雖然,最善于雄辯的喉舌
已然埋入棺材的塵土;
然而我們許多人仍舊活着,
沒有理由繼續悲傷和煩憂。
這裏我提議大家為他幹杯,
讓我們快活地碰杯、尖叫,
就如同他尚在我們身旁!”
沒想到啊,這部劇從定稿到排演才幾天?普希金這家夥的表演竟然看上去就挺像模像樣了。
北原和楓看着對方面上圓融的表情轉化,有些詫異地挑了挑眉,然後很快就反應了過來:
作為這首歌劇的作者,普希金其實算是對這部劇裏面的角色形象理解最為清晰深刻的人。再加上他還有一位女朋友可以幫忙開小竈,有這個進度也算正常。
又是一口狗糧,這就過分了啊……
北原和楓有些幽怨地看了對方一眼,又看了扮演的角色似乎是瑪麗的娜塔莉娅,然後把注意力放在了男主角——也就是主席的身上。
不得不說,對方的長相還是挺不錯的,就是在娜塔莉娅和(一般狀态下的)普希金面前稍微有點相形見绌,但身上那副自信跳脫和沉穩大氣兼具的奇異氣質一下子讓他顯得出挑了起來。
此時衆人已經應下主席的要求,一同沉默地飲酒以示悼念。主席站起身來,對着娜塔莉娅扮演的瑪麗發聲:
“親愛的姑娘,用你的聲音,
用你自然的聲調,用你原始的激情,
唱吧,瑪麗,給我們唱吧,唱吧,
歌聲要顯得凄涼、緩慢、悠長,
為了過後更肆無忌憚的尋歡作樂,
就像那個被死神帶走的人那樣。”
有着一頭漂亮金發的瑪麗站起身,轉而輕盈地圍着桌子繞了一個圈,最後面向大家。
她把纖細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前,另一只手伸開,如同想要擁抱什麽的姿态。那張美麗的面孔微微仰起,動人的煙紫色眸子遙遙注視着舞臺上放的燈光——與此同時,燈光也齊齊聚集到了她的身上。
“往昔時,我們這片土地之上
繁榮昌盛,人員興旺……”
她美麗而多情的眸子顧盼一圈,然後微微阖上,輕柔地唱了起來。
那的确是自然的聲調,原始的激情,以及凄涼、緩慢、悠長的聲音。
也是能夠打動人心的動人音樂。
在她空靈的、不加任何雕琢的高音響起時,北原和楓不加掩飾地露出了驚豔的神色,下意識多看了舞臺上的普希金一眼,意思相當明确:
你這到底是花了幾輩子的運氣,才能遇到這麽一個長得好看、演技高超、音樂造詣非凡、身份也低不到哪去的女朋友啊?
話說回來,也就是現在的燈光都在了娜塔莉娅的身上,否則一定能看到這個家夥因為自己對象“抛頭露面”的行為吃醋吃到飛起的場景。
想到這裏,北原和楓忍不住有些戲谑地低笑了一聲,甚至心裏連演出結束後調侃對方的腹稿都打好了。
嗯,開頭就用“你對象真不錯啊”怎麽樣?保證能讓普希金這個俄羅斯醋罐子破防。
“嗯?北原先生剛剛是想到了什麽高興的事了嗎?”
一個溫和的少年聲音響起,裏面帶着不加掩飾的好奇。
“嗯,的确想到了高興的事情,我打算等排演結束之後就去找……嗯?”
北原和楓目不轉睛地看着舞臺,聞言非常順口地回答道,直到說了一半才意識到了一個很大的問題。
草,如果他沒記錯的話,在劇目開演之前,他身邊應該是沒人的吧!
旅行家下意識地哆嗦了一下,思路瞬間從劇院鬧鬼一路歪到了歌劇魅影……啊不對,歌劇魅影是法國的,和俄羅斯國家模範小劇院沒有多大關系。
更何況這聲音聽上去還該死的熟悉。
“唔?費奧多爾也來了啊。”北原和楓在關鍵時刻還是端穩了自己的表情,看上去有點驚訝地扭過頭,在看清只有一個人後總算松了半口氣,“沒想到會在這裏看到你。”
“無事。本來伊麗莎白小姐邀請的就不是我,我只是代替我的監護人參加而已。”
費奧多爾歪了下腦袋,笑道:“如果北原先生在想為什麽尼古萊不在的話……他其實去和伊麗莎白小姐一起坐了。”
北原和楓:……
好家夥,我直呼好家夥。
是一時間竟然都不知道是該吐槽“魔人你竟然也是有監護人的”,還是該吐槽“你和果子貍竟然也有因為別人分開的那一天啊(劃掉)”的程度呢。
算了,先為某位正在伊麗莎白小姐那裏的狗子默哀吧。
北原和楓想到那只和“故人”相逢的倒黴狗子,同情地嘆了口氣,然後默默畫了一個十字架。
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