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環珮空歸月夜魂2
十五的晚上,我和鏡子到昭君像的時候,凜空已經在那裏等我們了。皎潔的月光灑在他的身上,映出棱角分明的側臉。
“你們來了。”聽到聲音,凜空把目光從昭君像移開,淡笑着跟我和鏡子打招呼。
“恩。你在這等很久了?”我看他周身萦繞了些許夜晚的霧氣,料想應該到了有好一會了,便出聲問道。
“不是很久,”凜空回答,“我們可以開始了麽?”
真是急躁啊急躁,不過妖皇陛下的要求我哪敢說不呢,既然您要開始,那就開始就是了嘛。
我點了點頭,鏡子見狀在昭君像周圍三十米內布下結界,然後立在一旁準備随時為我輸送靈力。離魂術比起往生之術更為兇險,如果靈力不夠的話到後面不僅離魂術不能成功,自身還會遭受反噬。
老娘這是在拼命啊!
凜空面對昭君像盤腿而坐,慢慢閉上了眼睛,開始減緩體內靈力的運轉速度。等他把靈力的運轉速度降到阈值後,我彙聚靈力于右手食指,點上了他的百會穴,左手則不停地刻畫着離魂咒。
畫完四分之三後,我開始覺得有些力竭,便對旁邊神色緊張的鏡子喊道:“鏡子,快!”
鏡子聽完,立馬跑到我背後,雙手往脊椎附近輕輕一按,靈力就源源不斷的被傳輸進我的體內。力竭的感覺頓時消失了大半,我便繼續着離魂咒的刻畫,半小時後,離魂咒刻畫完畢,我猛的收回右手,下一秒離魂咒被輕拍到凜空的百會穴。
一時間靈力四處流轉,凜空的頭頂開始慢慢彙聚出一個靈魂,由虛無缥缈漸漸變得肉眼可見。約莫二十分鐘後,王昭君的靈魂終于完全脫離凜空的身體,在外界凝聚成形。
“此處是何處?”王昭君睜開眼,看見我和鏡子,又看了看凜空,接着目光掃視了一圈周圍,疑惑的問道。
“此處,是你的故鄉啊……昭君。”凜空的靈力運轉已經恢複正常,看着王昭君輕聲道,眼裏是濃濃的愛意。
王昭君認真辨認了一下四周,突然掉下淚來,雖然靈魂是沒有眼淚可流的,那一顆顆的是她魂力凝成的“淚珠”。
凜空看她這副模樣,上前把她摟進懷裏,拍着她的背溫柔的說:“昭君,我把你帶回來了,我把你帶回了你的故鄉。這樣你就可以安心的去輪回了。”
“你是……”王昭君輕輕掙開凜空,雖然感動,但是卻很疑惑。
“你忘了麽?我是你嫁給呼韓邪單于之後在打獵時救下的那只狼……”凜空盯着她的眼睛,目光真摯。
王昭君從凜空的眼裏似乎看到了一如當初那只狼的堅毅目光,有些驚訝:“你,你是那只小狼?沒想到你竟然是妖,謝謝你把我帶回來,如此我也能安心去轉世了。”
“抱歉隔了千年才重新讓你回到故鄉,昭君,我……”凜空說着,似乎又變回了當初那頭小狼。
“沒關系,我已經很開心了。謝謝你,小狼,你叫什麽?”王昭君眼裏噙着淚,嘴角卻微微揚起,問道。
“凜空,”凜空拉起王昭君的手,深情的回答,“我叫凜空。”
“凜空……我記得了。轉世以後我若還能再遇見你,我想我會記得你的眼睛的。我這便去往冥界了,再會……凜空。”王昭君笑着說完,就消失了,看靈力的路徑,那是去往酆都的方向。
凜空看着她離開的方向,有些憂傷,又有些釋然的,揚起了嘴角。
而我和鏡子兩只單身全程圍觀了這一出深情款款的戲碼,我表示我受到了一萬點的心理傷害。
然而最主要的不是心理傷害,而是我和鏡子現在靈力流失過多很疲累啊!凜空轉身看見我倆這副模樣,上前來,伸出右手按到我肩膀上,然後導了些靈力給我。
“明鏡先生,很抱歉我只能輸靈力給菩提,畢竟我不是神界的一員。”凜空給我輸完靈力,對着旁邊仍舊恹恹的鏡子說道。
鏡子擺了擺手表示無事:“沒關系的,我休息一晚上就好了。您不必挂懷。”
“鏡子沒事的,”我也出聲讓凜空放心,然後試着說,“想必凜空你也知道我的規矩,既然我也幫了你的忙,那還請你說說,你和王昭君之間的淵源吧。”
“我和昭君……”
畫圖省識春風面,元帝劉奭在看到即将被送去匈奴和親的宮女王嫱竟是如此的美豔傾城時,當即懊悔不已。然而已經答應了呼韓邪單于,宮女中又只有王嫱願意離開中原和親匈奴,再怎麽不願意,劉奭還是把王嫱許給了呼韓邪。
話說劉奭在王昭君走後很是懊惱,追究了一番緣由之後還把畫師毛延壽給殺了。不過這些個事情,王昭君是不知道的了,因為此時她已經在去往塞外的路上。
一番周折之後王昭君終于到了匈奴境內,呼韓邪的子民為她舉行了盛大的歡迎儀式。安頓好之後,王昭君便從此以“寧胡阏氏”的身份在塞外生活。
呼韓邪對王昭君很好,十分寵愛和尊敬她。王昭君漸漸地也就把他真正作為自己的丈夫來看待,但自己終究是漢朝子民,于是她常常勸呼韓邪不要輕易發動戰争,呼韓邪也就被她的誠摯打動,之後果然沒有随意征戰。
到匈奴為阏氏一年多後,呼韓邪率部下去打獵,王昭君也随行。行至一處密林,呼韓邪吩咐部下四散開狩獵,自己則随着昭君慢慢的騎馬前進。
很快呼韓邪發現了目标,是一只肥碩的兔子,他彎弓搭箭正要瞄準那只兔子,突然一頭狼猛然越出來撲向那只兔子,然後一口咬斷了兔子的脖頸。
呼韓邪有些生氣,正要搭箭射向那頭狼,王昭君看着那頭狼的眼睛,似乎看到了些許窘迫和不甘,于是連忙阻止呼韓邪:“單于,且慢。此狼約莫是餓極了,且我看它受了傷,莫要傷它。”然後下了馬往那頭狼站的地方去。
呼韓邪一看趕緊下馬拉住她,王昭君輕輕掙開表示自己無事,便慢慢的朝那邊走,直直的盯着那頭狼的眼睛,說:“小狼,跟我回去吧,你是不是受傷了?跟我回去,我會治好你的。”
那頭狼也直勾勾的看着王昭君,片刻後,輕輕的點了點頭,搖了搖尾巴。
凜空沒有想到自己的哥哥可以那麽狠,為了皇位,不僅不惜殺掉自己的親弟弟,還妄圖弑父□□。
他當時寧願自己不是妖界的皇太子,而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狼妖。
前幾月他察覺到哥哥凜冬的殺心,便主動跟父皇說自己不想要這皇太子之位,凜冬能力在他之上,他想成為太子,自己就不做太子便是了。
然而他的父皇凜彥卻沒有答應,只是告訴他:“你哥哥手段心性太過狠辣殘忍,一旦他繼位,妖界恐怕不得安寧。我會仔細盯着他,你自己要小心。”
“是,父皇。”凜空行禮之後便離開了內殿。
沒想到這席話被內殿外侍立的丫鬟聽了去,而那丫鬟卻正是凜冬“無意中”尋得然後送給凜彥的。那丫鬟聽完父子二人的談話,悄無聲息的離開大殿,把兩人談話的內容一五一十的告訴了凜冬。
凜冬聽完丫鬟的話,眼裏的陰鸷毫不掩飾的傾瀉出來,憤憤的咬着牙道:“妖皇之位,只會是我的,誰都不能阻攔我。父皇,也不行。”
上個月凜彥當着妖界衆臣子的面宣布凜空為儲君,凜冬在殿階下拳頭緊攥,表情很是陰冷。凜空走過他身旁時觀察到他的臉色,心下一驚,随即想到自己接下來的日子怕是不好過了。
只是凜空沒有想到,第二天清晨,凜冬竟領了一衆佞臣逼宮,妄圖弑君篡位。
不知道凜冬是用了什麽手段讓狐将軍沒能率領妖皇親衛軍趕來救援,最終凜彥被逼得動用了狼族禁術才使自己和凜空幸免于難。
父子倆費盡千辛萬苦逃到了人界匈奴境內,才遠離了凜冬的追殺。只是凜彥因為動用禁術,妖力盡失,而凜空則被凜冬用歃血封印之術封住了全身經脈,這樣一來,父子兩人不得不以本體行走在蒙古草原上,以草原狼而非狼妖的身份存活。
這天早上父子倆行至一處密林,凜彥因為禁術反噬自知命不久矣,趁着凜空伏在樹下閉眼小憩時偷偷離開了。凜空醒來之後發現父皇已經不在,料想是禁術的反噬開始生效了,當即悲痛不已,正要去尋找,因為急躁,一不小心竟被獸夾夾傷了腿。
好在沒有傷到骨頭,凜空自我安慰着,慢慢的朝前走。走了小半個時辰後覺得肚子餓得慌,看見前方有一只野兔,便趁着野兔不備猛的撲上去咬斷了它的脖子。正準備開吃,卻聽得馬蹄聲,轉頭看去,一個彪形大漢正騎在馬上,彎弓搭箭要獵殺自己。
凜空眼裏劃過一抹驚訝,随即是自嘲,若不是經脈被封印,如何會落到這步田地。如今那大漢的箭一脫手,自己就是不死也得被穿腹落個重傷。
凜空眼裏充斥着不甘,心想自己要是死在這人的箭下,凜冬知道了估計會很是快活,自己還沒有解開封印回去找他報仇,卻被一支箭給穿膛了,真是可笑。
然而最終那大漢竟放下了弓箭,旁邊的一個女子下了馬朝他走來,眼裏有同情,有溫柔,還有自己看不懂的東西。
她讓自己跟她回去……眼前這個美若神明的女人,用着溫柔如水的聲音跟自己說:“我會治好你的。”
凜空一時竟看呆了。
片刻之後反應過來,凜空點了點頭,怕她不知道,又友善的搖了搖尾巴。那女人很是高興的上來輕輕的拍了拍他的頭,然後領着他回到了部族。
到了她的部族,他聽其他人叫他阏氏,才反應過來,原來這個美若神明的女人,是匈奴的王妃,而那個大漢,就是她的丈夫,呼韓邪單于。
凜空心下有些失望,但是也明白自己這副模樣完全沒有時間和精力留給自己去想這些事情。
他現在最主要的事,就是解開封印,然後韬光養晦,等待時機回到妖界,把傷害了自己和父皇的哥哥推下皇位。
凜空在匈奴一待就是兩年,這兩年內,呼韓邪薨逝,複株累若鞮繼位。雖然一開始不太願意,但是為了大漢和匈奴的和平,王昭君還是依照胡俗,再嫁給了呼韓邪的兒子。
至于凜空,則被王昭君精心照顧着。王昭君請了最好的獸醫來醫治他的傷,所以兩年過去後,凜空不僅身上的外傷全部痊愈,被封印的經脈也隐隐有了重新疏通的跡象。
這日晚上,王昭君照常到給凜空搭的棚子給他送吃的,凜空一邊吃着一邊享受着她的撫摸,突然覺得全身的經脈似乎受了什麽東西的牽引,竟有了些許靈力流動。
凜空大喜過望,忍不住往王昭君湊了湊,王昭君還當他是吃飽了在撒嬌,也就笑着把他摟着。
凜空仔細嗅了嗅,發現王昭君身上別的玉佩竟可以牽動自己體內的靈力流動,難怪歃血封印這麽難解的術法只用了兩年就隐隐有了可以破除的跡象。
這女人果然是自己的貴人,凜空想着,心下感動,于是用毛茸茸的腦袋蹭了蹭王昭君。
王昭君領着他出了棚子來到草原上,尋了處地方雙手枕頭躺下,靜靜的看着星空,凜空也就在她旁邊趴下,靜靜看着她。
兩廂沉默了半刻鐘,王昭君突然輕聲說:“小狼,你有沒有去過中原?那裏,是我的故鄉呢……”
凜空一聽,有些驚訝,原來這女人竟然是中原人,那為什麽會嫁到匈奴來?仔細想了片刻後他了然,接着感覺有些心疼,這個女人,居然會成為了政治犧牲品。
礙于自己現在是本體形态,沒法抱着她安慰她,所以凜空只得蹭了蹭她的臉頰表示自己的安慰之情。
王昭君伸手摸了摸凜空的頭,輕輕嘆了一口氣,繼續說:“大漢,終究是我再也回不去的地方……當年被采選進宮,那畫師明明白白透露出受賄的意思,我沒有答應,然後畫像遞給皇上之後,我沒有蒙幸,料想是那畫師将我畫的醜陋了吧。然後單于到大漢請求和親,姐妹們都不願意,也對,誰願意離開深宮到塞外呢?”
“可是我想了一夜,與其在深宮苦等皇上到人老珠黃,還不如到塞外來,這樣我自己還能有些價值,還能讓他們記住我。”
“到了這裏,單于待我很好,我知道他是為了讓我不那麽覺得尴尬陌生,不過我還是很感謝他。只是,我還是想回去看看,雖然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了……也許只能等我死後,才能請求黑白無常帶我回去看看故鄉吧。”
“這幾年來,我有後悔過,但是想了很久,我也就看開了,待在塞外,或許是好的。何況現在我又和單于有了孩子,哪怕只是為了當年呼韓邪單于和現在單于對我的好,我也要盡到自己的職責。”
凜空心罷心裏的疼惜更盛了,可惜他現在什麽都做不了,不僅沒法帶她回到中原,就連安慰她都做不到。
凜空從未有過一刻覺得自己是這麽的沒用,以前自己是妖界太子,父皇身體康健,妖界太平無亂事,自己總以為自己是有着能力的。如今落到這步田地,也不知道是要怪凜冬太過殘忍,還是要怪自己沒用,不僅失去了父皇,就連現在唯一對自己好的人,自己都沒法報答。
王昭君說完,似乎是發覺了他的不對勁,淺笑着拍了拍他的頭,道:“都說狼是有靈性的,你這樣,是在替我惋惜嗎?如果是的,那麽小狼,你大可不必,我既然已經想通了,也就不會為此而太過傷心了。我們回去吧。”
凜空搖了搖尾巴,緊緊跟在王昭君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