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那素水和天乾是否有過交集?”
“未曾。小姐這幾年很少回南疆,大多都在江湖上行走。”
“真是奇了怪了,那她幹嘛要把不聽話的弟子交給他去調.教?”
倚風看看秀妤,不願開口。
“不必在乎他們,南教的事情,他們知道的也很多了,不在乎這一點半點的。”
倚風聞言,有些不放心地看了傅博寧幾眼,離婆婆冷笑一聲,“猶豫什麽,他不該知道的都知道了,你不讓他知道更多,是想讓他以後死在你如今的隐瞞上嗎?”
倚風自覺自己的行為不引人注目,卻被離婆婆一語道破,他看向她那宛若知曉一切的眼睛,心中不再猶疑,眼前此人也是一個聖君吶。
這句話把在一側旁聽的秀妤和傅博寧聽得稀裏糊塗,他們不解地對望一眼,正打算問,倚風已經開始說話了。
“聖君可能不知道,天聖君曾經提出,不聽話的教衆都可以交給他處理,他缺煉蠱的材料。”
離婆婆突然發出一聲輕笑,“我明白了,他應該是誤将易魂蠱丢了,在重新煉蠱呢。只是随便去抓幾個筋骨好的江湖子弟不是更好嗎?那些不聽話的弟子,直接丢到沙漠裏喂狼不就好了?何必如此大費周章,莫非沒有不聽話的弟子就不煉蠱了?”
離婆婆如此不将人命放在眼中,秀妤有點害怕,縮進傅博寧懷裏。
離婆婆看着秀妤微微一笑,“怕什麽呢,人命本就不值錢,我們聖教崇拜的從來不是什麽德行、名望,我們只崇拜強大。只要你強大,可以将所有人都踩在腳下,一旦你弱小,被別人踩在腳下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人啊,不就是會說幾句話、會寫幾個字而已,遇上一只不會說話不會寫字的老虎,還不是大多只有死路一條,所以,人命不過和世間所有的生命一樣,沒有任何高貴的地方。既然不高貴,沒有能力去保護就只能任人踐踏咯。”
“可是,那些江湖子弟和教衆多麽無辜?”
“無辜?哪裏來的無辜了,江湖子弟遇上聖君,是他們運氣好,能将一命付于高手手中,至于教衆,不聽話就是自找死路!”
“可是,人人都一樣享有活着的權利!”
“小秀,你這話天真得近乎愚蠢了。沒有什麽東西是人人都可以享有的,就說活着吧,有的人能平平安安地出生,有的人還沒有出生就會夭折,有的人出生沒多久就死于疾病危難,他們都有活着的權利嗎?并沒有,只是命不一樣而已,有的人命好一點,命不好一點罷了。”
“那這天地間的景色不就是人人都能享受的嗎?”
“呵,那瞎子呢?纏綿于床榻的患者呢?”
秀妤吶吶無法反駁,她抿抿嘴,“我反駁不了,但是我覺得總有一種東西是人人都能有的。會是愛吧?父母、兄弟姐妹、親友、知音、夫妻,甚至陌生人有時候都會做出讓人感覺溫情的事情吧?這樣的溫情,難道不是人人都能享受的嗎?”
“小秀,你真的太年輕了,經歷的事情太少,所以不知道人心的險惡有多麽讓人作嘔。有的父母為了糧食、錢財、面子,會迫害子女,甚至有的人會通過折磨子女來得到快樂。”
見秀妤要反駁,離婆婆阻止她,“你別急着反駁,聽我說完。說到兄弟姐妹,為了各種利益也是可以手足相殘的。再說親友,血脈相近的尚且如此,血脈遠了的還用說嗎。至于知音,只有那些有自己想法的人才配擁有的東西,怎麽可能人人享有?至于夫妻,大難臨頭各自飛這樣的諺語還少嗎?”
“我并不是說都擁有,只是至少其中的一樣是擁有的。”
“小秀,一個人要是連最基本的活着都做不到,哪裏還有機會去擁有其他東西?你以為這世間都是光明的嗎?并不是,名門正派也有龌龊,旁門左道也有正義,一個人一旦心中存在正邪之別,看事情的時候就會有偏見,要麽認為世間黑多白少,要麽認為世間黑少白多,但是其實,真正的黑與白都很少,最大的是讓人分辨不清的灰色地帶。如果真要說每個人都擁有的東西,我只相信一個,就是欲望。可是它并不是一個權利,而是一個怎麽甩都甩不開的劣根。”
話題又被繞回了之前的活着,秀妤無法反駁,只好鼓着腮幫子,氣呼呼地看着離婆婆。
“關于活着,婆婆的想法太悲觀了。是,有的人确實早夭、生于極度貧困,但是都是很少的比例。我們活着的大多數,都是平凡的,沒有大富大貴,也沒有大窮大惡,都是伸出手去做事就能基本解決溫飽的,對于這樣的我們來說,活着就是能享受的權利,我們原意為了活得更好去做出改變。所以,這句話應該是,人人都擁有去争取活着的權利。”
“說的好,要是那江湖子弟功夫高強,教衆打不過,讓他跑了,是他自己為自己争取了活着的機會,但要是他自己學藝不精,自然只能自己認栽。至于我們的教衆,在入教的時候就說過,一旦背叛聖教,千刀萬剮也死不足惜。敢立下這樣的誓言,就要敢承擔這樣的結果。我最不喜歡正道的一點就是不遵守規則,一個人,因為他有很好的出生、地位或者名望,他做錯事情,他身邊的人不想着要讓他認錯改正,而是想着粉飾太平,掩蓋住污點,讓他繼續光芒萬丈、完美無缺,供世人膜拜,這真是非常可笑的一件事情。做錯了,承認了,不再犯,不就好了?”
秀妤崇拜地看着傅博寧,一雙手緊緊地拉着他的衣袖,眼睛都泛着光,看的傅博寧怪不好意思的。
離婆婆喝口水,還想再說幾句感言,見到秀妤這幅癡迷的模樣,一個不小心就被嗆到了,頓時咳個不停。
秀妤連忙伸手輕輕拍離婆婆的後背,“婆婆我給你順順氣,你怎麽這麽孩子氣啊,喝個水都能嗆到。”
離婆婆瞪大眼睛,等緩過氣來,就一拂袖回了崖屋,“接下來三天別讓我看到你!送客!”
秀妤滿臉無辜地看向傅博寧,“博寧,我說錯什麽了嗎?”
傅博寧好笑地摸了摸她的頭,“小妤說什麽都對,既然婆婆放你離開幾天,你就到山下和我一起住吧,武師傅很是想念你呢!”
“對了,師父今天怎麽沒在?難道是你自己上山來的?”
“嗯,武師傅體諒我,請了當地的村民開辟了一條山路,路剛開辟好,武師傅就讓我試試能不能走,老郎中也說我多多練習走路,可以恢複得更快。”
“開了路啦?我要去看看!”秀妤說着,就殷勤地遞上拐杖,扶着他走了一小段,就放開手,看到傅博寧能走起來,激動地大呼小叫,口中還時不時蹦出“博寧好厲害”一類的贊詞,誇得他很是不好意思,但是心中卻滿是溫暖,他一定會好好配合老郎中的調理,早點恢複,他想要背着秀妤去看看這個世界。
“傅博寧,你要一直這麽快樂下去。”準備下山的時候,身後傳來倚風的聲音,傅博寧轉過身去,“雖然秀妤很生你的氣,但是我卻要好好謝謝你。”
“不用客氣,這都是我欠傅博安的。”
傅博寧看着他,總覺得有很難過酸澀的感覺,他一時不知道要怎麽接話,秀妤伸出雙手把他的腦袋扳回來,“博寧!你別理他,他算計我們呢!”
傅博寧笑着說:“其實他也算陰差陽錯地幫了我們吧,如果沒有他的關系,我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過了自己那一關。”
秀妤走在他旁邊,“你不可以這樣想,博寧,我們所做出的每一個決定,都不是因為別人,別管什麽陰差陽錯,我只看最初的目的。一開始就懷着不好的心思,最後沒達到不好的目的,并不是他大發慈悲放過我們,而是我們自己影響了事情的發生。就拿那天的事情來說,我已經發現你是刀子嘴豆腐心了,沒有他我一樣會想辦法拉近我們的距離的,我們成為夫妻這件事情只是時間早晚不同,結果一定還是這樣的!”
傅博寧沒想到秀妤想事情如此通透,他一愣,“那我應該感謝誰?”
“感謝老天喽。”秀妤嘟起了嘴,“你自己不主動,被別人推着走,沒有發生壞事情,真的是運氣太好了!”
傅博寧走在她旁邊,沒有再說話,看着她一直在微笑,而秀妤的目光早已經被沿途的風景所吸引,拉着他的衣袖開始唠叨起其他事情來。
傅博寧在心裏說,小妤,謝謝你來到我身邊,沒有因為我的懦弱與別扭而離我而去,或許真要感謝老天,他雖然給了我磨難,但是也給了我快樂。是我們自己影響了事情的發生,這句話,我會一輩子記在心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