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王小石在順口說出這句後就覺得自己莽撞了,但說出去的話如同潑出去的水一般難以補救,于是他屏住了呼吸,等着蘇夢枕對這句話的回應。走在蘇夢枕另一邊的白愁飛此時的反應和他一模一樣,雖然和戚戚認識的時間不如王小石長久,但已經見識過不少世情的他感到王小石說的應是不錯。
蘇夢枕沒有回應,因為六分半堂的駐地已經在眼前了。白愁飛說的沒錯,此刻這個據點的門口已經布下了防衛。蘇夢枕說的也沒錯,這些防衛根本構成不了對他們的威脅。
蘇夢枕吩咐王小石和白愁飛佯攻前街、後街,自己親自出手攻入根據地內。
這一次,磅礴的大雨不能再讓他的身形顯得單薄,他進堂、拔刀、斬首,一氣呵成,無人能擋。若無必要,他不多殺一人,若有必要,他下手絕不猶豫,緋紅刀影過處不留生機,只他一人便吓得雷滾膽戰心驚,更不用提他的身後還有師無愧等人。
武功不及也就罷了,若連膽氣也失了,還有什麽勝算可言?
臨死的時候,雷滾仿佛聽見、看見了紅妝女子的一聲低吟,那是蘇夢枕的刀。
金風細雨樓和六分半堂之間醞釀了一年的風暴終于在這個雨天揭開了酣暢淋漓又充滿血腥味的序幕。
“立即走。”确定在無活口後,蘇夢枕說道,話音剛落,他率先向門口走去。
茶花等人跟在他身後,他和師無愧心中既緊張又痛快,沃夫子心思比他們更細膩,他踏過滿地鮮血的時候忍不住想到了剛才王小石說的話,他忍不住看向自己追随的主人,心裏猜測着他對于逐月軒主人的态度。
不惜浪費時間也要将花無錯和其他人滅口,僅僅是為了報恩嗎?在他聽見王小石的話後,再想起那少女的時候真的不會有絲毫的绮思嗎?
蘇夢枕一步出破板門,王小石和白愁飛立刻從街角閃了出來,加入了蘇夢枕的隊伍中。
蘇夢枕看見他們,只頓了頓,說了一句“很好”,就又緊接了一句“走”。
再往前走是東三北大街,街上有許多人在販賣。
在這個雨天。
沃夫子收起了內心雜七雜八的揣測,茶花和師無愧露出了緊張的神色,白愁飛忍不住深呼吸,王小石感到手腳冰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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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戚一回到逐月軒孟畫秋就迎了上來,她面上緊張的神态幾乎讓戚戚以為官家突然到訪還對師師大發脾氣了。
“六分半堂和金風細雨樓交上手了。”孟畫秋語速飛快地說道,“是真的交手,整條街都是他們的戰場。”說完這些後她忍不住松了口氣,“幸好你回來了,你拿的是什麽?”
“我去找王小石的時候撞上了六分半堂對金風細雨樓的刺殺,我幫了金風細雨樓,有上次狄飛驚的宴請,六分半堂也沒有什麽話……”
“你沒事吧?”孟畫秋打斷了戚戚的話,她緊張地握住了戚戚的雙臂,“你沒受傷吧?你身上怎麽那麽冷?”
“無礙。”戚戚因這關懷愣了一下,但她依舊輕輕掙脫了孟畫秋的手,說道,“如果戰事有結果的話就來告訴我,我先回房了。”
“好。”孟畫秋收回了自己的手,側身讓開了路。
畫卷已經被雨水打濕了,不過戚戚相信對于現在的白愁飛而言這兩幅畫已經不重要了,心高氣傲如他哪怕将這畫當成是恥辱她也不會感到奇怪。
随手将被打濕的畫卷扔到一邊,戚戚攤開了那件淡杏色的衣袍,仔仔細細地檢查了一番,發現在衣襟和衣擺處都留下了水漬感到有點難過,但一想到這是蘇樓主親手抛給自己的時候這些難過就難以維持下去了。
她将這長袍收拾好,放到了衣櫃裏最不易沾上塵埃的位置後才換上了幹淨整潔的衣裙,倒在了自己的床上。
今天的事對她而言就如同做夢一樣,好像之前半年的無聊都是為了今日的蓄勢。在品味完今日的喜悅之後,理智回籠的她想起了蘇夢枕如今的處境,擔憂在頃刻間襲了上來,将剛才的喜悅沖刷得一點不剩。
金風細雨樓和六分半堂之間誰的勝算更大,戚戚難以回答,但她毫無疑問是希望金風細雨樓勝利的。
悲哀的是她不能為自己的期望付出任何的努力,逐月軒是中立的,只有中立的逐月軒才是安全的。
她擡手捂住眼,幾乎有些想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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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金風細雨樓、六分半堂精銳的同時到來,戰局一下子陷入了僵局,在這種情況下,六分半堂的狄飛驚像他們發出了邀請。于是王小石和白愁飛跟着蘇夢枕上了狄飛驚所在的塔樓,見到了這位只能低着頭的六分半堂二把手。
他看着狄飛驚和蘇夢枕之間的一來一往,幾乎是目不暇接。表面上蘇夢枕氣勢如虹,狄飛驚的溫溫和和似乎落了下乘,但王小石的直覺卻告訴他這場對話沒有那麽簡單。他的反應很快,但還不及蘇夢枕和狄飛驚,很多時候他剛剛體會出一句話中的用意,這兩人又言語交鋒了兩三個來回了。
直到下樓的時候王小石還有一些恍恍惚惚,他想今天真是他人生中最精彩的一天了。如果不是因為情形不允許,他真想立刻沖到自己的好朋友戚戚面前告訴她她沒能知曉這一部分經歷,他敢打賭,如果蘇夢枕真的是戚戚喜歡的那個人的話,她定然會很高興聽到這些。
不過若是蘇夢枕真的是戚戚喜歡的那個人的話,那個婚約是怎麽回事?王小石忍不住皺眉,他并不覺得蘇夢枕是一個會毀婚約的人,但戚戚關于“婚約不長久”的猜測又不可能是空穴來風。他越想眉頭皺得越緊。
他們幾人一下樓,便聽見有人叫了一聲“蘇公子”,緊接着又是一句直白的提問:“你和六分半堂這一場會戰結果如何?”
問話的人坐在豪華的馬車裏,馬車邊有着武功高強的護衛,顯然身份尊貴不凡。
車裏的人一露出真容,蘇夢枕就露出了笑容,這樣客氣的笑容在今天他只對救過他手下性命的戚戚露出過,“小侯爺。”
那位小侯爺走了出來,仔細觀察着他的臉下了判斷,“看來你們并沒有動手。”
接下來不過是無趣的客套和試探,王小石随意地聽着,直到蘇夢枕說的一句話如同驚雷一樣在他的耳邊炸響,讓他差一點跳了起來。
蘇夢枕說:“他們是我的兄弟。”
可他們今天才剛剛認識,算到現在連一日也不到。這讓王小石怎麽能夠不吃驚呢?吃驚過後,他感到了一陣感動,“兄弟”二字對于男兒永遠有着感召力,不管曾有多少人為了多少可笑的理由背棄了這兩個字。
當小侯爺離開、蘇夢枕依次和莫北神、白愁飛說完話後,王小石忍不住問道:“你——你剛才說我們是你的兄弟?”
蘇夢枕說:“我們已經同歷過生死。”
他還說:“你們要是不高興,現在就可以走,就算今生今世不相見,你們仍是我的兄弟。”
王小石大受震動,他本就是個至情至性的男兒,立刻磕了下去,喊了一聲:“大哥。”
白愁飛比他克制很多,他不是個會因為只言片語感動的人,所以他伸手按上了蘇夢枕的肩,沒有一個習武之人喜歡這個動作,蘇夢枕身邊的人已經露出了戒備的神色。
但蘇夢枕沒有任何異色。
白愁飛這才吐出了一口氣,露出了一絲笑容,喊道:“大哥。”
對于蘇夢枕、王小石、白愁飛三人而言,這一天毫無疑問是一個重要的日子,哪怕是在風雲變幻、滄海桑田之後,這一日的記憶也沒有絲毫淡去,只是在心中引起的感受不同罷了。
“對了,你在下樓的時候你眉頭一直沒有松過,是在擔心什麽?”白愁飛忽然向王小石問道。
“哎?”沒想到白愁飛留意到了自己的神情還在此刻提了出來的王小石忍不住一愣,他想到自己對于戚戚所說的“婚約”的擔憂,一時不知道該怎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