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百仟, 你來,我有幾句話想跟你說。”
“好,媽。”盛百仟想扶下她, 但盛母只擺了下手, 當先上樓。
等書房門關上後,盛母才開口道:“我聽入竹說……他要跟你離婚,你不同意是嗎?”
盛百仟看了他母親一眼, 也許是他很少跟秦越回家的原因, 他母親對秦越的稱呼一直都很疏離。
盛百仟壓下心裏的涼意輕聲的道:“媽,我不會跟他離婚的。”他頓了一下又補充道:“我從來都沒有打算跟他離婚。”
盛母看他:“他對你就那麽重要嗎?”
她以前也從沒有問過盛百仟的感情生活, 這些年每個人都過的痛苦,本來以為複仇後能卸下一口氣,包括她的兒子,能卸下重擔,好好生活,跟以前一樣一家人。
但到頭來才發現有些人存在了, 有些事發生過了就再也不能恢複如初了,就跟人死不能複生一樣。
盛母有些悲哀, 她聽見他兒子在長久的沉默後跟她輕聲開口。
“媽, 對不起,他對我很重要。我沒有忘記爸是怎麽被他們家人逼死的, 但是媽,我愛他。”
盛百仟低頭跟她道, 最後一句話說的艱難,扯的他嗓子疼。他從來沒有跟任何人說過, 包括秦越, 就連結婚的那天, 他也只是說了句,我願意。
這句話埋在他心底深處,經過重重血肉阻擋發出聲來的時候,已經磨砺到沙啞,跟秦越唱的那句歌詞一樣,‘百轉千回’後碎到‘片片都成玦’。
但說出來後,胸口終于好受多了,他不是一個善于表達的人,他是家中長子,也不應該有過多的抱怨,他就應該默默的承擔起所有重擔,所以這些年也忘了怎麽去表達。
再加上後來跟秦越結婚,忌諱的話題又多了一層,讓他更不知道怎麽說。
跟自己的母親都沒有話說,這種疏離肯定也傷過她。他真的不是故意的,是他怕完不成複仇的任務,無法卸下重擔來。
這些年了啊。
Advertisement
現在好像可以說了。
第一句說了,後面的也就順暢了。
盛百仟牽了下嘴角,繼續道:“媽,我控制不了我自己的心,我也曾經努力的遠離他,冷落他,但沒有辦法,他紮根在我心裏了。”
愛,恨,像是兩顆博弈的種子,分別種在了他心裏,在他心裏拉開了曠日持久的拉鋸戰。
他痛苦時,不想讓秦越好過;
他愛他時,也不想讓他好過。
兩顆種子扭曲着、較着勁的長,如果只有愛,那麽以他這樣漠然的人,不用讓他發芽生根;
可是他為了恨,縱容了這粒種子,到最後,真真假假他都不知道了。
因為日子那麽長,那麽多,年年月月,日日夜夜,秦越始終在他面前,同他在飯桌上拌嘴,同他在陽光裏吵架,同他在冰雪裏擁抱,同他在深夜裏纏綿……
那些過往太多了,秦越帶給他的是比工作有意思的鮮活的生活,哪怕是陳谷子爛芝麻,也點點滴滴的埋在他心裏,在他自己不知道的角落裏一點點兒發酵,最終釀成了烈酒;
烈酒澆灌,讓那棵叫愛的種子發芽生根,茁壯成長,長成現在想要拔掉都要傷筋動骨的地步。
他撥不掉了,恨可以扼腕斷臂,但愛是溫柔的,遍布他心裏的每一個角落,他要是剔除,那就要把他整顆心都挖掉了。
他在上次秦越撕心裂肺的痛苦裏就明白了,秦越的痛苦就是他的痛苦,他早已植根在他的生命裏,點點滴滴。
盛百仟把他所有內心的話都說出來了,包括他曾經的軟弱無恥,嘴角帶笑,眼眶發酸,再也說不下去了。
這些日子他不用冷落秦越了,因為壓根看不到他了。
在視頻裏看見的秦越,回家很快就會爬床上睡覺,可是睡的很不安穩,眉頭緊鎖,翻來覆去,那種痛苦因為隔着屏幕、摸不着更讓他心焦。
他以前沒有時間等秦越睡醒,也沒有時間關注他的精神狀态,以為一周陪他一次就能緩解他的不安。
但其實那不過是表面,那些壓在心裏的不安随着日夜累加終于成了心病。
他明明知道秦越缺乏安全感的,從他日常的行為能看出來,非常敏感,也許是寄人籬下的原因,哪怕外表再活潑愛笑,內心深處依然不安,一丁點兒變動他都會看在眼裏,記在心裏。
但他還是讓自己忙的顧不上他,他自以為是以為這是為他好。
現在那些自以為是全都變成懊悔,反噬回來了。
盛母看着他兒子黯然的臉色苦笑了下,有一會兒才道:“我知道,從你執意要跟他結婚的那天就知道了。”
那些‘留着他做掩護,他是秦家人、我自有原因’的話不過都是為了跟秦越結婚扯出來的理由,為了勸他自己接受的理由。
那時候盛百仟就在為能跟秦越結婚而絞盡腦汁的想理由了。
盛母看着他笑:“所以這些年我不待見他,他是我們家的仇人,你卻愛上了他。我把你培養成理智、堪當大任的盛家接班人,你一直都做的很好,但秦越出現後,你就變了,無論是脾氣還是态度,都變得暴躁起來。”
盛百仟嘴角動了下,無聲的笑了下,他從來都不是好脾氣、理性的人,他心裏裝着那麽重的仇恨怎麽可能是一個好人呢?
他以往的冷靜自持、沉穩大度不過都是裝的,是那些壓在他心裏的重擔把他控制着。
秦越出現後,他的恨意有了着力點,因為秦越就是他仇人的外甥,他理所當然的把壞脾氣都發在了他身上。
自以為是的認為他是外甥,有一部分血緣,另一部分不是。
他一邊跟他結了婚,一邊又冷落他。就跟他一邊報複秦家、一邊又同意跟趙家合作一樣。
還自以為是的以為是給秦越奪回來的,秦越以後一定會原諒他。
一邊報複,一邊補償,而補償的趙家,秦越完全不在意,他不過是為了他自己心裏好過而已,可笑至極。
他所做的一切不過都是為了他自己心裏好受罷了。
盛母看他臉色慘淡,便知道他現在還深愛着人家,恐怕短時間內變不了了。
盛百仟是她最器重的長子,性格執拗,最記仇的性格。
他深刻的記住了他父親的仇,那反過來,他也會深刻記着別人。
這都是什麽孽緣呢,報仇把自己搭進去,老鷹被雞啄瞎了眼,報應吧。
古人說,冤冤相報何時了,說的大抵就是這個吧。
盛母看着外面,有好一會兒才道:“我過些日子就去國外了,這裏我還是不想住,以後你也不用有那麽重的心理負擔,該怎麽就怎麽辦吧。你說的對,你爸已經死了,記着他的任務歸我一個人就行了。”
“媽,”
盛母看向他笑道:“媽也希望你幸福。”
“謝謝媽。”
盛百仟從盛家出來後,跟黎筠打了個電話,黎筠聽他要去秦越的綜藝節目忍不住吐槽他:“盛總啊,我可以理解你這些年累了,想要度假的心,你可以去度假,給你一年的期限,但是你不能轉行啊?”
黎筠手指敲在方向盤上,繼續說:“我說句實話你別不願意聽啊,你這個年紀已經不行了,雖然你長的還湊活,但出道也不能算小鮮肉了,你追不上秦越的。他現在紅透天了。”
盛百仟郁悶道:“誰說我要出道了?我是去當攝影師。”他自己幾斤幾兩他還是清楚的,他以前吐槽秦越沒演技,他自己當然就更沒有了。
黎筠在電話那頭咳了聲:“你這都多少年沒拿過攝像機了,恐怕也不行了吧?”
“你才不行呢。”盛百仟看着他找出來的桌上的設備哼了聲。
黎筠哈哈笑:“好好,你行,我的意思是你就這點兒攻略嗎?我還以為你搞出卸任這麽大的動作是有什麽偉大的計劃呢?”
盛百仟拿着軟布輕輕擦攝像機,一邊跟他淡聲道:“我卸任不是計劃,是本來就這麽想的。”
沒有人天生喜歡複仇、喜歡工作的,他父親在世時,他喜歡瓷器,也喜歡天文學,喜歡攝影,喜歡舞臺劇。
後面的他從沒有跟人說過,因為跟複仇一點兒關系都沒有,跟天空一樣虛幻。
只在他極度累的時候想過。
‘等複仇後,他就陪着秦越天南地北的走,他可以給秦越當攝影師,可以學拍戲……’
這個念頭跟挂在毛驢頭上的那根胡蘿蔔一樣,他跟毛驢一樣走到了今天。
黎筠驚訝道:“什麽意思啊?”
什麽叫本來就是這麽想的?盛百仟這不會是再也不回來了吧?
要當甩手掌櫃?
那這是他這麽多年的心血啊?
聽不見盛百仟說話,黎筠着急道:“你不能扔下這大一攤子不管啊。你追回秦越就回來啊。”
盛百仟這次說話了:“我不知道什麽時候能把他追回來,所以這段時間你辛苦下。”
在盛家時他不想說這個,但他心裏也沒有底。
他大仇已報,可他同樣把秦越氣走了,他不知道怎麽把他再追回來,盡管他也知道從黎筠這裏得不到什麽好的方法,但還是跟他說了。
黎筠在電話那頭沉默了,嘆了一大口氣跟他念課文一樣的道:“網上說了,烈女怕纏郎,你就……上吧。”
“挂了吧,我明天就出發了,沒事就不用給我打電話。”
《音樂生》這部電視劇開播取得了好成績,很多綜藝節目都邀請他們參加。
《農家樂》因為其中有兩個主演在這裏當主人,于是非常順利的把《音樂生》的主創人員請到了。
所以這一次的特邀嘉賓有男一號隋陽、男二號陳小墨、女二號蔡妍,女三號莫筱曉等人,黎荊因為要籌備演唱會沒能前來,但這些人也足夠了。
廚師王哥、大家長張哥領着另外的三個打雜的在院門口列隊歡迎他們。
看着SUV車緩緩駛過來,張哥回頭看了下院門前的橫幅,一邊跟攝影師道:“一會兒拍合影的時候,把這橫幅也拍進去啊。”
王哥說的意味深長,特意看了一眼秦越。
秦越避開了他的視線,看了一眼旁邊杵的跟電線杆子一樣的攝影師,那攝影師像是感應到了他的視線,朝他笑了下。
秦越把頭扭開了,一點兒都不想看盛百仟,跟他說多少次他不想看見他,他還不走,還要給他們當攝影師,他都多少年沒有摸過相機了?裝模做樣都不像。希望他別到時候讓人看笑話,就他那技術拉倒吧!早點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