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婚

第64章

“不了, 外公，他騙我。”

秦越看了秦外公一會兒，跟他搖頭, 那些複仇的恩怨他都能理解, 只是他心裏的那一道坎過不去。

他無法再見盛百仟，他怕看到盛百仟想到的全都是欺騙，那這六年太長了, 哪怕盛百仟跟他相處的時間只有六分之一, 他依然能想起點點滴滴，這些彙聚起來, 也能讓他淹沒，那種窒息一樣的感覺，他一點兒也不想嘗試了。

他這二十多年過的都很好，雖然不是真正的秦家人，可是秦家也把他當少爺養着，他幾乎沒有吃過苦。盛百仟是他這二十多年裏碰的最大的釘子, 他終于也累了。

累了就理智了，專家說愛情不過是身體分泌的激素, 多巴胺, 當過了那一陣就沒了。

理智了，也就能想清楚他這些年的感情。

秦越覺得自己不笨的, 他跟在秦外公身邊，人情世故分外通透, 只是盛百仟讓他加了一層層的濾鏡，他是樹林中最綠的那片葉子, 于是就讓他看不見整片森林, 因而也看不見那些隐藏在暗處的恩怨。

而現在也好了, 等時間長了，他不用再看見盛百仟，就好了。

所有秦越對秦外公道：“外公，我不想回去了。”

秦外公就這麽看着他，秦越不是抛棄盛百仟的那個人，不是跟盛百仟過夠了，秦越是在受到傷害、失敗了後終于想放手了。

就跟被滾燙的茶水燙到後，不得不放下，所以秦外公看着秦越心裏很難受。

他輕聲道：“好，不想回去就不回去，外公不會逼你，”

秦越嗯了聲，秦外公這些日子明顯憔悴了很多，頭發幾乎全白了，他才是最痛苦的那個，他比誰都知道的早，知道實情卻只能埋在心裏，眼睜睜的看着秦陶集團倒下，那是秦外公一手創建起來的，他比誰都難過。

所以自己更不應該跟秦外公訴苦，自己的這些應激反應過些日子就好了。自己不過是離婚而已，且這婚早就該離了。

所以秦越深吸了口氣跟他外公道：“外公，我沒事，你不用擔心，我現在能掙錢了，我以後養您。如果，”

秦越看了下秦二舅他們的房子方向道：“如果舅舅他們還想東山再起，我也可以給他們做代言，我現在可以撐起來家來了，我們重新開始，也許不能做到我們以前那麽輝煌，但是養活一家人沒有問題的。”

作坊廠還在，他們秦家就算是倒了，可家底還在，只要不再跟以前一樣為了資金周轉拼命往裏搭錢的話，他們生活不會太苦的。瘦死的駱駝怎麽也比馬大。

秦外公看了秦越一會兒，跟他笑道：“小越長大了。”

秦外公說的跟他是三歲小孩一樣，秦越抓了下頭發忍不住笑場了：“外公，我又不是小孩。”

秦外公笑話他：“現在也沒多大，你不知道你小時候的脾氣有多執拗，說什麽都不聽，你媽就說你是屬牛的，倔強脾氣。我那時還跟她說，有點兒脾氣好，長大了肯定能成大事。”

秦外公頓了一下，溫和的看着秦越道：“現在果然被我說中了，成了大明星了。我一打開電視就能看到你，還有你那天唱的歌好聽。”

秦越有些不好意思的咳了聲：“外公你也看我的直播節目了啊？”那他唱不出來的時候秦外公也看見了吧？

秦外公只看着他笑：“唱的好，我跟你舅舅還說，要他向你學習。”

秦越啊了聲，還向他學習，秦二舅得笑話死他，秦二舅以前就不喜歡他弄這些，秦二舅也不喜歡明星這些華而不實的行業。

但秦外公跟他說：“我就是想讓他跟你學，學精神。人的這一生，本就大起大落，不用太在意得失利害，要有長遠的目光，要有堅定不移的信心，哪裏跌倒就在哪裏爬起來，沒有什麽好丢人的。”

秦外公繼續笑：“我跟他說：無論什麽時候都應該有傲骨。這點兒小越你做的很好，沒有在最艱難一刻放棄，很好，你不知道外公都看哭了。”

秦越也笑了下，都過去一個多月了，他都快忘了，沒想到秦外公還記得，他輕聲道：“謝謝外公。”

秦外公深吸了口氣繼續道：“古人語瓷器：始于土，成于火，瓷比玉，寧碎不折;公生明，廉生威，正必德，寧折不彎。”

這句話在牆上挂着，秦外公就看着牆上那幅書法繼續道：“它的意思就是告訴我們，要始于足下的這捧泥土，要能彎下腰，歷經無數次的煅燒，要有一身正骨，方能做出一方端正的瓶子。”

秦外公從書法上收回視線，看向秦越笑道：“我秦家的兒郎就應該是小越這樣的，要有铮铮傲骨。”

秦越眼睛有些酸澀，他知道秦外公跟自己說這麽多就是為了安撫自己，秦越輕聲道：“外公才是，我是跟外公你學的。”

他從小跟在秦外公身邊長大，知道秦外的性格，秦外脾氣看着挺好的，可是骨子裏也有文人的倔強。外婆還在世的時候跟他說，秦陶集團是秦外從背一簍簍的高嶺土開始的。

秦外公摸了下他頭：“好了，外公今天跟你說這些話心情好多了，我就說看見小越外公心裏就高興，”

秦越跟他笑：“是吧，我就讨人喜歡。”

秦外公笑：“對，”

秦越從小就讨人喜歡，天生愛笑，還非常聰明，古靈精怪，會看人臉色，在他們秦家這麽多口子人中，依然讨人喜。

秦越的心思深，總是為別人着想的多一些，秦外公想，他明明是想着讓秦越好好長大，就算沒有父親也不讓秦越覺得少什麽，但秦越在不覺中還是看懂了‘他是個外人’，秦家再好對他來說也是寄人籬下。

秦外公暗暗的嘆了口氣，在秦越擡頭的時候跟他道：“小越，傲骨要有，但是還有一句話外公也要告訴你，你還有家人，有依靠。累了、苦了跟外公說，咱們是一家人。有外公在一天，外公就是你的依靠。”

秦越跟秦外公笑：“謝謝外公，我知道的。”

“那好，你長大了，外公就放心了，去找你媽媽吧，跟她好好說，你媽媽脾氣急躁。”

秦越笑了：“好的，外公。”

秦外公說的對，秦女士這個急脾氣，已經在外面轉了好幾圈了。

秦越跟她道：“媽，我們回去吧？”

“走，我正好有話要跟你說。”秦女士跟秦外公道別後，就拉着他出了秦家，一路上都沒跟他說話，不知道是不是在醞釀什麽風暴。

秦越識趣的沒有吭聲，秦女士拉着他到了一棟樓前，這是一棟小洋房，還是在市區內，比起秦女士之前所有的房子都要好，秦越大約的明白了什麽，眨了下眼：“給我的？”

秦女士拉着臉：“這是你爸給你的，我原本不想要他的任何東西，但誰讓你把你的房子都給了人家！你是充什麽大款嗎？我是不是跟你說過要給自己留點兒打算！”

秦越看了秦女士一眼，她還在氣頭上，于是他就挑着說：

“媽，我好歹也是個大明星，掙錢快着呢，以後也給你買一套大房子。”

秦女士直接道：“快拉倒吧，你以為現在的風光能一輩子嗎？之前靠我的時候就半黑不紅，現在沒了我，有多少黑粉不知道嗎？你以為娛樂圈好混嗎？等被扒出來的那天讓你門都出不了！”

“媽！我能有什麽黑料？我有什麽好扒的？”

“跟同性戀結婚！又離婚！哪一個扒出來都讓你在娛樂圈混不下去！你都跟了些什麽人？！我以前是不是跟你說過不讓你跟盛百仟結婚，我一點兒都不喜歡他，他以前抛棄過你一次，就還會有第二次，你不聽我說！現在你看看弄成了什麽樣！”

秦女士的聲音越說越高，她積攢了一路的火氣在此刻忍不了了。

在秦家時她維護着秦越，不允許她哥哥欺負他，同樣的她怎麽能不恨盛百仟，她已經忍了這麽多天了，她想罵的人是盛百仟，但是一出口就成了這樣。

秦越也被她氣到了，大聲道：“我就是同性戀！我就是要離婚，你離了，我為什麽不能離！我就是随……”

秦女士眼眶都是紅的，這讓秦越把最後一個‘你’字咽回去了，他僵着站了一會兒，他們兩個人還站在門口，都沒有坐下就開始吵，真是太不應該了。

秦越上前走了幾步，抱了下秦女士：“媽，對不起。”

他從來沒有抱怨秦女士離婚的，秦女士雖然脾氣不好，但是她要了自己的撫養權，從小到大沒有缺過他什麽，自己不缺愛的，他就是今天被她說的心裏難受。

他自己也很後悔為什麽當初沒有聽秦女士的，為什麽不在盛百仟第一次跟自己分手的時候就跟他斷絕關系，那樣是不是再也不會有今天？

不會跟現在這麽難受？

他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以為埋藏起來就不會有問題，可當別人給他戳破時，他才發現那些過往依然讓他疼的口不擇言。

秦女士靠在秦越肩上有一會兒沒說話，等能說話時，她也轉了話題，不再提盛百仟，只跟秦越說：“你才不随我你，你随你那個混蛋爹，就長了張能看的臉，除此之外什麽都不是，除了氣我就是氣我。”

秦越跟她笑：“我不氣你，我以後都不氣你了，媽。”

秦女士在他後背拍了下：“少給我甜言蜜語，進來吧，看看這個房子，這棟房子我也沒有告訴過你舅舅，留給你做個依靠，不管你現在有多紅，能掙多少錢，那都是你的，這是媽媽留給你的。”

秦越跟她笑：“謝謝媽，我以後會好好孝順您老人家的！”

“行了，好話就不用說了，你現在大了，也有主意了，媽不管了，只要你以後不怨你舅舅就行。”

秦越跟她點了下頭，他不怨舅舅，那天給秦舅舅房契的時候也沒有，他就是一下子覺的難過。

秦舅舅說的對，秦家供養他二十年，他不僅沒有任何回報，還闖了一個那麽大的禍，如果盛百仟是因為自己而順利的把秦家收購了的話，那他就是罪魁禍首，他有什麽臉要那套房子？

而且他除了那套房子也沒有什麽能補償他的愧疚心情的。

那張卡，秦家幾個舅舅自扔到地上後就沒有撿起來，他們不要他給盛世商演掙來的錢。

秦女士看了秦越一眼，她這個兒子也随她的，就是從不肯欠別人的，哪怕秦家是他外公家。

這樣也好，她這一生要強，跟趙家離婚後回了秦家，雖然住在秦家，可她也不曾用過秦家任何東西。

錢可以再掙，但他們也不會讓人家戳着脊梁骨，他們确實寄人籬下二十多年。

秦女士內心是好的，給她兄弟自己的大部分財産，但是自己親哥哥怼她的話，她也生氣。

“媽，這個房子改天選個好日子再遷過來，咱們先回去吧。”秦越跟她道。

秦女士也點了下頭：“你住秦曉那兒也有個照應，你确定不肯跟我住？”

秦越挽着她手臂笑：“媽，我不耽誤你找第二春。”

秦女士照着他頭拍了下：“胡說八道什麽！我看你是……我跟你說你現在身份不一樣，你找什麽人先跟我說一聲，我給你把把關！”

秦女士把盛百仟這個名字狠狠咽回去了。

秦越瞟了她一眼，一會兒才笑道：“好。”

他不會在一棵樹上吊死的。

黎家。

“怎麽了？要是有事你就去忙，跟我媽說一聲就好，反正你也不喜歡舞會。”黎筠看盛百仟對着手機看了一會兒，以為他有什麽事。

今天自己母親過生日，盛家跟他們家關系不錯，盛百仟也來了。

黎媽媽喜歡熱鬧，還喜歡給人拉郎配，所以每年生日她都會辦成相親舞會。

今天也不例外，在場的所有單身青年，不論什麽喜好都要被拖下水，就連黎荊他弟弟整天面癱着一張臉的家夥，都拗不過他媽，現在正在陪一個他的超級粉絲跳舞。

但他借着盛百仟的光沒有去，兩個人在偏廳裏坐着，盛百仟自9點鐘開始就隔一會兒看一眼手機了。

黎筠心知肚明，知道他是在看秦越的信息，看這個樣子是人家沒有回他。

盛百仟還跟他裝淡定，跟他說：“沒事，我平時很少來，幹媽生日，總要等她舞會結束。”

“你不怕她又拉着你絮叨耽誤了你的小情人就好。”黎筠往椅背上靠了下。

盛百仟一頓：“什麽小情人？”

“行行，不是情人，這不是看你跟談戀愛似的。秦越還不回你信息？”

“嗯，他把我拉黑了。”盛百仟想了一下還是說了，也不在意還有沒有面子了。果然他對面的黎筠醒了樂活的表情。

盛百仟不想看他，只看着舞廳那邊熱鬧的人群，他想這樣熱鬧的場景秦越應該喜歡，只是以往自己都沒有帶秦越來過。

黎筠終于嘲笑夠了，跟他說：“秦越還是挺有脾氣的，從這裏看，他還是在意你的，現在是非常生你的氣，我以前女朋友跟我賭氣就會來這一招，等秦越氣消了，就把你拉回來了。”

“是嗎？”盛百仟并不太相信他，這家夥好幾任女友了，至今沒有一個固定下來的。

黎荊跟他拍着胸脯保證：“真的，那種不拉黑你也不跟你聊天的，才是一點兒都不在意你的。這種就算不拉黑你，你說的再多也沒有用。你就每天看着微信界面上全是你自己留言信息，這種才讓人郁悶呢。”

盛百仟卡了下：“我之前的界面就是這樣的，”

黎筠跟他攤了下手：“那就是第三種，我正要說到呢，第三種就是你實在太煩人，人家煩死你了，把你拉黑了。”

這說跟沒說有什麽區別！盛百仟郁悶的磨了下牙，以前秦越從來沒有讓他這麽操過心，所以他終于揪心了，他不知道怎麽挽回秦越，想從黎筠這裏取經，結果跟黎筠說了還不如不說，他們也就是幸災樂禍。

黎筠收回幸災樂禍跟他道：“實在不行你就去看看呗。”黎筠幸災樂禍是因為盛百仟無奈的表情，盛百仟竟然也能有這樣一天。

盛百仟沉默了下，端着酒杯喝了一口才跟他道：“他不想見我。”

不是賭氣不見他，而是見着他就應激，那天早上他試過了，秦越不排斥他的身體接觸，但是只要一提‘留下來’的話就崩潰。

這種狀态是典型的自我矛盾，自我厭棄。

秦越還愛他，但也恨他，如果再強行在一塊兒，他怕秦越會崩潰。

還有就是……他也怕秦越見着他就跟他提離婚。秦越以前動不動就跟他離婚，他都怕了，每次都快速的将他敷衍過去，但這次他知道秦越不好敷衍過去了。這些盛百仟不好意思跟黎荊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