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有很多話想說, 想問你在新大陸一切都順利嗎?
是不是很累?
還有,那天為什麽會願意用他的錢?
在漂洋過海的輪船上,白計寧曾一遍又一遍的推敲着這些話, 設想着到了陳知意面前,要如何得體的問出來。
可真見到了她, 卻什麽都忘了,只能笨拙的開口,想要抱一抱她。
他剛經歷了一段長途旅行,又是越洋輪船又是橫貫東西的火車, 早已沒了一貫的體面,試探着說是要抱她,人卻站在樹下,克制着沒有上前。
陳知意思考了一下, 垂下睫毛, 慢吞吞的回答, “可以?”
說完後,就移開了和白計寧對視的視線。
她的聲音不算大, 但好在對他來說,四周足夠寂靜, 白計寧喉嚨滾動了幾下後, 手腳僵硬的上前, 開始只是虛虛的攏着, 後面仿佛才反應過來, 用力把她擁進懷裏。
一分鐘,兩分鐘, 三分鐘......酒店門口來往的人不算少, 大多數的人, 對這對異國情侶,都投以的是善意的微笑。
在心裏數了一下時間,十多分鐘的時候陳知意動了下身體,無語的開口,“你抱夠了嗎?”
一開始很感動,但這抱的時間未免太久?
她本來就在白計寧懷裏,一動身體,白計寧渾身又僵硬了一下,過了一會兒動作才恢複自然,十分有風度的将人放開。
陳知意沒有問他為什麽會突然來梵特帝國,白計寧也沒有提,仿佛他漂洋過海的來找她,是一件極其自然的事情。
“你事情辦得順利嗎?”他這句話問得十分流暢,好像剛才從沒有失态過一樣。
因為在船上,白計寧沒能接到格林發回去的電報,目前還不了解陳知意的戰果。
“還行,”陳知意維持了一貫的低調風格,“也就把本錢翻了個五六倍吧。”
白計寧在心裏算了一下,他放在格林那裏的錢不算少,也就是說,她這趟掙了至少三百萬元?
進酒店的腳步不由得微微頓了一下。
陳知意察覺到了,轉頭問,“怎麽了?”
“沒事。”白計寧搖搖頭,只是有點為自己的未來擔心。
此時是晚上八點多鐘,白計寧入住的當然也是陳知意所在的這家酒店,經過大廳的時候,陳知意沒注意到,他卻敏銳的察覺到了一道落在兩人身上的視線。
沒驚動陳知意,白計寧不着痕跡的在周圍探尋了一圈。
大廳裏全是外國人面孔,唯一的一張南地面孔就顯得無比的顯眼,落地窗邊站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手指間夾着一支煙,臉上看不出什麽表情,時不時的擡頭看向這個方向。
周尋南再次擡頭時,正好對上了白計寧投來的視線。
周尋南的眼神瞬間變得陰鸷,白計寧卻是淡淡一瞥後,就仿佛不在意的移開了目光,再度低頭和陳知意說話。
不知道他說了什麽,逗得陳知意臉上泛起了一點笑意。
兩人相攜着進了酒店的電梯,從始至終,白計寧都沒再讓旁邊的陳知意,往那個方向再看一眼。
等人走後,周尋南才把煙頭丢在地上,手工定制的皮鞋,重重的在上面碾過。
接着再面無表情的招過侍應生,遞過去一張小費,“勞煩了。”
他是一直在窗邊看着的,看着白計寧怎麽坐立不安的等人,看着他是怎麽耍可憐,蒙騙了陳知意,順利的将人擁進了懷裏。
他們抱了多久,周尋南就在窗邊抽了多久的煙,直到最後一支煙從煙頭燒到煙蒂,猛然将他燙醒。
這點燙意,和他以前受過的那些苦比起來,簡直不值一提,但卻灼燒得他心頭仿佛是被堵住了一般,全是不甘心。
他以為自己是有機會的,在知道陳知意目前是單身的時候。
将她誘來新大陸,再作為最支持她的事業夥伴,慢慢把人圈進懷裏,他有這個耐心,也有這個條件。
所有陳知意想要的,他都可以捧給她,他現在終于有底氣了,能為她掃清所有的障礙。
在等待陳知意到來的這段時間,周尋南一遍又一遍的權衡過自己到時候要怎麽做,才能真正指染這片白月光。
他把所有都想好了,唯一沒想到的就是在他之前,已經有人捷足先登,得到了陳知意的青睐。陳知意第二天清晨,收到了一封印着摩根家族家徽的邀請函。
拆開信,是上層社會常用的漂亮花體,筆跡龍飛鳳舞,看得出來應該是主人親筆所寫。
時下新大陸的大亨們在發達了之後,很多會娶一位帝國的貴族小姐為妻,用以提高家族的門第,摩根家族也不例外。
陳知意的目光落在信最後的落款上,摩根.霍爾費,這一代家族掌權人老摩根先生的長孫,也是當前金融界最出風頭的青年才俊。
此人參與了這次全國矚目的救市行動,且在其中的表現十分可圈可點,引得外界紛紛稱贊摩根家族後繼有人。
當然,這是從報紙和格林先生的口中知道的,至于陳知意本人,回憶了一下上輩子的記憶,由于她實在沒怎麽涉足過這個行業,最後得出的結論是沒印象,不認識。
“所以霍爾曼先生是作為田納西礦業公司的股東,鄭重邀請我?”
“是的,小姐。”
前來送邀請函的是這位霍爾曼先生的私人助理,這位畢業于梵特帝國頂級名校的外國人,此時在陳知意面前卻表現得十分有禮,并不因為她女人的身份就看輕她。
畢竟他是聽從小摩根先生的吩咐,一手調查過這位小姐,在這場金融危機中的精彩表現的,說實話,看完後他和小摩根先生的心情是一樣的複雜。
此時如果用一句廣泰國俗語來形容他的心情,大概就類似于“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吧。
本來整個財團,都在為了這場名利雙收的救市行動,而感到驕傲自豪,可最後清點戰果的時候,卻發現早就有人如同先知一般,提前看透了他們的行動軌跡,甚至還利用此行在其中大撈了一筆,怎麽能不讓人心生感嘆?
而且這其中需要的不僅僅是精準的眼光,更重要的是,在當時股市幾近崩盤的情況下,還能堅定買入的意志。
這位助理早就想看看這位智勇雙全的小姐本人了,此時不免悄悄打量了幾眼,見陳知意收到大名鼎鼎的摩根家族的邀請後,還是一副波瀾不驚的神色,不由得又在心裏對這位小姐多佩服了幾分。
這位小姐國籍是廣泰國?這個擁有功夫的國家,果然不同凡響。
陳知意沉吟了一會兒,才應下了這場邀請,畢竟是在別人的地盤上,該給的面子還是要給。
邀請函上約的時間是周五下午,在首都市中心的莫納爾酒店,離陳知意住的這家酒店不遠。
出門之前,白計寧倚在門邊,等陳知意穿戴好之後,十分自然就跟在了她後面。
他在首都名下其實有着幾間公寓,不必和陳知意一起住在酒店,但現在兩人的關系,正處在一個微妙的時期,白計寧倒也不好開口邀請她同住公寓。
“等等。”白計寧早就請侍應生泊好了車,此時給她拉開車門,“我送你。”
順手把包遞給白計寧後,陳知意詫異的開口,“你什麽時候買的車?”
“以前留學的時候,在這裏待過一年,那時候買的,正好現在還能派上用場。”
這車的确很符合白計寧少年時代的審美,炫酷超跑,極高調。
和年少輕狂時候相比,白計寧如今長大了許多,開車很穩,不一會兒就到了莫納爾酒店門口。
世人都是先敬羅裳後敬人,看到一位異國小姐從豪華汽車上下來,門口侍應生的笑容都要更加殷勤些。
“你下午有什麽安排嗎?”陳知意邊下車邊問。
白計寧搖搖頭,神情有些百無聊賴,“沒什麽安排,在車裏等你。”
如果不是怕陳知意反感,白計寧簡直都想跟着她進酒店。
走進酒店,和侍應生說明來意後,陳知意很快就被領到了一間會客廳。
霍爾費早就在會客廳裏等着了,以他的身份來說,很少有這麽鄭重待客的時候,更別說這次他要等待的客人,還是一位來自偏遠國度的外國女性。
臨近約定的時間點,霍爾費看了一眼牆上挂着的鐘表,眉頭不着痕跡的皺了皺,作為一個極度自律的人,他向來讨厭不守時的客人。
時間就是金錢,這句話對他來說尤其恰當。
當分針滑向最後的五分鐘的時候,會客廳外傳來一陣腳步聲,接着是服務生接過小費後殷勤的恭維,門慢慢被拉開。
十分少見的,霍爾費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儀容,目光看向門口的方向。
一道纖細的身影走了進來,外國女性的身材向來嬌小,這位小姐比尋
常人還要苗條些,倒是很符合現在首都流行時尚的審美。
和報紙上那張坐着的照片不同,她的身量在外國女性中應該算是高挑的,腳步如風,十分穩健,聽得出來是一個對自己很自信的人。
短短幾秒鐘,霍爾費只來得及從對方身上獲知上述極有限的信息,接着他的表現十分符合一個,十九世紀上流社會紳士應該擁有的禮儀,彬彬有禮的上前迎接這位打敗他的女士。
是的,在情緒最高點沾沾自喜的時候,猛然發現了陳知意的操作,在霍爾費的心裏就是他十分恥辱的,敗給了一位漂亮女性。
“摩根先生,陳小姐到了。”
侍應生說完這句話後,就恭敬的退了出去。
他是親眼見到陳知意從一輛豪華跑車上下來的,接下來又目睹了這位大名鼎鼎的小摩根先生,竟然也屈尊降貴的提前到會客廳等她,心中不由得對這位小姐的身份有了諸多猜測。
首都什麽時候又迎來了一位亞裔名媛?能得到這位大人物的青睐,這位小姐身後還不知道會是怎樣深厚的背景?
“陳小姐,下午好,我是摩根.費爾曼,您能應下這次冒昧的邀約,真是讓我深感榮幸。”
上層人的教養,讓霍爾費的這些恭維話張口就來,打完招呼後,還十分周到的替女士拉開了椅子。
“謝謝。”
在霍爾費打量她的時候,她也在不着痕跡的判斷,這位金融巨鱷最得意的孫子,這次單獨邀請她的目的是什麽?
是為了她撬牆角的那幾百萬元?摩根家族光是淨資産就在十億元以上,不至于會在意這一點小小的損失。
那就是對她如此精準的下手買入,産生了懷疑?
不過也不用慌,陳知意對此早有準備。
這次約見她的是看似處于摩根財團的中心,實際上卻是才進入家族企業的霍爾費,這就說明真正的大人物,尚還沒因為這點小事,對她起了警惕之心。
而且門開後,這位霍爾費先生下意識的先看了一眼左邊的牆,那裏有什麽?一面鐘表。
說明這位先生十分注重時間觀念,再加上他打量自己時,眼神裏隐含的重視和挑剔,以及對侍應生的态度,都可以看出他的性格應當極度傲慢自負。
這樣出身頂級優越,性格自負的人,卻浪費了最看重的一點時間,提前在會客廳裏等候自己,能是什麽原因呢?
他重視自己,視自己為對手。
陳知意垂下眼眸,最終得出了這樣一個結論。
“陳小姐有什麽偏愛的飲品嗎?”
“紅茶就好。”
霍爾費招來侍應在會客廳內的侍應生,不緊不慢的吩咐,“一壺錫蘭紅茶,再吩咐剛來的蘭斯帝國廚師,送來一疊拿手的甜品,”
說到這裏微微靠近了一下陳知意,“女士們應該都對這些小甜品情有獨鐘吧?”
這句話的重點,是在特意強調自己的性別,想來這位霍爾費先生心裏,應當是對自己的對手是個女人,感到十分的不甘心。
陳知意微微一笑,四兩撥千斤,“應該吧。”
“據我所知,陳小姐的職業是一位作家,目前風靡全新大陸的《邁克穿越記》,就出自陳小姐之手,”說完後帶着些試探,“這樣的成績,真是讓大部分男士都自嘆不如。”
“霍爾費先生太過高看我了,不過是一本小說。”話題一轉,“這些男士中肯定不包括先生你,我看過這段時間帝國時報的報道,這次老摩根先生率先站出來救市,其中霍爾費先生可出了不少力,其中一篇報道,還特別稱贊您,摩根家族如今可是後繼有人了。”
陳知意喜歡把話題的主動權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他不提,偏要和自己繞彎子打壓人,那自己就主動把話題往這方面拉好了。
沒想到這位陳小姐行事這麽直白,霍爾費挑挑眉,他倒是很願意接下這個話。
這本來也是他這次邀請這位小姐來的目的。
“說到這次救市,可是誰也比不過陳小姐你,”褪去了一開始故作姿态的紳士後,此時這位大資本家的後代,眉眼間才顯露出一點精明和高高在上,“我也是最近盤查田納西礦業公司的財務報表才發現,這次金融危機中,陳小姐竟然從一個月之間,就開始陸續買進這家公司的股票。”
說完帶着些玩笑的開口,“如果不是親眼見過陳小姐本人,确認您就是一位普普通通的小姐,我都要懷疑,這位未蔔先知的人物,是不是生來就有着三頭六臂了。”
雖然是玩笑話,但話裏挑釁的意思卻很明顯,仿佛是見過陳知意本人後,感嘆她也不過如此。
如果此時坐在這位大人物對面的,真是一位二十多歲,初出茅廬,來自弱國,以寫小說為業的嬌小姐,那在對方這樣咄咄逼人的語氣下,可能早就心生膽怯了。
還好陳知意見過點市面,心理素質極佳,又在來之前對這種情況早有了準備。
此時只是淡淡回答,“霍爾費先生說笑了。”
既不因為他的玩笑而惱怒,又不因他的态度而怯懦。
直到現在,霍爾費才對這位對手真正起了重視之心,對方果然就像當初,分批次買入田納西礦業公司股票時那樣狡猾!
“這次冒昧的請陳小姐來,是因為我有一事不解,想請您為我解惑,”激不起對方的情緒,又确認了對方當初精準的下手,并不是一時的運氣好,霍爾費也換了另一種更加彬彬有禮的态度。
不論是男人女人,外國人本地人,有本事的人總是更能得到別人的尊敬的。
“霍爾費先生請說。”
“我想問一下陳小姐,在當時市場極度混亂,瀕臨崩潰,甚至田納西礦業公司的股票,已經跌到谷底的情況下,陳小姐為什麽敢這樣分批次,大手筆的買入?據我所知,您總共投在這家公司上的錢,可不是一個小數目。”
這也是霍爾費疑惑不解的地方,無論他怎樣反推,都想不到陳知意在那種情況下,怎麽會想到買入礦産業的股票?而且還是極度準确的,選中了這家最終會被摩根家族收購的公司?
要知道,摩根家族的這次救市行動,任何人都不知道會不會成功。
也正是這次行動的成功,讓摩根的聲望上升到了頂峰,這家股票的價格才會一路高攀。
陳知意卻不正面回答這個問題,只反問了霍爾費一句,“先生你以為,這次金融危機發生的根本原因是什麽?”
這個問題,看似和霍爾費問的問題有關,但卻又沒說到問題的點子上,十分模棱兩可。
陳知意當然是無法解釋自己的未蔔先知的,但她也不需要解釋啊!
來之前她就想好了要怎麽忽悠人,感謝九年義務制教育,這個世界上還有比高中歷史政治更有用的東西嗎?
其實她也可以像對格林先生那樣裝聾作啞,把一切都推脫到第六感上,但那是面對在她之下的格林先生,不論怎樣漏洞百出的解釋,對方都沒有質疑的權利。
而面對霍爾費則不一樣,對方地位比她高,她很難拿第六感來推脫他,而且從陳知意的行事風格來看,對于來自外部有力的攻擊質疑的時候,她也不願意裝瘋賣傻的示弱。
這個問題一問出來,霍爾費就被吸引去了全部的注意力,比起質問陳知意的種種小節,當然是這樣的大事,更加能引起他的關注。
“哦?陳小姐對此有什麽見解?”
看人果然被忽悠住了,陳知意低頭喝了一口紅茶,慢吞吞的開始回憶政治書上,是怎麽解釋資本主義制度隔一段時間,就來一次金融危機的。
“經過這次危機,霍爾費先生難道難道不認為帝國清算所的範圍及機制,到底是太過單薄了嗎?一場幾近讓國家經濟崩潰的危機,最後竟然是靠私人銀行家的力量來解決的。”
這正是前不久,他才和祖父談論過的問題,當時祖父所切入的角度,和這位陳小姐一模一樣。
霍爾費不由得聽得越發認真,一時間連時間都忘了。
陳知意憑借絕佳的記憶力,背了一遍此次經濟危機形成的原因,最終再輕描淡寫的總結,“當前的新大陸,最需要的不是如何安撫,被這次危機波及到的民衆。”
說到這裏微微停頓了一下,“而是需要以國家的力量,成立一家強有力的,權威的反危機機構,用以應對将來必将再度來臨的這種場面。”
說實話,這都是高中生背遍了的套路模版,但具體問題具體分析,在陳知意結合事實,引經據典的論述了一番,再加上她因為之前買股票,在霍爾費心裏已經形成的高深莫測的形象,一時間倒真是把這個外國佬忽悠得一愣一愣的,再也沒有才進門時候隐含的高傲。
事實上陳知意說得也沒錯,她心裏知道,這次危機,的确是在最後造成了一些影響。
她只是提前把這個必将到來的設想,給說出來了而已。
喝了口茶後,陳知意十分體貼的 ,留給了對面霍爾費靜靜思索的時間。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這波最大的功臣是她的高中政治老師!